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蔣卓晨神色漠然地說:「我和他在一起, 其實和以前沒有什麼不同。你以前喜歡他, 以後也可以繼續喜歡他,以前蔣家和曲家關係好,以後也不需要做任何改變。唯一變的就只是我跟曲淼走到了一起。就因為我們都是男人,所以不行?」
「就因為你們兩個都是男人!」
蔣卓晨嘴上掛起一絲冷笑:「但這對我來說不是問題。」
「你還不懂嗎?如果你們兩個執意要在一起,以後你們的路會比你以為的更難走。」
蔣卓晨坐在他母親的身旁, 與她對視著, 過了片刻他才答道:「我知道。」
這三個字他說得很慢, 決絕, 滿裝著和世界抗衡的決心。他是什麼人他母親比誰都清楚,她早就知道勸說不了他, 可是仍舊妄圖他能聽話。
但她現在徹底明白了,誰, 都無法勸得動蔣卓晨。
而曲淼, 並不比蔣卓晨聽話多少。
這兩個孩子,從小到大都一樣的我行我素、執拗頑強,他們兩個加在一起,誰還能說得動呢。
蔣卓晨的母親感到一陣絕望。
「你父親有很多手段讓你們不能在一起。」
蔣卓晨巋然不動地盯著她說:「我想過最糟糕的可能。」
他母親望著他冷酷的臉,突然對蔣卓晨生出一陣可怕的陌生。過去她從未想過,她的親生兒子有一天會因為別人而對抗他們,她心酸,心寒,心慌,而生氣異常。
「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她握著拳頭,忍耐著脾氣,衝著蔣卓晨喊,「這次你太讓我們失望了,太讓人失望了!」
蔣卓晨依言站起來,他對他母親說道:「我和曲淼在一起並不妨礙任何人,當我愛他的時候他也愛我,這就遠比我娶一個毫無感情的女人回家好了一萬倍。難道你們不希望我和曲淼都能得到幸福?」
「你只想過你和他幸福,你有想過我們嗎?!你太自私了!」
「如果你們費盡心思拆散我和他,難道不是自私?」蔣卓晨的身形強勢地挺立在夜空之下,燈光在他臉上落下光暈,也落下黑色冷酷的陰影,他說,「我不會和他分手,不會娶任何女人。同性婚姻已經合法化了,我跟他在一起你們還認為有什麼錯?」
「淼淼能生嗎,你能生嗎?!你們在一起是要蔣家絕後!」
可笑。
「如果你們只是想蔣家不絕後,那可以有很多辦法。」蔣卓晨鬆了鬆襯衣的扣子,不再跟他母親糾結,「我先去睡覺了,您也早點休息。最近先處理雷霆的事情,我不想因為我和曲淼的事影響到公事。」
他的言下之意,就是等雷霆金融的風波結束之後再談他和曲淼的事。曲淼為了幫忙做出了犧牲,他不想他們做的這些功虧一簣。
蔣卓晨很快地離開了花園,走下頂樓回到自己的房間。
的確,他很自私。但如果他不自私,他和曲淼很快就會完蛋。
從曲淼出生那天起他們就已經相識,雖然少年時代關係不好,但漫長的時光留給蔣卓晨的仍舊是無數珍貴的回憶。直到現在,他們一起經歷了這麼多,還想讓他放手早已經晚了。
蔣卓晨洗了個澡出來,一邊擦頭髮一邊給曲淼打電話。
電話屏幕上曲淼的頭髮也是濕漉漉的,只露著肩膀以上,靠在床頭帶著笑瞟他:「臉色這麼差,跟你家裡幹起來了?」
蔣卓晨不理曲淼那副不正經的笑臉,只是望著曲淼腫起來的嘴角,心痛地問:「臉痛不痛?」
曲淼伸手摸了摸那裡,說道:「以前又不是沒受過更重的傷。」
「我很想你。」蔣卓晨突然說。
