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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子軒》第14章
第14章

 接到交警的電話時,薛瑞好半天回不過神。

 「你是說趙寅開我養子的車撞了人,現在在醫院搶救?那我養子呢?」

 「目前我們也在找他,但是電話一直處於關機狀態。」年輕交警語氣有些嚴厲,「請你盡快帶他來局裡協助調查,要知道他的車撞了人,雖然駕駛員不是他也要負連帶責任。」

 話音剛落,又一名交警匆匆跑過來,說道,「核實清楚了,這輛車不是黃怡借給趙寅的,是趙寅趁黃怡進店買東西的時候偷走的,110有接到黃儀的報警電話,就在四小時之前。那家店也提供了監控,錄下了趙寅盜車的全過程。」

 年輕交警聞聽此言,面色有些尷尬,對著話筒道:「薛總,剛才真是抱歉,經過調查你的養子黃怡與此事無關,但還是請您帶他過來一趟,他畢竟是車主。」

 「好,我會聯系。」他薛瑞掛斷電話,立刻撥打少年的手機號碼,文件剛簽署,計劃中的車禍,就提前了,而且傷的還是他預先收買的人,這事兒怎麼看怎麼邪乎。連打了幾個電話都沒接通。他內心升起不祥的預感。

 同一時刻,薛子軒也在給少年打電話,「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的提示音令他越發心慌意亂,他拿起桌上的車鑰匙,打算回家一趟,卻沒料到助理推門進來,將一個信封遞過來,「薛總,這份文件指明要送到您本人手上,您看看?」

 「我沒空。」薛子軒擺手推拒,擦肩而過時,瞥見信封上的文字,卻又猛然停步。

 「送信的人呢?」他躲過新豐焦急追問信封上的字龍飛鳳舞,鐵畫銀鉤,百分之百是小怡的筆記。

 「早走了,是中通快遞的人,門衛處有登記,我代您查一查。」助理話沒說完,副總已經追出去了。

 薛子軒當然知道這時候追不到人,他很慌亂,同時也很疑惑,小怡有什麼話不能說,偏偏要給他送信,而且手機一直關機,他打算干什麼?

 薛子軒頭皮發麻,幾乎不敢去深究內中的原因,他邊等電梯邊拆開信封,發現裡邊有一張存儲卡和一頁紙,紙上沒寫多少字,指簡簡單單一句話——卡裡的資料,誠邀薛家全體成員共同觀看,黃怡敬上。

 什麼資料?為什麼要請全家人觀看,薛子軒像只困獸在逼仄的電梯裡來回踱步,俊美的臉龐因為焦躁而徹底扭曲,看上去嚇人急了。

 電梯來到一樓,他又打了幾個電話,依然是提示關機,只得聯系薛瑞。

 「你把小怡弄到哪兒去了?」他是啞的嗓音滿帶戾氣。

 「你在說什麼?他去哪兒我怎麼知道?你不是跟他形影不離嗎?」薛瑞還在裝傻,交通局那裡他並不打算出面,只派自己的助理去看看情況,他現在也很想知道黃怡那小雜種去了哪兒?

