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賜婚
季蕭抬了抬手,示意一旁吹奏的樂師稍作停歇。
樂聲一停,屋裡便驟然過於安靜,將原本不太熱絡的觥籌交錯剖白於眾人的視線之下。
下位坐著的人,難免都抬頭向主位看去。
季蕭儘量將往日習慣的侷促情緒往下壓,他僵直著腰桿,看向那位武將,這位武將是跟著趙軒來的,季蕭記得他姓杜,「杜將軍,」他對措辭稍作思索,開口道,「舞還沒有結束,陣型也亂了。」
這話說的委婉,可聽在耳朵裡也都知道是什麼意思。
武將聞聲看過去,略微皺了皺眉頭,不過礙著季蕭現在坐著的位置,他又得耐下性子道,「不過是跳個舞,我看她們現在也跳得不錯,本就是喝酒作樂的場合,」他停了停,十分不甘願的給了季蕭一個尊稱,「您,別將這等小事放在心上。」
雖然說得客氣,然而說話間,武將的眸色裡的輕視不加掩飾。在他看來,又或者說其實在這一大屋子裡的人看來,坐在沈淮身邊的季蕭又何嘗不是他懷裡舞女的另一個翻版?不過是以色侍人罷了。
那被他摟緊的舞女,胸脯給他肆意揉按,此刻已經失了神,不知自己緣何受了這樣的侮辱。
沈淮捏著酒杯,目光冰涼涼的打在那武將的身上,像是要活剮了他。只不過此刻他還有些按捺,有先讓季蕭說完話的準備。
季蕭面上流露出幾分怒氣,他的眉頭緊緊皺起,比方才的聲音又抬高了幾分,帶著些嚴厲的情緒,「杜將軍,請鬆開她。」
這語氣不帶商量,讓武將有些掛不住臉。
眾人的視線從主位到他那裡來回折返,盯得他惱羞成怒,只覺得自己受了一個男寵的屈辱。他張嘴正要說話,卻給身邊同行的人拉了拉,爭先說話將他的情緒壓了下去,「今日的晚宴是個開心的場合,何以為了這樣一點小事鬧得不歡暢?」說話人打圓場,又轉頭對杜姓武將道,「你先將人放了,在這裡急什麼?一會兒回了房裡,憑你折騰……」
他們都是場面上直來直往慣了的,並不將這點小事放在心上。季蕭卻無法,他從桌案後起身,快步從台階上走下,一路到了那武將面前,對那舞女伸出了手。
「阿蕭,」沈淮這才出聲,面帶不喜的看著季蕭的手。
兒茶在一邊瞧了,覺察出沈淮的意思,連忙快步上前,對季蕭小聲道,「爺,讓奴婢來吧。」
多半人聽見兒茶的話與她隨後的動作,他們只將沈淮的不喜看在了眼裡。
這也並不是多讓人意外的事情,畢竟沈淮的喜怒不定也不是這一日兩日才有的名聲。
那舞女給兒茶握住了手往外拉,卻被那武將桎梏住動彈不得。
杜姓武將實在不明白這樣的場合尋歡作樂有什麼不對,他心中也槓上了一口氣,執意將那舞女抱在懷裡。
季蕭氣的指尖發顫,「杜將軍,請鬆開手,這位姑娘是清白人家的女兒,你好歹該給他留些體面。」
「清白人家的閨女會到這樣的場合?」杜姓武將嘟嘟囔囔,手上的動作略鬆了松。
沈淮失了全部耐性,他仰頭將自己酒杯裡的酒一口飲盡,抬手猛地將那空酒杯擲了出去。酒杯不偏不倚,正正巧巧的砸在了杜姓武將的腦門兒上,頓時一個血窟窿,血流了滿臉。
他跟著起身,大步往台階下面走,滿臉不悅的朝著季蕭那邊去。
季蕭雖給突然的變故嚇了一跳,但還是立刻反應過來,順勢與兒茶一起,將那舞女從正嗷嗷叫疼的杜姓武將懷里拉了出來。
「將人帶去給今春,換身衣服,再好好與她說說話。」季蕭將那瑟瑟發抖的舞女交到兒茶手裡,讓她領著人從偏門走了。
杜姓武將捂著腦袋,高聲道,「平王殿下,何至於如此對我?」
沈淮恰走到他的面前,正好一腳將他踢了出去,連話也懶得與他多說。
