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又見一人

　　桑大嫂子的家同村裡所有人家一樣，也是緣河建的，木牆青瓦，竹籬上纏著密密開著的不知名的花兒，一片的淺粉，開得好不熱鬧，院子裡面卻不似別人種菜養花，只栽上了成排的桑樹，將屋子掩映得只見那一處青黑的小角。

　　賀大娘輕扣了扣柴門，不一會兒便聽見了清淺的腳步聲，來人上身穿了件柳青色的羅襦，下著藕荷色裙子，裙邊繡著精緻的忍冬花紋，瞧著素靜卻又不失女子的嫵媚。說起來，桑大嫂子的模樣真算不得頂好，可勝在那身氣質，那是從骨子裡透出來的婉約溫柔，水一樣的柔似在江南的雨幕裡，她那眉那眼都描得恰到好處，頭上梳著齊整的婦人髻，無甚釵飾，只用線穿了一串桃花繞在髮髻上，將那素靜畫出一點亮色來，一看就知道極會打扮的，南歌雖說在江南長大，見著她之後還真不敢稱自己是姑蘇女子。

　　桑大嫂子見著賀大娘和南歌後，先是柔柔的一笑，一邊開著門一邊道：「賀大娘來啦，快進來。」

　　復又仔細看了南歌一眼，眼中無半點省視的味道，也不顯半點唐突，只讓人有如沐春風的感覺。

　　「好標緻的小姑娘，竟不知道賀大娘什麼時候有了這麼個可人的孫女呢。」

　　賀大娘絲毫不介意南歌那無論在現實中還是網遊裡都說不上多標緻的臉，一臉的自得，好似誇的是她一般，「可人吧？我家老頭子看人的眼光自然是不會錯的，這孩子啊又貼心、又懂事，誰見著了不得放進心裡來疼啊。」

　　南歌站在一旁被兩人毫不諱言的誇讚鬧得一陣臉熱，只輕聲問了桑大嫂子好，得到的又是一通誇獎。

　　隨著說笑的兩人一路行到屋內，南歌不由得仔細打量著屋子裡的布置，不同於賀大娘家的質樸，桑大嫂子家透著一股子溫馨，讓人一進來就有舒心的感覺，看來是個極為享受生活的人。

　　「賀大娘今天過來可是有什麼事？莫非是來讓我這孤家寡人眼饞這麼可人的孫女不成？」

　　「教妳猜著了，我今天來還真有事找妳呢。一來是想借妳那個青石小磨，我院子裡桃花開得好，想給這孩子做點胭脂，女孩子家家的總素面朝天也不是個樣子；二來我想著這妝容首飾什麼的妳比我在行，何況這孩子將來也是要出村子去歷練的，妳那繅絲織布、裁衣刺繡的功夫是再沒人比得上的，這孩子跟了妳，不求樣樣皆精，只求能知曉一二，莫到了外面被人蒙騙欺負了，我見著心疼。」

　　桑大嫂子一聽賀大娘的提議，不但沒有不悅，還十分高興的樣子，「那再好不過了，我這裡冷冷清清的，多了這麼個可人的孩子，我疼都來不及呢，只妳到時候別氣這孩子被我搶了才好。」

　　這一刻南歌有點抽抽，敢情生活技能難學什麼的是騙人的啊？眼看著在兩人談笑間，自己又加了好幾份功課，梳頭、化妝、繅絲、織布、裁衣、刺繡……也不知道把她掰成八瓣夠不夠用呢？

　　可接下來賀大娘的話才讓南歌真正的哭都哭不出來了。

　　「我自是不生氣的，何況這孩子要學的功夫多，恐是要把時間安排好了才是，我想著她還要作畫寫字、學醫採藥呢，還有同祝鐵匠也學學打鐵的功夫，雖然女孩子學這個吃力些，但學兩手簡單的也是好的。」

　　桑大嫂子也興致勃勃的加入討論，「還要學些規矩禮制，曾大哥和曾大嫂子那烹飪的手藝自然也不能落下，還有魯漁大哥、張獵戶……」

　　南歌在旁邊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的聽著兩個人的討論，似乎已經看見了自己忙忙碌碌、似陀螺一樣團團轉的生活了，又想著兩人只一心的為她設想，不由心中一暖，一時心頭百般滋味，卻全無苦味。

　　桑大嫂子見南歌半天不說話就打趣道：「我們快別說了，瞧把孩子嚇得，都怔住了。」賀大娘看著南歌神遊天外的樣子也笑道：「傻孩子，怕什麼？又不是讓妳都學個精通，只叫妳多知道一些，將來別吃了虧。」南歌被說中了心思，有些不好意思的縮了縮小腦袋，像一隻受委屈的小貓，「我不是想著真要學這些，可是要忙得像個陀螺了嘛……」