曲二少在旁邊拿了個枕頭放到背後,調整了一下姿勢,靠得更結實,之後才重新隔著屏幕嘲笑蔣卓晨:「最近你變得很肉麻你知不知道?」
「我就是想你。」男人扔了頭上的毛巾,坐在床沿對曲淼說,「哪怕是一分一秒,我都不想看不到你。」
曲淼不笑了,他在那頭凝望著他,半晌,他對蔣卓晨說:「我家裡知道了。」
這一天終於來到。曲淼的父母,和蔣卓晨的父母直接或間接接到了他們的出櫃通知。
曲淼接著說:「明天我媽就要回來,過不了幾天我爸也會回來。」
他們將迎接狂風巨浪。
「我很期待他們會怎麼想方設法讓我跟你分手。」
他們一起截斷了退路,執意從偷偷摸摸走向光明,哪怕面對的並不是一條坦途,但沒人想再遮遮掩掩地像偷情一樣地去談這場戀愛。
他們有資格接受陽光的洗滌。
第二天,蔣卓晨引咎辭職,辭去雷霆集團CEO及一切職務。
此時蔣銘已在回國路上,他還被蔣卓晨和張輝蒙在鼓裡,不知道蔣卓晨瞞著他和曲淼演著一場引蛇出洞的戲。
曲淼的母親也在回國的路上,頭一夜,曲家父母已從蔣銘的嘴裡聽說了曲淼和蔣卓晨的事,包括曲淼竊取了雷霆金融的機密。
對曲家父母而言,蔣銘的一通電話一時如天方夜譚,曲淼和蔣卓晨的關係是不是真的先不說,但他們堅決不信曲淼會做偷竊這種事。
當他們立刻打電話問曲淼時,他們的兒子卻是模棱兩可的回答,「快的話過幾天你們就會知道真相。」他不承認也不否認,沉默半晌後說了一句,「對不起,爸、媽,我和蔣卓晨在一起了。」
曲淼沒有等他們問他和蔣卓晨的關係,知道了雷霆金融的事,還能不知道他和蔣卓晨搞在了一起?
很快曲淼就聽到他媽在電話那頭落淚,「果然……你喜歡誰不好,怎麼偏偏喜歡卓晨那孩子。」
而他的父親半晌都沒有說話,只是大聲地出氣,忍耐和消化著對他而言突如其來的打擊。蔣卓晨是很好的後輩,但他不僅是男的,在感情上他們也覺得他不值得依託。
「媽,你知道的,他之前為了我差點被撞死。我欠他一條命,但我不是因為欠他才和他在一起,而是因為我真的喜歡他。如果我喜歡的人肯為了我去死,我不知道我還有什麼理由放開他的手。」
「淼淼啊,淼淼,媽媽知道你是好孩子,媽媽希望你幸福,可那是卓晨啊,那孩子、那孩子是你蔣伯伯的獨子,他們家是不會同意你們……的。」
「媽——」
這時曲靖華的聲音突然插了進來:「別說蔣銘不同意,我也不同意,你們兩個不是一直不和嗎,怎麼突然就變成這樣了?!」
「並不是突然,之前發生了很多事情,我說不清楚,但當我發現的時候已經來不及全身而退了。」
曲靖華終於怒道:「你們兩個、難道早就暗度陳倉?!」
曲淼沒說話,他不否認,他在喜歡上蔣卓晨之前他們就保持著床伴的關係,而表面上他們卻一直裝得不和,所有人都以為他跟他還彼此都嫌棄。所以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根本沒人懷疑過他和蔣卓晨之間有什麼,直到蔣卓晨玩失蹤,繼而出了車禍,牽扯出楊志成,那時候蔣家應該就應該調查到了很多事,只是一直沒告訴曲家的父母。
直到如今,再也不會有人保持沉默。
「你這個小混蛋!」曲靖華一輩子都沒怎麼對兩個孩子發過脾氣,過去曲淼再不聽話他們兩口子也寵著他溺著他,但他們寵溺他的結果就是眼下這樣——他的親兒子跟他最好的兄弟的親兒子搞上了!而且還不知道雷霆金融的事究竟跟他有沒有關係!
