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哎嘿
馬車一輛輛的緩緩停下,在一處門面窄小的院子前排成長隊。
馬車有獨坐的,有兩個人一起的,更有一堆擠在一處的。此時眾人一起下了馬車,場面不免有些熱鬧過分。
陸宛茵由丫頭攙扶著從馬車下布好的台階上緩慢走下,她四下環視一圈,眸光裡瞧不出多少喜怒,倒是耳邊聽見不少抱怨的聲音。
「怎麼會安排在這樣的地方,咱們不是應該與平王殿下住在一起嗎?」
「這,這院子比我家的馬廄還小呢……」
「這也太,太過分了些。」
這裡頭的人,再不濟都是京都貴族家的庶出小姐,哪個不是榮華富貴來的?而此時面前的這處院子,恐怕是這些千金見都沒見過的破敗。
安遠站在門邊,雙目平視著這些世家小姐,等她們抱怨完一陣,才道,「諸位請跟我來。」
他的語氣沒有起伏,面色也冰冷冷的一片。少女們的膽子到底不大,一時都寂靜下去。
陸宛茵瞧見了他,便邁步走過去,也不管身後那一群一路周折都沒有磨了她們的精神氣,過分活潑的少女此刻如何。
「安大人。」她停在安遠面前兩步,略微屈膝,面上含笑,一雙眸子瀲灩有光,皓齒瓊鼻,是個好看的。
安遠一愣,為的不是別的,是陸宛茵那雙勾魂攝魄與季蕭有八分相似的眸子。不過他隨即收斂了神色,抬手往裡,「陸小姐請隨我來。」
有這樣的相似美貌,如果在此之前遇見,沈淮恐怕還會多看她一眼,可如今……這到底是好是壞,安遠也說不出個准。
陸宛茵不知他所思所想,只垂了首,緩步跟著安遠邁入院門。身後那一群嘰嘰喳喳的小丫頭見狀,也趕緊帶著丫鬟追了上去。
安頓好已是中午。
陸宛茵坐在窗邊,聽見外頭來回走動的人小聲說話。
「不知什麼時候能見到王爺呢……」
「哪會先輪到咱們?」
服侍的丫頭綠水從外間進來,她手上端著茶,面龐卻皺在一起,一開口就是抱怨,「這地方也太小了,來回走個路都周轉不開,那一院子的丫頭婆子又只有一小半會說官話的,方才比劃了半天他們才懂……」
來前她們雖然也知道這是個小地方,卻也沒想到能小成這樣啊,這可實在太讓人受罪了些。
陸宛茵接過茶盞,輕輕地扣了扣茶沿,將漂浮的茶葉撥弄開去,抿了口茶,面色不喜的道,「抱怨什麼,你到這兒來是為了住家裡那樣的房子?還要不要我給你找個人來服侍?」
綠水連忙屈膝低頭,連連道,「小姐,奴婢知錯。」
陸宛茵垂眸緩緩的說,「你還真當平王選了這小地方是隨性鬧著玩的?」她起身推開窗,目光放遠了,看著遼闊的天際,「平陽縣處在這南地的北面,往來通達,地勢又是易守難攻的,咱們一路來時瞧見那些商隊了嗎?不消五年,這平陽縣就能成了南地首屈一指的大城市。」
綠水聽得似懂非懂,只吶吶點頭,後又小聲追問,「那,小姐,您說平王什麼時候會將您接到府裡去呢?」
她別的不盼,只盼著自家小姐得了平王的寵信,好殺殺那一車隊一起來的女人們的威風。
宰相家的幺女,能和那些個旁門左道的一樣麼?可偏偏來時沒有顯出半點特別,那些個人雖然面上恭敬,背後都在笑呢。
綠水撅著唇,有些不服氣。
陸宛茵卻是笑了,「這我怎麼說得准呢。」她話說的輕巧,扣在窗沿上的手卻緊緊捏的毫無血色。
陸宛茵是帶著野心來的,她願意暫且委屈自己,為的是能實實在在掌握在手裡的榮華,而不是那浮光掠影一般的情愛。
此刻小院的另一處,低矮的院牆上一個腦袋若隱若現。
李曼雙費勁兒的巴拉在牆頭,一邊要注意著身後不被其他人瞧見,一邊還要挑選一個合適的時機避過外頭巡視的衛隊。
等衛兵背著□□又走過一圈,她一使勁兒,從院牆上跳了出去,低著頭就跑。
安遠站在不遠處,瞧見了這場面,微微眯了眯眼睛,又抬了抬手,讓一旁一個小侍衛跟了上去。
李曼雙很快注意到了身後的腳步聲,她眉頭皺起,只當不知。走了好一陣,她四下熟悉了地形,便猛地加快了腳步。那小侍衛給她繞了兩圈,有些昏頭昏腦起來,正猶豫著往哪兒走,卻給猛跳出來的李曼雙一掌打在後頸處,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李曼雙乾脆利落的拍了拍手,扭頭就走,卻瞧見一個抱著奶娃娃的男子站在巷子口目瞪口呆的看著自己。
讓她訝異的是,這抱著孩子的男子長得實在太過好看了些。仔細看來,便是她們這趟一起來的,素有京城第一美人稱號的陸宛茵在他面前也要失了顏色。
可長得再好看,李曼雙都不會留著對方壞自己的好事。她是要跑的,誰要在這兒給個面都沒見過的平王當小妾?
