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心事
阿元穿著一件薄秋衣站在院子裡的水缸邊上。他費勁的扒拉在缸沿,張望裡頭來迴游動的活魚,一雙眼睛跟著魚兒的游動滴溜溜的轉來轉去。
季蕭站在阿元身邊一手扶著他的肩膀,一手拿著一塊濕布給阿元擦臉。
他垂眸想起方才在巷子口遇見的李曼雙,心中有些不安寧。自己還是太過莽撞了,對方來路不明不白,怎麼好因為一兩句話覺得同病相憐而出手相幫呢?不說他現在自己都並不寬裕,過的是膽顫心驚的日子。
雖然那侍衛醒來時季蕭告訴他自己並沒有見過李曼雙,而那侍衛也信了。可季蕭此刻全是後悔著自己恐怕給沈淮找來禍患。
中間無論出什麼紕漏,一步錯就是步步錯。
他輕嘆了一口氣,正要回身,便被人從後面抱住了。
沈淮將手上的東西全都交給了今春,他兩手空空,緊緊地環住季蕭的腰,偏頭在他的臉頰上反覆親了三四口,然後低聲問,「阿蕭今早上出去了?」
不過是早上一會兒沒見,心裡便想的緊,恨不得將人給揉到自己懷裡去。
「啊,」季蕭低著頭,含糊的應了聲,他心跳漸漸快起來,不安穩的情緒更甚。
若是追查下來……
沈淮見季蕭神色有異,大概也知道他此刻心中所想。左不過是因為李曼雙的事情,今春剛才已經仔仔細細的告訴了他。
季蕭的心腸軟,他是知道的,這怪不了季蕭。他從小給人苛待,養成個有些內向的性子,又有那樣的經歷,李曼雙用那等「不願意委身平王」的藉口來搪塞,多半是會在一時間讓季蕭覺得同病相憐。
小到這裡,沈淮難免心中有愧,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
沈淮握住季蕭微涼的指尖,放在自己的手心捻了捻,依舊擁著他,說話時熱氣撲在季蕭耳邊,「我今日出門瞧見不少有趣的,改日咱們一塊出去看看?」
季蕭依舊含糊應過,給沈淮抱著,他心中的慌亂不減反增。
沈淮的前程與一個陌生的李曼雙,兩相權衡,這事該不該說,季蕭幾乎是立刻下了決定。
「晉和,我,我有事情要告訴你。」他轉過身,拉住沈淮的衣擺,迎著沈淮略帶疑惑的視線,咬牙將前頭遇見李曼雙時候的事情前後說了一遍,又解釋道,「我太心軟了些,實在不該,如若,如若,」季蕭錯開與沈淮對視的目光,下了很大的決心,「平王要怪罪,這是我的錯,我會去認的。」
平王之於季蕭,是不可言說的夢魘以及過去那段時光的最後束縛。可他寧願自己去面對平王,也不願意將自己一時糊塗犯了蠢做出的決定歸咎到沈淮身上。
只季蕭不知,此時的沈淮心裡又是愁又是要樂出花來。
阿蕭願意這樣待他,實在是甜蜜至極。然而平王的形象在季蕭眼裡越發的負面,這是沈淮不願意見到的。
他抬手環住季蕭的肩膀,安慰似的摸了摸他的後脖子,笑道,「我道是什麼大事,原來不過是這樣,」季蕭聞言有些驚訝,抬起頭來看著沈淮,聽著他繼續道,「今天運過來的那些女人,平王沒有一個要的,他才不像外頭說的那樣,素來是不喜歡碰外頭送來的人的。」
季蕭抿了抿唇,對這話顯然是不信的。別的且不說,平王不愛碰外頭送去的人,這話在季蕭面前就假之又假。
「那,那也說不準的,」他搖搖頭,「總之,若是有什麼變故,你切莫自己擔著……」
「我的小寶貝兒,」沈淮哈哈大笑著摸了摸季蕭的臉頰,心中分外愉悅,「你別想這些了,我說了沒事,那就是沒事。」
季蕭的目光轉為猶疑,他沉默了一會兒,不等說話,一邊忽然傳來哎呦一聲。
阿元站在水缸邊上,被忽然甩了甩尾巴的魚兒濺了一臉的水和滿面的腥味。
「臭的,爹,臭。」他蹬蹬蹬的走到季蕭身邊,哭喪著臉仰頭望著他,小模樣可憐巴巴。
沈淮鬆了手,季蕭連忙蹲下身去,幫著阿元擦了擦臉面。又安慰似的在他的臉頰上親了一口,道,「不臭不臭,是香的。」
阿元得了親吻,臉上便綻出笑意來,他撒嬌似的挽住季蕭的脖頸,嗲聲嗲氣的道,「爹,抱。」
季蕭抱起阿元,與他說笑兩句,似乎是將前面的事情放到了腦後。只沈淮知道,若不早早的將那一院子所謂美人解決了,後頭的變故指不定還有多少。
他的阿蕭一路委屈過來的,到了這種時候,沈淮哪裡還捨得讓季蕭再受半點兒委屈。
鬧市一隅。
李曼雙典當了自個兒的首飾,買了幾件普通衣物,又在城中的一處客棧訂了房間住下。正在屋裡吃飯時,忽聽得外頭有人說話。
