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081
沈肅前來問安又問了病情與湯藥,態度誠懇又帶著一絲疏離,令日夜擔心綠染被沈肅收做通房的劉瑾墨不敢直視那樣一雙洞明的眼睛,便生生按下試探詢問的心思,此時還是不要得罪沈家為妙。
劉玉筠和劉玉絮避在屏風後。
年輕的男子,明明溫暖和煦但卻令人心生敬畏不敢隨意靠的太近,劉玉筠微微失神,沒有人明白,她才是真正深愛他的人,但她不敢說,因她更嚮往另一條榮極之路。
眼波一轉,劉玉絮正心神恍惚的垂眸,從前見到沈肅她可是攔都攔不住的冒頭表現。劉玉筠大為驚訝又面色一沉,咬牙道,「你怎麼了?」
自從中邪後劉玉絮就經常這副魂不守舍的模樣。
「沒,沒怎麼。」劉玉絮心頭咯噔一下,急忙回神。
她哪裡敢說在想承易郡王,莫說姐姐會撕了她,一旦被那刁鑽的高祿公主知道她也是別想活了!可是男未婚女未嫁……為何不能想呢?劉玉絮失魂落魄方才日漸消瘦,就連見到劉玉潔也忘了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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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肅得空來到廊下,潔娘果然在那裡等他,水潤潤的小模樣竟讓滿園的姹紫嫣紅失了色。
劉玉筠不知道自己為何鬼使神差的跟過去,但她很有分寸的躲在樹叢後,偷眼望去卻是一片刺目的郎情妾意,沈肅為了配合潔娘的身高始終微微傾身,即使看不清他的面容也能想像他是如何專心致志凝視嬌妻,聆聽半晌,他笑了笑,一面勾著食指刮潔娘鼻子一面傾身軟語呢喃,濃情蜜意不言而喻。
飛快的轉過身,劉玉筠渾身發抖快步離開。
「那到底是我祖父,我若明知他三年後會死還不作為……夜裡難免心不安。」劉玉潔垂眸道。
「我明白。」沈肅點點頭,「周明性格執拗,除了我在意之人,外人若想得他垂眼相救大部分得看機緣。由我所托他不敢不從,但你確定佟氏會領你的情?她若不領情得罪了周明,後果便是我不能控制的。」
不是不能控制而是懶得操心,但他儘量滿足妻子的要求。
「我盡了力便好。」不過圖一個心安。劉玉潔實話實說。
兩天后,一臉沮喪的周明還真被請去了楓泰堂,佟氏嚇一跳,給老太爺看病的大夫哪一個不是白髮蒼蒼的古稀老人,腹中積攢幾十年的經驗,眼前這個不過二十來歲的毛頭小子是什麼鬼?
劉玉潔介紹,「這位是太虛醫聖的傳人,曾為我開過藥,效果甚好,老夫人不妨讓他試試。」
佟氏呵呵笑了兩聲,太虛醫聖是什麼玩意,沒聽說過。老太爺身體有恙,每個人都拼命介紹自己所知的神醫,短短幾日什麼法子都試過,病情卻反反復複,醒了又昏睡,沒想到大房也來湊熱鬧。
沒錯,她壓根就不覺得大房能安好心。換成她就巴不得老太爺趕緊死,那樣劉涉川就可以將她掃地出門再弄死她的兒子,然後把田氏那個老賤婢接回來。殊不知現在劉涉川也能做到,只是不願那麼做罷了。
周明翻個白眼。這態度正好被佟氏察覺,氣得個手一抖,「老太爺剛喝過鐘御醫開的藥已經睡下,你的心意我領了,老太爺知道了也會明白你的孝順。」
所以趕緊帶這個江湖野郎中滾吧!
「既然來了便讓周神醫在簾外觀察一下祖父氣色也是好的。」劉玉潔信服周明的能力。
佟氏臉色一冷,連日的五內俱焚早讓她失去耐心,「你母親這兩日忙壞了身子有些不大好,不如先讓你這位小神醫過去看看。」
那麼喜歡看病就先看你們小長房吧!