 薛子軒待要逼問,卻不小心撇到大廳LED的屏幕上面正播放車禍的畫面,那輛殘破不堪的紅色超跑他太熟悉了。

 一瞬間,他血液凍結,人也身形不穩,若非一名工作人員發現總裁有暈倒的跡像好心扶了一把,他恐怕會當場癱軟。

 「薛總,你要不要緊?我送您去醫院吧?」

 「對,去醫院,我要去醫院。」他拂開那名工作人員,先是踉蹌了幾步,然後發瘋一般朝停車場跑去。

 他一面啟動引擎,一面給交管部門打電話,詢問車禍的事。接線員也不清楚情況,聽說他是肇事車主的哥哥,立刻讓他去醫院找人。

 薛子軒用最快的速度趕到醫院,正好與薛瑞的助理在大門口碰上。助理看見他像老鼠見了貓,順著樓梯就上去了,連電梯都不敢坐。

 薛瑞冷冷撇他一眼,不預理會,直接上到頂樓的手術室。

 負責處理這起交通事故的警員自然認識大名鼎鼎的鋼琴家,看見大步而來,面容慘白的男人,連忙把他帶到空置的病房內談話。

 「小怡呢?他怎麼樣了?」薛子軒的聲音在打顫。一路上他什麼都不敢想,因為越是想會越害怕,他已經無法承受再一次的失去。

 「咦,你父親沒有告訴你嗎?開車的人不是黃怡。四個小時之前,你們家的司機趙寅把他的車偷了,在市區沒飆了兩個小時,與一輛邁巴赫撞上。目前兩人都在搶救。」

 「開車的不是小怡?」薛子軒慢慢坐在一張病床上,啞聲詢問,「那他去哪兒了?」

 交警無奈擺手:「這得問你們啊,我們也無從得知。要不你去警局看一看吧,沒准兒他去報警了。」

 「好,我立刻就去,謝謝你。」薛子軒站起身要走,卻被交警攔住:「哎,你先別走。那車是黃怡的,作為監護人之一,你得留下來協助調查。等會邁巴赫車主的家屬來了,也得找你交涉。趙寅的家屬都在外地,明天才能到,你們既是車主又是雇主,總得露個面。」

 見男人神色暴躁,交警安撫:「別擔心。被盜車撞了人,你們是無需承擔責任的,只要與被害家屬說一聲就行,不然他們吵著要叫你們,我們還得把你們找來,何必費那事兒。」

 話音未落,外面便是一陣吵嚷,一名警員探頭進來催促:「劉隊,受害者家屬來了,正在外面哭呢,你快去看看。」

 交警還未答應,薛子軒就推門出去,看見穿著華貴,頭發卻散亂不堪的中年女人, 他僵立當場。

 「邁巴赫車主是誰?」他雙眼漸次爬滿血絲。直到這一刻,他才察覺到,這很有可能不是一場意外,而是人為造成的車禍。他認得這名婦人,她的丈夫便是殺死小怡父母的罪魁禍首。上輩子,他們被薛閻整得家破人亡,這輩子,他原本打算為小怡報仇,只是還沒來得及。

 趙寅誰都不撞,偏偏撞了小怡的仇人,天下間有這樣的巧合嗎?他不禁想起小怡改裝好車輛後用PSP操控它在盤山公路疾馳的畫面,心裡推斷出模模糊糊的真相。而警員的回答讓他更為確定,這場車禍,百分之八九十是小怡的手筆。

 本打算立刻趕去警局的他留了下來,坐在冰冷的長凳上等待。他得為小怡善後,無論這場車禍是不是小怡策劃的,他都得讓它成為純粹的意外。

 吭哧吭哧爬上頂樓的助理看見副總還在,頓時不敢上前。

 「回去告訴薛瑞,今天晚上八點,我在家裡等他,如果他想學薛氏財團倒閉的話,盡可以不來。」薛子軒摸了摸口袋裡的存儲卡,臉上露出風雨欲來的冷沉。

 助理連連點頭,不敢多問。

 薛子軒又拿出手機,給薛李丹妮和薛靜依發短信。他從來不會違背小怡的意願,哪怕他把閘刀懸在他頭頂也不會躲避。他想讓薛家所有人看這張存儲卡,那就看吧。

 這樣想著,他按了按心髒,只覺的胸膛內頓痛不已。

 胡夫人得知紅色超跑屬於薛家養子,氣勢洶洶地走過來興師問罪,還未開口,就被青年赤紅的充滿戾氣的雙眼嚇了一跳。

 「在逼問別人之前,你最好先問問自己你老公無不無辜?他沒准兒他現在遭受的一切都是報應。」他低不可聞的訴說,末了站起身,走到樓梯口吸煙。

 顫著手點燃香煙,他狠狠吸了一口,然後毫無形像的坐在台階上,掏出手機給少年打電話。自動掛斷後再打,再掛斷,機械的提示音一遍又一遍回響,令人無端端心慌。若非要為少年善後,他早就不顧一切地衝出去尋找對方。他的神經已然崩到極限。

