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你憑什麼留下她
雖說是春天,但陽光還是有些惱人,這直直的投曬下來也能叫在陽光下站的人生出一絲絲的暈眩來,若放在別的時候,南歌一定會惱恨這般的太陽,獨獨現在,好不容易遇見師兄,這惱人的太陽也變得可愛了幾分。
千炙和秦西都專注的看著身前那個嬌嬌細細的身影,兩雙黑眸裡的溫柔寵愛都能比得上漲水的河流,活活的能叫南歌溺死在其間。沒辦法啊,就這麼一個寶貝小師妹,還十幾天沒有音訊,只怕在他們看不見的時候不知道受了多少苦,這好不容易見著了,真恨不能將整個心都掏出來疼她才好呢。
要不怎麼說生於憂患,死於安樂呢?雖這句用在她身上誇張了一些,但也就是這麼個理兒。在還沒見到千炙和秦西兩人的時候,這丫頭可厲害著呢,能用琴聲弄得人落荒而逃不說,見著夜甜,那嘴皮子也沒見比誰笨過,然千炙和秦西一來,這小丫頭立馬又變得嬌氣起來,就見她睜圓一雙貓兒般的琥珀色眼珠,晶晶亮亮的瞧著兩人,一張粉嫩的小臉都曬得有些發紅了也不願意低下頭來,小手緊緊的拉著兩人的袖子,這撒嬌的意味就不用說了,那依賴之情更是顯而易見。
南歌是什麼德行,和她相處一年的千炙和秦西自然最清楚,瞧那丫頭的樣子也知道遇見了不少事情,但現在實在不便多問,只伸手輕輕撫了撫南歌曬得有些發燙的臉頰,眼含寵溺的輕叱道:「出門怎麼不撐上一把傘?這雖然是春天,但太陽也還烈著呢,仔細著曬黑了叫賀大娘唸叨妳。」
千炙的聲音一如他的人一樣,溫潤細膩得叫人舒心,就是這樣的關切,如和軟的春風一樣,輕輕拂在南歌的心頭上,叫南歌捏著兩人袖子的手收得更緊了一些。這原本是盼啊盼啊的,只盼著能早些見著才好,真見了面,又被這樣寵溺著的時候,那滿肚子的話與心事怎麼也開不了口,叫兩人有一絲絲的擔心,輕吸口氣,終還是將到嘴的話全嚥了下去。
千炙的手心輕柔的貼在她被曬得有些泛紅的臉頰上,涼涼的叫南歌舒服得微瞇了眼睛輕輕蹭蹭,「沒事啦,只要你不和賀奶奶說,賀奶奶怎麼知道?何況真依著賀奶奶的說法,只怕我一年四季都離不了傘呢。」南歌的雙眼有些調皮的忽閃忽閃著,真掰著柔柔的小指頭細細的算道:「一月的殘雪,二月的風,三月的柳煙惱人,四月的落英沾襟,五六七八毒日頭,九十兩月秋老虎,十一清霜伴殘葉,好不容易到了十二月,還時時恐下鵝毛雪,敢問師兄,你說這樣算起來,我哪天不用打傘?」
千炙和秦西若有所思的朝南歌身後看上一眼,但馬上又低下頭來,看著身前的小精怪,很是愛憐的捏了捏她粉嫩的臉頰,「看把妳能的,不就是叫妳撐個傘嗎?妳都能編出一首歌來了。」南歌現在就覺得背後有一雙眸子能生生在她身上灼出兩個洞,便也沒再說話,只不自在的笑了笑,又朝千炙的方向湊了湊,抓著他們袖子的小手自始至終就沒鬆開過。
千炙似是沒有看見距他們越來越近的高壯身影,從儲物戒指中掏出一把紙傘來,為南歌遮去那片略顯惱人的陽光。千炙手上的傘是極為尋常的樣式,淺黃的傘皮在陽光下閃爍著油紙特有的潤光,然能叫人第一眼注意上的,還是傘面上繪的那一叢青竹,那倒是和尋常畫的竹子不同,少了幾分蒼勁傲骨,多了一絲絲清俊柔美,筆觸細膩乾淨,構圖謹慎規整,細細品味還能瞧出一些工筆的影子來,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女子的手筆了。
看似隨意的掃一眼傘面,蕭遲深沉如淵的雙眸又清冷上了幾分,他一眼就能猜出那傘上的畫是出自誰的手,畢竟相處了那麼些時候,某人喜好工筆他自然是最清楚不過了。
雖街邊上熙熙攘攘、人來人往的,但南歌就是能從眾多的腳步聲中分辨出蕭遲來,步子沉穩,抬腳時俐落得很,其間還伴著兜率的蹄子敲擊在青石板面上的聲音,喀噠喀噠漸行漸近,似乎要踏進南歌的心坎上一般。南歌往千炙身後走了幾步,小小的手指還放在千炙的袖擺上,因她手上的力道重得很,手心的布料早就已經皺得不成個樣子了。
千炙依舊有一下沒一下的的撫著南歌的臉頰,雙眼看著蕭遲的方向,笑得比尋常還要溫和上許多,直叫南歌不由得頭皮一陣發麻,「阿囡什麼時候認識蕭遲家主了?我怎麼從未聽妳說起過?好像連兜率都和人家熟得很呢。」
完了!南歌垮下臉來,心頭暗暗叫糟,原本她沒有將蕭遲的事情告訴他們是不想叫兩人擔心,誰知在她還沒有任何準備的時候,這幾個人就這麼碰上了,方才她就顧著見到他們太高興,也沒有在意,現在聽千炙那語氣,估計是氣得不輕了。
