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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劫》第15章
☆、015毒蛇

  「小毒婦,連貓你都不放過。」

  她被沈肅隨手一扔,當然他下手知道分寸,這一扔只是看上去嚇人,其實沒傷到她。

  動靜這麼大外間的綠衣竟一點反應都沒有,可見被沈肅動了手腳。

  沈肅抓起身旁的帷幔擦擦手,好似碰了她是件多麼髒的事,掉頭就要離開。

  「沈肅。」她喊。

  他不予理睬,但離開的腳步停駐。

  「周大海的事……你最好當沒聽見。」

  「周大海什麼事,與我何干?」他轉回頭,一雙天生宜嗔宜喜脈脈多情的美眸滿是不屑。

  劉玉潔噎了下,「抱歉,是我想多了。」誰知這樣的低頭竟激怒了他。

  「你當你誰啊,哄你兩句就被你迷住?是不是覺得我會挺身而出英雄救美,你確實想多了!劉氏又不止你一個姑娘,無論定親還是拒親隨你的便。」

  能這樣想最好。劉玉潔唔了聲,「謝謝。」

  你!沈肅氣得臉色鐵青,看了她一會,轉身大步流星隱入黑暗。

  劉玉潔並不知沈肅的臉色如何,閉上眼,全是周大海粗噶的喘息,她將床頭的福氣娃娃重新摟入懷中,側身蜷成一團。

  ******

  用過早膳,劉玉潔陪繼母和姐姐坐在鴻瀾上房說體己話。四房的劉玉茗帶著貼身婢女前來問安。

  劉玉茗的舅舅周本善乃洛州一帶小有名氣的商賈。洛州遠在蜀南,也算富庶之地,然格局終歸小了些,這兩年周家挖空心思想在長安爭得一分立錐之地,為此沒少打擾劉涉川。

  戶部統管田商賦稅,又與工部密切相連,以劉涉川的寵臣身份,只要他輕飄飄一句話,在戶部就沒有辦不成的事。拗不過四弟的死纏爛打,又恐佟氏在父親身邊鬧騰,劉涉川便給周本善指了幾條明路,這周本善也算略有手段,沒過多久便大賺一筆,誰知人心不足蛇吞象,賺到錢的周家非但不知恩圖報,反倒打起劉玉潔的主意。

  這種主意就連蠢笨不堪的周氏都覺得是天方夜譚,除非劉涉川眼瞎了才會把眼珠子似的劉玉潔嫁給周大海。誰不知周大海十六歲就開始玩丫鬟,十八歲那年還把夫子家的閨女逼得投繯自盡,夫子一家找他拼命,他竟雇了幾個閑幫,連踢帶打,連人家的婆娘也不放過。

  所謂一日為師終生為父,他做下這等天理不容的壞事,周本善哪裡還有臉在洛州待下去,這才舉家遷徙長安,當然主要也是想在長安混出名堂。

  周氏暗暗不屑這個土包子庶兄,可禁不住那白花花的一匣銀元寶誘惑,周氏違心道,「大海這麼機靈又這麼會賺錢,比長安的貴公子也不差,只要有心一定能感動大伯家的……」

  周本善就是個土大款,在他眼裡周氏乃京都的官太太,官太太都贊同這門婚事,說明劉涉川也不一定反對啊。殊不知四房這點官職倘若不是由劉涉川罩著,長安隨便蹦出個人來都能碾死他。

  剛開始周家還特別猶豫:我們是娶劉玉冉好呢,還是娶劉玉潔好?兩個都是劉涉川的女兒,總不能都娶了吧。周大海也很為難,借著親戚的身份將兩個姑娘打量一番,最終決定娶劉玉潔。

  他喜歡這個鮮嫩的小姑娘,而且長得還有點像那個死去的夫子家的女兒。

  此時鴻瀾上房中的劉玉茗言笑晏晏,眉宇之間隱約有絲不自知的媚態,換個眼睛毒的婦人大概就能看出怎麼回事,但小姚氏除了小心眼外心思格外單純,壓根就不會往那方面想,其他有所察覺的人不會也不敢往那方面想,是以,劉玉茗至今平安無事。