 兩個小時後,趙寅和胡東雙雙脫離生命危險,但像約好了似的,前者截掉了左腿,後者截掉了右腿,都造成了終身殘疾。

 胡夫人哀聲痛哭,邊哭邊罵趙事者,還不時用仇恨的目光瞪視薛子軒,薛子軒得知兩人明天才能醒,二話不說便告辭離開,經過胡夫人身邊時,連個正眼也沒給,更沒有半句安慰。

 當小怡的父母被胡東的車輪碾壓過一遍又一遍時,他就該知道自己早晚會有這麼一天,不過是斷了一條腿,煦上輩子比起來已經算是幸運了,總好過身陷囹圄,最終還被囚犯越大致死。薛閻做事總不會給人留任何余地。

 「我想看看盜車的視頻可以嗎?」攔住交警,他溫聲詢問。

 「沒問題,你跟我去局裡吧。」交警點頭同意。

 一行人到了交通局,把店主提供的視頻和路邊的公共視頻調出來查看。畫面不太清晰,但少年精致非凡的長相卻具有極高的辨識度。他穿著一套不太合身的休閑服,背著一個黑色雙肩包,慢慢走進店鋪。

 他手裡拿著一個psp,邊看貨架邊漫不經心的擺弄,晃到飲料區時拿了一瓶礦泉水,走到櫃台付賬。掏錢的時候他朝外面看了一眼,然後丟下礦泉水快速衝出去。

 店鋪的視頻只錄到這裡,交警又掉出公路上的視頻,繼續播放。一輛紅色超跑呼嘯開走。少年氣的跳腳,在周圍人的提醒下拿起手機報警。

 一切都與110反饋過來的信息對的上,少年的的確與車禍無關,至於他的行蹤,大概丟了車,又氣又怕之下不想回家也是有的。

 「視頻就這麼多。」交警關上頁面,安慰道,「這些足以足可以證明黃怡的清白。你們還是盡快找到她,跟他說清楚,這事兒不用他負責,無需害怕。」

 「好的,謝謝。」薛子軒與各位警員告辭,回到自己車上時才露出焦躁的表情。

 別人不知道內幕,他卻了解的一清二楚小怡手裡的psp,正是用來操控跑車的。它能隔著幾百公裡把跑車由崎嶇的盤山公路遙控回來,自然也能讓它去撞胡東。

 現在的問題是如果警察對車輛進行拆解檢查,會不會發現端倪?會不會查到和胡東與他的舊怨,然後對他產生懷疑?

 薛子軒掏出香煙點燃,一面狠狠抽吸,一面思索著該怎麼處理這件事,他一定不能讓小怡坐牢,便是他捅破了天,他也得想辦法把窟窿補上,不惜一切代價。

 一口把香煙抽完,他杵滅煙蒂,快速駛離交通局,路上不停打電話,恨不得把所有的人脈都用上,也沒忘了叫保鏢滿世界尋找小怡。

 熬到晚上八點,,人依然沒找到他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薛宅,發現薛瑞,薛李丹妮和薛靜依正坐在客廳裡。

 「找我們來干什麼,你不要總是拿整垮公司做威脅,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薛瑞面容鐵青。

 「哥哥,聽管家說小怡失蹤了?你找到他了嗎?」薛靜依最關心的還是自己的心髒。

 薛李丹妮端著咖啡啜飲,姿態優雅,但微顫的指尖泄露了她內心的緊張。趙寅撞了人,她擔心警方順藤摸瓜找到薛家買凶殺人地證據,想來今晚又要失眠了,然而她並不知道今晚她恐怕沒有機會再回到那個富麗堂皇的家。