韓王坐在對面,有幾分看不下去,思及這不算什麼大事,自己又有個長輩的身份,便開口規勸道,「阿淮,何以這事情又動了怒?一個舞女,賞了便賞了,那是她的福氣,見了血,總是不吉利。」
「我要那吉利作甚?」沈淮他將季蕭拉到自己身邊,冷笑著環視了一圈這屋裡的人,「阿蕭是我身邊的人,他的一句話說兩遍都聽不到耳朵裡的人,留著腦袋有什麼用?」
眾人霎時靜謐下去,目瞪口呆的看著沈淮摟著的季蕭,不想他竟有這個本事將小霸王收的服服帖帖。
韓王偃旗息鼓,默不說話只給自己灌了兩口酒。
那杜姓武將的同僚也不敢說什麼,腰背雖還挺的筆直,可目不斜視顯然也不打算管這事兒。
舞女退去,場面更加明晰起來。
趙軒坐在對面的桌案後,雖被打的是他帶來的武將,可他此時喝酒吃肉,動作毫不停頓,彷彿渾不在意。
直到大廳門口站著的侍衛進門,準備將那杜姓武將帶出去,趙軒終於放下了筷子,開口道,「平王說的很有道理,這樣聲色魚肉,耽溺□□,以下犯上之人,腦袋留著是沒什麼用。」
趙軒一鼓作氣給出了三個罪名,讓眾人捉摸不透他是個什麼意思。
他隨後抬了抬手,外頭便有兩個燕王護衛進門,將那杜姓武將死人一般的拖了出去。
手起刀落,那杜姓武將的哀嚎傳進大廳裡,須臾又立刻變成悶響,像是給人摀住了嘴巴。
季蕭起初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後回過身來,渾身便是猛地一顫,他面色發白,想脫了沈淮的手,出去看一眼。
沈淮趕緊拉住他,「別去,那場面不好看。」
阿蕭的心腸軟,膽子又小,見不得那樣的場面。至於趙軒,沈淮冷冷的瞧了他一眼,他倒是半點未變。
季蕭不敢相信,他轉頭問沈淮,「他,他死了?」
才一兩句話的功夫,這人說沒就沒了?命如草芥也不過如此吧?
「沒死,」趙軒搶先淡淡開口道,「這樣的場合,怎麼好死人呢,割了兩隻耳朵罷了。」
他說著,外頭就有侍衛提溜著兩隻血淋淋的耳朵走進廳內,給眾人過目。
女眷們紛紛別過臉去不看著場面。
沈淮抱緊懷裡發顫的季蕭,低頭親了親他的臉頰,輕聲安慰道,「不算什麼大事,阿蕭別怕,更不要放在心上。」
他說完,又對那提著耳朵的侍衛罵道,「還不滾出去!」
他冷面冷聲,沒圓場的打算,下面坐著的賓客也沒一個敢挑在這個時候開口的。個個噤若寒蟬,唯恐有一句話說不妥帖,下一個遭殃的就是自己。
季蕭收了收神,舒了一口氣,這晚宴還是要繼續下去。他對門外站著的丁香擺了擺手,示意她將舞女們重新帶進來,樂師也的接到季蕭的授意,重新吹奏起來。
樂聲歡和,舞女舞姿動人,華光流轉,風姿豔絕。
眾人一愣,轉頭卻又都是歡聲笑語,地上的血跡猶在,他們舉止的卻仿若剛才的事情從未發生過一般。
只不過場面沒能再平靜多一會兒。
「聖旨到。」
一個急匆匆的青年聲猛地打斷了樂師的吹奏,從屋外一路向內,如同驚雷砸在地上。
小五拿著一塊金黃色綢布,一路追趕蹦跳著到了正廳。他擦擦頭上的汗珠,正了正臉色,對著發愣的眾人又重複了一次,「聖旨到。」
這話說完,人們才紛紛反應過來,嘩啦啦的起身,齊刷刷的跪了下去。
沈淮拉著季蕭,單膝跪在地上,面上忽的揚起笑意,掩飾不去。
季蕭有些不懂,皇帝就在後頭院子裡,怎麼還有聖旨過來。他偏頭看了看沈淮的臉色,心中疑竇更甚,一重疊著一重。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茲聞杭城季歸鴻之子季蕭溫良惇厚,品行出眾,與平王堪稱天設地造,為成佳人之美,將季蕭許配平王為王妃。姻緣天定,擇良辰完婚。」
