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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穹劍影,剎那天涯》第67章
第67章 終章

  景佑一十四年,冬,御北將軍項瑜大破焚越主力於離觴城,勢如破竹,長驅直入焚越境內,初春,攻破焚越都城,越亡,稱臣玄國。不久,國主金無越病死,王爺金無風在戰亂中被流矢所誅。焚越主帥——魘皇教主沐子瑄下落不明。

  ——《大玄野史》

  長長的官道上,流民被遷往更北的地方安居。慘敗後的戰場,寒風肅殺,紛揚的黃沙遮住了天空。

  玄軍留下一部分守兵,大部人馬早已班師凱旋。

  都城玄耀。

  高大的城牆兩旁,是夾道歡迎的百姓,寬闊的大道一直通往皇宮正玄門。御流雲一身絳紫長袍,策馬與項瑜並排而行,身後是剛剛浴血奮斗的精銳騎兵。

  原本照規矩,軍隊必須在皇城外駐扎,不得進城。然而,如此例外更是前所未有的殊榮。

  正午的太陽照得皇宮琉璃瓦閃閃爍爍,長號響起,士兵們很是興奮的下馬,齊刷刷跪下,「萬歲萬歲萬萬歲」的高呼此起彼伏。

  御流雲步入大殿的時候,臉色有些難看,項瑜帶著淡淡微笑,神色自若的接受封賞,又神色自若的退下了。

  煜帝玄煜斜倚在高大的龍椅上,他看來很是高興,一邊眉毛微微挑起,頗有些好笑的看著紫衣男人,揮揮手屏退了左右。

  「干嘛不說話?打了勝仗還悶悶不樂?還是…」他不知何時早已靠過去,嘴唇幾乎要貼上他的耳朵,「想我了?」

  御流雲笑笑,打趣道:「是啊是啊,所以以後這種差事還是交給項將軍罷。」

  他飛快地想著怎麼把賞賜的事蒙混過去,卻聽玄煜接著話鋒一轉道:「你的寶貝徒兒少淵呢?他可是立了大功,若是有心仕途…」

  玄煜正盤算著怎麼挖這個牆角,御流雲長歎一聲,道:「這小子有心才怪,跟涵墨塵兩個人早溜了,居然連我這個師父都不知道…臭小子…」

  玄煜一愣,失笑道:「還道你哪裡不舒心,原來是徒兒不聽話,折了你的面子。」

  「……」

  雖說是初春,乍暖還寒,清風料峭,卻冷凝中透著溫和,不再那麼咄咄逼人。

  小村落依然寧靜悠遠,凝冰的河水漸漸融化,泠泠水聲格外動人。

  村裡人這時卻步履匆匆地湧向同一個地方,一片竹林的盡頭,一座竹屋,清新,優雅,這時掛滿了紅絲絛,兩個碩大的紅燈籠掛在門口,上面貼著大大的雙喜。

  一對璧人即將在這裡喜成連理,悅耳的喜樂歡快地吹奏著,人們賀喜和祝福的聲音此起彼伏。

  「卓大夫,恭喜啊!這是我家那口子叮囑我帶過來的,你可千萬要收下!」老漢說著將一籃子打開,一個個拿出土雞蛋和橘子,堆了一桌子。

  卓忘一身朱紅喜服,扶著老漢走進屋子,他見推辭不掉,無奈的笑笑還是收下了,本來就小的家裡幾乎被大大小小的土特產塞滿了。

  忽然門口一震歡呼,新娘子來了!