曲淼突然有些傷心,但他淡淡地說:「對不起爸,媽,我是混蛋。但我這輩子非他不可了。」
他過去真的恨蔣卓晨,他希望一輩子再也不要與蔣卓晨有任何瓜葛,可是後來他發現自己再想裝作把對方忘掉卻都是徒勞。他不僅僅是認識了他一個秋天,一個冬天,和一個春天,到這個初夏。
他認識了他整整二十五年。
當對一個人有了感情,過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可以變成這趟旅途裡發酵的啟程,並伴隨著感情而膨脹,成長,直到甜蜜和疼痛的過往堆滿了曲淼記憶的長廊。
他不願意為了任何人和自己的父母鬧掰,甚至發生更嚴重的問題。可是蔣卓晨已經融進了他的心臟,在他生命裡跳動著,哪怕他無聲地呼吸,關於他和他的一切就在這每次的呼吸裡,不再缺失。
「你是想氣死我跟你媽?!還有蔣家,我們要怎麼交代?!」
曲淼想,他們還愁著怎麼向你們交代呢。他坐在沙發上,鼻酸地說:「只要你們都不反對,沒人用得著向誰交代。我和蔣卓晨不偷不搶不犯法,不是別人的第三者,我們為什麼就不能在一起?爸,我不是要和你們對著干,只是我遇到了想要和他廝守一輩子的那個人,而那個人恰恰就是蔣卓晨,恰恰就是他而已。」
「淼淼!」曲淼的母親在電話裡哭得十分傷心,「你要我們怎麼辦啊,卓晨要是女孩子媽媽一定很開心你跟他在一起,但他不僅是男人,媽媽也怕你以後受他委屈。」
「不會的,我信他。」如果蔣卓晨敢做什麼,到時候用不著別人說,他一定第一時間親自動手弄死他。
更何況,蔣卓晨不是那樣的人。
哪怕過去他是。
曲淼低下頭,扯紙擦了擦鼻涕,他認真地、堅決地說:「我更信我自己。」
他只希望這一次就是一輩子。
他品嚐過無望的單戀,能□□是如此不易,他有什麼理由不去追尋自己的幸福。
當日晚上,雷霆董事長蔣銘抵達到A市,蔣卓晨的辭呈正式生效。
蔣卓晨失去了手中一切權力。
在這種關頭,蔣卓晨知道這意味著什麼,這一定會成為他父親逼迫他跟曲淼分手的籌碼,但正因為如此,他才會更堅定不移地接受這個結果。
他要讓所有人、包括曲淼明白,雷霆、金錢、權勢,都沒有曲淼重要。
果然,從雷霆回到家裡,蔣銘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他當著蔣卓晨母親的面,青黑著臉對蔣卓晨說:「如果你非要和曲淼在一起,我蔣家的任何東西你都得不到。」
蔣卓晨站在蔣銘面前,他比他父親長得更高,他微微地垂頭凝視著他父親,在這種時候依舊冷酷得像一個霸主。
他說:「我選擇他。」
「那你馬上給我滾出蔣家!!」
蔣卓晨轉身即走,他父親在他背後極力壓抑著情緒,說道:「你一分錢都不能從蔣家帶走,而且你那麼有本事你就別接受別人的接濟!」
「好。」蔣卓晨望著外邊昏暗的夜色,毫不猶豫地說:「我淨身出戶。」
說完他掏出了錢包,取出了所有的錢,卡,電話,甚至是手上的手錶扔給站在旁邊的傭人,之後他便朝外走去。
他父親暴跳如雷,他母親在大聲叫他,他沒有管,再也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