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遇潔
走了兩步,將背上的人往上竄了竄,沈肅嘀咕了句,「你挺胖的……」
背上的人大概沒聽見。沈肅偏頭瞄了一眼,見她似有困意,那麼漂亮的青絲隨意的挽了一個小纂兒,腦袋一點一點的,上半身卻倔強的挺直與他保持距離,沈肅「嘁」一聲,下半身都挨著了還在乎上半身,不過她屁股還挺軟……呸,沈肅啐了一口,他可沒有特別的嗜好,對小丫頭不感興趣。
只不過沒想到她傷的那麼重,右腳腫的無法穿鞋。
報應!
活該!
饒是如此不屑,他竟鬼使神差的背起這個拖油瓶,一定是上輩子欠了她,他才這麼賤。
算了算時間,山下的障礙物應該清理的差不多,沈肅抬頭看了看天色,慢吞吞往山下走,一聲微弱的貓叫似有若無傳來。
「你要幹什麼?」劉玉潔警惕的睜開眼。
「你聽,貓叫。」
貓叫關你何事。劉玉潔不耐煩的催他趕路。
沈肅也不耐煩的將她扔地上,也不知是她運氣好還是他手下留情,並沒有預想中的疼痛出現,劉玉潔驚魂未定瞪著粗魯的沈肅。
那是一大片柔軟的芒草,沈肅弓著腰鑽進去,又滿臉欣喜的跑出來,兩手平端一團草窩,裡面蜷縮三隻瘦骨嶙峋的小奶貓。
說是貓,其實跟平時見過的略有不同,耳朵很大,好似狐狸,眼睛也比一般的貓淩厲,倘若不是喵喵叫著,還以為是只小狐狸。
「這是山耳貓,養好了比狗還凶。」沈肅道。
「送回去吧,母貓回來找不到……」
「母貓死了,小貓才瘦成這樣。估計還沒斷奶,不知能不能養得活。」沈肅自言自語道。
三隻孱弱的小東西不停張著嘴,有氣無力的叫著,圓圓的小腦袋凍得瑟瑟發抖,顯得耳朵更大。劉玉潔想要摸摸它們的頭,手就被沈肅握住,「別看它小,會咬人。」
沈肅的手背果然有道咬傷。
劉玉潔縮回手,沈肅微訝,莫名的,臉紅了,該死的,他為什麼要臉紅,又沒做什麼!
原來失心瘋也會傳染,沈肅尷尬的抓了抓頭髮,只想快些離開,再也不想見到她。對了,他還不知她的名字。
「像我這樣,端著它們的窩,平著端,明白?」他示範了一遍。
劉玉潔點點頭。
「你喜歡貓?」她問。
「我妹妹喜歡。」五妹和六妹一人一隻,沈肅滿不在乎道,「那只多餘的,最醜的,送你了,不用謝我。」
「謝謝,但我不想要。」
「不要拉倒!」沈肅捏著灰撲撲的那只脖子就要扔,被劉玉潔攔住,「你有病啊,把它掏出來又嫌它多餘,就算不想要,至少也該送回原地。」
有病的是你吧?你誰啊,對我頤指氣使半天,真當我沒脾氣!沈肅冷著臉稍微用力,脾氣很大的女孩身子竟比柳條還不如,輕而易舉的被他甩倒。
「讓你多管閒事,跌倒了吧,該!」沈肅沒好氣的將貓塞回窩裡。
不過一隻貓罷了,自己都尚且自顧不暇,何必與他爭執。她只想快些回長安,握著阿爹的手。已經三年了,她在阜南道的夏花與逝雪中祈禱過。
「生氣了?」沈肅將貓窩塞她手裡,傾身抱起她。
「還好。」
「什麼叫還好?」
劉玉潔並非斤斤計較的人,卻也不想與沈肅多說什麼,隨口敷衍他幾句,沈肅不悅的拉著臉,一路無話。
「坐這裡別動,他們很快就會找來。看我幹嘛,除非我腦子進水了才要娶你,我這就躲起來,世上再不會有第三個人知曉我——跟——你——今天在一起。」沈肅扯了扯嘴角,滿臉不屑。
「謝謝。」
「嘁,我在幫自己,少自作多情。」
「嗯。因為只有口頭約定,你回去勸勸你阿娘……」
「不用你教我。」
有了想要的結果,這種惡劣的態度便也無足輕重。劉玉潔垂眸,坐姿端正,規規矩矩的儼然一個名門閨秀。
關於劉府的人員脈絡,沈肅多少知曉一些,這位劉二小姐幼年喪母,劉涉川寵女如狂,為了找個既能教養愛女又壓不倒愛女的繼母可算費盡心思。千挑萬選,選中小姚氏,也就是原配夫人的庶妹。凡事有利有弊,在劉府小長房,劉二小姐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可是這樣的女孩,一旦投身宅門,嫁做人婦,必定有受不完的罪,吃不完的苦,除非遇到一個心細如發的丈夫和寬容大度的婆婆。
不過,這跟他有一文錢關係麼,沒有!沈肅陰著臉,扭頭就走。
劉玉潔呆呆望著奄奄一息的山耳貓,一動不動伏在她髒兮兮的粉色棉布裙上,沈肅走之前丟給她的。
喵~
灰色的身體,粉色的鼻子,琥珀色的眼眸,它長得真好看,哪有沈肅說的那麼醜!劉玉潔望著山耳貓,山耳貓也望著她,微微顫抖,既恐懼又倔強。
