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始一日

　　太陽光漸漸的開始灼人了，只因還是初春，這溫度也不是那麼叫人不能接受。玩家們依舊一撥又一撥的往返於村莊和郊外之間，面上皆行色匆匆，結作一夥的都是以女孩子為中心，少有獨行的，只是旁人見到他們，臉上要嘛透出嫉妒，要嘛露出鄙夷，但在看見那些女孩子時，無一例外都會將目光定在女孩子身上多看了幾秒。

　　而此時的南歌卻對著灶臺犯了愁，倒不是她不會做菜，恰恰相反，她奶奶從小就將她按照老一輩的傳統來教養，雖疼她，但對於女孩子需要的活計都是嚴格要求的，不僅有廚藝，還有縫補刺繡什麼的，那時候她的廚藝不是頂好，但是一般的家常菜還是拿得出手。到了這裡後，已經很少有人動手做菜了，都是由機器人代替，但她卻不喜歡像製造機器一樣精確無誤的制定調料多少火候如何，而且現在她做的菜不再是一個人吃了，還有紀執陪著，見自己親近的人吃著自己做的菜，也別有一番歡喜呢。

　　現在讓她犯難的是那個灶臺，那是古早那種土壘的灶，小時候是曾幫奶奶生過火，但奶奶老說她是幫倒忙，說什麼「火要空心，人要實心，妳把灶心都塞得嚴嚴實實的，怎麼著得起來」，還有那個火折子……她還真是有無從下手的感覺，想著方才還同賀大娘吹噓說自己是個廚藝大師呢，哪有像她這樣連火都不會燒的廚藝大師啊？

　　賀大娘甫一進來就看見她那副不知所措、垂頭喪氣的模樣，連嘴唇上也被她不自覺的咬出一痕白白的牙印來，瞧著她手中擺弄的火折子，想也知道是什麼難住了她。

　　「可是不會生火？」賀大娘淺笑著問道。

　　南歌見賀大娘眼中笑意盈盈，自然知道自己的囧像被瞧見了，只嘟嘴點了點頭。

　　「傻孩子，不會生火又怎麼樣？來，賀奶奶教妳。」說著便接過火折子，一邊手裡動著，一邊嘴裡教著南歌怎麼碼柴、怎麼起火。

　　好不容易火生了起來，鍋裡是早已經淘好的米，只需看著火就行，南歌也終於抽得開身將菜切了。賀大娘也就一半看火一半看著南歌忙上忙下，絲毫沒有插手的意思。

　　說實在的，南歌喜歡的菜餚口味較重，奶奶是個地地道道的湖南人，自然是重辣重味，她也就跟著喜歡了。因賀大娘還病著，菜要做得清淡些，賀大娘家臨河，自然有不少的水產放著，用來做江浙菜式最好了。

　　只兩人吃飯，她也就做了一葷一素一湯，清蒸鰣魚、清炒茭白和薺菜豆腐湯。將茭白去皮去根，南歌動作倒是很利索，可切起絲來總覺著有點手不稱心的感覺，明明是再熟悉不過的動作，可真做起來卻又生澀無力，本來應該切成粗絲的茭白也被切得長短不等、粗細不均，賣相還真不怎麼樣。

　　但接連的打擊下來，她也淡定了，所幸再壞也沒有，於是破罐子破摔，便放開了手去，剖了魚，切了香菇、春筍、薑絲，自然還是那狗啃的模樣，但漸漸的，做起來也有些熟手了，看來還不至於太糟。

　　這裡材料倒是齊備得很，但灶臺畢竟用不慣，火候也就強求不了。遂無意外的，茭白炒得老了，湯少了那分鮮，清蒸鰣魚倒還好些，都是時常料理慣的，自然沒受忽來的生澀手藝所掣肘，只方將菜盛進了盤子裡便聽「叮」的一聲。

　　「叮，恭喜玩家自行領悟烹飪術，聲望＋２００，智力＋１４，悟性＋１２，獎勵紅泥精鐵廚具一套，希望玩家繼續探索，祝玩家遊戲愉快。」

　　原來，遊戲裡的技能還可以這麼學的啊？還真有意思，也不知道有幾個人能發現這個竅門呢。

　　她是不知道，這領悟說來簡單，但其他人不似她這般真將遊戲當日子過，忙著打怪掙錢還來不及呢，他們沒學到那技能便下意識的以為自己一定是不成的，而且也沒有多少人真那麼較真，在有家政機器人的時候還學廚藝，若不是她原本廚藝就不錯，又哪會那麼容易領悟？

　　所以現在的玩家還沒有誰能學到什麼生活技能，心焦的自然是有，但對於那些油鹽不進的ＮＰＣ，他們是束手無策，只能百般討好，想著ＮＰＣ能答應了才好，卻無一人想著要自己動手。

　　將三樣菜端上桌時，正是午時進飯的時刻。賀大娘早早的淨了手，將飯也盛上來，提箸嚐了一口，細細品道：「瞧著這賣相，我原以為妳是要咬自己舌頭了，現一嚐著，倒是我小瞧了妳，味道還真是不錯，只是妳這些菜的賣相也不知道要嚇走多少客人才是。」

