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心結

　　左柳隨性動作猛然一頓，片刻後，才道：「我本以為我已是足夠肆意張狂，不曾想，你竟然比我還敢說！」

　　方怡道：「為何不敢說？不想當將軍士兵不是好士兵，人生一世，若是連想都不敢想，那還有何前途可言？隨波逐流，成就終有所限。」

　　左柳默然不語，心中卻一片驚濤駭浪，是啊，若是連想都不敢想，那又能有怎樣成就？從十年前決定離家那一刻，他所想就是如何讓左穆對他刮目相看，想讓左穆知道，即便不依仗他這個父親，他也一樣能闖出名堂來。可即便如此，他也從未想過自己會有超越左穆那一天，是因為從小耳濡目染，所以便覺得左穆就是人生高境界，以至於從未想過去超越他嗎？從一開始，他就錯了嗎？

　　見左柳不出聲，方怡也沒再說話，安靜地坐一旁，她雖然明白左柳想法，卻著實有些不能理解，都說背靠大樹好乘涼，生來就有這樣雄厚家世背景是件多幸福事啊，人生能少走多少彎路？居然還會覺得是名聲累贅！當年從孤兒院一步步走到大城市立足，方怡走無比艱辛，雖然平日裡以堅強冷硬包裹著自己，可每當夜深人靜身心俱疲時候，她有多羨慕那些出身好有家可以做依靠人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兩個小書僮蹲一邊，默默地望著不遠處左柳和方怡，滿臉關切之色，自家少爺跟老爺鬥氣都已經鬥了十年了，到如今連家都沒成，若是再這樣下去，可怎生是好！少爺今年可都二十六了！是老男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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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此同時，趙立夏他們幾個坐左大名士面前，面對左大名士胖乎乎彌勒佛似笑臉，心中糾結萬分，這世上事果然都是出乎人意料，兩年前這個時候，他們可是連想都不敢想自己會有被左大名士這樣對待一天！哪怕是兩天前，他們也不敢想啊！可兩天後今天，他們居然被左大名士邀請到家裡，被問詢願不願意當他徒弟！！！

　　因為左大名士相中學生是趙立年和方辰，趙立夏他們也不便出聲，所幸兩個小也都是有主見，即便是面對左大名士這樣人，也不露絲毫膽怯，聲音清亮，態度堅決，只說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恐怕要辜負左大名士厚愛了。

　　這話，這模樣，聽得左大名士是愈發喜歡他們了，看來傳聞不假，這幾個孩子心性兒確實是不錯，是非分明，知恩圖報，不追名逐利。

　　「即使如此，我也就不勉強了。過些時日，我這裡便要開堂講課，你們有沒有興趣來旁聽？不是我學生也是可以來聽。」左大名士神情沒有絲毫不悅，依舊笑瞇瞇。

　　幾個小聽到這話，立刻就高興起來，左大名士沒有因為他們不願意當他徒弟就生氣，還願意讓他們來旁聽，真是太好了！方辰也露出了這兩天來第一個笑臉：「左先生，我們真可以來旁聽嗎？」

　　看到那小臉兒上可愛小酒窩，左大名士忍不住伸出胖乎乎手，輕輕地捏了一把，笑道：「君子一諾千金。」

　　方辰平日裡沒少被人捏臉蛋兒，這會兒也不怎麼介意，只是心裡忍不住又愧疚起來，左大名士真好！他卻當眾把這麼好人給問倒了，真是不應該！這樣想著，方辰從凳子上跳下來，認認真真道：「左先生，之前是我錯了，我不該當著那麼多人面問您那樣問題。」

　　左大名士呵呵笑了兩聲，反問道：「不該當著那麼多人面問我？那就是說，你還是想要用那道難題來考我？」

　　方辰小臉兒一紅，忙道：「我不是想要考左先生！我只是太愚鈍，實想不明白，所以想跟左先生求個答案。」

　　左大名士也沒再繼續逗方辰，笑道：「這次當真是要你失望了，這論題答案我目前還沒有想明白。不過，若是等我想明白了，定然會第一時間告訴你們，如此可好？」

　　「好！謝謝左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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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送那幾個孩子離去，左大名士微微瞇起眼，幽幽歎了口氣，這麼好孩子，他可是好些年都沒見著了啊，不能收作徒弟實是太可惜了！可誰讓搶先一步人是他親兒子呢？讓他想動點兒小心思都不成！哎！沒有可愛徒弟可以調教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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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左府裡出來眾人，齊齊鬆了口氣，只覺得壓了他們兩天重石終於消失了，左大名士垂青是幾乎全天下讀書人夢寐以求事兒，可是對他們而言，卻是來得太遲了，有了左柳這樣恩師前，即便是有再好先生擺眼前，他們也不想要。授業恩師，豈可輕易拋棄！

