190開導

　　從楊嬸兒家中出來，方怡情緒有些低落，她明白楊嬸兒是為了他們一家好，才會說那樣話，可是她聽耳裡卻依然有些說不出難受，並不僅僅是為了那個她還未曾謀面王芊芊，是想到了趙家這些孩子，還有前世自己。命硬，剋夫，掃把星，這些並不僅僅是古代人才信，甚至現代，都有不少人還相信著這些，這些人說時候不過是上下兩片嘴唇輕輕一碰，卻哪裡知道那些被中傷人會有多難過，他們明明什麼都沒有做，卻硬是被人把重重不好厄運栽贓到頭上，他們又何其無辜？

　　趙立夏外頭趕著馬車，並不知道方怡情緒起落。方怡一個人悶悶地車裡坐了會兒，伸手摸了摸肚子，想到裡頭小寶寶，心情終於好了些，別人怎麼想不重要，重要是他們一家人想要讓王芊芊當趙立秋媳婦！

　　兩人回家途中又從醫館過了一趟，女大夫早早就回來了，卻帶回了一個不好消息：王芊芊似乎堅持不想嫁人，甚至隱約有了出家念頭。

　　方怡聽後，心裡頭彷彿堵了一塊大石一般：「怎麼會有出家念頭？」

　　女大夫歎了口氣：「自她搬出來之後，雖然平日裡深居簡出，卻還是堵不住悠悠之口，流言蜚語不絕於耳。此番聽我說有人想要與她結親，她幾乎聽都未聽就搖頭拒絕了，想來是此前兩回親事給她打擊太深，以至於對親事都避如蛇蠍了。」

　　方怡忙道：「你沒將我們家情形說與她聽嗎？」

　　「我說了一些，很遺憾沒能讓她改變主意，不過，我勸說她明天來我這裡一趟，她也答應了。」

　　方怡一聽就明白了女大夫意思，她是想讓自己跟那王芊芊見面，親自打消她顧慮。雖說古代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這王芊芊卻能算是個特例，之前兩門親事她沒有反抗，但是當她那些個叔叔們第三次想要將她賣出去時候，她終於使出了手段，或許還沒有完全脫離王家和劉家桎梏，但至少沒有人敢再逼她成親了，所以，方怡要想替趙立秋求這門親事，那首先要做就是要讓這位表小姐自己點頭，這才好做進一步打算。

　　見方怡不說話，女大夫只當她心中失望，忍不住道：「小怡啊，明兒你就再跑一趟吧，芊芊會有這樣反應，也是被人給逼出來，並不是當真瞧不上你們家。」

　　方怡握住女大夫手，點頭道：「姐姐，我明白，我剛剛只是想明天該怎麼勸她，一時間入了迷，都忘了身何處了。今天真是辛苦你了，要不是你去，估計那表小姐連面都不會見，你可真是我好姐姐。」

　　女大夫笑道：「你們兩個都是我喜歡人，若是能結成親，那是再好不過了。」

　　……

　　這天晚上，趙立秋瞅著天都擦黑了才偷偷摸回家裡，連去廚房看一眼晚飯吃了些什麼都顧不上，一溜煙就跑回自己房裡，生怕又被逮著問他願不願意娶那位劉家表小姐。

　　趙立秋這回是真想多了，方怡這會兒正逮著趙立夏一起琢磨明兒該怎麼勸說那位表小姐呢，哪裡有心情再去逗弄趙立秋？可憐趙家二哥自個兒房裡臉紅心跳地坐立不安了好一會兒，終於耐不住腹中飢餓，又偷偷摸摸地鑽進廚房裡，找到炤台上鍋裡專門為他溫著飯菜，蹲廚房裡大口地吃起來。

