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晏殊青做了一個冗長的夢,關於以前的瑣碎事情。
夢裡他回到了少年時代,那時他還是一張稚嫩又寒酸的臉,天寒地凍,他無家可歸,因為他瞞著養父偷偷報考了軍校,但是沒錢交學費,養父本就嫌棄他空長了一張吃飯的嘴,給家裡帶不來一分錢,一怒之下將他趕出家門,告訴他學費自己想辦法,如果賺不來錢餓死在路邊,那也是他自己的造化。
他沒有辦法,孤身一人跑出來打零工,可那時他還不到十六歲,哪個地方也不願僱傭一個未成年的小屁孩,所以他隻能去黑市裡幹苦力,天寒地凍,他豆芽菜似的身體裡裹著薄薄的單衣,一次次扛起那些比他體重還要沉的貨物,隻為了賺那幾個辛苦錢。
後來養父不知從哪兒聽說他賺了錢,從此每天的煙錢都來找他要,他一天幹足十二小時,隻能賺二十,可養父一包煙就得十幾塊,但他沒有辦法,因為不給錢他晚上連棲身的地方都沒有。
水那麼深,火那麼熱,他總以為自己堅持下去就會熬過這段時光,所以再苦再累都忍了下來。
這天老闆接了個清潔大廈玻璃的工作,因為足有上百米高,所以根本沒有幾個人願意幹,但軍校開學日子已經越來越近,他一聽每個人能多給一百,如果多幹幾次,肯定能在開學前湊夠學費,所以毫不猶豫的就答應了下來。
可變故就在那一天發生了,因為輔助的機器人漏電,燒到了捆在身上的保險繩,他控製不住平衡,從上百米的高樓上墜了下來,呼呼的狂風颳過,刺得他長了凍瘡的臉生疼,周圍尖叫聲四起,可這個時候已經沒有人能救得了他……
就在他以為自己會這樣直接掉下去摔成肉泥的時候,一雙結實有力的胳膊接住了他,把他緊緊地摟在懷裡,沒有再往下墜一絲一毫。
那天的陽光刺眼,他看不到身後人的臉,隻覺得那人的懷抱極其溫暖,暖的好像能驅散一整個冬天的寒冷。
他擡起頭努力想要看清這人的臉,頭頂細碎的陽光從樹縫裡投下來,一如軍校天台午睡時那麼燦爛,這時眼前身影一晃,他揉了揉眼睛,對上一雙深邃如墨的瞳孔,他一下子認出了這人。
「靳恆」
他情不自禁的叫了一聲,記憶中的靳恆也是那麼年輕,一張稍顯青澀的臉緊緊的繃著,在對上他目光的瞬間,耳朵微微發紅,僵硬的甩開他的手,轉過身快步走出了樓頂天台。
晏殊青下意識的追了上去,無數光影在身邊穿梭,他看著自己從一顆瘦小的豆芽菜不斷抽高,變得結實而強壯,像是追逐著靳恆走過一整個青春一般,最終在一道門前停下。
他的心不由自主的悸動起來,手指不知怎麼突然微微發顫,輕輕的推開那扇門,眼前一片漆黑,一條長長的紅毯出現在面前,延伸到無邊的盡頭,而盡頭的那一邊靳恆正在等他。
不過一轉眼的時間,青澀從他臉上褪去,他變得高大結實,也更加英俊不凡,一身筆挺的黑色西裝穿在身上,襯托出那一張刀削斧鑿的臉,他用那雙幽深的目光一瞬不瞬的望過來的瞬間,晏殊青心頭一顫,下意識的踏上了紅毯。
這個畫面太過熟悉,熟悉的彷彿前不久才剛剛經歷,耳邊響起恢弘的音樂,四周似乎有很多人,但漆黑的環境中,他隻看得清靳恆一個人的臉,他筆直的站在那裡,彷彿化作了雙塔教堂門前的一尊英武騎士。
這時他衝他伸出了手,輕易不洩露情緒的嘴角微微勾起,「殊青,快點來,我一直在等你。」
「不用緊張,你還有我,有我在什麼妖魔鬼怪也不敢來。」
對上他有些羞怯卻堅定地目光,晏殊青屏住呼吸,一步步向他走去。