　　那委屈的小樣子，將兩人逗得呵呵直樂，賀大娘都笑成了一朵燦爛的菊花，「傻孩子，妳還真以為什麼本事都是從師父那裡學的不成？正所謂啊，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將來妳喜好哪樣，刻苦鑽研就是，哪有那般多的事情？到時候也別把自己逼得緊了，學學就是了。」說著還將南歌拉到懷裡拍了拍，南歌也順著窩在賀大娘的懷裡，感覺著背上輕輕的力道，舒服得眼睛都瞇了起來，像極了一隻享受的貓兒，以前在奶奶懷裡就是這樣的感覺，現在卻是在一個才認識一天的人身上也感覺到了，不但不會不安，反而是全身心的放鬆下來。

　　桑大嫂子在一邊見著了，帶了絲酸溜溜的道：「瞧瞧，還說不是來讓我眼饞的，這會子又在我面前這般模樣，這可不行，起開來，我今天非要教會妳梳個頭不可，學不會啊，妳今兒就在我這裡睡下了。」說罷就將南歌從賀大娘懷裡拉了出來，推她坐在內屋的妝臺前，賀大娘也隨著走了進來。只見桑大嫂子幾番擺弄，一個既簡單又好看的髮式便弄好了，儘管南歌一直全神貫注的盯著桑大嫂子的動作，也還是在自己動手的時候忘了個七零八落。

　　就這樣拆了梳，梳了拆，一直反反覆覆的，到了太陽照射得影子漸長了，才總算梳得像個樣子，這時南歌無意外地聽見了系統提示。

　　「叮，恭喜玩家習得梳妝術，可用於梳理妝扮，魅力加成隨技能等級遞增，技能等級：０級，技能熟練度：０，祝玩家遊戲愉快。」

　　「像是那麼個樣子了。好了，眼看著天晚了，妳們就在這裡用飯可好？反正賀大爺要好幾日才能回來，我這也能熱鬧點，妳們還可省些功夫，這樣豈不是更好？」

　　南歌沒應，只轉頭看著賀大娘，見賀大娘含笑的點了點頭，才道：「那就麻煩她桑大嫂子了。」

　　雖然桑大嫂子留飯，也總不好全由著她一個人忙活，於是南歌也進了廚房幫著打下手，當然只是洗洗菜、遞個東西什麼的，那刀工南歌還真拿不出手。

　　一頓飯下來也就到了黃昏，太陽掙扎了下還是被拉下了山頭，只雲彩若火燒般鋪染了半邊天空。外邊的玩家也開始陸陸續續回來，《安眠》裡，晚間若沒有照明工具，玩家是無法視物的，何況怪在夜間的攻擊力還加了２０％，自然沒有人在晚上冒險進山，全都找好了住宿的地方。此時也正是熱鬧的開始，白天大家都忙活著打怪掙錢過活，到了晚上大家就開始擺攤子，擺上白天得的小物件，形成了一個小小的夜市，直到晚上十點才散開。南歌同賀大娘經過的時候，夜市才剛剛開始，只擺了幾個攤子，攤子上多是些白板的裝備，首飾是極其稀少的，她匆匆掃了一眼，基本上也就看見只一個攤子擺著一支簪子，還有不少人圍著看，有人問了價後就搖著頭走了，似是價錢高了些。

　　賀大娘見著她一直往那邊瞧，便問道：「可是想過去看看？」南歌一笑，搖搖頭道：「還是不了，晚上濕氣重，咱們還是早點回去得好。」賀大娘感受到她的貼心，也就沒有堅持，由著她扶著回去了。

　　賀大娘為南歌安排的臥房就在主臥房邊上，房中只有簡單的桌椅和一架雕工精細的拔步床，床邊圍了天青的帷幔，帷幔上繡了很是鮮活的花鳥紋，讓南歌喜歡得無以復加。這可是拔步床啊，古代閨閣小姐用的那種拔步床呢，以前參觀博物館的時候，就想著自己要是有個那樣的床該有多好，現今可以睡在上頭，叫南歌如何不歡喜？

　　梳洗完，爬到床上，雖近日的雨讓床上的被褥有些潮氣，但絲毫不減南歌的興奮，本來一日的忙碌應該讓她十分疲倦才是，但偏偏每個細胞都突突的像是要跳起來一般，翻來覆去的不知道過了多久，方才迷迷糊糊的睡下。

　　等賀大娘來喚她的時候，也不知是什麼時辰，外面還是漆黑一片，屋子裡已點上了一盞油燈，昏黃的光暈晃悠悠的照著，賀大娘一身齊整的站在床邊，南歌想著是自己混鬧著要桃花胭脂，反倒賀大娘比自己還上心，天不亮就穿戴整齊的來找自己，不由心中有愧，忙起來梳洗。

　　梳妝畢，賀大娘已提著不知道從哪裡尋來的一盞燈籠正等著她，甫一開門，一陣涼風便襲了進來，南歌忙看了眼賀大娘穿的衣衫，見穿得還算厚實才放下心來，只挑著燈籠相互扶著往側院裡的桃樹走去。在夜間，似乎連桃花也睡著了，白日裡肆意綻放的花朵此刻也合上了花瓣，晶瑩的露珠在花苞上閃爍著，顯得分外的楚楚可憐。

　　「賀奶奶，我們怎麼將這些桃花採下來呢？莫不是一朵一朵摘下來不成？」

　　「呵呵，我是沒辦法採下來了，可是妳能啊。」賀大娘帶了點神秘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