　　南歌臉一紅，連耳根都染上了粉色，卻強自辯駁道：「若那些人就憑著這表象斷了好壞，那我還不稀得人喜歡，只盼著他們走遠些才好。只那些著重內裡、知道好壞的，方才能嚐著這味道，也不辜負我費了一番心思。」

　　賀大娘見她那逞強的模樣又是一通好笑：「原看妳清清靜靜的，卻不知妳是個這麼嘴刁的丫頭。人家做菜求得是色香形味具全，今妳自將形略去了，反倒說人的不是，人家精細些的說他是什麼流於表面，那些不挑不剔、一通混吃的反倒成了曉會通理的了？」

　　南歌的臉更紅了，連脖子都佈上了紅暈，知道自己只是表面強撐著，裡子是說不過的，便有些耍無賴起來：「別人混吃混喝混哪裡關我何事？只賀奶奶您嚐著了味道，不流於表面便好。這些原就是我為您做的，只您能體會到我的好就是了，還計較他們做什麼？」

　　「貧嘴的丫頭，誰能說得過妳這張嘴？人說一句，妳便能說上十句，若嘴笨些的，還不得給妳生生欺負死？」賀大娘一邊說笑著，一邊點著南歌的額頭，南歌只縮了縮鼻子，不說話了。

　　笑鬧完了，方提著筷子正正經經的吃起飯來。賀大娘見她筷子拿得穩當，餐桌上也絲毫沒有短了禮數，不覺更加喜歡了。外面的冒險者真是不像話，連個筷子都不會拿，曾哥兒家就開了個飯館子，每次都能見著那幫人筷子拿得歪七八扭的，還沒送進嘴裡就先餵了桌子，竟還好意思叫著說要什麼勺子叉子。那些也是能隨便混著來的？筷子自有筷子的去處，勺子有勺子的去處，哪能沒些個規矩？也不是稚子癡兒，那些人舞著勺子、歪著筷子，沒個正行樣，索性眼不見為凈。

　　這般想著又向南歌看去，賀大娘神情越發柔和了，還是自己眼光好，南丫頭即實心又守禮，還不是那木訥拘謹的，叫人瞧著心裡喜歡極了，等會子定要帶著到別處去逛逛，可要叫他們也稀罕稀罕才好。

　　她哪裡知道南歌還是托了自身前二十幾年都用筷子的福，才能一直堅持著。在星際１２世紀，雖然純血的華人是眾多人種中人數最多的，但因為一時的快節奏生活，筷子也就漸漸被人們淘汰，現在生活步調慢了下來，可人們已經習慣了，也沒有拾起這些傳統的打算，只有個別喜歡的還堅持著。遊戲這樣的設定倒是害苦了不少人，詛咒系統的人不少，真就因為這不玩了，所以最後倒讓南歌佔了不少便宜。

　　用過了膳食，賀大娘就提議去桑大嫂子家借那青石小磨，明日好拿來研磨桃花胭脂，南歌自是不勝歡喜的要往外走，卻被賀大娘叫住了。

　　「慢些，外面日頭還大著呢，不用這麼著急忙慌的，妳桑大嫂子在家呢，跑不了的。快過來，我去尋一把傘來，外面的陽光雖不是很狠毒，但也能將妳白生生的臉蛋兒曬成個黑碳頭。」

　　南歌吐了吐舌頭，乖乖的站在那裡等著，直到賀大娘從裡屋尋了一把天青的紙傘來，才由她撐著，扶著賀大娘往外走。傘是古早的油紙傘，傘面上繪了一枝將開未開的桃花，用筆寫意很是灑脫，想是賀大爺畫的了；傘柄是用湘妃竹做的，褐色的斑紋彷若淚點一般紋在竹身上，清雅得很，南歌是怎麼看怎麼喜歡。

　　忽又覺得自己跟方進大觀園的劉姥姥一樣，瞧著什麼都覺得稀罕，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忙移開注意力，拉著賀大娘說起一些瑣碎事來。從聊天中得知，桑大嫂子是個極為溫柔和順的女子，年輕的時候可是極標緻的，在十里八鄉那是能數得上數的，嫁了一個精挑細選出的教書先生，誰知那先生體弱，早年就去了，留下桑大嫂子寡居在家，現三十好幾了，無兒無女的，靠著繡花裁衣養蠶織布過活，手藝那是相當的好。

　　這次賀大娘帶南歌去桑大嫂子家，除了要借那青石小磨外，主要還是想著讓她認認人學學手藝才好，而且對於髮式、穿戴，桑大嫂子畢竟較年輕些，自然能比賀大娘拿手。賀大娘心想著，叫南歌多學些活計，再曉得女兒家要怎麼打點的，還要系統的教會南歌那些禮制之類的，一定要把南歌教成一個上得廳堂、入得廚房、下得田地、管住新郎的大家閨秀兼女強人。

　　南歌若聽到了這些，恐怕是要吐血了，以前奶奶那本賢妻良母養成手冊和賀大娘的比起來，那就是浮雲啊浮雲。

　　不過現在她還不知道，只一心舉著傘，同賀大娘慢悠悠的走在來去如風的玩家中間，心裡還惦記著她的桃花胭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