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秦舒桓
公子七正跟著兩名黑衣人朝裡間走。
他忽然出聲道:「兩位是帶在下見你們樓主,還是見委托人?」
兩人詫異回頭,又聽得房中渾厚的男音響起:「帶人進來。」
不待黑衣人應聲,公子七卻徑自推門而入,對著屋內背身站著的銀衫男子微微一笑道:「好久不見,白颺樓主。」
白颺聞言回首,清冷的臉上掠過一絲驚訝,隨即又恍然道:「公子七…原來…就是七少爺。方才真是失禮了。」
黑衣人這才慌慌張張跑進來,卻又見白颺瞪了一眼,揮手斥了出去。
「七少爺可是得罪了什麼人?」
公子七眸光流轉,終於還是搖首道:「我也不知道,莫非對方知道了我的身份,還是…想知道我的身份?不管如何,跟穹淵劍不無關系。」
『寒煙縹緲樓』不單一樓,各樓分司異職,集權於樓主瀲寒手中。鮮少有人知道他的另一重身份——當朝皇弟惟一的親弟弟——涵王。
白颺樓專司查探與追捕,對委托人卻並不清楚。
白颺想了想道:「委托之事本不屬於我樓負責,待我稟報主上,再…」
「不必了。」公子七搖首道,微合的眼縫流出一絲淺淡笑意,七分沉穩中透著三分邪氣,「此事先別告訴瀲寒大哥,我比較喜歡自己解決。」
白颺移開目光,點點頭道:「看來你很有把握。」
公子七頭搖的像破浪鼓:「我可是半點頭緒也沒有。」
白颺不理會他,接著道:「我只提醒你一點,這座『夜雨樓』原本是凌鷲派的產業。這次的任務就是將你們活捉,然後打包送給委托人。」
公子七暗忖,又是凌鷲…這也未免太巧了…
「那你現在反悔,豈非有損樓中聲譽?」
白颺微微一笑道:「那是我的事。」他揚聲喚進兩名黑衣人,吩咐道,「送七少爺出去,一切聽他吩咐。」
「是。」
公子七走出來的時候,只覺一股強大的壓力充斥著整個閣樓,涵墨塵右手按劍立在中央,面色沉靜如霜,灰袖無風自揚。無形的殺意幻化成凜冽的魄力,幾乎壓得人喘不過氣。
瞥見公子七的一瞬,他眸中閃過一絲光彩,轉眼掠過來,上上下下打量他,蹙眉道:「你…」
「沒事沒事。」公子七轉而看向葉君,示意身後的黑衣人,「麻煩二位將我的朋友放了。」
兩人應了一聲,對那左首之人耳語幾句,只見人面色一驚,立即為葉君解開了穴道。
「二師兄!」葉君撲進涵墨塵懷中,抖個不停。
涵墨塵輕拍他的肩,眼光卻瞟向公子七,見他亦正看著自己,深深幽幽的鳳目,望不見底,意味不明。
他怔愣片刻,終於收回目光。
三人乘一條奢華的游船回岸,與之前的境遇當真不啻天壤。
葉君不明所以,又不好意思問。涵墨塵始終不發一言,深邃的眸子依然幽遠。
倒是公子七先開口道:「這次並非完全針對你們…不過,沒什麼要問的嗎?」
葉君立即盯著他看。涵墨塵卻反問道:「問了你會說?」
公子七一愣,手背在身後,微微笑道:「會,只要你問。」
多麼真誠而完美的回答,主動權給你,決定權卻已然握在自己手中。
涵墨塵卻搖首,心中默默想,那還有什麼意思…
反觀公子七會意的微笑,根本就是早已料定的。
葉君卻按捺不住,一串問話劈頭蓋臉下來:「你跟那些人說了什麼?他們干嘛那麼聽你的話?你到底是什麼人哪?!」
「哎哎,你那麼多問題叫我怎麼答啊,我只回答一個,要想清楚。」
葉君睨著那雙閃爍的黑眸,狐疑道:「決不說謊?」
公子七認真道:「我從不說慌。」
騙人……
葉君卻信了,想到他不顧危險來救自己,心裡竟有些改觀。
「那好,你究竟是什麼人?」這個問題清楚了,那一切都清楚了。
公子七不假思索,脫口而出:「男人。」
「……」
涵墨塵很想笑,到底忍住。心想,果然是這種回答…
幾人甫一到客棧,就見沐子瑄來來回回在門外踱著步子,俊朗的眉峰緊蹙,不見平時的從容游刃。看到他們安然回來,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喃喃道:「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還沒等我去英雄救…」