小姚氏哪裡是忙的不大好,根本就是被佟氏折騰的沒睡好,只要劉義方咳嗽一聲,佟氏就能將勳國公府掀過來,驚得一眾媳婦往楓泰堂趕,她是自己睡不安寧也不讓其他人好過。
劉玉潔感到莫名心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堅持,比如周明,看上去特好說話,但想要他低下身段救人,想都別想,這是求都求不來的機緣,只因沈肅的託付才不得不站在這裡聽兩個女人打機鋒,尤其佟氏那一臉連掩飾都懶得掩飾的鄙夷神情,周明這輩子就沒受過這樣的對待。
劉玉潔倒是有機會見到祖父,但周明就不一定會騰出所有時間和心力只為配合她救一個自己根本就不想救的人。
多說無益,劉玉潔起身告辭。
見她遠去,佟氏才重重的啐了一聲,「裝好人也不請一個像樣的,還周神醫,一把年紀的鐘御醫都沒敢自稱神醫。」
她只懷疑劉玉潔在打什麼主意或者想動什麼手腳,立刻吩咐左媽媽嚴加防守,告誡一眾下人,沒她允許,任何人休想接近老太爺。
請醫問藥不管用,佟氏便開始做法事,設佛堂,弄得家裡煙薰火燎雞飛狗跳,前半輩子燒的香都沒有劉義方病的這幾日燒的多。這日,劉義方忽然好轉,早膳吃了半碗粥,佟氏喜不自禁,第二天就糾集所有女眷朝普眾寺浩浩蕩蕩前進,感謝漫天神佛保佑。
劉玉冉身嬌體弱不知為何暈過去,被方曉恒匆匆抱走,恨得佟氏直在心裡罵她裝。
她前腳剛走,後腿劉玉潔安排的人便引周明去楓泰堂問診。
敬香還願也要挑黃曆甚至知會寺廟高僧,佟氏對此一竅不通,恰好今天又是個好日子,便讓她覺得這是神的指示。眾媳婦見她隨性而起雖心生不滿卻不敢多言,這種時候再有理,只要一句不孝便能打擊的人體無完膚。
比起長輩,劉玉潔這些後輩要好過很多,因為不用侍疾不用陪佟氏瞎折騰,但逃不過陪她敬香,不過一想到是為親祖父敬香,這些女孩倒也打起精神,誠心誠意。
有時候黃曆上說的吉日也不見得真吉利,明春山半山腰有兩道分岔路,一條通往如聞寺,一條通往普眾寺,此時分岔路口被一輛笨重的牛車攔住去路,這車大概年久失修,木質的輪子竟裂成兩半。
劉家下人前去打探才知是如聞寺的和尚下山採買吃食用度,眾所周知如聞寺窮,但竟窮到連輛車都這麼不靠譜。
如聞寺的和尚不停朝各位施主道歉,憋紅了臉挪車,車體沉重也就罷了,主要是車上還堆了足夠吃半年的糙米。劉家侍衛只好奉命前來一起搬運。
劉家女眷趁機下車站一會,長時間坐在車裡早就膩味。劉玉絮瞥了眼劉玉潔泛著珍珠光澤的軟綢羅裙,想偷偷踩一腳,又見綠衣陪在她身邊,那是個厲害的丫頭,便悄悄作罷。但還是忍不住上前,「你穿粉色一點也不好看。」
喲,她這是活過來了。劉玉潔驚訝的打量劉玉絮,揚眉一笑,「為什麼?」
為什麼?劉玉絮一愣,不為什麼,她就是想給潔娘添堵罷了,便挑剔道,「因為你太白了,像鬼,吊死鬼才這樣白。」
幼稚。劉玉潔眼波微轉,回一抹淺笑,譏諷也是要建立在一定的實力上,比如秋歌、高祿甚至是畜生韓敬已這種檔次的相貌,他們嘲諷她外貌的瑕疵,那她還真是無言以對,可是劉玉絮……呵呵,她只覺得好笑,那一笑開在瑩白如玉的桃花面上,仿佛連天光都燦爛了好幾分,劉玉絮微微失神,旋即厭惡的別開視線。
「這是桑洲新產的軟綢,質地更柔軟,光澤更動人,每月數量有限,你若喜歡,下個月便去譚記的布坊早早排隊,或許還能買上兩匹。」劉玉潔慢條斯理道。她身上的衣裙是沈肅請譚記刺繡的熟人專門為她縫製。
劉玉絮聳起耳朵,「譚記布坊有賣?」
劉玉潔嗯了聲。
切,誰稀罕!劉玉絮恨不能咬了舌頭,懊惱自己幹嘛要問她,如果買了豈不等同承認劉玉潔的衣裙漂亮,可若不買……哪個女孩不愛俏,望著潔娘恍若霞光霓轉的衣裙,劉玉絮是又恨又妒,不明白所有的好事為何都落在劉玉潔頭上。
反正不落在她劉玉絮的頭上就是不對。
誰也沒料到高祿公主的儀仗在此時出現,禁林衛身上鮮明的甲胄嚇得如聞寺的小沙彌都要哭了,恨不能將礙事的破車直接扔進山下。
朱輪車,明黃飛簷,三面卷珠簾,因為晴空萬里又和風柔軟,高祿乘坐的是三面未封猶如一座觀景小亭的車駕,進山之後命人勾起珠簾,一路觀賞明春山的盛景。
沒想到被攔住去路,她不悅的皺了皺眉,劉家女眷一看是公主儀仗,皆後退數步,斂衣行禮。
聽聞內侍稟明原因,高祿才揚著下頜道免禮,氣的佟氏咬碎一口銀牙,她可是勳國公夫人,這高祿實在是驕狂自大。
眾人起身微微抬眸,俱是一震。
車上除了高祿竟還坐著一個少年人。
絳紗袍束高冠,革帶之後著山玄玉玄色佩綬,通身標準的郡王服制,再一看他的臉,各個倒吸口氣。
劉玉潔從未見過穿的如此正式的韓敬已,他何時又回了長安!!她微不可察的朝劉玉絮身後避了避,韓敬已揚頜目光半晗在她身上掃了眼,並未有其他舉動。
可是劉玉絮已經快要瘋了,只瞪著眼死死望著承易郡王,而承易郡王居然也在「看著」她!