可這條紅毯卻像怎麼都走不到盡頭,眼前的燈光越來越黯,靳恆的身影也越來越模糊,他忍不住跑起來,想要快點握住他的手,可就在他馬上要抓住他的時候,卻重重的跌在了地上。
手指在靳恆的手心滑過,下一刻眼前一片漆黑,靳恆的身影眼睜睜的在他面前化作無屬碎片驟然消失了。
「殊青,我等不到你了。」
像是一聲嘆息,淹沒在漫無邊際的黑夜裡,晏殊青全身控製不住的發抖,一陣錐心的刺痛傳來,他一下睜開了眼睛,發現自己躺在病床上,手臂上正輸著血。
「醒了醒了!」
旁邊有人驚喜的喊道,接著所有人全都聚集了過來,眼前一下子出現這麼多人,晏殊青艱難的睜了睜眼睛,努力想要開口,喉嚨裡卻隻發出呼呼的氣流音。
旁邊的陳上將拍了拍他的胳膊,「你的喉嚨凍傷了,別勉強說話了,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陡然看到熟悉的身影,晏殊青還有些回不過神來,他的眼眶疼的厲害,努力睜大眼睛辨認著眼前每一個人,過了好久才認出他們都是獵鷹戰隊的成員,「大家……都還好嗎?」
他嘶啞著嗓子冒出一句話,旁邊幾個成員都激動壞了,「大家都很好,雖然殘的殘傷的傷,但最後總算順利完成了任務,那群敵軍已經被我們徹底幹掉了。」
聽到這裡,晏殊青扯了扯嘴角,終於長舒一口氣,他現在的記憶還有些模糊,一時還想不起之前到底發生過什麼,隻記得要完成任務,如今聽到敵軍被全滅了,才下意識的看了看四周,沙啞道,「……這裡是哪裡,我睡了多久?」
旁邊的韓銘拍拍他的手,「我們在獵鷹基地呢,你足足昏迷了三天,你這個功臣要是再不醒,我們都快要急瘋了。」
「是啊舒宴,這一次多虧了你和……」
這人一頓,被旁邊的人狠狠地撞了一下才繼續笑著開口,「多虧你及時聯絡上阿爾法駐軍,發送了救援信號,要不咱們所有人全都要被埋在滄瀾山那鬼地方。」
晏殊青頭疼的厲害,沒注意到他口氣裡的躲閃,避開那裹著厚厚紗布的肩膀,撐起身子想要坐起來,結果剛一動彈肚子就湧上來一陣尖銳的刺痛,熟悉的痛感讓他瞬間清醒了幾分,方才殘存在腦海深處,被他刻意遺忘的記憶瞬間被血淋淋的揭開。
漫天的大火,轟然爆發的聚核彈……還有夢中那個驟然化成碎片的身影,讓他的睫毛劇烈的顫抖了幾下,「……端澤呢,他現在人在哪裡?」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身形一僵。
「端澤……端澤他還在昏迷呢,舒宴你先好好養傷,等自己康復了再關心其他人也不遲。」
晏殊青點了點頭,在所人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順手拔下手臂上的輸血管,鮮紅的血跡瞬間流了出來,在被單上留下蜿蜒刺目的痕跡,「他在哪個房間,我去看看他。」
「舒宴你別胡鬧了!你現在還重傷著不能動!」
「是啊舒宴,端澤他現在昏迷著,你去看了有什麽用?」
幾個人趕忙扶住他,七嘴八舌的擋在他面前,神色十分緊張。
晏殊青捕捉到了他們躲閃的視線,心猛地沉了下去,死死攥住拳頭,遏製住全身的輕顫,「既然他傷的比我還重,現在又在同時住院了,我爲什麽不能去看他?你們是不是瞞了我什麽,他到底怎麽了!」
幾個人同時沉默,晏殊青伸手推開他們就往踉蹌著出門,正僵持的時候,拿著針劑走進來的陳澄正好看到這一幕,趕忙上前扶住他,「你胡鬧什麽!現在你不能下床!」