  鳳冠霞帔的蕭素難得的安靜,她被攙進來,手上拿著大紅的喜花,慢慢向即將成為自己丈夫的男人靠近,她心中忍不住一陣激蕩。

  這許多年,都等過來了,自己竟然幾乎等不了這一刻,能跟心中喜歡的人開花結果,世上沒有什麼能比這個更令人愉悅了罷。

  「慢——」門外忽然一聲急匆匆的呼喊,卓忘一愣,覺得這聲音有點耳熟。

  蕭素秀眉一挑,一下子揭開了蓋頭。

  兩個高挑的人影出現在門口,連日趕路讓他們有些風塵僕僕,正是久違的七月少淵和涵墨塵。

  「總算趕上了。」涵墨塵拍拍肩上的霜露,笑道:「卓大夫,蕭姨,好久不見,恭祝兩位百年好合。」

  七月少淵望著卓忘,這還是他第一次「看見」他,不知為何,卓忘的樣子竟然跟想象中相去不遠,儒雅的外表,沉穩的神情,七月少淵忍不住笑道:「義父,可還記得孩兒?」

  「公子七——!」

  眾人一陣驚喜,李堂和曉雨先跳了出來,拉著他左轉右轉:「你的眼睛復明了?看得見了?傷也都好了?」

  七月少淵不住的點頭,胳膊都被拽酸了。

  卓忘抑制不住激動,拉過他的手摸脈,確定體內炎寒兩氣一經抵消融合,才按上他的肩膀,連聲道:「好,好,太好了,活著就好…」

  「喂!你們爺倆待會再敘舊行不行?」蕭素輕輕擦掉眼角的淚,笑道。屋子裡響起一陣善意的笑。

  「咳,」卓忘歉然走過去,從頸上解下一條項鏈遞給她,鏈墜掛著半塊玉玨,中間只剩下半塊圓,依稀可見一個「木」字,玄青色澤,晶瑩剔透,一看便是一件珍寶。

  女人天生愛珠寶,蕭素也不例外,她看著那塊玉玨,秀麗的臉頰微飄紅暈。

  「這是我們家的傳家之寶,我來到這裡的時候不慎落了半塊,只剩下這半塊了。你,你且拿好。」

  七月少淵和涵墨塵忽然目不轉睛的盯著那半塊玉玨,那不是…七月氏的信物嗎?!

  一塊玉玨從他頸上滑出來,玄青色澤,復古的柒字,流光溢彩。

  「…爹…」

  卓忘驚得呆住了,他望著他的瞳孔猛縮,一下子三兩步走來,扣住那枚玉玨。

  七月少淵從沒見過卓忘如此激動的神色,他一下抽出劍來,露出穹淵兩個小篆刻字,忽然單膝跪下來,眼眶灼熱,張嘴輕喚道:「爹…我是,我是少淵啊…」

  卓忘顫抖的手指緩緩拂過古樸的劍身,目光卻不曾離開七月少淵的眼睛,他動了動唇,額上微見青筋,喃喃道:「少淵…你是淵兒…我的,兒子!」

  涵墨塵也愣住了,卓忘居然就是當年名動天下的無雙堡堡主?!

  屋子裡的鄉親一下子炸開了鍋,這是怎麼一回事?

  七月少淵被卓忘攙起來,看著兀自說不出話來的「爹」,笑道:「爹,您還是先把蕭姨娶回來再說罷。」

  「哈哈哈哈哈…」

  卓忘雙目微紅含笑,干咳一聲這才轉過身來,蕭素早就哭的跟只兔子似的,也不知是感動的還是委屈的,他上前拉住紅綢子,為她戴上玉玨。兩人退開一步,欠身對拜了一拜。

  司儀高喊著「禮成禮成」,擁上新郎新娘互道恭喜,也沒人計較禮數不周那些繁文縟節。

  卓忘,應該是七月越然,這一生從來未像今日這般歡喜過,新婚的妻子,久別重逢的兒子,平淡的幸福是這麼真實又這麼虛幻,他拉著七月少淵喝了很多,雙頰隱隱泛紅,卻依然很精神。

  「淵兒,這些年…苦了你…爹不好,沒有盡到做父親的責任,」他頓了頓道,「我…愧對你和你娘。」

  七月少淵目光落到他微白的兩鬢上,心底輕輕歎氣。

  「既然活著,為何不回來?」

  「…」七月越然只是搖首,喃喃歎道,「我早已看開了,半生都活在責任裡,太累太累,我只想為自己活一回,淵兒,還怨我嗎?」

  七月少淵搖搖頭,道:「這是你的選擇,不過,我還是希望你和蕭姨能搬回無雙堡住,如今無雙堡已足夠強大,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七月越然定定地望他一眼,猶豫片刻,歎口氣緩緩點頭道:「好,我們回去。堡中都還好嗎?重陽長老呢?」