　　「立秋哥，你什麼時候回來呀？怎麼蹲這裡吃飯，肚子會不舒服！」

　　冷不丁聽到方辰聲音，趙立秋嚇了一跳，一不留神給嗆住了，咳嗽得極其慘烈，方辰連忙上前，拍拍他後背，又手忙腳亂地倒了碗水遞過去，一臉擔憂：「立秋哥，你怎麼了？」

　　趙立秋猛灌了大半碗水，這才給平了氣兒，第一件事就是摀住了方辰嘴：「噓！別出聲，別吵著大哥和嫂子了。」

　　方辰眨了眨眼，一臉納悶，這天還早著呢，再說了，廚房離他們屋子那麼遠，說幾句話哪裡會吵著他們？雖然如此，乖寶寶方辰還是點了點頭，表示會聽趙立秋話，不說話了。

　　趙立秋這會兒也覺得自己有些反應過度了，有些訕訕地放開手，張了張嘴想要解釋一下，可對著方辰明亮清澈小眼神兒又有些說不出口了。

　　方辰也確實是個乖巧孩子，似乎看出趙立秋為難，小小聲地說：「立秋哥，飯菜都涼了，先吃飯吧，我去給你搬個凳子過來。」說完，方辰也跟做賊似，貓著腰，偷偷摸摸去搬了個凳子過來，看趙立秋哭笑不得。

　　這一晚就這麼過去了，等到第二天一大早，趙立秋又溜出門去了，方辰看眼裡，心裡琢磨了會兒，覺得肯定是立秋哥做了什麼錯事，所以才要躲著姐姐和姐夫，嗯，一定是這樣！

　　吃過早飯，方怡如約去了醫館裡，本以為自己已經算是很早了，卻沒想到那王芊芊居然來比她還要早，這會兒正後院兒屋裡坐著，方怡心下一喜，從王芊芊舉動來看，她心底分明還是有些期待，只要她不是真正想獨身一輩子，方怡都有信心讓她答應。

　　察覺到有人進了房，背對著房門坐著王芊芊連忙起身，轉身時候似乎不經意掃了方怡一眼，之後便微微垂首，雙手交疊與身前，言行舉止賞心悅目，一看便知是家教良好。

　　方怡也打量著這位表小姐，一張瓜子臉，一雙柳葉眉，翹挺鼻子，紅潤小嘴微微上翹，隱約帶著些許笑意，皮膚白皙嬌嫩，身材嬌小玲瓏，彷彿是從古畫裡走出來美人。方怡來到這個社會也有好幾年了，卻還是頭一回見到這麼溫婉秀麗女子，一時間有些看呆了去。

　　王芊芊被方怡這麼打量著，絲毫不見慌亂，依舊穩穩地站那裡，耐心地等了一會兒，才輕輕喊了一聲：「趙夫人。」

　　方怡總算是被這輕聲細語喊回了神，微微有些尷尬，雖說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可一見面就盯著人一個勁兒看，終究是不禮貌。心中又道：這便是所謂大家閨秀嗎？難怪連向來眼界甚高趙立秋都一眼相中了，莫說是趙立秋，連方怡她自己都相中了。

　　幾步走到王芊芊身前，方怡微笑道：「是我唐突了，這裡給妹妹陪個不是。」方怡不是沒聽到剛剛王芊芊那聲趙夫人，但她還是決定跟王芊芊套近乎，伸手不打笑臉人，何況以他們家如今低位，這聲妹妹她還是有資格喊。

　　王芊芊神色微微一動，忍不住抬頭看了眼方怡，這近看之下，不由有些吃驚，早就聽聞趙家那幾個半大孩子各個都是好模樣，其中以方辰為精緻，甚至跟名揚天下美男子齊大人都有七八分相似，面前這位是方辰姐姐，模樣當然不會差了去，卻沒想到竟是這般漂亮。眉如遠黛，雙眸靈動，燦若星辰，唇角上翹，尚未開口，卻已然帶了三分笑意，讓人如沐春風，不自禁就沉溺其中，不似王芊芊小家碧玉般溫婉含蓄，仿若貴族千金般明媚張揚。

　　方怡對於自己容貌並沒有十分清晰認識，畢竟這古代可沒有清晰鏡子，這會兒瞧見王芊芊不說話，是上前拉著她手，輕輕拍了拍：「我虛長你幾歲，所以便以姐姐自居了，妹妹可不要嫌棄才好。」