晏殊青來不及問他怎麽會突然出現在這裏,更顧不上之前的血檢結果,一把攥住他的手腕,「你肯定知道他究竟怎麽了,告訴我,靳……端澤在哪兒?」
陳澄嘴唇抖了抖沒有吭聲,這時旁邊一直沉默的陳上將突然低聲開口,「舒宴,別再問了。」
「端澤他……陣亡了。」
「陳上將!」陳澄低吼一聲,死死抿著嘴唇說不出話來,整間屋子瞬間陷入一片死寂。
晏殊青僵在當場,過了很久才扯了扯嘴角笑著說,「長官,別開玩笑了,您……您就知道嚇唬我。」
陳上將深吸一口氣,抹了把臉站起來,一雙眼睛早已通紅,「舒宴,我不會拿自己的兵開這種玩笑,端澤他真的不在了……」
晏殊青用舌尖抵著右側口腔,深吸一口氣,低低的笑出了聲,「你們這樣就沒勁了,我一個病號,真經不起刺激,長官,是不是我平時表現不好,還是我這次執行任務差點失敗讓您失望了?你們是不是合起夥兒來逗我呢?」
他笑起來的時候一雙眼睛彎起,一側臉頰上還有一個不明顯的酒窩,看起來甚至有點俏皮,可熟悉他的人才能看到他瞳孔中劇烈的晃動。
韓銘這時上前攥住他的胳膊,「夠了舒宴,你現在需要休息,這些問題等你康複之後再說。」
晏殊青一把甩開他的手,看著集體沉默的幾個人,「你們怎麽都不說話了,是不是連端澤那傢夥也合起夥來騙我呢?這個混蛋,看我不收拾他。」
說著他徑直推開門就要往外走,陳上將一把拉住他,眼眶猩紅的低吼,「舒宴別再自欺欺人了,端澤真的死了!」
「我們和援軍趕到的時候,隻發現了你一個人,我們把滄瀾山方圓上百裏都翻了個底朝天,根本沒有端澤的影子,你們棲身的那個前哨所整個都夷爲了平地,發生那麽大的爆炸端澤根本不可能還活著!」
一句話猶如悶棍砸在晏殊青腦袋上,他最不願想起的就是那晚爆炸時發生的場面,隻要一閉上眼睛,靳恆推開他被大火吞沒的場景就一次次的在眼前回放。
他努力想自欺欺人,告訴自己這一切都跟剛才那一場夢一樣,都是假的,隻要他醒過來就會消失,靳恆還在他身邊,他隻是受了傷,現在不過是躺在了他的隔壁,正等著他推開門露出那雙期待的紅耳朵。
可最後一層偽裝被陳上將徹底撕破了,整間屋子所有人的目光讓他冷的渾身發抖,逼得他不得不去面對現實。
「……所以你們沒找到他的……人對嗎?」
晏殊青說不出「屍體」兩個字,好像隻要不說出來,他仍然可以相信靳恆還活著。
「舒宴,別傻了……那一晚下了一整夜的暴雪,我們找到你的時候你已經連氣都快沒了,發生這麼大的爆炸,就算端澤沒有被炸死,在那種環境下也不可能有命活著了。」
韓銘搖了搖晏殊青的胳膊,眉頭死死地鎖著,想讓他清醒一點。
晏殊青站在原處說不出話來,全身控製不住的劇烈顫抖,眼眶酸澀的厲害,卻一滴眼淚也掉不下來,他猛地閉上眼睛,耳邊突然回想起夢中靳恆跟他說的最後一句話,他說:
「殊青,我等不到你了。」
晏殊青狠狠地哽嚥了一下,胸口劇烈地起伏,趁著一口氣甩開其他人,想要走出屋子,卻兩眼一黑,一頭栽倒在地上。
***
像是做了場荒唐的大夢,再次醒過來的時候,晏殊青不願睜開眼睛,他就這樣靜靜地躺在那裡,聽著耳邊機械的儀器跳動聲,害怕自己一睜眼睛又要面對更糟糕的消息。
這時耳邊傳來腳步聲,走到他身邊坐了下來,「殊青,我知道你醒了。」
聽到「殊青」兩個字,他不得不睜開眼睛,然後對上了陳澄複雜又艱澀的視線。
眼前的場景又換了,之前聚在周圍的獵鷹成員統統消失了,偌大一個屋子裡隻有陳澄一個人,晏殊青努力對準焦距,發現眼前的一切都很陌生,他張了張嘴想要問這裡是哪兒,可轉念一想又覺得在哪裡都無所謂,於是也懶得再開口,撐著身子想要起身下床。