  「他老人家健朗得很,估計見你回去能一蹦三尺高呢,呵呵。」

  七月越然欣慰的笑了笑,黑色的瞳仁忽而飄渺起來,他抿了抿唇道:「你說御流雲收了你做徒弟?」

  「是。」七月少淵從流雲那裡聽過一些當年他們幾人的糾葛,但也知道的不多。

  「如此甚好,御流雲其人可謂驚才絕艷,為父當年與他頗多恩怨,他肯既往不咎傾囊相授,也算是你的福氣…」他頓了一頓,啟齒道,「御流霄莊主他…這些年可好?」

  七月少淵心中暗暗歎氣,道:「他很好,這些年御風山莊也越來越有威信。」

  他微微點頭,眸中情愫復雜,似是欣慰,似是失落,只是沉默著。

  「爹,別讓新娘等太久。」七月少淵輕咳一聲,笑道。

  「嗯…」

  月至中天,朦朦朧朧,樹枝寒梅零星的落在竹林間,白若霜雪。

  一灰一黑兩個人影在竹林間並肩而行,七月少淵細細講著七月越然的傳奇,握著涵墨塵的手,輕輕摩挲著虎口的繭,有種讓人安心的厚實感。

  「冷不冷?」對於這個問題,涵墨塵顯得有點神經質,一天問三遍還嫌不夠。

  七月少淵無語的望著他,忽然眼珠一轉,笑道:「如果冷的話, 你是不是要做點什麼?」

  涵墨塵老臉倏地一紅,然後又神色自若道:「今晚月亮挺圓的。」

  「…哪裡有月亮了?」

  「……」

  夜風裹著初春的暖意陣陣襲來,積雪在融化,一點點,一點點,迎來新的一年。

  一個月後,江南,無雙堡。

  整個堡內春意融融,一個月前當失蹤多時的七月越然父子重回無雙堡,幾乎震動了整個江南,一把年紀的重陽長老老淚縱橫,拽著一老一小就不是肯撒手。

  庭院中,一叢叢青竹蒼勁挺拔,偶有雀鳥盤桓,吟唱著清脆的樂曲。

  七月越然輕拭著穹淵劍,竹林中翩翩走來一中年美婦,忽然一把奪去了劍扔在一邊,掏出帕子為男人擦汗。

  帕子上繡著一叢竹,淡淡的飄出素雅的香氣。

  「堡主!堡主!少主他…」七弦急匆匆跑進來,又「啊」的一聲退了出去。

  七月越然擺了擺手笑道:「淵兒怎麼了?」

  蕭素掩嘴道:「莫不是把塵兒拐跑私奔了?」

  「……呃……」

  「真的?!」

  此時此刻,江南煦陽郊外,一座嶄新的大宅拔地而起,這座府邸與其他宅邸不同的是,它的底下有個巨大的酒窖。

  舞懷袖一身惹眼的朱紅小裙襖,望著紅漆未干的大門轉了個圈,食指點在臉頰下面,偏著頭道:「這麼大個宅子,得想個氣派的名字…叫什麼好呢?」

  秦舒桓抱臂站在一邊,想了想道:「不如叫藏酒山莊?」

  舞懷袖不高興道:「老土。」

  「那你說叫什麼?」

  「秦、宅、懷、酒!」

  春雨細無聲,微有些濕意點綴在柔軟的小草上,晶瑩的水珠緩緩滑落,沒入松潤的土壤中。

  闊別多年的祥奉小城依然生氣勃勃。青石板路鋪向城中央,在冰雪融化的河面上,小小的青石拱橋臥在河上,河水極清,涓涓流淌。

  橋邊有一排排青石瓦房,其中一間門前是一個小茶鋪,兩個僕童熟練地煮著茶,清香裊裊,帶著獨特的江南韻味,在祥奉這樣的北方小城極為少見,是以生意也挺好。

  裡頭是個小四合院,庭院中種著蔥蔥青竹,墨綠傲節,雅致無雙。

  一個青衣男子躺在竹下的睡椅上,長長的鳳目微合,眼角有一顆淺痣,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敲打在扶手上,指間有繭,修長,有力。

  將所有的包袱放下來之後,他忽然感覺的前所未有的輕松和寧靜,簡單而充實的小日子,其實也挺不錯。

  身邊一個白衣男子正為他沏茶,絲絲冒著熱氣,清香四溢。

  「白啟,」男人忽然睜開眼,黑眸中透著平靜和滿足,「比起跟著我,你應該有更好的去處。」

  白啟一愣,放下茶杯淡淡道:「對白啟來說,跟著公子就是最好的去處。」

  他深深望他一眼,坦然道:「你知道,我這一輩子都無法回應你。」

  白啟忽而笑了,道:「能一輩子在公子身邊,足以。」

  「…是麼…」

  兩個高挑的男人牽著馬緩緩走在青石板路上,小茶鋪裊裊的茶香吸引了他們的注意。

  「奇了,北方居然這麼地道的南方茶葉。」七月少淵抓了一把聞了聞道。

  涵墨塵笑道:「南方人愛飲茶,果然不假。帶些在路上嘗嘗?」

  「不了,我可不會煮。」七月少淵搖搖頭,拉過馬韁,跨上馬背,忽然若有所思道:「祥奉城…是個好地方。」

  涵墨塵策馬跑了兩步,回首笑道:「唔…下面我們去哪兒?」

  七月少淵想了想,道:「哪裡都好,你可願隨我浪跡天涯?」

  「天涯…就天涯罷。」

  一拉韁繩,兩道人影策馬而去,疾如風,影如嵐。

  夕陽西下,霞光滿天。

  那件小茶裡,正在打瞌睡的僕童忽然醒了過來,驚訝的望著青衣男子,結結巴巴道:「公子,你…你什麼出來的?」

  男人目光遠眺天邊那抹紅霞,眸光悠遠,淡淡道:「嗯……有一會了。」

  「呃……」

  一曲風鈴,一片雁鳴,紅塵飛舞終會有時盡

  一生繁華,一身瀟灑,總逃不過寂寞的掙扎

  青驄馬,舞劍殺,生死錯只,一剎那

  誰可隨我,向天涯?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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