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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子軒》第4章
第四章 精神失常

  到底不是自家醫院,沒有專屬停車位,小王在停車場裡轉了很久才搶到一個,終於滿頭大汗地將車子停穩。

  周允晟扭扭屁股,想從青年膝頭跳下來,又怕弄髒襪子,而且現在已經入冬,外面天寒地凍,一腳踩出去非得把腳底板凍脫一層皮。思及此處,他暗罵薛子軒歹毒,故意把他的鞋子扔到前排座,讓他想撿都撿不回來。

  「別亂動。」薛子軒拍拍少年肉乎乎的屁股,沉郁的眉眼終於透出一絲明朗。他將少年擺放在座椅上,開門下車,彎腰在副駕駛座底下摸索。

  小王看得一頭黑線,弄不明白少爺干嗎要把小土包子的鞋扔到前座,這不是沒事找事嗎?不過腹誹歸腹誹,他還是極其敬業地趴過去,幫著一塊兒找。藏得夠深的,都卡住了。

  周允晟盤腿坐在後面,看著兩個大男人吭哧吭哧忙活,心裡的怪異感越發濃重。薛子軒這回出院,真是壞了腦子,莫名其妙對他好起來,為什麼?難道自己哪裡露出破綻,讓他警覺了,所以這會兒采取懷柔政策,好打消自己的疑慮?

  但是不應該啊,在薛家人眼裡,黃怡是個什麼都不懂的鄉下小子,人都已經被扣在薛宅,便是知道真相也跑不了。他們完全沒有必要討好他,直接暴力威脅就成。

  所以說薛子軒對自己這麼溫柔體貼,圖什麼呢?周允晟百思不解的時候,薛子軒終於把鞋子從座椅下掏出來,半蹲在車門外,柔聲道:「小怡,穿鞋。」

  「哦,我自己來。」周允晟立即回神,探出半邊身子。

  「你手包成這樣怎麼穿。我來吧。」 薛子軒盯著少年裹滿紗布的雙手,狀似不經意地問:「這些天你都是自己洗臉洗澡,穿衣吃飯?」

  「嗯。」周允晟一只腳被青年強硬的拽過去,面上怯懦,心裡卻惡意滿滿,真想抬起來,狠狠踩扁青年的俊臉,但終究是忍住了。

  薛子軒一邊為他穿鞋,一邊吩咐:「以後不要自己動手,想干什麼跟我說,我來。」 這雙曾經被譽為世界瑰寶的手,不能再遭受任何傷害,尤其那傷害還來自於他。

  眉眼再次沉郁下去,薛子軒加快了動作,但系鞋帶的時候依然顯得非常笨拙。周允晟狀似受寵若驚地答應,實則心裡很不以為意。他猜這位少爺大概是想豢養一只寵物,心情好的時候悉心照顧,心情不好的時候就一腳踢開,只不知道這股新鮮感能維持到幾時。

  一個人對另一個人好,就算是出於某種目的,抑或心血來潮,總會在付出的時候不可避免地帶上幾分真心,日子不長倒沒什麼,日子長了,能把自己也算計進去。若沒有反派系統的轄制,周允晟本可以利用薛子軒這份善意,慢慢誘惑他,軟化他,以達到擺脫困境的目的。

  然而那只是妄想,一旦他試圖離開薛家,甚至產生扭轉局面的想法,都將承受系統最嚴酷的懲罰。所以這條路根本走不通,也因此,他沒心情陪薛子軒玩耍,只能虛以委蛇。

  少年沉默不語的走到自己身側,從上往下看,他精致的側臉那樣恬淡可愛,溫柔乖巧,令薛子軒滿足地笑起來。這樣平和而又靜謐的片刻,仿佛又回到上一世,還未經歷過背叛與謀殺,鮮血與痛苦。

  究竟是怎樣的奇跡才能造就眼前的一切?他衷心感謝將他帶回來的力量,甚至感謝那已經隕落的神明。

  走個路也看看看,看你媽個頭!還把眼珠子看紅了,你是不是有病啊?青年把自己的腰越勒越緊,幾乎半抱著往前走,腳尖都不能沾地。周允晟為了穩住身形,不得不摟住對方並不怎麼強壯的胳膊,心裡瘋狂腹誹。