　　不過，左大名士不愧為當朝第一大名士，且不論學識如何淵博，單憑這兩天所表露出來風骨氣度，就足以讓人敬佩。親自邀請他們兩次被拒之後，居然還毫不意地詢問他們要不要旁聽，實在是太好了！

　　趙立夏他們一路高高興興地回到家中，卻只看到左柳離去身影，似有些匆忙，幾人面面相覷，跑進屋裡去問方怡，方怡想了想，還是搖頭說不知，許是想到了什麼要緊事兒要去辦吧。趙立夏他們也沒太在意，當即把今兒左府發生事跟方怡說了，方怡聽說左大名士非但不介意，還肯讓他們去旁聽，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左柳那日離開之後就一直沒有再回來，卻讓小書僮送了書信給趙立夏他們，囑咐他們好好去左府旁聽，他有問題沒想通，需要安靜一陣子。趙立夏他們並沒有多想，給左柳回了封書信之後就開始了去左府旁聽日子。

　　雖然左大名士那一日被方辰給問倒了，但這依然無損他名氣，他開堂講課消息傳出來，每日都有許多人去旁聽，場場爆滿。而趙立夏他們幾個，也毫不意外地遭到了各種圍觀。

　　那一日之後，人們對趙立夏他們幾個感情著實有些微妙，頗有點兒羨慕嫉妒恨意味，不過是幾個鄉下孩子，居然就入了柳公子眼！難怪能考出那麼好成績，當真是運氣好到讓人眼紅啊！可是想到他們是左大名士長子學生之後，心裡頭那點兒不平又生生被壓了下去，就算他們再不滿，也不可能去得罪這幾個孩子，那不是跟自個兒過不去麼！

　　對於自己努力都被歸結到左柳身上，幾個孩子反應還是令方怡十分滿意，窮人家孩子，果然某些方面要遲鈍多，至少不會有富二代官二代星二代才會有毛病。他們只乎自己實實學了多少東西，又考到了什麼樣功名，至於別人說什麼，他們不在意。而且他們看來，他們之所以能有今日成績，確實都是左柳功勞，別人那樣說也不算沒道理。趙立夏甚至還笑道：「背靠大樹好乘涼，他們將來還要跟柳叔學多東西！」

　　趙立夏他們忙著學業前程，方怡則是忙著賺錢，逸仙居是注定要請人了，不過有白城山，這招店小二事兒也不算太麻煩，不過幾天功夫，白城山就幫著他們找了三個店小二，都是十五六歲年紀，模樣老實憨厚，都是白城山朋友介紹，性子可靠，打算先鋪子裡當兩年夥計，然後再跟白城山去跑商。

　　聽了白城山話，方怡放下心來，既然是有求於白城山，那想必也不會鬧出太多事兒來，對方怡來說，她要求並不高，只要安分守己就成，哪怕偷點兒小懶她都不意。

　　如今已近入冬了，大雪都下了好幾場，滿世界都是一片素白，劉三娘也搬到城裡來住著了，店裡頭如今主要就是她和三妞兒忙著，三妞兒每天就蹲廚房裡做奶製品點心，劉三娘就外頭，也虧得她幹活兒手腳麻利，饒是如此，也還是忙不過來。

　　方怡跟白城山一道看了那三個人之後，當天就談好了俸祿，按月結，第二天就直接讓他們來店裡幫忙了，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剛來緣故，那三個人都挺勤，有客人時候，他們幾乎沒歇著，一刻不停地到處穿梭，讓方怡明顯地感覺輕鬆了許多，那頭趙立夏也能安心學習了。

　　左柳這一出門就是一個月，回來時候，整個人都覺得不一樣了，原本肆意張揚人如今似乎添了一份風流瀟灑，眉宇間一片清朗之色，再也不見昔日偶爾一現憂鬱。

　　方怡一看便知困擾左柳多年心結已解，由衷地替他高興。

　　左柳看到方怡，開口第一句話便是問她：「那雞生蛋，蛋生雞論題，結果到底是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