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報應

　　既然是發給每一位童生和秀才，那趙立夏他們幾個自然也不例外，柳叔看著手裡帖子，臉上神情頗有些讓人捉摸不透，似笑非笑，隱約還有點兒得意神情。看得趙立夏他們幾個頗為擔憂，這柳叔是不是不想他們去啊？

　　柳叔一挑眉：「如此大好機會，別人盼都盼不來，當然要去。」

　　左大名士一出手，那掀起風浪自然是方辰一個小秀才沒法兒比，前一天還被討論他第二天就被眾人拋之腦後，所有人都琢磨左大名士這一次舉動是不是當真為了收徒，若是真的，那這一回又是誰會那麼幸運，能被左大名士相中。

　　白城山心裡頭也高興很，這些孩子都出息了，那頭左大名士居然也要收徒弟了，這當真是老天爺都開眼啊！晚上回家忍不住白嬸兒面前嘮叨了好幾回，白嬸兒卻給他潑冷水：「我看那些孩子跟著柳公子學挺好，柳公子就他們幾個學生，看平日裡多上心，你也別老想著讓他們往左大名士跟前兒湊，要回頭左大名士沒瞧上他們，這柳公子心裡頭又有疙瘩了，那才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呢！平白誤了那些孩子。」

　　「這個道理我哪裡會不懂？那些孩子都是重情重義，早就認準了柳老弟一個先生，也並沒有打算要去投左大名士門下，他們只是想去見識一下名家風範，長長見識，哪怕是旁聽一陣子也是好這些，柳老弟都知道，他也是贊成。」

　　白嬸兒這才笑起來：「倒是我瞎操心了。那幾個孩子，可真是讓人心疼，咱家要是能抵得上他們一半兒我就滿足了。」

　　白城山歎了一聲：「話不是這樣說，咱們兒子也是個爭氣，要怪也只能怪我，走了從商這條路，害他連個科舉機會都沒有。」

　　「你這話說你若不從商，我們哪有這樣好日子，是我不好，平白扯什麼亂七八糟。」

　　白城山握著白嬸兒手，笑道：「是啊，扯什麼亂七八糟，咱們這會兒就該高興才是，以那幾個孩子心性兒，等將來出息了，少不得也會幫襯咱們孩子一把。」

　　「是啊。」

　　從文書拿到手之後，趙立夏他們又開始忙活自家小店去了，欠著柳叔和白城山銀兩也終於還清了，心裡頭一直掛念事兒終於給卸下來了，別提有多輕鬆了。只是這債務一還清，這會兒手裡頭又空了，得趕緊地賺點兒回來才成。

　　這期間，柳叔還帶著趙立秋趙立年和方辰出去晃悠了幾趟，認識了一些其他讀書人，大都是秀才，還有一些是家族裡孩子，三個人跟著學了不少東西，跟讀書人打交道跟招待上門客人可不一樣，言行舉止都要有所注意，幾趟下來，三個人明顯察覺到了自己跟別人差距，趙立秋年紀大，心思敏感，只去過一次就察覺到了，只是看到柳叔不提，他也按著沒說，這般又過了幾天，直到某一天，方辰猶猶豫豫地問柳叔：「柳叔，為什麼同是秀才，我覺得我與他們不一樣呢？」

　　柳叔不動聲色地問：「你覺得哪裡不一樣？」

　　方辰看著有些沮喪：「我也說不出，只覺得我要比他們差上幾分似。」

　　「那你覺得你比他們差麼？」

　　方辰挺了挺小胸脯，傲然道：「當然不一定是我哪裡還沒有學好，柳叔，我是哪裡不夠呢？」

　　柳叔哈哈大笑，轉頭看向趙立秋和趙立年：「你們覺得呢？」

　　趙立年嘟了嘟嘴，委屈道：「我只覺得他們似乎高我一等似，卻又想不出緣由，他們明明就跟我們是一樣秀才啊！」

　　趙立秋早就想過這個問題，這會兒心裡頭隱約有了些想法：「是不是因為我們出身？」

　　柳叔甚是欣慰，笑道：「你們能想到這一層，確實不錯。若論聰明才智，你們並不比他們差，你們所欠缺，只是專門禮儀教導。」

　　只有切身體會過，才會明白那一言一行間差距有多大，三個小當即表示一定會好好學習禮儀，只求柳叔教導。

　　眼見效果達成，柳叔也不再赴其他約，重將趙立夏他們五個召集起來，開始一輪集訓，這次集訓內容，就是禮儀。

　　方怡得知這件事時候，心裡又驚又喜，作為一個現代人，她當然知道封建階級社會，等級劃分有多鮮明，身處下層人，並不是說你有錢有學問就能上一步，那需要太多契機，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如今，柳叔既然開始教導他們上層社會才會注重禮儀，那就表示這些孩子們即將有機會觸碰到那個層面，如果運氣好話，或許就能躋身進去，這讓她如何不喜。