  「系統,檢測看看,薛子軒是不是被人魂穿了。」 他在腦海中與系統溝通。

  「一個空間只有一名系統持有者,宿主多慮了。如果外來靈魂未經允許侵入本世界,會遭受主神的抹殺。」 系統冷冰冰的解釋。

  周允晟消停了,用疑惑不解的目光掃了青年一眼,繼續掛在他身上往前走。有人願意當代步工具,何樂而不為?死前能好好奴役這位貴公子一把,算自己賺了。懷著這樣的心情,他不再細思這人的轉變,反倒心安理得的享受起來。

  薛子軒明顯感覺到少年對自己的抗拒在減少,他甚至主動攀住他胳膊,把全身的重量放在他身上。這令薛子軒欣喜若狂,越發殷勤地忙來忙去,上下打點,反倒是小王,成了徹徹底底的閑人,只需在少爺排隊時幫忙照看一下少年。

  「你說你,只是手指傷了,又不是腳斷了,犯得著嗎?少爺對你太好了,日後可得感恩啊。」 小王非常敬業的給少年洗腦,目中隱隱流露出一絲不屑。

  周允晟點頭應諾,心裡冷笑道:嗯,感恩,照顧我一回兩回,就要我拿心髒去換,這個恩,你怎麼不去感?

  思忖間,薛子軒已掛了號,打了電話開了後門,直接帶人上樓。骨科的主任醫師已經等在診室,問明情況,開了單子便去拍片。結果很快出來,骨頭沒傷到,用藥膏把瘀血揉開,再過幾天就能恢復如初。

  「醫生你確定?真的不會影響手指的靈活性?」 薛子軒拿著片子反復詢問。

  「確定,真沒事,回去喝點骨頭湯什麼的補一補就好了。這些紗布也幫他拆掉,整天纏著反而不利於淤血消散。我剛才幫他揉過一回藥,你要不相信,過幾個小時再看,那淤青一准兒會消。」 主任醫師被他問得哭笑不得,恨不得拿起掃帚把人攆出去,同一句話問了五六遍,有意思嗎?

  司機小王也覺得丟臉,更有些匪夷所思。眼前這個上下打點,婆婆媽媽,念念叨叨的青年,真是薛家猶如天山雪蓮一般高傲冷漠的大少爺?這畫風轉變得也太大了,令人接受不能。

  周允晟全程閉嘴,被動配合,只在薛子軒看過來時遞一個或感激,或純淨,或憂郁的小眼神。感激時,對方會露出愧疚難當,心痛自責的情緒;憂郁時,對方越發感同身受,抱著他不停拍撫安慰;純淨時,這個就有點不好說了,對方似乎,似乎很痴迷?

  想到這裡,周允晟抖了抖,暗道自己一定是看錯了。胡思亂想間,走廊外傳來高跟鞋敲擊地面的「嗒嗒」聲,顯得非常急促,不過幾秒,薛李丹妮和薛靜依便出現在診室外,身後跟著福伯。

  「怎麼跑到這裡來了?要不是小王打電話,我還以為你失蹤了。」她秀眉微蹙,指了指樓上說道,「我已經約了腦科的劉主任,你上去拍幾張ct,若是情況不明,今天就直接住院。」

  剛才還纏著醫生不斷詢問的薛子軒瞬間冷臉,他將光片收進牛皮口袋,挽住少年細瘦的胳膊,柔聲道:「醫生說沒事,下去取了藥我們就回家。」話落從薛李丹妮和薛靜依中間穿過,連個眼角余光也吝嗇贈予。

  薛李丹妮幾次被兒子當透明人對待,稱呼也從「媽媽」變成了冷漠疏離的「母親」,仿佛又回到十幾年前,還未接受心理治療時的狀態。那個時候他誰都不認,誰都不理,滿心滿眼只有鋼琴,似乎鋼琴才是他的全世界,讓她既心疼又難過。

  但現在,這種心疼難過,遠遠超過了往昔。因為他把對待鋼琴的態度,轉移到了黃怡身上,仿佛他變成了他的全世界,乃至於生命。

  薛李丹妮在兒子身上花費了那麼多心力,對他的關愛,甚至比患有心髒病的女兒還多,又怎麼可能不了解他的一舉一動,所思所想。

  自從醒來之後,他的目光總是停留在黃怡身上,不曾有片刻轉移,走哪兒都抱著摟著,像對待一件價值連城又易碎的寶貝。這種轉變如此莫名其妙,匪夷所思,她都有點懷疑,兒子是不是被黃怡下了蠱?

