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抓周》
新年伊始,素雪尚未褪下銀衣,又是一場細雨飄過,料峭之中又捎帶初春的氣息。
玄耀街道上,新衣紅襖,人來人往,大都是趕著走親訪友的,寬闊的大道中央劃為車道,兩邊則是人行道,以精美的地磚相隔,腳印馬蹄在雪地上留下一串串足跡,不過短短數年功夫,大玄王朝的繁盛程度又是與之前不可同年而語了。
其中數一輛玄黑色馬車最為華貴,三匹高頭棗紅大馬昂首在前,車夫盤腿而坐神色沉穩,一看便知是功夫高手,身後漆紅的車門微掩,門外垂下淡青色的竹攏,依稀可見上面寥寥幾筆繪著墨色青竹。
行人好奇的望著這輛馬車,都想看看裡頭坐著的到底是何方神聖。
幸而在這時,馬車內忽然響起一個淡然帶笑的低沉嗓音道:「七弦,停一停。」
「吁——」七弦一愣,隨即勒住馬,詢問道:「少主,有事?」
兩旁的行人伸長了脖子,這下更加巴望著車裡人能現身一見。
可惜的是,那人卻似乎並沒有出來的意思,只道:「進去向掌櫃討兩壇上好的瞑薰酒來,就說是我要的。」
七弦抬眼一看,原來馬車正好停在玄耀最大的酒樓——醉逸樓門前。他心中雖然奇怪卻也沒有多問,當即進去了。
這時候,車裡又響起另外一個清雅溫和的男音道:「我們去參加大師兄夫婦寶貝兒子抓周之禮,你買酒去作甚?」他雖被逐出師門多年,但對秦舒桓的稱呼也是習慣使然,一直沒變。
「懷袖丫頭不喜秦兄嗜酒,他這些年想來忍得辛苦,好不容易聚一聚,怎能不喝酒呢?」
男人沉默片刻,笑道:「話雖如此,可到時候懷袖姑娘定還是不許大師兄喝酒,他巴巴的看著我們喝,你豈不是故意眼饞他嗎?」
「嘿嘿,他既然敢娶懷袖就應該就這覺悟。」
「…說來說去,你還是在記恨大師兄搶走了你的寶貝妹妹罷…」
「……」
不消片刻工夫,酒已取來,七弦不由多聞了聞那濃郁的酒香,隨即策馬離去。
今日的雲曦閣熱鬧非凡,倒不是來了多顯赫的人物,而是一群可愛的孩子,在閣裡玩的不亦樂乎。
東暖閣裡,一圈侍女環伺著,生怕這些身份尊貴的孩子出了一點事。
柔軟舒適的臥榻上,懶懶地趴著一個剛滿周歲的孩子,正是抓周的主角,秦彥樓,那娃兒長得粉粉嫩嫩,一雙大眼睛滴溜溜的轉,他舒服的窩在狐絨的小襖裡,好奇的看著眼前衣飾華麗的嬌美女孩子,忍不住伸出白白的小手去抓。
旁邊還有一個約莫三四歲的男孩子,眉宇靈秀,倒是安靜得很,也不亂動。
女孩十五六歲年紀,正是活潑青春的花季,她一身精致的粉紅裙襖,裙擺上繡著龍鳳飛天,正是當今皇上的掌上明珠,沄玥公主。
玄沄玥好奇的戳了戳粉嘟嘟的小娃兒,又摸了摸旁邊男孩柔軟的頭發,不禁感歎一把,這小孩子就是好調戲啊…
不甘心被戳又不能還手的男娃忽然一下子大哭起來,嚇了兩人一跳。
沄玥苦著臉道:「唉唉,小樓兒,別哭別哭,糟了,這下要被懷袖姐念了!」
很不巧,一個淡紅的婀娜身影輕盈而至,清脆的嗓音響起道:「哎喲,怎麼又哭了?」
周圍的侍女不由松一口氣,連忙請安道:「夫人。」
舞懷袖揮手叫人把奶媽帶來,自己兩三步走過去瞧著哭個不停的小子,苦惱的皺皺柳眉,忽然一把拎起小兒子的腿,倒吊起來,惡狠狠的威脅道:「再哭,再哭娘就打你屁股!」
「……」
「……」
「……哇——嗚嗚嗚……」哭的更大聲了…
舞懷袖見這小子如此不給面子,氣的抬手要打,玄沄玥好不容易拉住她,道:「懷袖姐,別打,越打越哭啊。」
這下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了,要她舞懷袖舞刀弄槍可以,去照顧一個小娃,還不如殺了她算了。
旁邊一直被忽略的男孩忽然走過來,輕輕拍著小樓兒的背,一邊輕輕哼著兒歌,竟然漸漸安撫下他來。
舞懷袖和沄玥差點沒驚呆了,同時想,這姓七月的,就是厲害…
「懷袖,又在欺負樓兒了?」一個高大的身影匆匆步入,來者長眉入鬢,瀟灑不羈,正是秦舒桓,如今他已是天池峰峰主了,不過依然難改不拘不束的「惡習」,還為天池峰定下門規准許有了一定修為的弟子自願下山成家等事。
舞懷袖白他一眼道:「誰叫這小子跟他老子一樣不聽話!」
秦舒桓只好陪笑。
沄玥正在偷笑的時候,門外侍衛一聲通報——他的淵哥哥來了!
