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君落揚
本來寂靜無聲的閣樓忽然勁風驟刮。
司徒謙君反應還算敏捷,眼前黑衣一晃,整個人一矮身,一手撐地翻身,堪堪閃過。
七月少淵點足,輕飄飄落在他面前,心中詫異,才不到半月的功夫,身手已經相當敏捷了…看來資質還是有的,只不過,錯過了練武的最佳時期,倒是可惜了…
「不錯嘛…」
看到對方臉露驚訝,司徒謙君挑眉道:「怎麼樣?以前不過是我太懶而已…」
七月少淵狀似不在意的瞟了一眼,漫不經心道:「只是躲開而已,逃跑誰不會啊,嗯?」
「…」
「想要回雪落青劍?」七月少淵緩緩掃過他的眼睛,道。
司徒謙君一愣,隨即堅定點點頭道:「對!」
「那要看你,要不要的起了!看招!」
七月少淵眼神一閃,墨黑的袖子驀然甩出,人未躍起,掌風先至!
司徒謙君「啊」的一聲本能的往後仰去,「啪」的一下摔到地上。
「哎呀,這麼快就原形畢露了?」
青年臉紅道:「喂!你也不先說一聲!這是偷襲!偷襲!」
「從正面進攻自然不叫偷襲,何況…」七月少淵將袖子挽起來,挑眉滿不在乎道,「我即便是偷襲了你又怎麼樣呢?」
話音未落,他縱身躍起,修長的腿橫掃而來!
「又來?!」司徒謙君暫沒心思問候他祖宗十八代,一下子跳起來,兔子一樣東躲西竄,跑的跌跌撞撞,狼狽不堪,甚至連滾帶爬。
可是終究竟然…沒讓七月少淵打到他。
七月少淵忽然停下,站在屋子中央,看著尚未發覺自己已經安全了的他繼續在屋子裡猴子一樣上竄下跳。
嘖嘖,雖然毫無章法,倒也算步伐輕快,毫不拖泥帶水,反應也相當迅速…
「呼哧呼哧…」司徒謙君大口的喘著氣,似乎覺得跑這麼一下簡直比他這麼多年走路還要累,突然發現身後沒了聲音,他小心翼翼的回過頭去——
卻見某人抱胸站在原地,莫名其妙得笑個不停。
司徒謙君眨巴眨巴眼睛:「喂你——」什麼意思啊…
七月少淵朝他勾勾手指,道:「從現在起,不許背對我,好好看清楚了!會不會被打到,就要看你的靈活程度了…如果說,你連這個也做不到,就別再想著報仇了!」
「哼!誰怕誰啊!來吧!」司徒謙君跨不到他面前,扎了個馬步,就差雙目沒燃出熊熊怒火了。
唉,果然還是年少氣盛啊…七月少淵忍住笑意,假裝嚴肅道:「看招!」
他手掌展開,手指並攏,手臂一前一後橫在胸前,仿佛就像兩柄利劍一般。
驟然一掌斜切而下!
左邊!
司徒謙君仰頭向右邊一靠,忽覺陣陣掌風,下意識一踢腿,向後翻了一翻,兩掌一齊躲過!
七月少淵微微一笑,閃身上前。
兩人一攻一守,在寬敞的藏鋒閣內你來我往,竟然沒有碰壞任何一件桌椅兵器。
七月少淵忽然虛晃一招,從右路直攻敞開的胸膛。
司徒謙君嘿嘿一笑:「早就被我看穿了!」輕身側開,兩守護在左側。
不料對方卻似將計就計,倒真直逼右側而來!
「啊——」
司徒謙君咬緊牙關閉上眼,條件反射向後倒去——完了…
七月少淵揚眉,揮下去的手掌忽然拳起,瞬間拉住了他即將親吻地板的身體。一個使勁,一把將人拉了回來。
「……」司徒謙君瞪大眼睛看著他,「我…你…」
對方偏頭看了他一眼,道:「剛才的步伐記不記得?」
「呃?」他不是輸了嗎?