「你要去哪兒?」
晏殊青不吭聲。
陳澄一下按住他,「我不管你要去哪兒,現在都給我乖乖的躺好。」
「我去找陳上將,我有事情要問他。」晏殊青一開口聲音嘶啞的像破鑼一樣難聽,可他顧不上這些,掙開陳澄的胳膊就要拔掉自己胳膊上的輸液管。
陳澄一下子急了,「晏殊青你又想胡鬧什麼!?我今天給你明白說了,隻要我在這裡你今天就別想出這個門!你把自己的身體當成什麼了,你知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情況!」
他一吼晏殊青的也急了,眼眶迅速充血,猛地甩開陳澄嘶聲低吼,「我管不了這麼多了!別用什麼醫者父母心那一套來壓我,我現在必須再回滄瀾山一趟!」
盯著他劇烈起伏的胸口,陳澄反而沉默了,半響才開口,「你回不去了,因為現在我們在回母星的戰艦上,離獵鷹基地已經十萬八千裏了。」
「……回母星?」晏殊青身形一僵,愣怔了片刻,瞬間整張臉都白了,「誰同意回母星了!你怎麼能趁著我昏迷替我做這種決定!」
他不敢置信的盯著陳澄,對上一雙平靜的目光,覺得全身一陣陣發寒,再也不想多看他一眼,胡亂的扯掉身上一堆五顏六色的管子,爬似的掙開陳澄的手,直接跳下床。
「晏殊青你他=媽瘋了麼!」陳澄死死地堵住他的去路,忍不住破口大罵。
「陳澄你給我閃開,念在以前的兄弟情分上,我不追究今天的事,可我不是你的實驗品,任憑你隨隨便便的拖來運走!馬上命令戰艦迫降,也不別怪我連你也揍!」
他一拳頭砸在陳澄的耳側,全身劇烈的顫抖,目光兇狠又無助,
陳澄氣得揮開他的拳頭,厲聲嘶吼,「你現在懷著孕不回母星還想怎麼樣!難道生在獵鷹基地告訴所有人你他媽是個服從者麼!」
吼完這話,他自己的眼眶也紅了,晏殊青僵在原地,許久過後才艱難的擡起頭來,「……你說什麼?」
陳澄抹了把臉,深吸一口氣,「你沒聽錯,你的血檢報告是陽性,你現在懷孕了!而且有流產跡象,你他媽要是不想活命,不想要這個孩子,現在從戰艦上跳下去我都不管!」~思~兔~網~文~檔~下~載~與~在~線~閱~讀~
晏殊青跌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腦袋嗡嗡作響,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魂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看到他這個樣子,陳澄心裡一陣陣發酸,苦笑一聲道,「那天我等了你一夜,生怕你突然回來,一直到天亮回航的戰艦都要開了,也沒等到你,我以為你是請不下假來,也就沒多想,誰想到一看到結果急匆匆趕回來的時候,你他媽竟然去了滄瀾山!」
「基地裡的大夫不明白你是怎麼回事,可我一清二楚,你知不知道自己被人從雪山找到的時候,兩條腿裡全是血?我要是再晚一點趕回來,別說孩子,你自己這條命都要交代了。」
想起晏殊青一身血被半埋在積雪中的場面,陳澄兩隻手微微發抖,至今心有餘悸。
晏殊青說不出話來,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隻覺得命運給他開了一個無比荒唐的玩笑。