  「表哥家買了一艘花船專供咱們姐妹遊玩所用,他臉皮薄不好意思跟姐妹們說話,便讓我問問各位姐妹有什麼想吃的想玩的,好讓下人準備。」劉玉茗道。

  為了接近劉玉潔,周家也算下了血本,成敗就在七夕那天。

  雖然看不大上周家人,但小姚氏的教養還不錯,便笑著說了幾句客套話。

  劉玉茗還想親近劉玉潔,沒得到回應,心裡暗暗不高興。劉玉潔露出一副困倦不已的模樣,向小姚氏告罪,福了福身子便攜著兩個貼身婢女離開。

  小姚氏擔心劉玉潔身子沒好利索,便命人去請大夫,問問上回的藥方還能不能再用。劉玉茗不屑的撇了撇嘴,裝什麼賢慧,再賢慧也不是從你肚子出來的。

  主僕三人回到潔心園,閉門說了半天話。

  房間裡的綠染和綠衣由驚愕轉為憤怒,恨不能撕了劉玉茗的臉。雖然她們不知小姐用什麼方法得到這種消息,但她們更關心接下來怎麼辦。

  劉玉潔幽幽一笑,目光似乎穿過手中透明如煙的扇面,看著不知名的某處,「我憐她自小被嬸娘冷落,時不時貼補她幾樣珠釵首飾,就連偷了我的茉莉花膏,我也不曾讓她沒臉。可毒蛇始終是毒蛇,就算凍僵了也有毒,你這邊給它捂暖和,它那邊就要咬你一口。」

  綠衣咬牙道,「小姐,咱們明天偏不上花船,讓那群黑心爛肺的乾著急!」

  「那多不好,」劉玉潔淡聲道,「我怎捨得讓茗娘白忙一場。」

  ******

  七夕夜,長安流光印月,鐘鼓歡歌。鮮衣怒馬的貴族少年不時穿過朱雀大街,縱橫交錯的主街道被花燈映如白晝,街上摩肩接踵好不熱鬧。

  劉府四個房頭一共七個女孩登上周家的花船,暢遊碧月湖,一同在湖心放燈祈願,船上有戲班子,專門唱給姑娘們聽,選的都是清新脫俗的雅致小曲。

  一艘黑漆漆的小船趁夜色偷偷靠近花船,船尾有人接近,將鬼鬼祟祟的周大海拉了上去。

  從上船開始,劉玉茗就一心纏著劉玉潔,甚至親自為她斟茶倒水,顯得綠染和綠衣仿佛是多餘的。眾人只當劉玉茗在巴結長房。

  戲曲聽了一半,劉玉茗戳戳劉玉潔,「潔娘,我有寶貝給你,跟我來。」

  「什麼寶貝?」

  「福氣娃娃呀,我知道你最喜歡這個,一共六十八個,只有拇指大小,拆開一個便不成套,可不能讓她們幾個發現。」劉玉茗親親熱熱的與她說悄悄話。

  好啊。劉玉潔眼睛一彎。

  「你能不能把這只凶巴巴的怪貓丟給綠衣啊,抱著它,我都不敢靠你太近。」劉玉茗忍了一晚上,終於忍不住抱怨。

  三個月大的山耳貓,皮毛油光水滑,兩眼炯炯放光,好似一隻迷你的小豹子,但野性未泯,不喜生人靠近。

  「有我在,它不會咬你。」劉玉潔拉起劉玉茗的手,「茗娘,我們可是好姐妹。」

  「對呀,好姐妹。從小到大你有什麼好東西都想著我。」可惜都是用剩下的。

  原來你還記得。劉玉潔的笑容在燈火闌珊中若隱若現。

  兩個好姐妹手牽著手來到二樓的休憩間,劉玉茗笑嘻嘻將門掩上,見劉玉潔身邊只有一個綠衣,頓時放心不少。

  「潔娘,讓綠衣出去吧,我有好多小秘密要跟你說,你看我都沒讓采風進來。」

  嗯,我也覺得你有很多小秘密。劉玉潔抬手撫了撫劉玉茗髮髻上一支鬆散的珠釵。

  啊!