司徒謙君閉上眼睛想了想,點頭道:「基本上都記得。」
「很好。」七月少淵露出一抹笑意,鳳目微彎。
司徒謙君呆呆的,記憶中,這是第一次被他贊賞…
「接著!」七月少淵長袖一揮,高架上的回雪落青劍瞬間飛了過來,被他輕輕一拋,落在司徒謙君手中。
「…回雪落青劍?給我?!」他抬頭不可置信的看著那人,手中的絕世利器淡淡散發著寒光。
七月少淵理了理袖子,道:「不要就算了。」
「我要!」司徒謙君急忙將雙劍護在懷裡,大有死賴著也不還之意。
「那就拿著吧…這套‘峰回路轉’正適合你初學雙劍,只要勤加修煉,以你的資質,要不了多久,你就可以成為雙劍客中的佼佼者了。」
「峰回路轉?這是什麼劍招?」
七月少淵笑道:「剛剛我已經交給你了。」
「什麼?」
玄衣緩緩踏出房間,忽然又一頓,七月少淵回過身道:「從那天起,司徒謙君這個人已經消失了,今後,你,就是君、落、揚。」
「……君落揚……」虎落平陽麼…
之後的日子,匆匆如流水。
七月少淵越來越忙,處理的函務似乎比平時多了一倍,不過,也總會抽出時間來指點君落揚的功夫。
而他的進步神速,倒是七月少淵也沒有想到的。
雖然君落揚平時嘴上依舊對他張揚無禮,但是心裡卻清楚,他的實力,自己恐怕窮盡一生也難以企及。
君落揚早已不知不覺習慣那人偶爾的挑釁玩笑,偶爾的指點教導,偶爾的取笑擠兌,還有,曇花一現的不經意的體貼和溫柔…
他一直到許久之後,才發現自己是多麼的幸運,在遭此橫禍人生逆轉的時候,還有一個人可以讓他依靠。
而不至於…孤單一人,獨自走向永不超生的黑暗深淵…
七月少淵接到御風山莊急信得到了有關涵墨塵的消息的時候,已經過去大半個月了。
那時,君落揚正在苦練那一套「峰回路轉」,前些日子一直被七月少淵說不夠精准,他下定決心要讓那家伙大吃一驚。甚至約定,三天後再比一場。
這一天下午,正好就到了約定的時候。
豁然一片青草地,空曠而平坦。周圍的樹木開始泛起枯黃,稀稀有些葉落。
君落揚立在中央,凝視著飄落的黃葉,手中雙劍微微一晃。
嘶——
輕輕一聲,幾乎聽不見。一片樹葉從中間按脈絡分開兩半,飄飄悠悠,跌落到地上。
「呵呵…」君落揚握了握自己的手,虎口不知何時已長了厚厚的繭。手心微微有些發疼,干燥的很,手指上有細小的傷痕。
他知道,自己要付出的代價遠遠不止這些。
但是,一想到他將獲得那人的認可,血脈就無比沸騰起來。
忽然又皺起眉頭朝四周望了望,現在也差不多該來了吧。
那家伙…莫非是忘記了?
左等右等,還是不見七月少淵人影。
哼,他自己去找!
七月少淵正好從璟非手中接過韁繩,眼角掃見遠處一抹寶藍色衫子,兔子一樣朝這邊開足馬力蹦躂過來。
「不去好好練功,找我什麼事?」
「你…」君落揚咬咬牙道,「你忘記了嗎?你答應過今天和我比試的。」
「哦…」七月少淵一頓,似乎是有這麼一回事,不過,「改天吧,我要出趟遠門。」
「……」君落揚一時愣住,他明明答應過的…
七月少淵沒有注意到他的神情,翻身跨上馬背。
「等等…」君落揚突然伸手扯住韁繩,抬眼定定的看著他,眼睛裡透著一絲期望,「一下就好了…你看看你交給我的‘峰回路轉’,我已經…」
「好了,我知道了,你練得很好。」七月少淵微笑一下,「不過我真沒時間了,等我回來罷。璟非,走了。駕——」
「……七、月、少、淵!」這算什麼?!當他是小孩嗎?!