陳澄見他臉色不對,忍不住低聲說,「你不為自己,總得為孩子考慮考慮,反正你這次立了頭功,我隨便找了理由說你需要回母星醫治,陳上將也沒有為難你,所以你就別再胡鬧了,你總不願意自己跟靳恆最後一點關係也這麼沒了吧?」
最後一句話讓晏殊青的嘴唇控製不住抖了抖,半響突然笑了一下,「所以這算什麼?我……我用靳恆的命換來了一個孩子?」
說完這話,他面無表情的轉過頭來,他越是這樣陳澄越覺得揪心,忍不住安慰道,「殊青你不能這麼想,你……」
「陳澄。」
他還沒等說完,晏殊青突然打斷了他的話,眸子裡帶著一股近乎偏執的執拗和哀求,「你幫幫我,讓戰艦回航行嗎?我必須得回獵鷹戰隊,或者你直接把我扔在什麼地方,讓我自己一個人回去也好,我不能就這麼回母星。」
陳澄猛地皺起眉頭,「你他媽……!合著我剛才的話全都白說了!你現在和肚子裡那塊肉都快性命不保了,回去能幹什麼?」
「可我不能把他一個人扔在那裡。」
晏殊青死死的咬住嘴唇,連指尖什麼時候刺破皮肉都沒感覺出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我一覺醒來所有人都告訴我他死了,可我哪怕連他的屍體都沒見到,你讓我怎麼甘心?」
說著他不知道想起了什麼,眸子突然綻放出幾縷亮光,「你看,連一個幾個月大毫無自保能力的小傢夥都能活下來,靳恆這麼強悍的一個人,怎麼可能說沒就沒了。」
「不是說適配率高的服從者和執劍者都有感應麼,我能感覺的出來他一定還活著,這傢夥最擅長糊弄人了,之前他偽裝成端澤待在我身邊,把我騙得團團轉,這次肯定也一樣,他一定在什麼地方藏著,就等著我去找他,他就是這個彆扭臭脾氣,得讓人哄著才行,如果我不去找他,他肯定得跟我鬧一輩子彆扭……」
「夠了殊青。」陳澄打斷了他的碎碎念,紅著眼眶說,「你清醒一點吧,靳恆已經死了,你就是去一百次也是這個結果!」
一句話讓整個艦艙戛然而止,隻剩下耳畔引擎的嗡嗡作響聲。
晏殊青半響才擡起頭來,看著陳澄,眼眶裡沒有任何徵兆掉下一滴眼淚。
從重傷醒來到現在,哪怕是知道靳恆陣亡的噩耗時他都沒有落淚,現在卻突然就哭了。
他從不輕易落淚,甚至很看不起遇事就掉淚的人,因爲他覺得哭除了能暴露軟弱,根本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可現在他卻控製不住自己的眼淚,心裏像是被狠狠地撕出一個大洞,呼呼的往裏刮著狂風,讓他的身體控製不住的蜷縮在一起。
無聲的眼淚沾濕了膝蓋,他卻發不出一丁點聲音。
他想起出發前那個深夜,靳恆將他摟在懷裏,笑著告訴他,「你還有我呢,有我在什麽妖魔鬼怪也不敢來。」
那時候不過是一句玩笑,誰知卻一語成讖,他很清楚靳恆是爲了保護自己才送了命,當時他有充分的時間跳下那個陡坡,躲開那枚聚核彈,可是他沒有。
他隻顧著把他推開,卻忘了自己也是血肉之軀,並不是刀槍不入的銅牆鐵壁。
晏殊青摀住眼睛,淚水爭先恐後的從指縫裏滑落。
以後再也沒有那個抱著他猶如大型犬一樣撒嬌的男人了,再也沒有人紅著耳朵跟他鬧脾氣控訴他不搭理自己,再也沒有人會爲了找他毅然扔下上校的身份特意偽裝出一個新的身份,隻爲了陪在他的身邊。
也再也不會有人穩穩地把他背起來,吻著他的手指告訴他,「別怕,有我在」
那個站在紅毯盡頭,拿著戒指,化作雙塔教堂前那一尊騎士的男人消失了。
他永遠失去了靳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