  「你去哪兒?你給我回來!媽媽讓你去檢查,難道是害你嗎?」 看見兒子自顧自離開,薛李丹妮慌忙追上去。

  薛靜依緊緊跟在後面,跑了一天,她的身體已瀕臨承受的極限。但她不能倒下,哪怕眼眶和鼻頭被酸意充斥,哪怕內心被嫉妒侵蝕,她也絕不能倒下,絕不能讓哥哥帶著黃怡越走越遠。

  不,也許我錯了,我應該倒下,看看哥哥會選擇誰?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妹妹,還是一個相識不過幾月的陌生人。這種想法如醍醐灌頂,令倔強的薛靜依瞬間放下堅持。她扶著走廊的牆壁踉蹌幾步,拼盡力氣大喊一聲「哥哥」,然後軟倒在地。

  「靜依,你怎麼了靜依?醫生快來啊!」 薛李丹妮連忙跑到女兒身邊,焦急地大喊。

  「小姐,小姐你醒醒,你的藥呢?」 福伯沒在薛靜依隨身攜帶的手提包裡找到急救藥,頓時嚇得臉色發白。所幸這裡是醫院,很快就有醫生和護士聞訊趕來,將人抬到移動病床上。

  小王聽見響動轉頭一看,當即慌了神,急促道:「不好,小姐發病了。」

  周允晟也側過身子,踮起腳尖,朝圍觀的人群裡看,果見薛靜依奄奄一息地躺在移動病床上,一名醫生正坐在她腹部,一下一下做著胸外按壓。幾名護士將病床推向電梯,高聲呵斥堵住過道的行人。

  小王連忙避開,等病床經過時跟隨在六神無主的薛李丹妮和福伯身後,准備隨時幫把手。薛靜依並未陷入完全昏迷,眼睛半眯著,經過哥哥身邊時艱難的轉頭,死死盯著他。她已經無法自主呼吸,額頭沾滿冷汗,有一些順著腮側滑落,有一些掛在眼角,像是在哭泣。

  她干枯皸裂的嘴唇微微開合,無聲呼喚著什麼,仔細看,似乎是在叫「哥哥」,手臂抬起又重重落下,終究沒能拽住不遠處的兄長的衣袖。

  本就酸意上湧的眼眶再也兜不住淚水,她顫抖著哭起來,嘴唇急動,一聲一聲喚著「哥哥」,卻因為戴著呼吸機,本就微不可聞的音量盡數被吸入氧氣管。

  這副瀕死絕望的模樣當真可憐到極點,連周允晟看了都覺得不忍心,更遑論薛李丹妮。她怨氣十足的呵斥:「你還愣著干什麼?沒見你妹妹在叫你嗎?快過來拉住她的手。」 女兒最虛弱的時候誰都不要,只要兒子,這一點薛家人都知道。

  周允晟收起多余的同情心,快速瞥了青年一眼,然後微感驚詫。薛李丹妮說錯了,薛子軒哪裡是在發愣,他雙目漆黑,眸光清冷,一只手圈著自己肩膀,一只手插在衣兜裡,站姿雖然筆挺,肌肉卻非常放松,顯然正處於極度的鎮定當中,完全沒有親人病重的焦急與驚慌。

  這還是那個對誰都冷漠如冰,唯獨對薛靜依溫柔寵溺的薛子軒嗎?他究竟怎麼了?周允晟不相信一個人會在一夕之間產生如此巨大的改變,定是在他不知道的時候發生了什麼大事。然而他想破腦袋也想不到,這人會是重生的。