「臣領旨。」沈淮聲音雀躍,小五也不敢拖沓,趕忙將手裡的東西塞進了沈淮的手心。
季蕭卻還愣楞,沒敢信剛才自己聽見的東西。
在這樣的場面與當口得了皇帝的旨意,任憑誰也不敢再輕視了季蕭去。韓王與韓王妃面色最為難看。他們前頭對季蕭可不那麼尊重,如今怎麼想都怎麼虛。
「阿蕭往後可跑不了了,」沈淮嘴角壓不下去,他將季蕭的臉貼在自己肩上,用指尖揉揉又按按,怎麼碰怎麼歡欣不已。
季蕭高興的有些不敢相信,他低聲的詢問沈淮,「這,這是真的?」
沈淮自然點頭。
原來晉和說的一禮又一禮,指的是這個。
不過這樣一個變動,重新喝起酒來時,人人對季蕭已經都是褒美之詞。
真假進退,雷霆雨露,生生死死,只一晚上,季蕭便有些通透了。
這邊燈火通明,熱鬧非凡,另一邊皇帝皇后正住著的院子裡卻別有一番輕鬆的趣味。
阿元躺在床上,兩隻肉嘟嘟的腳丫子舉到嘴邊,趁著沒人注意,自己親了一口自己的腳丫子。
「香,香的,」他極滿意的評價道,想了想,阿元又揚聲,「爹,爹,來!」
既然是香的,那這等好東西也要讓爹爹看看。阿元揉了揉自己的腳丫子,甜蜜笑著想讓他爹也來親自己一口。
「什麼香的?」藺羨聽見他這小聲的嘟囔,捧著飯碗湊到他面前。
阿元眼睛一下睜得圓溜溜,他猛地翻了個身,爬起來,抓著床帳四下看了看,這才發現這屋裡的擺設與季蕭沈淮房裡的完全不同。不過好歹藺羨他還是認識的,倒也沒有多怕。
「哪,哪裡,」阿元抱緊了床柱子,鼓著臉不太歡喜,「爹,呢?」
「阿馳,阿元醒了,快把飯拿來,」藺羨衝著身後招呼。
屋裡不知用了什麼,顯得暖意融融,阿元穿了一件玉色的裡衣,鬆鬆垮垮的露出大片的嫩肉,如同給包裹住的雪玉湯圓,圓滾滾,滑溜溜,誰見了都想咬上一口。
「和你父親真是太像了,」藺羨脫了鞋,上床抱過阿元與他一同滾了一圈,又用指尖點了點他的臉蛋兒,霎時陷進去一個肉坑。
她見過沈馳在御書房裡掛著的沈淮一歲到兩歲間的好幾副畫作,上頭的人可不就是現在的阿元。
「怎麼這麼軟呢,」藺羨閉起眼睛,吧唧吧唧的在阿元臉上親了好幾下,又握住他綿綿軟軟的爪子捏了兩下,「想生一個,生一個。」
沈馳端著一隻小碗從外間走來,一抬頭就是阿元氣鼓鼓的小臉。
「別,別親,」他雙手摀住自己的臉頰,可擋不住邊緣還有些肉擠出來,模樣好笑。
可,可愛!
沈馳給他弄得心軟手軟,差點兒連飯碗都沒短端住。
從前阿淮還小時,也有好些小脾氣,見天兒的要鬧不高興,雪玉可愛,任性都惹人憐愛。沈馳回想起沈淮在自己膝頭歡笑打滾,亦或是仰頭軟聲叫自己哥哥的場面,一時不由得有些感嘆時光飛逝。
藺羨聽了哈哈大笑,又抬手將自己懷裡的阿元遞給他,道,「喏,阿淮如今和小美人生的兒子,補償了你,你開個口,咱們抱回家養吧。」
「胡鬧。」沈馳跟著笑起來。
阿元本是要生氣的,他給藺羨推到沈馳面前,盤腿坐著正要伸手拍一拍被面,準備開始罵人,卻見沈馳端著飯碗在自己面前晃了一晃。
他立刻忘了自己前頭給當成一隻小肉蟲親吻的不喜。
「吃,」阿元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正色,「阿元,吃。」
「給你吃了,就喜歡我們嗎?」藺羨摸摸阿元的肚皮,問道。
阿元稍作權衡,勉強給出讓步,「七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