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父女
此言一出,四座皆震,連劉玉冉都睜大不解的眼眸望著劉玉潔。
「住口,這是你能說的事,越發不成體統。」劉涉川板起臉。
「阿爹,祖母莊子上有個人,家裡的親戚在方府為奴,我親耳聽見他對別人講了方府的事。方二郎暴虐無常,曾用棍棒生生打死一個通房,通房死時已有四個月身孕。還有啊,他回鄉祭祖,騎著高頭大馬,誰要是一不小心擋了他的路,就要被打的頭破血流,這種人根本不把人命當回事。」劉玉潔說的都是真的,但並不是從下人口中得知,而是前世,薑氏諷刺她無依無靠時,無意中透露姐姐的資訊。
小姚氏悚然而驚,怎麼會這樣?這可是自己千挑萬選的親事。
劉涉川瞪了劉玉潔一眼,「女孩子家休要胡說八道。」
「阿爹,我真沒瞎說,不信你去打聽打聽。」劉玉潔握住雙手冰涼的劉玉冉。
只要劉涉川有心去查,去姓方的老家,再用點手段從方府下人入手……絕對能查出蛛絲馬跡。
「老爺……」小姚氏六神無主。
她瞭解劉涉川,忽然有些怨恨他,倘若他對冉娘有對潔娘一半的用心,又怎會被方家欺瞞?
「阿姐,幸虧阿爹英明,當初說要再等一年,沒讓方家下聘。」劉玉潔安慰神色緊張的劉玉冉,此話亦是說給小姚氏聽的。
小姚氏聽了心裡咯噔一聲,可不是老爺英明。當初因為沒把沈肅說給冉娘,她發誓要給冉娘說個更好的,只要劉涉川稍有異議,她就鬧彆扭,氣得劉涉川撒手不管。如此意氣用事,險些害了冉娘啊……
「母親不必擔心,阿爹肯定有辦法,我相信阿爹。要怪就怪那方家實在狡猾。」劉玉潔安慰道
小姚氏聞言,嘴角微牽,苦在口中,不管怪誰自己也逃不了干係,因為人是自己選的。
這件事劉玉潔完全可以在背後與劉涉川細說,但她不想讓容易多想的繼母誤會,那就一家人坐在一起有商有量的說。
劉涉川蹙了蹙眉,「我會派人去查,用飯吧。」
他看上去鎮定,實則早已心生怒意,一旦查清屬實,定然不會讓方家好看。
平心而論,劉涉川對劉玉冉還不錯,與尋常父親沒甚分別,物質方面,劉玉潔有的也會給她。但他對劉玉潔無微不至的用心,卻是劉玉冉從未享受過的。
劉玉潔每餐雷打不動都要有一碗鮮蔬芙蓉湯潤嗓子,之後是一大碗冒尖的碧粳米飯。什麼八寶糯米雞,五香乳鴿,翡翠嫩藕,七珍蝦萃,松鼠鱖魚,葷多素少,但凡她愛吃的應有盡有。
在吃穿用度上,小姚氏對她從不敢有半點不盡心,但她不知道,就連劉玉潔自己也記不大清自己的飯量從何時開始變小,大概從眉間皺起的第一朵愁雲吧。
飯量小,人也不知怎麼就瘦骨嶙峋,到了阜南道才略有好轉,後來……後來韓敬已買了十幾個長安的廚子,她若不吃,便要殺廚子。
吃了小半碗,劉玉潔便放下碗筷,多年的習慣讓她吃到這裡便吃不下去。小姚氏一驚,不解的望著她,不合胃口麼?