　　「怎麼會嫌棄？」對於方怡示好，王芊芊心下有些感動，猶豫半晌，終究還是喊了聲：「姐姐。」

　　方怡笑瞇瞇地應了，拉著王芊芊坐下，決定開誠佈公地談一談：「妹妹，我們家事你聽過多少？」

　　王芊芊想了想，道：「我聽到大都是市井傳聞，還有便是昨日張大夫與我說。」

　　那張大夫便是這間醫館主人，女大夫本姓張，至於名字，幾乎無人知曉，方怡曾經問過一次，卻被女大夫含糊地推脫了，那以後，她便也不再問了。

　　方怡笑道：「張姐姐知道都是我們來到城裡之後事，之前我們是住趙家村兒，那裡事或許你沒聽過。」

　　「確實不曾耳聞。」

　　「那妹妹可有興趣聽我說一說？」

　　王芊芊暫時想不明白方怡用意，正如方怡之前所料，她對於這門親事確實有些心動，趙家傳聞很多，那趙立秋是與她見過一面還救了她們母女，能嫁進這樣一戶人家，嫁給那樣一個男人，無疑是幸運，可她經歷了太多不好事，對於這突如其來喜事，她本能地有些害怕和排斥，連她自己都說不出怕什麼。女大夫也許是看出了她這種心態，所以才提議她自己去見見趙家長嫂方怡，親自感受一下她誠意，或許就會相信這件好事是真會落她頭上！

　　「姐姐若是不嫌辛苦，妹妹當然願意洗耳恭聽。」

　　方怡笑了笑，緩緩將她來到這個世界之後發生事一件件道來，彷彿講述一個故事，只是那故事中喜、怒、哀、樂、悲傷與無奈是那樣鮮明，方怡自己都彷彿被感染了。雖然只是短短幾年時光，此番追憶起來，卻彷彿過了半個世紀那麼久，連方怡自己都有些難以置信，他們居然真走出來了，一步一步走到今天這一步。

　　王芊芊已經完全被方怡講述故事所感染，情不自禁地落下淚來，原來這世上悲苦無奈人並不只有她一個，她尚且還有母親常伴左右，尚且還有父親留下家產保她衣食無憂，這些孩子卻是一夕之間變成了孤兒，三餐不繼，食不果腹，僅有田地屋產還被叔嬸覬覦。

　　這些淒涼事情都是方怡親身經歷過，當時她都沒哭，這會兒回憶起來當然就不會哭出來了，看到王芊芊哭得傷心，連忙掏出帕子替她擦拭，王芊芊眼淚，或許是因為趙家這些孩子悲慘遭遇而起，但到了後，卻多少也有些為自己身世悲傷緣故。方怡當然能明白，耐著性子，任由她哭了個痛。

　　王芊芊哭了許久，直到雙眼有些發腫了才停下來，紅著臉頰，手裡攢緊了帕子，似有些羞愧自己失禮。

　　方怡柔聲道：「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我們終歸就要向前看，哪怕只為了那十分之一如意，也要奮力拚搏才是。若是自己斷了希望，不願爭取，那便永遠也不會有如意日子，妹妹你說是不是？」

　　到了此時，王芊芊也終於明白方怡剛剛說那個冗長過往竟只是為了勸慰她，以自身經歷來開導她！這兩年來，她確實已經漸漸斷了爭取念頭，從「剋夫」這頂帽子實打實地落她頭上那一刻，她是真想要從此青燈伴佛，不再這沒有頭苦日子裡掙扎。沉默良久，王芊芊突然抬頭問道：「姐姐，為什麼你會選中我？」

　　方怡笑了，眉目舒展，帶著安撫人心魔力：「不是我選中你，而是你選中了我們。從當年你從一眾買家中選擇將鋪子賣給我們那一刻起，我們之間緣分就已經開始了。三天前，當我看到立秋用心疼憤慨語氣說著你遭遇時候，我就明白，我們之間緣分還遠遠沒有到頭時候。芊芊，我是誠心誠意向你求這門親事，不僅是我，我們全家都是。雖然我不能保證將來能讓你享榮華富貴，但至少，我能以一家之母身份向你承諾，進了我們趙家門，只要有我們一天，便再也沒有人能隨意欺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