 薛子軒一言不發的打開電腦,將存儲卡插進端口,徐徐道:「這是小怡送來的東西,說是讓我們全家一起看。」

 說到這裡,他心髒又是一陣緊縮,坐在離薛家人最遠的位置,靜靜觀看。

 少年正有一下沒一下的彈著鋼琴,聽不出是什麼曲調他湊近攝像頭,向所有人告別,一句「我要走了」,令薛子軒呼吸停滯。

 直到此時,斷斷續續的琴音才連成短促而又激揚的旋律,那是《風中的刺客》,西爾斯為傳說中的英雄刺客曼德拉譜寫的曲目。他為了報仇潛伏在敵人身邊,用鋒利的匕首一一割斷他們咽喉。這是一首充滿了憎恨、嘲弄與殺機的曲目,少年用纖白的指尖敲下一個個重音,尖銳的音符像一把把短刃,扎進薛子軒的胸膛,將他的心髒攪成一團碎肉。

 他猜的果然沒錯,少年之所以彈奏不出富有情感的樂曲,不是因為他沒有天賦,而是因為他從來就沒有向他們敞開過心扉,試問在這天下間誰會與一群意圖謀殺自己的人交心?

 當少年彈奏這首復仇之曲時,那濃烈的殺機與冰冷的厭憎,足以讓聽眾心髒麻痹。他一點兒也不缺乏情感,只不過不會把情感浪費在不相干的人身上罷了。

 始於謀殺,這四個字,摧毀了薛子軒的意志和靈魂,在撕心裂肺的痛苦中,他恍然意識到——少年兩世都沒愛過自己。

 無論上輩子還是這輩子,少年都清楚的知道,他們的開始源於一場謀殺,是個徹頭徹尾的錯誤。看見薛靜依的第一眼,他已洞悉一切,那自己在他心裡又是什麼?一個可利用的工具?甚或一名謀殺犯?

 想到這裡薛子軒喉頭湧上一股腥甜,然後低低笑了,笑聲充滿苦澀。是啊,他愛上誰都不可能愛上一個謀殺犯,這份愛讓他感到恐懼,所以他不敢要。

 少年曾利用自己的事實遠遠比不上他在害怕自己,更讓薛子軒絕望,這是比上一世更為深沉的絕望,越是了解少年生活在薛宅的不安與如履薄冰,便越無法釋懷。

 本以為重生回來能改變一切,卻原來從一開始他們的結局就已經注定了。他怎麼會忽略了小怡的聰明絕頂,怎麼會以為憑他的睿智,連薛家的陰謀都無法洞悉?是他太愚蠢,還是一直不敢去深想?

 薛子軒慢慢捂住因為絕望而扭曲的臉龐,無聲痛哭。

 然而視頻結束後,電腦還在運作自動播放一個又一個音頻,他不得不壓下心中無盡的恐懼,認真聆聽,聽到最後,他迅速取出存儲卡放入早已改了密碼的保險箱內,然後轉身看向呆怔中的三人。

 他知道他們打算謀殺小怡,卻不知道他們這麼狠,計劃在小怡的包裡藏毒,然後報警抓他,再買通媒體把此事宣揚出去,徹底讓小怡擔上癮君子的污名。等小怡名聲敗壞,信譽破產之後。他們再在在小怡的車裡藏毒,讓他墜下山崖,當場死亡。

 好算計,有了之前的案底又有車上的毒品,誰能想到這是一場謀殺,警察先入為主的便會認為是小怡吸毒過量導致的車禍。

 好狠,好毒!這樣一條很毒的計策,竟是由一名十七八歲的少女策劃的,從音頻文件中可以得知,薛靜依不但提出了大概的思路,還親力親為完善了每一個細節。

 若不是擔心破壞心髒的健康,她原本打算讓趙寅引誘小怡吸毒,之後幾分思索,才改換成車禍前讓他喝一杯添加了毒品的飲料。

 這是雙重保險,便是車子沒被動手腳,被毒品侵蝕了頭腦的小怡也會載下山崖,命喪當場。

 薛子軒幾乎不敢想像,當小怡聽見這些音頻時是何等的心情。難怪他走的如此干脆,難怪他對趙寅毫不留情。

 也許他這輩子都不會再回來了,他恨薛家所有人,包括自己。他會像風中的刺客用閃爍著寒光的匕首一一割開仇敵的咽喉,然後引入風中消失無蹤。想到這裡薛子軒猝然流下兩行眼淚,他現在很絕望,痛不欲生的絕望,很無助,前所未有的無助。