公子七一把捂住他的嘴,笑道:「後面那字就省省吧。」
過程被公子七輕描淡寫,一帶而過。
沐子瑄十分驚奇,神色復雜,挑眉道:「你們這麼簡單就回來了?」
公子七笑道「多虧涵兄武藝高強,是吧?」
說是這麼說,他卻是望著葉君。後者哪有不贊成之理,連忙點頭稱是。
沐子瑄抿抿嘴,「哦」了一聲。
另一邊,依舊是那奢華卻又昏暗的廳堂裡。左首依舊坐著那華麗的男子,他望著空無一物的上座,兀自發呆,描金的指甲流光異彩。
「掌派。」黑衣人匍跪在地,又喚了一聲。
那人才道:「辦的怎樣?白颺樓應該捉到人了罷。」
黑衣人遲疑片刻,道:「抓到了,不過…又放了…」
「什麼?!」
「他們派人送回定金,還有十倍的違約金。說這個委托取消。」
「啪」的一聲,男人一掌拍在桌上,怒道:「『寒煙縹緲樓』未免也不太把人放在眼裡!哼!好個公子七,我就不信你就有這麼大的本事!」
「另外…」黑衣人猶豫道,「清葉沐掌派又同他們一道了…」
男人意味不明地笑了起來:「是麼…那也無所謂,穹淵劍早晚會到手的,而且這還不過是第一步…」
平衫城已離玄耀不遠,幾人修整一番,幾天便也到了。
玄耀,玄之耀。不愧為玄國百年都城。棋盤式的答道筆直而又寬闊,高大恢宏的建築鱗次櫛比。處處都是喧鬧而熙攘的人群,無不彰顯著這裡的繁盛。
皇城在玄耀的中央,出了西城門直至西郊山上便是雲曦閣的所在。
四人一進城,卻往東走。
公子七笑道:「我們這是去觀光嗎?」
「當然不是,」涵墨塵忽然露出一絲無奈的神色,「先要去找個人。」
「哦?誰?」
「我的大師兄,秦舒桓。找他很簡單,有最好的酒之處就一定有他。」
說到最好的酒,除了『醉臥紅塵閣』絕不會有人另作他想。其間雖有最好的酒,但它最好的卻不僅僅是酒。
極品的酒,極品的男女,別具一格的極品環境,以及頂級的聲勢,將『醉臥紅塵閣』稱為天上人間也絕不為過,自然而然亦是權貴的聚集之所。
當然了,享受自然要付出代價,財力和權勢必不可少。托其神秘後台的福,敢上門鬧事或是吃霸王餐之人實在少之又少,但少是少,不代表沒有,不過,最後通常那些人都會後悔自己的無知。
很不巧,當四人來到閣中之時,就正好碰上一樁。
豪華又不失典雅的主樓之中,喧鬧非常。雕欄高閣,飛鳳流丹。一層一層環繞上去,琉璃頂中央掛著一盞碩大水晶燈,晶晶亮亮的夜明珠散發著奢華又迷亂的光澤。
一樓酒坊『流香苑』的一桌邊,靠著個身材高挑的男子。凌亂半系的長發飛揚著不羈,寬松的墨灰衣袍微微敞開前襟,露出淺淺起伏的胸膛,一只修長有力的手稱在桌上,另一只隨意的上下拋著一只酒杯,豐潤的嘴角掛著一絲張揚狂放的笑意,仿佛絲毫未曾把周圍一圈面色不善的打手放在眼裡。
「臭小子!」其中有人吼道,「敢上這兒來吃霸王餐?!活的不耐煩了是吧!」
「呵呵,非也非也,」男人瞇起眼睛,搖著食指大笑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吃霸王餐了?我明明在喝酒。而且也不是霸王酒,我有帶錢的,只不過被人偷了,喂喂,我看怎麼也是你們負責才對罷,難不成這是一家黑店?」
「你!!」那人氣結,喝道,「抓住他!」
其他打手應聲而上,作勢就要圍上去。
墨衣男人輕笑一聲,一把操過桌上的酒壺,兩手一翻,俐落地滑過圓桌,落到另一邊,順勢拍過圓桌直朝那些人壓去。
他一條腿踢在桌沿上,正好將幾名打手卡在桌與牆的夾縫中間。
一把將長發撩到身後,那人仰頭灌酒,連聲嘖道:「好酒,好酒,不愧是‘暝薰’,此香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吶!哈哈!」
痛飲狂歌空度日,飛揚跋扈為誰雄。
公子七初見秦舒桓,腦中只想到這十四字。
趁著空檔又有兩人沖上來!