似是怕南歌嚇得還不夠嚴重,邊上的秦西掃了眼面無表情的蕭遲,也是冷哼上一聲,一臉的獰笑道:「這千炙不知道,我也是一點點風聲都沒有聽到,也不知阿囡是有什麼事情瞞著,那麼怕我們發現啊?」
南歌放開手上捏得跟鹹乾菜一般的布料,又往後退上一步。蕭遲似是沒看見南歌的躲閃一般,極自然的虛環上南歌的右肩,也不理千炙和秦西驟然冷下來的臉色,拇指似無意的劃過南歌的脖頸,「她身上還有傷,先去岳家吧。」
南歌被蕭遲撫得全身一縮,一把就將身邊的手臂揮開,很是乖覺的走到了千炙和秦西之間,他們兩人現在的臉色可不算好,她還是放聰明一些。
小手拉著千炙和秦西的袖擺討好似的輕輕搖了搖,霧濛濛的眼睛可憐兮兮的看著他們,這原本就是南歌極常用的一招,每每她犯了什麼錯都會擺出這副樣子,軟聲軟調的承認錯誤,小丫頭耍的小心思他們自然知道,但每每還是在南歌水眸的注視下敗下陣來。
千炙捏捏她粉嫩的小臉,終還是無奈的嘆口氣,將南歌的小手握在手中,衝蕭遲微微一笑道:「謝謝你的好意,既然小師妹受傷了,我們就更不便叨擾了,還是早點帶她回去上藥才好,何況小師妹和蕭先生也只是萍水相逢,當避嫌的時候還是避著一些吧,這樣對蕭公子和小師妹都好。」說到避嫌的時候,還不時用手輕輕拂了拂南歌的脖頸,似是要掃下什麼髒東西一般,神態極為親暱自然。
只是這一句就叫周邊的氛圍一下子窒悶起來,蕭遲的一干下屬更是大氣都不敢喘一下,那一個個頭低低的,都恨不得化身鴕鳥將腦袋埋進土裡才好,他們那一雙雙死瞪著地面的眼睛,只怕路過的螞蟻都忍不住要走得快上一些。
蕭遲垂下的手微握了握,似是還能握見方才手心的觸感一般,眼睛灼灼的看著南歌,語調不變的道:「她要留下,和我去岳家。」
「憑什麼?我要和師兄回去。」也不等千炙和秦西開口,南歌就先跳出來喊道,連綿軟的嗓音都順帶鏗鏘了不少,粉嫩的唇瓣更是緊緊的抿著,一眼就能叫人瞧出其間的不樂意來,只是一雙小手緊緊的揪著千炙的衣裳,眼睛四處瞟著,就是不敢同蕭遲對視。
小丫頭難得的強硬倒是取樂了千炙,看著難得現出一絲絲陰鬱的俊顏,呵呵一笑,連眼底都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笑意,整個人也溫潤剔透起來,就像是陽光下最晶瑩的美玉一般,襯得邊上心裡不願的蕭遲越發暗沉了。
「我們小師妹自來就被師父和村子裡的叔伯嬸嫂們嬌慣壞了,平日裡就嬌氣得很,平常對著『外人』都還收斂些的,今日這小丫頭許是惱了,這才出言不遜,煩請蕭公子莫怪。南歌說話雖生硬一些,但也不是沒有道理,就如我方才說的,蕭公子和我們小師妹只是萍水相逢,我和秦西這兩個師兄都在這裡,是斷沒有同你回去的道理呢。」千炙的話其實往白了說,就是明擺了告訴他:我和南歌是師兄妹,你和她什麼關係?要留下她,憑什麼?
連秦西也難得的似笑非笑的勾起唇角,也不管南歌私下瞪過來的眼睛,語調涼涼的道:「是呢,小師妹平常嬌慣得很,一般人還真降不住她呢。」只是剛說完,秦西就不由得一齜牙,這丫頭下手還真狠,這一下擰得估計都青了。還是一邊的千炙實在是見南歌將秦西欺負得太慘了些,伸手把南歌擰著秦西腰間的小手攥在了手心中。
只這單單幾個動作,個中全是道不盡的親暱與溫暖,就像是陽光下同枝盛開的花朵,連根鬚和葉脈都緊緊的相連著,甚至是呼吸都在一個步調上。
蕭遲的雙手輕輕撫著衣服上的繡邊,恍惚間還能回憶出南歌在做這件衣裳時的神情來,眼中閃過一抹深思,憑什麼啊……
他撫著衣擺的雙手一頓,週身的氣勢頃刻就收斂起來,連邊上一直留心觀察的千炙都再也不能從他臉上瞧出一點點的情緒,不由得微瞇了雙眼,但很快就為著蕭遲掃過來的利眸下意識的別開雙眼……
「你們能顧好自己了嗎?」蕭遲語調尋常,依舊是千年不改的冰塊兒調子,不是嘲諷,也不是輕視,只單單的陳述事實都能叫千炙和秦西面上現出一絲難堪,捏著南歌的大手都不自覺的收緊。
正想帶著南歌早點離開呢,一個圓乎乎、軟綿綿的小腦袋忽然從兜率背上的大籃子裡探出來,看著南歌就露出自己的米粒小牙,藕節似的手臂更是直直的朝南歌伸著,「阿娘……」
只是他卻不知,這句阿娘又要驚翻不知幾多的人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