她感覺快要不能呼吸,霞飛雙頰,目中情意滿滿連著淚水都快要被蒸騰而出。
韓敬已收回目光,不由落在劉玉絮臉上,不懂她為何淚盈盈望著自己,旋即似乎又明白了什麼,左邊嘴角一挑,對她露出一抹邪笑。
直到如聞寺的車被挪開,公主的儀仗再看不見影子,劉玉絮還立在原地一動不動。
原來她喜歡韓敬已!!何時發生的事?
劉玉潔神情駭然,她離劉玉絮最近,將一切看在眼中,震驚之餘忽然又竊喜,有沒有什麼方法來成就這一段好姻緣呢?
如果韓敬已娶了劉玉絮,二房就永無翻身之日。畢竟沈肅和阿爹的意思只是將二房發配到很遠的地方,可不管再遠,只要太子登基他們就有可能翻身,但若成了藩王的姻親,恐怕一輩子也碰不到實權了。而成了親的藩王通常都要遷往封地,若無旨意不得隨意離開。
劉玉潔感覺自己似乎抓住了一點什麼頭緒,但她深知暗算韓敬已的下場,沒有十足把握萬不敢去招惹那條毒蛇。
念頭一轉,她對劉玉絮笑道,「剛才你為什麼哭啊?」
誰,誰哭了!唯恐被人察覺,劉玉絮慌忙低頭,拉住劉玉潔不准她亂說,卻又用小聲快速道,「不准說出去,否則我不會放過你。」
劉玉潔佯裝微微害怕的樣子,「我可不敢,那是郡王殿下,豈是我等婦孺能用來嚼舌頭的。」
你知道就好!劉玉絮哼了聲,不知為什麼這個秘密被人得知她竟有種前所未有的輕鬆,不用在苦苦壓抑。「從現在開始我不會與你搶沈肅,你最好也別壞我的好事。」
呵呵,你搶的過麼?劉玉潔不以為意,「我才沒心情管你這些亂七八糟的事,不過你最好三思啊,那不是你能招惹的人。」
這算是給迷途少女的一句真心忠告,至於聽不聽便是她的事了。
劉玉絮果然不聽,反而傲然的揚起下頜,「你懂個屁。我姐姐深受高祿公主喜愛,又得柔妃娘娘看中,我阿爹還進了詹事府,你說我配不配得上郡王殿下啊?」
況且他還對她笑呢,目光那般灼熱的掃過她。
筠娘深受高祿喜愛麼,不就是在一種女眷中多說了兩句話,這種「喜愛」高祿身邊的侍女每天都能得到。劉玉潔懶得與她多說,又因為撞見了韓敬已,心神多少有些不寧,便匆匆上車。
於是這場敬香便失去了原來應有的場面,因為高僧都去接待郡王與公主殿下了。
劉玉潔一路緊跟小姚氏,不敢離開半步,直到敬香結束,安全無虞的離開。
莊嚴的大經殿下立著上百年的菩提樹,劉玉潔經過時不禁抬眸望了下,這一眼便看見臺階上同樣在凝視她的韓敬已,雖然兩人的距離那麼遠,但她知道他在看她。
連小姚氏都發現不對勁,抬眸四顧,韓敬已笑了笑,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