劉玉潔也知此舉令人費解,便隨口牽出一個理由,「之前身子過了病氣,如今將將養好,大夫囑咐我不可多食。」
原來如此。劉涉川端過劉玉潔剩下的飯,大口吃起來。老太爺封爵之前,他跟母親田氏在豐水過了很長一段時間苦日子,知曉食物的珍貴。但這碗飯要是換成小姚氏或者劉玉冉的,他鐵定不吃。也只有劉玉潔吃剩的東西,他才會碰。
小姚氏眸光黯淡,一口酸澀堵在喉嚨。
因為明日休沐,劉涉川有不少應酬,需要提前休息,沒有給劉玉潔談論沈肅的機會。
內屋碧紗櫥的輕紗帷幔早早放下,小姚氏服侍劉涉川沐浴更衣,兩人早早上床歇息,她傷心的說起劉玉冉。
劉涉川不以為然,「反正又沒下聘,按照本朝律法,姻緣未定,男女婚嫁自由,屆時我再給冉娘找個更好的人家。」
再好能有沈肅好麼?小姚氏心酸。
夫妻二人久未同房,而劉涉川正值盛年,家裡又沒通房小妾,唯一的貴妾便是小姚氏,如今已經扶正。他吹熄燈,將手伸向小姚氏。
小姚氏滿臉紅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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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嬤嬤找到一個機靈的小廝,最會養貓養狗,給劉玉潔帶回的山耳貓喂了兩頓摻了草藥的羊奶,看上去奄奄一息的小東西,居然活了下來。
山耳貓養好了既溫馴又護主。小廝建議劉玉潔親自給山耳貓餵食,每天還要陪它玩一會兒,增進感情。
因為是沈肅送的,劉玉潔剛開始十分不屑,後又覺得十分可笑,這一切關山耳貓何事?它這麼堅強,沒了娘親,撐過風雨活下來又遇到她,難道不值得她對它好麼?
劉玉潔將白瓷碗輕輕放下,山耳貓立刻湊過去伸出粉紅色的小舌,一下一下舔著碗裡的羊奶。
喵喵,山耳貓猶如醇酒般深邃的琥珀眼眸好奇的打量白皙還帶著嬰兒肥的女孩,但是幼崽嗜睡,上下眼皮打架,不一會便沉醉黑甜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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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鬧!
劉涉川怎麼也沒想到潔娘的膽子這麼大,昨天對冉娘的婚事指手畫腳,算她有理由,今天居然又揚言不嫁沈肅!
欸,她怎知劉沈兩家有聯姻意向?
「母親告訴我的。」劉玉潔對小姚氏一向尊稱為母親。
其實是她去找小姚氏,說阿爹看上沈肅,有意將自己許配過去,小姚氏沒心眼,立刻倒豆子般全招了。現在,劉玉潔跑過來找劉涉川,說小姚氏透露說親一事,徵詢她的意見。如此一來,就沒人再問她:你如何知曉?
這件事女兒當然有知情權,且本來也該小姚氏說給潔娘聽,劉涉川並未深究,他不悅的是劉玉潔沒看上沈肅。
「沈肅少年英才,無論家世外貌才學,哪一點配不上你?也不看看自己這小胳膊小腿。」劉涉川笑著揶揄。也只有他能說,旁人誰敢在他面前說潔娘一個不好。
「阿爹是嫌棄我麼?長得矮又不是我的錯,你又沒見過我長大的樣子,怎知我不會長高?」前世,她來不及長大給他看。
到底是姑娘家,心思越來越敏感。劉涉川哭笑不得,擺擺手,「阿爹不是嫌你矮,而是……你太好了,好到讓阿爹覺得整個長安只有沈肅配得上你。」
「你又不是沈肅的爹,就這麼確定他配得上我?實話告訴你吧,他就是那個攔我去路的四品僉事。」
「他不攔著,你還有命回來?」想起朝中那件齷齪事,劉涉川神情凝重。
「阿爹,他又不是為了救我,你這樣說倒顯得咱們欠他人情,而且他根本就沒將劉府放在眼裡。」
「搬弄是非,無理取鬧。」
「阿爹!」
「婚姻大事豈是兒戲,你說不願就不願?」
「倘若沈肅也不願呢?」
這個問題劉涉川還從未想過,一聽劉玉潔如此說,立時不悅道,「他敢不願!我還不屑要他。」
果然是我的好阿爹,等的就是你這句話。劉玉潔喜上眉梢,「這可是您說的。」
「傻丫頭,他若不喜歡你,你還能平安無恙的站在我面前?」劉涉川搖搖頭。
劉玉潔一驚,沈肅將她丟在半山腰便藏起來,阿爹如何知曉……
「阿爹什麼都知道。」劉涉川狡黠一笑。
「他確實幫了我一點小忙,這個人還算正直。」劉玉潔大大方方承認,轉而又道,「但誰又敢保證這份正直不是因為阿爹的身份?如果我是平民女子他還能這樣?而且,他……他已經有心上人。」
你說什麼?劉涉川大驚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