「要麼怎麼說是王爺呢,那魄力實在非常,要我若是有那麼一院子的美人放著,我能不動?」那聲音由遠及近,又由近及遠,李曼雙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起身走到窗邊屏息聽著,「結果人家倒好,二話不說給送打發了……」
李曼雙聽懂了個大概,飯也不吃了,摸索了幾兩銀子下樓,點了一杯茶在大堂坐著。
裡頭果然有仔細說起這件事情的。
「我家親戚在那院子裡當差,說是中午飯還沒吃完,那邊平王的意思就給帶到了,指明了這些人他是一個不要的,若是要留下也成,那就在院子裡住著,一輩子不用出去,若是不想留下,原路返回亦或是自有出路,都隨他們……」
「哎呦呦,這是多狠的心?人來了一趟,臉面都沒見著就給打發了……」
李曼雙心裡慢慢疑惑起來,怎麼才到就給打發了,自己那不就是白跑了一趟?她盯著自己面前的茶水杯,瞧著裡頭漂浮著的茶葉,心頭略微有些懸浮不定。
而另一邊,安遠站在院前,一板一眼的重複說過的話。
「諸位若是想留下來的,後半輩子在這院牆裡頭,王爺說了,是不會苛待你們半分的,想走的,王爺也會派兵護送,不強求,由你們自行決斷。」
說了是不強求,可一句後半輩子都要在這兒院牆裡頭過,這對於二八年華的少女來說多麼可怖自是不用言說。
當下有人便垂下淚來,一時哭聲此起彼伏,連綿不絕。
綠水站在陸宛茵身邊,也茫然不知所措,從京城到這裡,變故一個接著一個,她實在不知如何是好了。
陸宛茵抿唇,眉頭微皺,垂眸思索起來。
清風徐徐,樹影綽綽,時間轉而到了下午。
季蕭陪著阿元午睡,半夢半醒之間只覺得肩頭酥麻微微發癢。他縮了縮肩膀,卻給人抱得更緊。季蕭不由不睜開眼睛,卻發現自己衣裳半褪到肩頭,給沈淮擁在懷裡。
一旁睡著的阿元,此時也不知給人抱去了哪裡。
「終於沒了,」沈淮見他醒了,動作便更加肆意起來,他探出舌尖舔了舔季蕭的肩頭,只覺得入口細嫩,恨不得用牙齒咬上一咬。可前些天季蕭肩頭的手掌印才消下去不多久,他此時若真是咬了,那少不得又是十天半月的功夫,沈淮可心疼的很。
季蕭明白沈淮指的是陳江川那日過分粗魯留下的手印。
這件事情他從來沒與沈淮道明,心中不由的有些心虛,姿態便難得的乖順起來。
□□上頭,季蕭雖然並不抗拒,然而從來害羞扭捏。此刻躺在沈淮懷中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樣,由不得沈淮不食指大動。
他扣住季蕭的手腕,將之壓在他的頭頂,低頭俯身,長驅直入,將他的軟滑的舌尖含到了自己的口中,吮吸之時嘖嘖有聲。
季蕭被沈淮親的昏了頭,暫且將心中諸多的煩心事全都拋去了一邊。
而窄巷之中,另一處院門緊鎖的院落裡,正傳出低低的,壓抑的哭聲。
「我就說讓你離那小精怪遠一些,如今怎麼樣?飯碗都給丟了,原本再做兩年,升了捕頭再娶了妻,萬事便都安穩了,我的命怎麼就這麼苦?養了個兒子偏偏什麼都不聽我的……」王婆子坐在院中,一邊洗衣服一邊默默垂淚。
陳江川面色鐵青的站在一邊,一言不發。
縣衙裡頭變了天了,縣老爺給人換了,下頭的捕快卻只走了他一個。事情還就在他找了季蕭的第二天早上,由不得他不將這事情與季蕭掛上邊。
他的確有些後悔,又有些憎恨起季蕭來。
若不是季蕭將這件事情告訴沈淮,他也不會丟了捕快的位置。
王婆子的哭聲讓陳江川頭痛不已,「娘,你別哭了,咱們家裡也不是過不下去,不過是另外找份活計,我……」
正說到這裡,他家院門就給人扣了扣,「阿川兄弟,在家嗎?」
王婆子連忙擦了眼淚,應聲道,「在的,在的。」
來人是與陳江川一起當差的一個捕快,他如今已經升做了捕頭。端茶送水間,王婆子面色阿諛,眼底卻滿是妒忌。
誰知道是不是這人攛掇了什麼,讓阿川丟了差事?她疑神疑鬼起來,看誰都不是東西。
「也不是為了別的,恰覺得有一趟差事與你十分合適,」來人笑著將話給攤開了,「平王那裡不是遣散了一院子的女眷麼,有幾個不願意走的要留在平陽縣裡,其中有一個陸家小姐,那是宰相家的千金,如今說要找一個在平陽縣有閱歷又會說官話的去聽著派遣,我他們找到我這邊,讓我舉薦,我頭一個便想到了你,你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