 若是可以,他恨不能毀滅這座富麗堂皇的宅邸,毀滅在場所有人,最後毀滅自己,好叫一切重新來過,然而那只是痴心妄想,所以他只能拿起手機,做出正確的選擇。

 薛瑞回神想搶奪存儲卡的時候已經晚了,卡被兒子鎖進了保險箱,他連忙撲過去按下密碼,但他忘了薛宅早已不是他的天下,這裡的僕佣、房屋、設施都已經全部重置,他根本沒有辦法取出裡面的罪證。

 「把卡給我!」他轉身怒吼,看見兒子手機屏幕上的電話號碼,發瘋一般撲過去,「你想報警?」

 「滾開!」薛子軒一腳將他踹開,赤紅的雙目滿是仇恨。他們毀了他上輩子,又毀了他這輩子,究竟什麼時候是個頭?如果可以,他真想把身體裡的血液全部還給薛家,用它來交換自己的少年。

 「子軒求求你不要報警!你要是報警,我們全家都完了,我以後還要登台演出,你妹妹還要上學,她剛收到柯蒂斯音樂學院的錄取函,她還有遠大的前程。子軒,媽媽求求你了!」薛李丹妮也堪堪回神,撲到兒子腳邊跪求。

 她真的嚇傻了,完全想不到黃怡把罪證收集的這麼齊全,他在他們身上安裝了竊聽器?他怎麼會有這種能力,難道是兒子在幫他?擔看兒子的反應,卻又不像。

 速來對少年漠不關心的她,不會知道對方大機械和it領域擁有多麼令人驚嘆的天賦。他只需要在他們的手機裡植入一個小軟件,就能監聽他們的電話,還能隨時啟動手機的錄音功能,讓他變成一個誰也不會設防的監聽器,卻不會干擾通話,更不會被機主察覺。

 這個小軟件24小時不間斷的工作著,不但錄下了他們的密謀,連晚上打鼾的聲音也不錯過,便是手機關機了,它依然能正常運轉。

 薛婧依發現其中幾個音頻是自己和福伯打電話的聲音,立刻掰開手機殼,卻沒找到類似於監聽器的東西。她看見父親被踢得爬不起身,看見母親跪地哀求,看見哥哥義無反顧地撥通110,這才尖叫著衝過去。

 「哥哥,小怡不是沒出事嗎?他走了,我們再也不傷害他,你就饒了我們吧!我們是一家人啊!哥哥你忘了我們小時候多親密嗎?你說你會照顧我一輩子……」話未說完她的咽喉便被薛子軒掐住。

 「小怡沒出事,所以你們對她他的傷害就能原諒嗎?」電話被薛李丹妮打掉,薛子軒正欲彎腰去撿,卻被薛靜依牢牢抱住。一時間恨意滔天,他死死掐住薛靜依,想把這個毀了他兩輩子的女人送下地獄。早知道她本性難移,在醒來的第一時間,他就該殺了她。

 五指越收越緊薛靜依的臉色,也從蒼白變成黑紫,眼看就要斷氣了。薛李丹妮把手機踢的遠遠的,轉回來捶打兒子手臂。薛瑞踉蹌起身也不過去救人。四人扭打在一起弄翻了桌子杯盤,駭得管家不敢靠近。

 「不能原諒,一個都不能原諒。」薛子軒發出野獸一般的嘶吼,就在掐斷薛靜依脖子的前一秒猝然放手。他攤開掌心,上面已完好如初,在沒有上一世那條猙獰的傷痕,但它依然留在他心裡,鐫刻在靈魂中,那是他的榮耀、勛章、感激,是他對是他做對的唯一一件事。