究竟什麼事那麼重要?連半刻也等不及……
璟非起碼經過他身邊,冷冷掃了他一眼,用僅他二人聽得見的聲音道:「也不稱稱自己幾兩重,少主急著去見涵墨塵,怎會理你…駕——」
君落揚黯了黯眼眸,呆呆的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心中莫名有些苦苦酸酸的味道。
手中雙劍「啪嗒」一下掉在地上,他撿起來,轉身默默走了。
這時候他才發覺,其實,他真正成長的時候,也許並非家門被滅的時候,而是忽然有一天,發現自己開始在意一個人的時候…
快馬加鞭,日夜兼程,終於在第五日傍晚趕到了御風山莊。
兩頭石砌的雄獅昂揚立守,雕欄高簷的墨匾刻著四個蒼勁有力的鎏金大字『御風山莊』。
曾經修繕過一次,山莊日漸大氣肅穆。
守門的護衛見他二人的到來,神色有些奇怪,似乎欲言又止,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便將人引進去了。
御風山莊似乎有些外客,還挺多的樣子,一路走來,莫名其妙看見一些江湖上的武林人士暗中對他指指點點。
七月少淵淡然的四處走走看看,逛花園一樣,只當沒看見的。
「七少爺,」長廊盡頭走來一中年男人,身形魁梧,面龐剛毅,「莊主在書房等您。」
「邵鴻,今天莊裡來了很多人?」
邵鴻邊走邊道:「不錯,這些人都是北方一些頗有名氣的門派,尤其是墨風派和凌鷲…」
墨風,凌鷲…
七月少淵忽然停下腳步,微笑道:「這些人莫非是針對我無雙堡而來?」
「不,他們是針對滅掉司徒家的凶手而來。」
七月少淵搖首道:「呵呵,在他們心中,我就是。」
「…七少爺…」
「好了,走罷。」
庭院裡大片大片的君子蘭,有開有謝。
書房朝南而設,夕陽斜穿過鏤空門窗淺淺灑在地毯上。四面掛著字畫,蒼勁的字跡,濃墨淡彩,屋內裝飾簡約而淡雅,有清清書香的味道。
書桌上落了好幾沓信函,分了類一一放好。七月少淵素來知道,這流霄大哥若沒處理完事務,是連書房都不會踏出的,當今世上,可以讓他破例的,恐怕只有一個人。
御流霄坐在桌前,長眉微蹙。
七月少淵一看見他,就想歎氣,記憶中似乎除了他那「師父」在旁的時候,御流霄的神情幾乎極少有輕松的。
他輕叩房門道:「流霄大哥…」
「…嗯,少淵,你來了?進來罷。」
七月少淵瞄了幾眼桌上攤開的信函,道:「外面那些人,不必理會。」
御流霄笑笑道:「…呵呵,這話,本來應該是我跟你說的,反倒要你來安慰我,我這個大哥倒不稱職啊。」
七月少淵轉轉眼珠,心裡想著怎麼把話題弄到墨塵的事上去…
御流霄微微一笑,先道:「你想知道涵公子在哪裡罷?他其實在…」
「莊主!七少爺!」邵鴻急忙跑進來,道:「外面…哎呀,那些人看見七少爺來到莊裡,都要來…」
「來怎麼樣?」
「大概是質問,說是要替司徒家討個公道…」
七月少淵輕一挑眉,討公道?這年頭愛管閒事的人也忒多了些罷…除非,是專程來找麻煩的…
「七月少淵!有種出來理論!」院外忽然傳來喧嘩,似乎有許多人朝這裡而來。
「有膽子做就承認!別像個縮頭烏龜!」
「……」
門外侍衛終究擋不住這麼多人,外面的叫囂也越來越大,越來越有恃無恐。
御流霄忽然站起來,「啪」的一拍桌子,喝道:「放肆!這裡是御風山莊,不是集市!」
這一聲凌厲中暗含勁氣,震得人微有些耳鳴。門外隨即一陣靜默,又稀稀落落嘈雜起來。
「你們倒是說說,」七月少淵坐在椅上,一只手撐著側臉,淡淡掃了眾人一眼,慢悠悠道,「有誰、用哪只眼睛看到,人是我殺的?嗯?」
微微上揚的尾音,透著一絲銳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