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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小記》第24章
第24章 阿春病癒內宅生變 八娘噩夢驚恐難忍〔二〕噩夢

  司馬十七郎進門時就見桃花正將漂亮的絲綢被褥、精美的梳洗用具、筆墨紙硯、還有他常看的幾本書抱出正屋,交給等在門前的阿春。阿春滿臉的喜悅,笑著將東西送回自己屋子裡收拾,也不忘謙卑地向桃花說著討好的話。

  司馬十七郎看了平安一眼,平安趕緊上前將那幾本書拿在手裡,又想將別的東西也搶過來,喝道:「郎君的東西豈是你能碰的?」

  其實平安是對著阿春說的,但一旁的桃花卻馬上跳出來,「你搗什麼亂,娘子讓把這些送阿春那裡的!今晚郎君要到阿春那邊住,娘子好心怕郎君用不慣那邊的東西!」順手還推了平安一下。

  桃花看不上司馬十七郎很久了,同樣也看不上平安很久了。但她聽娘子和奶娘的話,不能與郎君對上,所以她的不滿都灑向了平安。如今她奉了娘子的命做事,怎麼能讓平安上來指手劃腳呢!

  桃花手勁很大,平安又正拿著東西,馬上就被推得摔倒了,但他是個捨命不舍財的人,就是倒下,也將剛拿到手的一塊硯臺緊緊抱在懷裡,只怕掉到地上摔壞了。可硯臺是石頭做的,把他的胸前砸得很痛,平安呲牙咧嘴地叫了起來。

  看平安的慘樣,桃花也覺得自己過了,但她是不肯低頭認錯的,還是很硬氣地說了一句,「怎麼這樣笨,一推就倒!」說著蹦蹦跳跳地跑回了屋子,現在誰也不能破壞桃花的好心情。娘子終於按她許諾的,將郎君搬出去了,今晚自己同娘子一起住!

  其實,和奶娘一起住也挺好,半夜裡從來不會被叫起來,一覺到天亮。可是桃花就是不放心娘子,郎君不是個好人,而且他還咬人,剛成親的那天,娘子身上都是傷,奶娘和娘子都不讓她說,可她心裡怎麼能不擔心呢?桃花寧可自己睡不好覺,也要陪著娘子!

  至於郎君,就讓他去咬那個阿春吧,反正她看阿春也不順眼。至於奶娘說的生孩子的事,娘子已經和郎君在一起住了這麼多天了,沒准很快就會生孩子吧。

  桃花根本不看司馬十七郎沉鬱的臉,就是盧八娘說了她一句,「不許欺負平安!」她自然能聽出了話裡敷衍的意思,於是吐了吐舌頭,繼續將屋子裡的東西往外搬,臉上還笑著非常燦爛。

  司馬十七郎自然不會和桃花一個下人一般見識,他進了屋子就看到了盧八娘微笑的臉,聽到熟悉的招呼,「郎君回來了。」盧八娘一如平常一樣,緩緩地站起了身子,端莊大方、高貴驕傲,但也如平時一樣待自己非常尊重體貼。

  司馬十七郎的心靜下來不少,他也不知不覺地緩和了臉色,問:「這是做什麼?」

  「沒什麼。」盧八娘依舊溫和地說,將一隻手向他伸了過來。那只白皙豐潤的手中指上戴上了一隻素銀戒指,細細的,上面縷著精巧的花草紋。素銀的白色和盧八娘白嫩的肌膚相映成輝,司馬十七郎懷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握這只美不勝收的手。

  盧八娘收回了手,「郎君這些天到阿春那裡住吧。倒座屋子是差了些,可東西都換上了新的。」

  司馬十七郎明白盧八娘這只戒指的含義,他也懂了盧八娘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舉動。宮裡、王府和一些高門大戶裡,女人身上不方便的幾天,就要戴上戒指,提示男人。他重新牽了盧八娘的手,一同坐下。先對桃花說了聲:「別搬了。」然後轉過來對盧八娘說:「娘子大約不知道,成親第一個月新房是不能空的。」

  雖然有這個習俗,但是高門大戶中卻沒有幾個能做到。盧八娘笑著說:「不過是無知的愚人們亂傳,我們不必信。」向著正抱著最後一堆東西,有些猶豫的桃花說:「你先出去一下。」

  桃花抱著東西就走了,盧八娘又抽回了手,說:「郎君先委屈些日子,等過了一個月,我們就去莊子裡住對月,我有幾個侍女非常美貌,因為王府不讓進太多的人,只好先放在莊子裡。」

  阿春長相並不十分出色,談吐舉止也粗俗,王妃在給大家指派侍女時,自然不會將最好的分給司馬十七郎,司馬十七郎並不太喜歡這個侍女,這是盧八娘得出的結論。

  司馬十七郎當然不喜歡阿春,不過原因他倒不想說,至於美貌的侍女他也沒放在心上,於是就笑道:「師傅正說讓我節制呢,說什麼一滴精十滴血。我也想清靜幾天,娘子就先不要張羅了。去莊子上的事情我們倒該好好商量一下。」並再次將盧八娘的手捉住,湊到她耳邊低聲說:「只是不能那樣,又不是不能碰到手。」說著,另一隻手也過來,上下將盧八娘的手握在中間,輕輕地摸著這只骨肉均停的手,最好的綢緞摸著也沒有這樣舒服。