她眸色一冷,正要上前,那男子身後又走上來一個僕婦打扮的人。那僕婦腳步沉穩,眸光冷然,一瞧便知道是個練家子。
李曼雙的腳步生生止住,原本握成拳頭的手掌也慢慢的鬆了下來。
她將臉上的果決換成猶豫躊躇,眸中瞬間擠出水來,無助道,「他,他剛才要追我,我害怕……」
季蕭抱著阿元,一時判斷不出李曼雙話裡的真假。
今春看看地上躺著人的打扮,一時眸色更冷,問道,「不知姑娘因由何事被平王身邊的侍衛追趕?」
季蕭聞言略一吃驚,再定睛看去,那倒在地上的小侍衛的衣服果然與家裡小五身上的差不離。他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了半步,離李曼雙遠了些。
「姐,姐姐,」阿元盯著李曼雙瞧了一會兒,忽然想起季蕭這兩天給他教的人稱,傻乎乎的開口指著李曼雙,半是向季蕭邀功似的嘿嘿笑了。
季蕭拉下他的手,胡亂的低聲應付過阿元,「對,是姐姐……」
這會兒哪是叫姐姐的時候?
李曼雙想,這會兒說了謊話反倒要一個個圓回去徒增疲累,倒不如實話實說。若是他們不買賬,執意要與她作對,她也有與之一拼的把握。
實在不行,那邊不好有個孩子可以下手麼。
人人為己,李曼雙不覺得自己有錯的。
「我,我是京城來的,我爹貪圖榮華,將我送過來給平王當妾室的,」李曼雙淚眼汪汪,看著有幾分可憐的模樣,「我不想給人當妾室,我要走……」
她這麼一哭,季蕭難免有了些同病相憐的感觸。當年他不也是從家裡跑出來?這中間的苦處與辛酸,他是明白的。
「他的傷,嚴不嚴重?」季蕭輕聲問道。
李曼雙順著他的視線看了眼那在地上躺著的小侍衛,搖了搖頭,「他就是暈了,指不定下一刻就醒過來將我帶走了呢。」她已然瞧出季蕭神色裡的鬆動,言語間添柴加火更甚。
季蕭果然更加猶豫起來,他看看今春,又看看李曼雙,下了決定,「要麼,要麼你就走吧,這人,一會兒我幫著送去醫館。」他想了想,又嘆一口氣般,「你要跑快些,免得給人抓回去了。」
今春站在季蕭身後,沒想到他心這麼軟,一時之間心頭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
李曼雙輕笑起來,她對季蕭拱了拱手,頗具江湖氣的道,「謝過,後會無期。」
她說著快步往外走,沒一會兒消失在了窄弄堂之間。
城門口,一早出城去了軍營的沈淮與溫沖,一前一後的騎馬進城。
駿馬的腳步漸緩,小跑著往裡去。怎料一邊忽然衝出一個莽撞的身影,二話不說閉著眼睛就要往馬蹄子上撞。
沈淮一驚,連忙勒緊了韁繩,整個人跟著馬一起向後猛仰去。他眉目俊朗,身子矯健,一時讓李曼雙看得呆了。
他,他可長得真好看。同樣是男子,與方才她見過的季蕭卻完全不是一種好看。若是要說,他們兩個的差別就是一柔一剛,各自有說不出的好。
「你沒事吧?」沈淮堪堪將馬穩住,他偏過頭去看著地上站著的那個傻愣愣的少女,眉頭不禁皺了皺。
守城的侍衛連忙跑來,長長短短的將李曼雙斥責了一頓,恨不得當著沈淮的面表一表忠心,將她押走關進大牢裡去。
李曼雙心裡來了火氣,這些個狗仗人勢的侍衛,一個個還不是都靠著那勞什子平王?實在讓她半點兒看不上!
沈淮這些天得了季蕭滋潤,心寬非常,此刻倒沒多生氣,頂多被李曼雙的目光瞧得有些不耐煩。他偏了偏馬頭,隨口道,「若是沒事,就快些離開,別在城門口堵著。」
李曼雙笑著脆聲道,「好,你能告訴我你叫什麼嗎?」
她可第一眼就有些喜歡他了。
沈淮古怪的看了她一眼,彷彿白天見著了鬼,這下斷定這少女恐怕腦子有些毛病,一句話也懶得再跟她說,只管自己駕馬離去。
溫沖騎馬跟在沈淮身後,回頭反覆的看了李曼雙幾眼,他怎麼覺著自己在哪兒見過這丫頭?
守城的侍衛因著沈淮的話,也不敢拿李曼雙如何。李曼雙大搖大擺的折回城裡去,悄悄地跟在了沈淮的身後。
鬧市之中人流往來不息,沈淮一時之間也沒有發現任何異樣。
他跳下馬,讓下屬將馬牽走,自個兒在集市裡頭轉了轉。
東頭的滷味店是阿蕭愛吃的,沈淮進去買了兩斤牛肉。
街口的餛飩鋪子還沒關門,他又去給阿元買了一碗餛飩。四下看看沒什麼好的了,這才快步拐進弄堂往裡走。
李曼雙屏息遠遠的跟著,眼瞧著沈淮提著東西走進了一處小院子裡。小院門前站著四個侍衛,均是眸色漠然,模樣正氣。
李曼雙彈了彈舌頭,嘖的一聲,她背身靠在牆上,回想著沈淮的模樣,心裡直癢癢。
這樣的男人才是極好的呢,一瞧便是有本事的不說,責任擔當定也不少的。那什麼平王,一定連點渣都比不上!她要按著自己的喜歡,無論是嫁人還是生活。
她原本是想跑的,可如今見了沈淮,卻有些改變了主意。跑什麼?那平王也不一定能抓到自己。那一院子的溫柔鄉,他能不能想起自己都不是個准數呢
李曼雙拉了拉自己的裙襬,抿唇將頭頂上的兩隻釵子取下,又褪去自己手上的一隻玉鐲子,最後看了一眼那緊閉的院門,這才轉身快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