  薛子軒上輩子便知道,病痛與虛弱是薛靜怡最有力的武器,無論她犯了什麼錯,只要捂住胸口,做出難受的表情,別人就會無條件的原諒她,並且把她想要的東西雙手奉上。久而久之,她把別人的付出當成理所當然,甚至連孿生兄弟的生命,也能毫不猶豫地奪取。

  所以這輩子,他並不打算再縱著她。體弱如何?瀕死如何?這都是命,她生來必須承受的命,不是她的錯,也不是任何人的錯,唯有她自己能夠承擔,卻不能把掠奪當成延續生命的手段。

  現在的她的確很可憐,但是誰又來可憐他的少年呢?他才是最無辜的人,這樣想著,薛子軒將少年緊緊攬入懷中,遮住他凝望向病床的眼睛。

  薛李丹妮和薛瑞擔心薛靜依與少年處出感情,他又何嘗不擔心?這輩子薛靜依總會死,到了那個時候,與其看著少年哀傷哭泣,不如現在就隔絕他們。

  溫熱的手掌橫隔在眼前,擋住了匆匆滑過身邊的移動病床,周允晟往後縮了縮,卷翹濃密的睫毛輕輕撓著青年掌心,令他低聲一笑。

  這時候還笑得出來?畜生啊!周允晟為薛子軒的冷血無情咋舌。

  躺在病床上的薛靜依看見哥哥向自己投來的冷漠眼神,本就絞痛的心髒仿佛徹底碎裂。她用盡力氣喊了一聲「哥哥」,然後陷入昏迷。

  薛李丹妮凄厲的叫起來,顧不上冷眼旁觀的兒子,一個勁兒催促醫生快點施救。福伯和小王跟在後面推床,進入電梯時,他們回頭看去,發現少爺正站在走廊的另一頭,用深沉難測的目光盯著他們。

  不等電梯門合攏,他抱緊懷裡的少年,轉身離開,步伐緩慢而又沉穩。福伯和小王不由對視,從彼此眼中看見了心寒徹骨和不敢置信。少爺的感情缺失症似乎更嚴重了,連小姐也無法再激起他絲毫的情緒,這樣的少爺,令人恐懼。

  周允晟忍了又忍,終是沒能忍住,低聲問道:「你不跟去看看嗎?」

  「不用去,薛靜依死不了。」她要是不折騰自己,活得比任何人都長。上輩子,無論受了多大的刺激,她都能挺過來。她腦海裡每天轉著那樣陰暗惡心的念頭,背著所有人完善謀殺的每一個細節,呆在森冷的地下室日日夜夜觀摩血腥的手術視頻,這些舉動,連正常人都無法承受,久了還有可能發瘋,但她卻絲毫不受影響,反倒把身體調理得一天比一天強壯,直至能夠親手實施謀殺,直至能夠經受換心手術的風險。

  這樣的人,薛子軒無論如何也無法對她產生憐憫之心。「柔弱可憐」這4個字,用來形容她簡直是個笑話。若非她自己放棄生存的希望,也不會衰竭而亡。

  「她不會有事,」 不方便向少年解釋更多,他揉了揉他半長不短的頭發,笑著安撫。

  「可是看上去很嚴重,我們真的不去看看?她得的什麼病?」周允晟假作焦慮,順便試探一二。

  「先天性心髒病。」薛子軒坦言相告,卻並不打算深入探討這個話題。

  「我們還是去看看吧,我真的很不放心。」周允晟拽住青年衣袖,露出乞求的神色,於情於理,他都必須去看薛靜依。要知道她是黃怡在世上唯一的親人。

  薛子軒的情感缺失症,只有面對少年時才會不藥而愈,他因為他而感到悲傷,哀愁,痛悔,卻也因為他才知道什麼是喜悅,感動,幸福。他是他的所有,所以他無法拒絕少年的任何要求,只得無奈地嘆口氣,帶領他朝急救室走去。

  周允晟覺得自己跟薛靜依的待遇弄反了,忍不住摸摸臉,懷疑系統誤把薛靜依的主角光環安在自己頭上。這種想法一閃而過,令他玩味的眯了眯眼,卻並未當真。

  兩人走到急救室時,紅燈還沒熄滅,薛李丹妮疲憊的靠坐在椅子上,福伯背著手走來走去,小王躲在樓梯間吸煙。

  聽見腳步聲,薛李丹妮抬頭看去,欣慰的喟嘆道:「你來了。」 兒子終於來了,終究放不下妹妹,她也放心了。如果女兒出了不測,兒子的感情缺失症進一步加重,她不知道這個家,還能不能算一個完整的家。