　　且不說趙家這些孩子城裡如何忙碌，趙家村兒裡，如今又傳起了老趙家事兒，趙老爺子得知趙立夏他們一家考中了三個秀才那一刻就暈倒了，這一回是真倒了，清醒過來趙老爺子整個人都不對勁兒了，比之前被趙家老大嚇了那一頓還要淒慘，一生都為自己而活趙老爺子生平第一次開始琢磨自己是不是真錯了，當年對自己婆娘和長子所做那一切到底是不是錯，這幾十年來，他們老趙家越來越破敗到底是不是真就是所謂報應。

　　人老了，心若再死了，那邊就真離死不遠了，趙老爺子氣色一天比一天差，身子骨兒一天不如一天，到了這會兒，老趙家那些兒子媳婦總算是有了點兒良心，沒敢再剋扣替換趙老爺子藥，每天都伺候得好好。饒是如此，趙老爺子還是一天天萎靡下去，目光也開始呆滯起來，時常一個人喃喃自語，說些誰都聽不懂話來。把那趙三牛小媳婦急出滿嘴泡，虧得她之前費了那麼多心思，花了那麼多口舌，才說服趙家老二和老三重住到一起，又把趙老爺子給接了回來。她還指望著趙老爺子硬朗地活著，回頭好去跟趙家那些孩子套近乎呢！這要一下子就這麼迷迷糊糊去了，那可怎麼辦喲！

　　老趙家裡頭每天都有人上門來探望，說到底，趙老爺子也是趙立夏他們親爺爺，雖說他們脫了關係，可誰知道那些孩子將來會不會突然想明白了又認回這個爺爺了？總是對他好點兒是沒錯。

　　看到趙老爺子淒涼情景之後，眾人又忍不住生出些許感歎。這趙老爺子當真是造孽，不過這孽也都是他自己造成，怨不了別人。

　　這些事兒很快就傳到了方怡耳朵裡，聽說趙老爺子是真不行了，方怡也沒再說什麼，人做，天看，趙老爺子自私了一輩子，到老才明白自己錯了，也不容易。

　　晚上時候，方怡偷偷跟趙立夏商量：「怎麼著也要去看看吧，不然會落人口實。」

　　趙立夏點頭道：「是要去看看。」

　　於是第二天，跟柳叔告了假之後，趙立夏便帶著趙立秋和方怡一道回趙家村兒去了。

　　看到他們上門時候，老趙家一群人可熱情了，一個個臉上笑得像朵花兒似，可憐那趙老爺子，瞬間就被拋到腦後。

　　趙立夏受不住這樣熱情，直接道：「我們聽說趙老爺子病了，所以來探望一下，這些是我們一點心意，你們收下吧。」

　　趙家二嬸兒三嬸兒立刻笑瞇瞇地把東西給收下了：「這麼客氣做什麼你們是爹孫子，孫子來看爺爺，哪裡需要買這些東西。」

　　趙立夏動了動嘴角，沒應聲，想了想，直接走到趙老爺子跟前兒，想要問候幾句，卻發現他神智已經混亂了，完全認不出來人是誰，跟他說話也完全沒反應，只自顧坐著發呆，時不時嘟嘟囔囔兩句。想到昔日裡硬朗老人才短短時日就變成這副模樣，趙立夏心裡也不免傷感起來，就算他們已經沒有任何關係，可他們骨子裡卻是留著同樣血，會難過也是情理之中。見此情形，趙立夏沒有再多說什麼，態度疏離地推辭了一家人熱情挽留，轉身告辭了。

　　方怡看出趙立夏不開心，有心想要勸道，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她自幼就是孤兒，從未體會過骨頭至親是怎樣感覺，她看來，趙老爺子到如今這田地，完全是他自找，居然聽說趙立夏他們都出息了之後就變成這樣，可見這老頭兒是有多不待見這些孩子。

　　看過趙老爺子之後，趙立夏並沒有趙家村兒逗留，回家拿了些東西直接就回城了，連口水都沒喝，方怡知道他是不想再留那個傷心地。

　　趙立秋神情也不太好，他從沒有想過那個偏心固執老頭兒居然這麼就不行了，他一直以為他還能再活好些年這些事兒，趙立夏他們並沒有跟幾個小說，只說趙老爺子病了，病很嚴重，趙立冬還有些感慨，趙立年趙苗苗和方辰就沒有太多感覺了，畢竟他們還太小，對趙老爺子也沒有太深厚感情。

　　接下來日子裡，眾人一心一意都撲了禮儀惡補上，這些孩子平日裡本就沒有什麼壞習慣，眼下要學只是一些細節東西，並不需要刻意去矯正什麼，成效倒是不錯，至少柳叔很滿全城期盼十月初三終於到了，這一日，城裡頭閒著沒事兒人幾乎都溜躂到左大名士家府邸所那條街上，等著看那些小童生秀才們一個個手持邀請函，走進那莊嚴大開門裡。

　　柳叔目光挨個兒掃過面前穿戴整齊五人，後才滿意地點頭：「今兒左府，你們要好好地給我爭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