涵墨塵長眉一揚,幾乎看不清是如何出手的,「哎呀」兩聲大叫兩人便被打飛了去。
男人瞇眼吹了聲口哨:「好身手!」
涵墨塵聞言回首,責備又無奈地撫額道:「你就不能少惹一點事,秦大師兄。」
秦舒桓挑眉:「我哪有惹事?明明是他們誣蔑我吃霸王餐!」
「……那你給錢不就得了。」葉君沒好氣地白他一眼,惹二師兄生氣就是不對。
秦舒桓雙手一攤,理直氣壯道:「我沒錢。」
「……」
「……」
公子七十分不給面子地輕笑出聲:「這不叫霸王餐,難道叫天王餐?」
沐子瑄揮扇笑道:「這‘天王餐’三字實在佳妙,難怪連霸王都要讓三分。」
「喂,喂,喂,你們這兩個臭小子從哪兒冒出來的?!」秦舒桓斜著眼睛望過來。
公子七這才看清他的相貌,臉線刀削般剛毅分明,眼角微微上挑,流出一股狂傲不羈之態,眼睫不長卻襯得雙眸更加幽深。實在是一張讓人過目不忘的臉,實在是個讓人過目不忘的人。
「簡直不把『醉臥紅塵閣』放在眼裡!居然有幫手!多叫些兄弟來!」
轉眼又沖上來一批人,黑衣勁裝,顯然跟剛才那些人不只高了一個級別,眨眼便將五人團團圍住了。
「慢著。」涵墨塵朝那領頭之人拱手道,「他欠你們多少錢?在下替他付。」
「哼,就憑你?」那人上下打量衣著樸素的涵墨塵,伸出五指道,「那好,五百兩銀子,放人。」
涵墨塵一愣,五百兩……賣了他沒那多錢啊…
「什麼?五百兩?就一杯酒?打劫啊!」秦舒桓劍眉一豎,啪的將酒杯擱在桌上。
「哼!還沒算你打傷我兄弟的賠呢!你當『醉臥紅塵閣』是什麼地方!」
就在眾人僵持不下之時,一聲嬌喝突然響起。
長長的珠鏈被兩旁的侍女撩起,款款走出一位紅裝婦人,明艷的臉上似乎並未留下太多歲月的痕跡,反倒更添風韻媚態。火紅的百摺裙上,鳳鸞飛天。
見她到來,那群打手紛紛垂首,恭敬道:「鳳姐。」
「這是怎麼回事?」鳳瑤微笑著一一掃過眾人,最後停在公子七略帶笑意的臉上,微微一愣,「七少爺?」
「鳳姐。」公子七笑地眼睛彎彎的,溫文爾雅的惇厚樣子,「幾日不見,鳳姐似乎又年輕了幾歲。」
眾人皆愣。
只有鳳瑤連連嗤笑起來,道:「就你嘴甜,呵呵。迷魂湯也灌夠了,說吧,有什麼需要鳳姐幫忙的?要人要錢要車要馬,七少爺盡管開口。」
眾人再愣。
公子七微微一笑道:「鳳姐客氣了,不過,我確實想向你要個人。」
「誰?」
「他。」公子七仰了仰下巴,不是別人,正是秦舒桓。
「你要我?」秦舒桓下意識接口,完全沒發現其中的歧意。
「你要他?」聲音幾乎同時響起,鳳瑤端詳著他,奇道:「咦?我怎麼不記得閣中有這麼個美男子?」 「……」
最先反應過來的沐子瑄華麗麗的噴了。
「鳳姐…那家伙不是閣裡的人,他就是剛剛吃霸王餐的那個叫秦什麼舒桓的家伙。」旁邊有手下小聲道。 「都說了有人偷了我的錢!你們怎麼這麼不講理啊!」
公子七轉頭好笑的望他一眼,心想,到底是誰不講理啊。
「鳳姐,他的是我的朋友,看在我的面上,小事化了罷,他欠的錢記在我的帳上。」
秦舒桓先是一愣,又爽朗笑道:「哈哈,這位公子真是宅心仁厚!講義氣!我秦舒桓交你這個朋友!」
涵墨塵抿嘴望著他,心中暗暗搖頭,又轉頭默然看著公子七,眼眸深沉,不知在想什麼。
鳳瑤笑道:「七少爺說算了那便算了,還算什麼帳。」
「呵呵,多謝鳳姐。」
鳳瑤曖昧的留了個最華貴的「蜜月套房」給公子七,然後帶著手下走了個干淨。邊走邊喃喃道:「一下就四個,都快趕上他師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