  薛子軒沉默不語,牽著少年在離她很遠的另一端坐定,面無表情的等待。

  周允晟可不敢像青年那樣,老神在在的坐著。他現在扮演的是一個渴慕親情的孤兒,對妹妹自然十分在乎,急急走到門邊,詢問福伯:「靜依怎麼樣了?會不會有事?」

  福伯用鋒利的目光刺了他一眼,仿佛非常不滿他的出現,卻又不能苛責什麼,對方畢竟是少爺帶來的。

  薛李丹妮就沒有那麼多顧慮,尖聲呵斥:「你怎麼把他也帶來了?小王呢?趕緊讓小王送他回去。」她絕對不能讓少年知道女兒的真實病情,更不能讓他聽見與換心手術有關的字眼,否則會平添許多麻煩。

  「阿姨,我想留下來看看妹妹。」周允晟露出委屈的表情,小臉煞白,眼角含淚,立刻便讓薛子軒心如刀割。他早已發過誓,這輩子,絕不會讓少年遭受任何傷害。

  「薛靜依到底是小怡的親生妹妹,他比我們都有資格留在這裡。」他徐徐開口,站起身,把少年抱入懷中,手掌按住他後腦勺,將他委屈的小臉壓入自己胸膣,順勢吻了吻他柔軟的發頂。

  「可是靜依的病……」薛李丹妮想到少年來自於信息閉塞的農村,知道心髒病,卻未必知道心髒病還能通過換心手術治療,於是及時住嘴。

  薛子軒深深看了她一眼,這才摟著少年坐回原位。小王聽見夫人的喊聲,把吸了一半的香煙杵滅,急急忙忙跑進走廊,連聲問「怎麼了」。

  「沒事。」薛李丹妮憋屈地擺手。

  薛子軒聞見他身上濃郁的煙味,拉著少年起身,說道:「給我一支煙。」

  「好。哎? 」小王反射性掏出香煙,意識到問自己話的人是向來煙酒不沾的少爺,當即愣住了。

  薛子軒卻早一步接過香煙,強硬地箍緊少年肩膀,將他半拖半抱地弄進樓梯間。

  「介不介意我抽煙?」背部抵著牆壁,薛子軒嫻熟的夾著香煙,朝少年晃了晃。

  「不介意,你抽吧。」周允晟奇怪地看他一眼。薛子軒的詳細資料還留存在腦海中,對方從不吸煙,從不喝酒,從不親近女色,更談不上涉毒涉賭,是個堪稱聖人的完美存在,與眼下這個頹廢陰郁的青年完全是兩個人。

  要不是系統的檢測能力非常強大.他都要懷疑是不是有人把薛子軒掉包了。

  懷疑他被掉包的還有隨後跟來的小王和福伯,小王手裡拿著打火機,不知道該不該給少爺點燃。福伯奉夫人之命前來詢問少爺什麼時候學會的抽煙。是昏迷,又不是失憶,怎麼整個人都變了。

  樓梯口非常狹窄,薛子軒把少年拉到最裡側,將自己的外套鋪在台階上,讓他坐著,自己卻堵住門,仿佛生怕他趁自己抽煙時跑了。確定少年繞不開自己,他才看向猶豫不定的小王,淡聲道:「火。」

  小王立即把火苗遞過去,見少爺一只手擋風,一只手夾煙,小口抽著,點燃後深深吸了一口,從鼻端噴出一股濃郁的煙霧,這動作嫻熟無比,壓根不是剛學抽煙的菜鳥,而是一杆老煙槍,心裡不免疑惑。

  福伯憋不住了,低聲道:「少爺,您什麼時候學會抽煙的?抽多了對身體不好,還是戒了吧。」

  薛子軒沉默不語,顯然把福伯當成了透明人。什麼時候學會的抽煙?他已經記不住了。在無盡的絕望中,在看不見盡頭的苦痛和等待中,唯有入喉的辛辣和侵入腦髓的絲絲飄然能帶給他片刻安寧。