  池師傅確實說過讓司馬十七郎節制些,不過是在他成親後沒幾天的事,當時司馬十七郎根本沒聽進心裡,但現在拿出來卻正合適。

  其實中國歷史上的正統思想一直是主張節欲的,但就是孔老夫子也說過「食色,欲也。」眼下這個禮崩樂壞的時代,在高門中,服散、縱欲比比皆是,盧八娘一點也不信司馬十七郎這個藉口,而且她知道司馬十七郎的需求並不少,從成親到現在沒有一個晚上不要的,而且時常不是一次。

  盧八娘因為手被握住了,有些不自在,卻不會戳穿他,他們畢竟還是合作夥伴,雖然盧八娘已經有些動搖了,但沒到決定拆夥的時候,總要維持著良好的關係。盧八娘就說:「我一到這個時候,就有些不舒服,恐晚上會影響郎君休息,郎君還是讓阿春服伺為好。」

  「你肚子痛?讓奶娘給你熬一碗薑糖水,熱熱地喝了,晚上也不能著涼。」王府長大的司馬十七郎懂得一些女人的事,馬上說:「恰好我給你暖暖身子。」

  就這樣,到了晚上,司馬十七郎也沒離開正屋,而且他的幾樣東西又送了回來。桃花心裡不痛快,郎君說什麼也不肯走,她也沒法陪娘子住了,於是她在門口罵了平安幾句,只同意將幾本書和筆墨紙硯放回了外間,而那些日常用品,只要阿春碰了,娘子都不會再要。

  屋子裡的盧八娘看著司馬十七郎進了淨室洗浴,吃下一丸真正的安神藥。她不停地開解自己,過去的事情成親前自己就想好了,世風如此沒法計較。成了親後司馬十七郎到現在還沒有別人,就是對阿春也沒見他有什麼親密的舉動,怎麼就突然忍不下去了呢?若是司馬十七郎與阿春發生了什麼,自己當然不會讓他再上床,可眼下不是還沒有嗎?

  就是將來,與司馬十七郎拆夥,也不能因為這些瑣事,而是要看大的方面,比如品質性格能力等。有阿春在,對看清司馬十七郎還是很有幫助的!

  司馬十七郎不僅沒有去阿春的屋子,又找藉口說外間的榻不舒服,最終還是與盧八娘住到了一張床上。盧八娘覺得他就是一張狗皮膏,說什麼也甩不掉。因為自己的失敗,她睜著眼睛躺了半夜,但後來還是睡著了,可是吃了安神藥後的睡眠與正常的睡眠是不同的,並不是那種什麼都不知道的,大腦完全放鬆下來的睡眠,而是淺淺地,一段段地昏睡,既像睡了,又像沒睡。

  突然間,盧八娘看到了媽媽,她站在精神病院五層樓的頂上,瘦得只剩一把骨頭,身上的條紋病服在風的吹動下在她身上飄動著,好像一面旗子。

  她是要跳樓!盧八娘拼命地跑過去,現在還來得及阻止,她想叫精神病院的醫生護士,可周圍一個人也沒有,她想報警,可手機卻怎麼也找不到,她想大聲喊:「媽媽,你不要跳!不要跳!」可她怎麼也喊不出聲。

  終於媽媽在她眼前跳了下來,如同風中飄落的一片葉子一樣,落到了地上。在水泥抹的平坦的地面上綻放出一朵紅色的大花。花的中心是媽媽的長髮,已經斑白了,如同花蕊一樣,四處分散著。

  「媽媽!媽媽!」盧八娘撲了上去,「你不許死,不許死!」可媽媽已經死了,世上只留下她一個人,去面對著冷酷的人生。她想大哭,可卻沒有一滴眼淚,於是她抱著媽媽,大喊著「別離開我,別離開我。」

  「怎麼了?八娘,怎麼了!」司馬十七郎被驚醒了,感到盧八娘混身都是汗,手腳冰冷,抖成了一團。他坐起身,將盧八娘抱在懷裡,輕聲安慰她,「沒事的,沒事的,沒有人死了,也沒有人要離開你。」

  盧八娘醒了,她知道她又做了惡夢。其實媽媽最後的時光她並沒看到,可是她就是在夢中時常見到,她堅信媽媽就是那樣離開人世的。她後來神志雖然已經不清了,但一定還是知道自己是她的唯一的女兒,所以經常過來托夢吧。

  「桃花,我要桃花。」盧八娘瑟瑟發抖,她縮起身子,不停地喊著:「桃花,桃花,你快來!」

  「要做什麼。我來做。」司馬十七郎撫著盧八娘說:「告訴我,我來做。」

  「我要桃花來。」盧八娘堅持著,「我要桃花來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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