  劉玉茗吃痛的慘叫一聲,不懂劉玉潔為何忽然扯住她的頭髮,她抬眸迎上一雙閃著極寒光芒的杏眼。

  門外的采風倚著牆緩緩倒下,綠染收起帕子,從容不迫的將她拖進房裡。

  ******

  為了避開眾人耳目,周大海使出吃奶的勁好不容易翻上二樓欄杆,愣住。

  蜜色的燭火搖曳,一心要娶的女孩就坐在面前的美人靠上,鵝黃的春衫薄透如紗,隱隱現出裡面銀絲暗紋的白綢內襯,淺紫色的隱花裙比絢爛的木繡球還要動人。

  周大海猶豫不決,女孩卻抬眸望向他忽而一笑。

  這一笑簡直要了周大海的命,他就知道這是個尤物。

  「潔妹妹,你怎麼一個人坐在這裡,不冷麼,我們進屋說說話吧。」

  不管女孩同不同意,他都會讓她進屋的。

  「我不喜歡屋裡。」女孩任性道。

  「哥哥會讓你喜歡的。」周大海拉起那只綿軟的小手,湖面上的風也將女孩獨有的馨甜吹進了他鼻腔,癢進骨頭裡,麻的兩條腿都發軟。

  「海哥哥,你怎麼淌汗了?」劉玉潔捏著帕子輕輕拭他額頭,周大海渾身一震,任由女孩溫軟的小手和氣味獨特的帕子將他的臉擦個遍。

  「你簡直是要了哥哥的命!」周大海牙齒都在打顫,拖著劉玉潔沖進門,還不忘將門死死關上。

  ******

  啊———

  二樓傳來一聲淒厲的尖叫。

  徹底的打破了這本該輕鬆明快的夜色。

  劉玉筠是這群女孩裡的姐姐,顯得相對鎮定,交代了身邊的人幾句便率領眾人來到二樓。

  只見三個小丫頭抱成一團,又驚又懼。

  「潔娘,發生什麼事?」劉玉筠皺眉問。

  「茗娘說不舒服要在這裡睡一覺,我去了趟官房路過這裡聽見裡面有動靜,就是他,他在裡面!」劉玉潔尖叫。

  一個滿臉是血的男人沖了出來,仿佛一滴水落進沸騰的油鍋。

  眾女四散奔逃。

  早有準備的家丁蜂擁而上迅速制服哭爹喊娘的男人。

  「快救茗娘,茗娘在屋裡!」劉玉潔哭道。

  這一聲不亞于平地驚雷。

  茗娘在屋裡!适才衣衫不整的男人就是從屋裡跑出的!

  周家的花船在沸反盈天的熱鬧中悄然離開,靠岸後依然是死一樣的靜謐,不多時劉府的馬車得得得趕來,將一眾姑娘接走。

  這一夜,周家四房的燈始終未熄。

  劉玉茗雙手環抱,兩眼空洞蹲在床上,周氏不管不顧抄起個花瓶就要往她腦袋上砸,被眾人奪下,七嘴八舌的勸住。

  「茗娘,別怕,回家了。」劉玉潔握住她的雙肩,入手冰冷。

  可劉玉茗卻覺得肩上的那兩隻手,指甲尖銳而鋒利,似要紮進血肉中。

  外間響起周大海老娘錢氏的鬼哭狼嚎,周氏一聽,更如烈火烹油,面目猙獰的沖出去,抓著那錢氏廝打。外院的周本善也跪在地上不停的給劉漢川磕頭,求他饒周大海一命。

  「內兄啊,漢內兄!事情已經發生,總要給孩子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啊,你就饒他一命吧!我們一定會對茗娘負責,八抬大轎迎娶她過門。」

  內院屋裡錢氏說著同樣求饒的話。

  周氏氣的直吐血,我呸!泥腿子都沒洗乾淨的臭商賈,渾身銅臭味的賤民,就憑你也敢張嘴說娶我的女兒!你當我長安勳國公府劉家是什麼,去死吧!

  你不是說大海比長安的貴公子也不差,連涉老爺的女兒都能娶,怎麼就不能娶你的?錢氏一急脫口而出。

  氣得周氏一個仰倒。

  直到周本善與錢氏同時說願出十萬兩雪花銀的聘禮。

  周氏與劉漢川的怒吼戛然而止,張圓了嘴巴。

  因為劉玉茗一直與劉玉潔走得近,出了這種事劉玉潔坐在房裡陪她無可厚非,當大家魚貫而退,劉玉茗忽然淒厲的叫起來,不要走,不要走!

  我不要跟這個變態在一起!

  劉玉潔握住她的肩膀,「茗娘,沒事了,已經回家了。」

  吐息之間,茉莉芬芳,劉玉茗驚恐的瞪大眼,只覺得肩膀又疼幾分,劉玉潔的手似乎要將那塊肉挖出來。

  眾人不解的望著劉玉茗。

  「茗娘,需要我們留下來陪你麼?」

  不,不用。

  你适才說誰是變態?又有個人問。

  沒,沒說。

  她受到了巨大的刺激,沒人會跟她的話較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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