  夜深人靜的時候,當巨大的思念折磨得他痛不欲生,他甚至想過借助毒品和酒精來讓自己獲得解脫。但是他害怕先一步離開人世,害怕黃泉之下也與心愛的少年錯過,所以他把自己的身體保護得很好。

  吸煙,是他唯一的紓解方式,在煙霧繚繞中他可以慢慢回憶過去,細細品味每一個心動的瞬間,反復感受曾經擁有的幸福和快樂。他已孑然一身,除了回憶,什麼都沒有。

  窒息的感覺粹然襲來,打斷了薛子軒的思緒。他恍惚意識到,那 個在絕望中掙扎的自己已經回來了,這一世,他還有挽回一切的機會。低低笑了一聲,他彈掉指尖的煙灰,緊挨著少年坐下,占有欲十足地摟住他消瘦的肩膀,親昵地搖晃了兩下。

  席地而坐,吞雲吐霧,臉上帶著疲憊而又歡愉的表情,從貴公子到農民工,這畫風轉變得實在太快,令周允晟大開眼界。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對現在這個薛子軒,反而看得比較順眼。當然,這只是跟薛家其他人比,他自然不會忘了對方把他帶回帝都的目的。

  福伯捂著胸口,好半天說不出話,顯然被氣到了。他何曾見過少爺抽煙?何曾見過他席地而坐,不修邊幅?他還把自己的衣服脫下來讓黃怡當墊子,也不嫌髒,真是魔怔了。伹他也知道,少爺患有情感缺失症,你便是再生氣,再責難,他若不想理會,就可以完全不把你看在眼裡。

  所以現在說什麼都沒用,誰也管不著他。福伯只能用遲來的叛逆期安慰自己,衝小王使了個眼色,示意他盯緊點,轉回去繼續陪著夫人。

  「你要不要來一根?」 小王不像福伯那般管的寬,抽出一根香煙,遞給少年,自己嘴裡也叼了一根。

  周允晟不反感別人抽,但自己絕對不碰,正想擺手推拒,薛子軒沉聲開口了:「小怡從不抽煙,別教壞他。」 但是他很擅長剪雪茄,這是為了照顧薛閻才刻意學會的。

  想起上輩子,薛子軒的心情再次陷入低谷,站起身,走到少年身後的台階坐下,兩條大長腿岔開,將他夾入懷中,用胳膊牢牢箍著,冷凝的面色這才和緩,狠狠吸了一口香煙,又吐出來,仿佛這樣就能把所有不堪的回憶也從心底深處釋放。

  周允晟滿頭黑線,掙扎了兩下卻被抱得更緊,只能選擇妥協。他覺得薛子軒一覺睡醒,不但得了情感缺失症,還得了肌膚飢渴症,一秒鐘不抱著自己就會死。這一點毫不誇張,他的一舉一動都透著一股極其強硬的勢頭,儼然要把自己時時刻刻禁錮在他身邊。

  忍了又忍,他還是沒忍住,提出一個良心的建議:「薛先生,要不你去照一張腦部ct?」 能去神經科看看就更好了。

  「叫哥哥,」薛子軒附在他耳邊低語,含著濃郁煙味的熱氣吹得周允晟耳廓通紅。

  他揉了揉耳朵,囁嚅道:「你不是讓我叫你薛先生嗎?」

  「之前那個薛子軒是傻逼,你可以不用搭理,叫哥哥,叫哥哥我就去照片。」 薛子軒柔聲誘哄。

  叫什麼都無所謂,反正周允晟從未把薛家的任何人放在心上。他故作羞澀地猶豫了片刻,終於低不可聞地叫了一聲。

  薛子軒快活地笑起來,眼裡濃得化不開的陰鷙盡數散去。他杵滅香煙,摟著少年往外走,把髒了的外套扔在地上,並不打算再要。

  小王愣了愣,隨即追過去,問道:「少爺,您真去拍照啊?」 夫人小姐死勸活勸都不奏效,小土包子叫一聲哥哥就搞定了,少爺得有多喜歡對方?還真不是逗對方玩兒啊?