「挺熱鬧的嘛,是我們錯過了什麼?」
玄色衣袂轉眼步入屋內,七月少淵含笑而入,黑眸略略掃過屋中驚喜的眾人,最後停在舞懷袖身上,「懷…」
話音未盡,一襲淺紅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蹦躂過來,撲進他懷裡。
「臭阿七——!怎麼現在才來啊!」
「袖…」
不待他身後的灰衣道士咳嗽,秦舒桓已然先一步將自家老婆扯回懷裡,面容抽搐道:「七兄和墨塵想必趕路勞累了,還是快點入座罷。」
舞懷袖忽然似笑非笑瞧了秦舒桓一眼,一腳重重踩下,滿意的看著丈夫齜牙咧嘴一番,然後拍拍手道:「也好。」
果然是歡喜冤家,七月少淵和涵墨塵相視一笑,這才走到兩個男孩旁邊坐下。
秦彥樓完全不明白大人在做什麼,舒服地打著盹。旁邊的男孩見到七月少淵似乎很是高興,立刻挨到一邊坐著。
七月少淵摸摸他的頭道:「少騰,和姐姐弟弟玩的開心嗎?」
「嗯。」少騰用力點點頭,微笑起來。
這時,秦舒桓早已命人將抓周需要的東西准備好了。
小樓兒面前擺著一推令他目不暇接的東西:正前方是一把木劍,左右則是一本詩經和文房四寶,再旁邊是一個金燦燦的大元寶,最後則是一方官印。
秦舒桓抱著寶貝兒子,笑道:「你小子可給爹掙點氣,可別拿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啊。」說罷便要放他去抓。
七月少淵站在一邊,好笑的看著小樓兒為難的躊躇不前,手足無措不知該拿什麼。
涵墨塵忽然湊過去問道:「你小時候抓周抓到了什麼?」
「呃,這個…」
七月少淵一愣,清咳一聲想轉開話題,不料舞懷袖嘿嘿一笑,大聲道:「阿七這些都沒拿,鬼醫伯伯說他一開始就直奔那香噴噴的桂花糕去了,哈哈!」
「噗…」
幾人都是一陣悶笑,七月少淵無奈的瞧了舞懷袖一眼,挑眉道:「還是關心關心樓兒會抓什麼罷。」
奇怪的是,小樓兒左瞧瞧,右瞧瞧,什麼也沒抓,卻晃晃悠悠朝七月少淵這邊爬過來。
眾人都在好奇的時候,小娃兒竟然一下撲向了七月少淵,准確的說,是撲向了他腰間掛著的酒壺!
……
「哈哈哈哈哈!真不愧是我秦舒桓的兒子!這麼小就能懂得就的美好!好樣的!哈哈!」秦舒桓一把抱起小樓兒哈哈大笑起來。
舞懷袖差點沒氣得吐血,又是一腳跺下去——自家丈夫終於消音了…
一場抓周之禮終於收場,七月少淵命人拿來酒杯,終於倒上了腰間早已香飄四溢的酒。
幾個孩子玩累了,歪歪倒倒的趴在軟榻上睡了,自有侍女服侍。
屋外春寒料峭,屋內其樂融融。
秦舒桓愛不釋手的捧著酒杯,笑道:「七兄真不愧是我的知音啊!」
七月少淵微微一笑,半玩笑半認真道:「之前我還擔心依秦兄的性子不能好好照顧懷袖,如今看來是我多慮了,來,干了這杯,預祝我的好侄兒長成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涵墨塵微笑道:「正是如此,大師兄和懷袖姑娘的兒子定能成為一代豪俠。」
「哈哈,好!」秦舒桓攬著舞懷袖,相視一笑,眼中閃過欣慰和柔情。
誰能想到當年不過一個小小的惡作劇,卻能成就一對璧人,一雙患難摯友?
舞懷袖感激上蒼,她一生中最重要的兩個男人都會在自己身邊,以不同的方式寵愛自己。
幸福如此簡單,有夫有子,有最親的親人,夫復何求?
舞懷袖抿嘴片刻,也端起酒杯,真心誠意道:「懷袖也祝少淵和涵大哥,白首偕老,永不分離。」
一時間,誰也沒有說話,靜靜的祝福在目光中交匯。
醇厚的酒香飄散,馥郁芬芳。
冬日的冰雪漸漸融化,轉眼,又開春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