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回去找媽媽吧
蘇州城的大街上歷來都是熱鬧非凡的,只今日卻不知怎的,大街上真的很怪異,分明裡裡外外的圍了那樣一圈人,卻生生的一絲絲聲響也無,大家的頭都埋得極低極低,但若細看,就能瞧見雖那群人看起來都老老實實的垂著腦袋,但那應當看向地面的眼睛,卻比春日裡的蜂蝶還要忙碌一些,一個個私底下也不知遞了多少眼神給別人了。
蕭遲話說的聲音不大,但週遭實在安靜的很,直叫那輕飄飄、冷冰冰的一句話跟炸雷一般炸進人們的心中,可以說蕭遲那一句話,就像是一把銳利的的刀子,直接將夜甜的臉皮子從她臉上刮下來,再狠狠的往地上踩,一時週遭恍然大悟者有之,嗤之以鼻者有之,但皆沒有做聲,一個個安安靜靜的站在一邊等著看好戲,然夜甜她現在卻什麼也顧不及了。
我認識妳嗎、我認識妳嗎……
夜甜只覺得有個留聲機一直在她耳邊上重複播放著,每說一遍,就像有千百根針在她全身扎著,胸口翻湧的氣血直叫她想放聲尖叫。
她多想就那麼衝上去,揪著蕭遲的衣裳質問他,為什麼你們都要認識那個賤人?為什麼你們都要對那個賤人好?為什麼全向著那個賤人來欺負她?為什麼你們都不願多看她一眼?為什麼?這是為什麼?她明明卑微得連螻蟻都不如,她明明給她舔腳都不配,她明明骯髒又下賤,長得不堪入目,還淫蕩無恥的到處勾引人,她到底那點好,叫所有人都向著她?她好恨好恨,真想就這麼衝上去狠狠的甩她兩巴掌。
但她夜甜不敢,先不說周邊還有多少人在圍觀,就單單蕭遲……想到蕭遲週身的氣勢,就叫夜甜不禁身上輕輕一顫,只得將雙拳握得更緊些,不敢洩露自己一絲情緒。
蕭遲也不管現在夜甜的內心如何扭曲,見南歌還站在那裡沒動,眼中閃過一絲不耐之色,又重複一聲道:「還不過來?」
熟悉蕭遲的人都知道蕭遲話不喜歡說第二遍,也不知道這女孩兒到底和他是什麼關係,能叫他有這樣的耐心,要不是蕭遲平常對下屬都格外嚴格,只怕這幫人一個個都要去地上找下巴了。
尤其是月磐,現在他真恨不能狠狠的甩自己兩巴掌,你說他沒事自以為是什麼啊?原本以為是立了功將蕭遲身邊的牛皮糖趕走了,現在這般瞧著,根本就是蕭遲要抓著人家不放,人家卻未必樂意了。
看著兩人相處的樣子,再想想自己之前做的事情,這分明是極暖和的天氣,卻叫他不由得背脊發涼。
這同樣發涼的,還有剛才那個對南歌口出穢語的那個人,兩個難兄難弟對望一眼,皆苦笑一聲,他們還能說什麼呢?人倒楣喝水都能嗆死,現在他們可算是踢到鐵板了。
蕭遲話一落,直把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南歌身上,直恨不能有一雙透視眼,裡裡外外的把她和蕭遲之間的關係全看個清楚。
南歌心下其實還有些在意蕭遲方才的態度,但無奈那麼多人看著,她若是直接給蕭遲沒臉,那純粹是找死。壓下心頭的不快,南歌微垂了頭,慢慢的踩著小碎步準備走到蕭遲身邊,就她那樣子,誰都能瞧得出其中的不樂意來。
南歌不清不願的挪著步子,這還走不到三步,便覺得左袖一緊,原來這夜甜還死死的拽著她的袖擺呢,南歌無奈的看看蕭遲,就像在說:看,不是她不想過去,而是她過不去。
蕭遲無言,只淡淡的掃夜甜一眼,夜甜不禁全身一僵,像被火燒般的急忙鬆開了南歌的袖子,她那樣子叫周圍的嘲諷更甚了些,夜甜現在就像是驚弓之鳥一般,週遭人的一個笑容、一個眼神、一句話,都讓她覺得那是在笑話她、諷刺她。
哪怕是昨天被南歌扔到野外,淋一天的雨,被嗜血的蟲子吸血,都沒有這樣叫她難受過,現在的她就如同全身光裸的躺在眾人的視線中,而原以為最有力的武器,卻成了別人手中的利劍,鮮血淋漓的同時也狠狠的諷刺了她的自以為是。夜甜低下頭,緊咬了嘴唇,額頭上垂下的瀏海,正好遮住了她的眼睛,也叫人瞧不出是什麼神情。
夜甜一鬆開,南歌便沒有了再磨蹭的理由,一步三挪的也還是走了過來,就在他身邊兩步遠的地方站定,小腦袋垂得低低的,就是不願意看蕭遲一眼。
見南歌站的位置,蕭遲又朝著她的方向往前跨上一步,也不理那一地的下巴,兀自開口問道:「傷著肩膀了?」聲音低沉平板,但還是能叫人聽出其中的不悅來。