  薛子軒不答,推開電梯裡的人群,把少年禁錮在最裡側的角落裡,兩只胳膊撐在他身旁,避免了陌生人的接觸,他低頭俯視少年可愛的發旋,問道:「小怡擔心我?」

  周允晟語音不詳的「嗯」了一聲,電梯裡人多,擠擠攘攘的,但青年卻為他支撐起一個獨立的空間,除了對方灼熱的呼吸,不受任何干擾。但正因為這帶著古龍水香味的呼吸,反倒令他更為不自在。他必須承認,青年俊美無儔的外表,修長挺拔的身形和尊貴儒雅的氣質非常迷人,再加上他忽然轉變的,溫柔中卻又帶著強勢的態度,足以令任何人為他沉迷。

  他簡直就是移動的荷爾蒙,對周允晟這個純粹的同性戀來說,具有致命的吸引力。

  對,致命的吸引力。要是被他迷住了,什麼時候就糊裡糊塗把自己的心髒當成禮物送出去。周允晟面上羞澀,心裡卻警惕萬分。

  薛子軒顯得很高興,嘴角一直掛著燦爛的笑容,連素來漆黑的眼眸都明亮了幾分。

  檢查的結果自然是沒有任何問題,周允晟有些不相信,路過神經科時很想把人拉進去,卻又忍住了。發瘋就發瘋,他奉陪到底,如果這人對他用了真心,不舍得他死了,結局會如何?一定很有趣!

  「檢測到宿主試圖改變世界命軌,啟動一級懲罰程序,啟動一級懲罰程序。」 系統冷冰冰的金屬音在腦海中響起,隨之而來的是身體撕裂的劇痛。

  周允晟腳步微微一頓,然後仿若無事地繼續往前走。改變世界命軌會導致這個平行世界徹底崩塌,其嚴重程度甚至超過抹殺命運之子,然而系統卻只給了最輕微的一級懲罰,這種情況從未發生過。

  周允晟已經能百分之百肯定,系統出了問題,更甚者,是主神出了問題,難道主神與系統之間的聯系切斷了?這是否代表自己有機會逃脫二者的掌控?

  這個想法令周允晟心頭一片火熱,連帶的,身體的疼痛也得到極大的緩解,他與薛子軒回到急救科時,薛靜依已經脫離危險,被安排在頂樓的貴賓房。

  薛李丹妮被病弱的女兒和忽然叛逆的兒子折磨得憔悴不堪,聽見開門聲,連頭也沒回。小王為了緩解氣氛,低聲道:「夫人,少爺去拍了腦部ct,醫生說沒有問題。」

  「是嗎?讓我看看。」 薛李丹妮到底還是放心不下兒子,接過片子仔細查看,福伯也湊過來,戴上老花鏡研究,其實他們哪裡看得懂,不過圖一個安心罷了。

  周允晟走到病床邊,盯著薛靜依沉睡的臉龐,小聲詢問:「她怎樣了?」

  薛子軒跟過去,用更為復雜的目光看著昏迷中的少女。

  「沒事了,休息幾天就能出院,這種病主要還是靠靜養,只要不勞累,不情緒浮動,就能長命百歲。」 福伯哪能讓少年知道小姐的真實病情,謊言張口就來。

  「是嗎,那我就放心了,薛阿姨,你和福伯先回去吧,我守著妹妹。」 他主動請纓。

  薛子軒眸光微閃,終是沒能拒絕,想守就守吧,只要他安心就好,日後再想辦法把兩人隔離開。

  薛李丹妮和福伯卻不領情,耐著性子哄勸他回去,還頻頻衝小王使眼色,讓他把人拖走。小王剛伸手,就被少爺擋開,兩人半摟半抱地出了病房,在走廊裡糾纏了一會兒,少年到底年紀小,身體瘦弱,被少爺夾在臂彎裡帶走。

  薛李丹妮只想讓黃怡走,哪知道兒子也跟著離開,連昏迷中的妹妹都不顧,當即氣得渾身發抖。

  「子軒,你留下,妹妹醒來沒看見你會傷心的。」她追出走廊大喊,路過的護士豎起食指,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薛子軒聽而不聞,只是擺了擺左手,倒是少年頻頻回頭,面露不舍。薛李丹妮看著兩人走進電梯,下到一樓,這才回到病房,頹然的靠坐在椅子上。