女孩彎腰折了一片綠葉,綠葉上有水珠,輕輕遞給山耳貓,山耳貓圓潤的大眼睛似乎有淚光,倔強的別開貓臉。
沈肅趴在樹幹上,一眨不眨打量遠處的女孩。
一不小心睡著了。
煙花絢爛,大紅色的宮燈綿延數裡,紅燭高照,囍字成對的貼滿門窗,他醉意闌珊,臉上塗滿白粉和胭脂的婦人喜意洋洋的高聲唱贊,她贊一聲,便有金童玉女連聲附和。
兩姓聯姻,一堂締約,良緣永結,匹配同稱。
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蔔他年瓜瓞綿綿,爾昌爾熾。
謹以白頭之約,書向鴻箋,好將紅葉之盟,載明鴛譜。
童音高聲附和:好將紅葉之盟,載明鴛譜。
歡聲笑語不斷,幾個調皮的丫鬟抓起花生紅棗桂圓蓮子往屋裡撒了一陣,笑嘻嘻的跑走,他一步一步走過去,掀開豔麗無比的榴紅蓋頭,露出了她的臉,眼瞳似光,嘴角微揚。
沈肅嚇得倒退數步,她忽然眸中含淚,如霓似火般的豔麗衣裳仿若擴散水中的墨汁,越來越淡,變成了素衣如雪,唯有心口耀眼的金色小剪刀,在鮮血中綻放……
潔娘!
沈肅自噩夢中驚醒,氣喘吁吁,腦子一片空白,無論如何也想不起夢中女孩的樣子,再後來,魯達帶著一行人越走越近,他雙腳一蹬,輕鬆自如的躍下樹幹,迎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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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甯侯府的長房大老爺沈通,位居正三品通政司使,如假包換的大九卿,三個兒子一個比一個有出息,可惜沈肅時運不濟,殿試一過就病倒了,錯過翰林院點選。
不入翰林,基本無緣內閣。姜氏哭得死去活來,沈通在聖上面前略有愁眉不展,但強顏歡笑,同僚上前寬慰,他也多表情嚴肅,但掩不住眼底的失落。那些溫言軟語寬慰的人待他一離開,頓時七嘴八舌,有幸災樂禍,有唏噓不已,更有隔岸觀火,不勝枚舉。
甫一回府,沈通閉門謝客,捧著《經略》津津有味研讀。
沈肅走進來,規規矩矩行禮,將袖中書信遞與沈通。
所謂伴君如伴虎,常年深思熟慮的習慣在沈通的眉心留下一個深深的「川」字,「看出誰的筆跡?」他問。
沈肅搖了搖頭,「此事觸及聖上逆鱗,恐怕要有一番大動作,阿爹還是裝糊塗吧。」
沈通點點頭,「不出三日,你這四品僉事也要保不住了。有沒有想要的差事?」
沈肅想了想,「戶部度支主事,正六品。」
「為何不是禮部?如今戶部工部到處都有五皇子的人,為父不想你涉入太深。」
「已經被盯上,再一味低調反倒矯情,倒不如坦坦蕩蕩。」沈肅劍眉深目,露出堅毅之色。
沈通冷哼一聲,「小子血氣方剛,當初若肯聽我一聲勸……」又想到多說無益,事情已經發生,便戛然而止,深深歎口氣。
「是孩兒不孝。」沈肅垂眸道。
父親認為他不該恃才傲物去考科舉,更不該連中三元。沈家已經鋒芒畢露,再出他這樣一個人,簡直如履薄冰。可是他不甘心,三歲開蒙,五歲師從程義之,苦讀十幾載卻要做一個碌碌無為的武夫。
「父親,」沈肅鼓起勇氣,抬眸望著沈通,「即使沒有我,豺環虎伺的現狀也不會改變,您的中庸之道用到極處在他人眼中已成懦弱,他日改朝換代……」
「混帳,今上龍體康健豈容你胡言亂語。」沈通面色發烏,厲聲制止。
沈肅抿唇不語。
不久之後,聖上翻看沈肅千辛萬苦奪來的書信,氣的不停咳嗽,將戶部的人罵個狗血淋頭,就連工部侍郎劉涉川也被牽連了幾句。
賊廝,簡直要逆天了!牛皮,生鐵,熟鐵都是朝廷明令禁止民間私營的貨品,利潤巨大是次要,而是每一樣都是軍/隊裝備的原材料,運營這種東西,居心叵測!聖上背著手來回走了兩圈,連續貶謫處決二十幾人還尤不解恨,沈肅功過相抵,由正四品僉事直降為正六品度支主事。
偏殿內,正值壯年的聖上把玩著手裡油潤發光的玉雕小麒麟,抬眸瞥了眼沈肅,挺拔的猶如玉門關的小白楊,好看的不像話。聖上隨手一扔,沈肅抬手一接,黃玉小麒麟穩穩當當的落在他手心。
「拿去玩吧。」聖上板著臉道。
沈肅嘴角微揚,「謝主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