「嗯。」
「嚴重嗎?」他幾不可見的蹙眉,原本黑沉的雙眸又不自覺暗上幾分。
「估計青了。」南歌還是垂了個小腦袋,照實答道。今天這還真是無妄之災,雖然修理了夜甜,但她自己也遭了不少罪。
「哦?」蕭遲淡淡的應上一句,雖臉上表情不變,音調也正常得很,只其間的冷意還是叫在場的一干人心頭顫了顫,不由得將頭埋得更低了一些。
骨節分明的手指探出,也不管身後那些下屬活見鬼的表情,輕輕在南歌肩膀上摩挲了下,看她幾不可見的縮了縮肩膀,只當她是疼得厲害,雙眼當時就黑沉了三分。
他之所以由著她和夜甜在一邊玩,還是因為她們之間的恩怨擺在那裡,還是由這小糯米糰子自己動手教訓能讓她更開心些,也順道能叫這小傢伙歷練歷練。在他看來,夜甜就和逗小貓玩兒的毛線球無異,何況有他在邊上看著,南歌自然是吃不了大虧,只是誰知道這小傢伙這麼不爭氣,居然真將自己弄傷了,這玩兒是一回事,受傷可就不是什麼好事了……
南歌現在心裡還不自在得很,蕭遲的觸碰她下意識的想躲開,所以在蕭遲動她肩膀的時候便縮了縮身子。只是蕭遲那般強勢的人又怎麼能由得她拒絕?手微微施力,南歌便被他輕柔的攏在保護範圍之內,霸道得連南歌呼吸的空氣都要換成他的氣息不可。
微帶了粗繭的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撫著南歌細嫩的臉頰,黑沉的雙眼更只專注在胸前的小腦袋上,「真是有本事,是不是下次連路邊的野狗都能傷著妳,嗯?」語調輕諷,不疾不徐,也還真難為他願意說出那樣長的一串話來。
不過聽著這話雖像是教訓南歌,實則可不是將夜甜和路邊的貓狗放在一個層面上嗎?夜甜可是向來自恃是葉家嫡女,平日雖披著個天真單純的殼子,但嫡女該有的驕傲可是一分也不曾少過,蕭遲這一句可不是直接扒下夜甜的面皮子往地上踩,再狠狠的往泥水裡和嗎?
南歌只覺得現在蕭遲和她之間的氛圍怪異得很,好像是過分親暱曖昧了,便不自在得躲著蕭遲的觸碰,連方才他說了些什麼都不曾留意到,所以也就錯過了夜甜又蒼白上幾分的臉色。
原本蕭遲都要帶南歌走了,誰知還不等他們轉身,邊上一直低垂了腦袋的夜甜忽然抬起頭來,小小的臉兒帶幾分驕傲的微仰著,雖然還有些蒼白,但眼睛晶亮得厲害,「蕭遲哥哥……雖然你不記得我了,但夜甜很敬佩你呢,我還是叫你蕭遲哥哥好了。蕭遲哥哥做什麼事情自然是容不得甜兒插嘴的,但甜兒還是想說,南歌她畢竟是個低……下的平民,而且和千炙哥哥還有秦西哥哥又是那樣的關係,你和她走太近是不是不太好啊?」夜甜語調輕柔,音色甜膩,然說到「平民」那兩個字時,那咬字可是分外的清晰,連音調都上揚了三分,一雙大眼睛更是忽閃忽閃的朝南歌瞟著,其間的意思就不言而喻了。
眾人都還睜著一雙眼睛等著看蕭遲要怎麼回覆呢,誰知蕭遲就當夜甜說話是放屁一般,理都沒理她,將南歌攬在懷裡,在一干人的簇擁下舉步離開了,只留下夜甜在身後,臉色紅白青紫交映著,怕比天空中的彩虹還要絢爛一些。
南歌心下暗暗佩服,她現在總算是深深的體悟到了打擊敵人最好的方法,就是當她是放屁,直接無視過去!
還是留在最後的月磐頷首衝夜甜微微一笑道:「夜小姐勿怪,我們家主行事是歷來不喜歡『無關』的人插嘴呢。」月磐的那個「無關」,真是說得抑揚頓挫,字正腔圓,聽在旁人耳中真是韻味十足。
也不知人群中誰高喊上一句:「葉家的嫡出小姐,妳還是快點回妳媽懷裡喝奶去吧,可別又哭了,現在可沒人哄妳。」
這一下子可是叫周圍的一幫子人都跟著哄笑起來,一邊笑著還在一邊起哄道:「回去吧,回去吧,小妞哭了哥哥我是會心疼的,哈哈哈哈哈……」
夜甜咬著嘴唇看了看那個越走越遠的身影,又看看周圍滿是嘲諷的面孔,終於頂不住,用雙手捂著耳朵哭著跑了。看她那涕淚橫流、蓬頭垢面的樣子,南歌不自覺的偏了偏頭,想著現在她這眼淚,應該是真的吧……?
就在南歌沒有留意的那一刻,將她護在懷裡的某個男人對邊上的人道:「多有意思的事情,也叫大家都看看,別埋沒了。」
那人聽了吩咐,全身不由得一僵,幾不可見的朝南歌膘了好幾眼,他們的家主又何曾在意過誰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