  「你說他為什麼忽然間對黃怡那麼好?好的過頭了!難道他不知道黃怡是靜依的心髒供體?」 薛李丹妮疲憊開口。

  「少爺許是無聊了,想找個樂子,」 福伯猜測道。

  「但願如此。」薛李丹妮點頭,心裡卻隱隱不安。

  薛子軒把少年帶到停車場,小王自覺跟下來送人。點燃引擎後,薛子軒命令道:「去附近的商場。」

  「少爺您想買什麼?打電話讓人送就好了。」 小王慢慢把車開出去。

  「給小怡買幾件衣服。」 他扯了扯少年身上不男不女的休閑服,眼裡暗藏許多嘲諷。這輩子父母依然沒改換策略,還是打算把少年變成薛靜依的影子。但他們絕想不到,最終,卻是薛靜依成了少年的影子,他那樣出類拔萃,獨一無二,總有一天,會綻放璀璨奪目的光彩。

  薛靜依站在他身旁,只會淪為陪襯。所以她才會嫉妒到瘋狂,嫉妒到恨不得殺了對方。血腥的記憶再次湧上腦海,似乎每一次想起薛靜依,就能激起他隱藏在內心深處的黑暗。所以他才要避免與她相處,否則他擔心自己會趁她還未傷害少年時,先一步將她扼殺。

  就在剛才,當他盯著薛靜依昏迷的臉龐時,差一點就伸出手,關掉她的呼吸機。這念頭出現得並不突兀,因為他從來就沒有是非觀和道德感,殺一個人,對他而言,等同於踩死一只螞蟻,但他不想讓少年發覺自己殘忍無情的一面,所以忍住了。

  這輩子,只有薛靜依安安分分,不再對少年抱有敵意,他不會動她。手上的刀疤沒有了,但心裡的罪孽還在,為了心愛的少年,他願意改變,變成一個更好的人,哪怕只是表像。

  周允晟並不知道短短的幾分鐘,薛子軒經歷了怎樣可怕的心路歷程。他裝作受寵若驚的擺手:「不用了,薛阿姨幫我買了很多衣服,每天換著穿都不帶重樣。」

  「那些衣服不適合男孩子,你看看大街上的少年,誰會穿成你這樣,還留著中長不短的頭發,難看。」 薛子軒將少年鎮壓下去。他忘不了少年穿著純白長裙,在酒宴上被薛閻肆意撫摸的場景,哪怕隔了一世,他現在想起來依然忌妒得雙眼發紅。

  那般暴露的女裝,這輩子絕對不能出現在少年的衣櫥裡,頭發也必須剪短,務必讓人一看就知道他是個男孩。如此,刻意親近他的人應該會少很多,薛閻也不會再對一個男孩一見鐘情。

  懷著這樣隱秘的想法,薛子軒先把少年帶到理發店剪頭發,然後挑選了一水兒的男裝,各種風格各種款式,小王跟在後面,大包小包提都提不動,只能讓售貨員幫忙送去薛家。

  「少爺,您把黃怡打扮成這樣,讓人看見了,問起來,我們不好說啊。」 挖心可是謀殺,把受害人打扮的這麼顯眼,不是平白招惹麻煩?小王總覺得不安,等少年進去試衣服的時候小聲提醒。

  薛子軒冷凝的視線定格在小王脆弱的咽喉上,沉聲道:「忘了我把小怡帶回來的目的,她以後是我的弟弟,我的親人。」 還會是我的情人,我的愛人,我的珍寶。

  小王摸摸涼颼颼的脖子,干澀道:「那小姐怎麼辦?」

  「我怎麼知道?」 薛子軒忽然間笑起來,仿佛這個問題很有趣,為什麼所有人都認為,小怡合該把心髒給薛靜依?難道就是他欠薛靜依的?笑話!

  簡短交談幾句,他沉默了,不再搭理小王。事實上,除了心愛的少年,他不想搭理任何人,也不在意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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