 如果殺了薛靜依,罪惡的血液會玷污這份榮耀。他曾經說過,這一世,願為了小怡,變成更好的自己,他不能食言。

 他一瞬間清醒過來,甩開薛靜依和薛李丹妮,彎腰去撿手機,卻感覺冰涼的槍管抵住自己太陽穴。

 「把卡給我!」薛瑞厲聲呵斥。他早該記起來,為了以防萬一,他曾在客廳的茶幾下藏了一把手槍。

 薛子軒撿起手機,慢慢起身,薛李丹妮和薛靜依爬到離兩人較遠的位置,默默不吭聲的看著。她們不想坐牢,所以不擇手段也要得到這張卡。

 「你以為小怡只有這張卡?你以為他只會寄給我一個人?薛瑞,你什麼時候也這麼天真了?」薛子軒啞聲一笑,不管不顧的繼續撥號。

 薛瑞表情猙獰,他當然知道黃怡不止這張卡, 他收集了那麼多罪證卻不報警,而是玩失蹤這一套,不就是為了求財嗎?他把卡寄到薛家不就是為了震懾嗎?他敢肯定,要不了幾個小時,黃怡就會打電話回來勒索一大筆錢。

 屆時他可以跟他慢慢周旋,然後再把人找出來斬草除根,原打算讓他舒舒服服的死,他偏要選擇生不如死,他有什麼辦法?在這個世界上,不知好歹的人太多了!

 但現在最大的問題是,要怎麼阻止一根筋的兒子。薛瑞用槍管頂了頂兒子太陽穴,厲聲道「放下電話,把卡給我!」

 薛子軒聽而不聞,電話已經撥通了,他張口便要說話,卻聽到「哢嚓」一聲,原來是薛瑞氣急之下竟真的扣動了板機。

 薛李丹妮和薛靜依放聲尖叫,之後才發現槍裡沒有子彈,瞬間癱軟在地上,薛瑞也癱了,他剛才簡直著了魔,如果槍裡有子彈他就是殺人犯,他親手殺了自己的兒子!

 薛子軒早知道槍裡沒有子彈,小怡好奇心很強,他自然不會讓他碰這麼危險的東西,但是他萬萬沒料到父親會真的扣動板機,就讓他想起上一世為了脫罪,父親把所有矛頭都指向薛靜依,後來又讓母親為他承擔絕大部分罪名。

 他就是這樣一個自私自利的人,為了自己什麼事都干的出來。果然這個家裡沒有一個好人,所有美好的東西,遲早都會被他們摧毀。

 薛子軒紅了眼眶,聽見電話那頭傳來的焦急的聲音,緩緩說道:「你好,我要報警,我的父親、母親、妹妹,意圖聯手謀殺我的弟弟,現在我弟弟失蹤了,請你們幫我找找他。」他報上地址,那邊說很快會派警察過來。

 「你在胡說什麼?黃怡走了,他沒事,我們根本沒有謀殺他!」薛瑞撲上去搶奪手機。

 薛子軒一腳將他踹開,接著打電話,讓常年與他保持合作的安保公司派幾個人過來看守薛瑞一行。

 嚇蒙了的薛李丹妮和薛靜依被迅速趕來的保鏢帶到了二樓客房,薛瑞坐在客廳,被另一名保鏢用槍指著腦袋。

 薛子軒取出保險箱裡的存儲卡將小一告別的那段視頻剪切到另一張磁盤上這段影像他要自己保存不想交給警察。

 他出神的盯著磁盤,直過了許久,才啞聲開口:「你以為小怡把證據寄回來是為了勒索?你錯了,他走的時候沒帶任何值錢的東西,唯獨出來我們家時穿的那套衣服。他嫌我們家髒,污了他的手。」

 薛瑞急得滿頭大汗,附和道:「是,我們錯了,我們不該害他,他是個好孩子。兒子,爸爸求你了,看在我們把你養這麼大的份上,你就放過我們吧?等把黃怡找回來,你們愛出櫃就出櫃,愛結婚就結婚,我們都不管。趁警察還沒來,你把那張卡毀掉,大家相安無事,快快樂樂的過日子,何必要搞到這個地步。子軒,爸爸求你了!」

 「我放了你們,誰來放過小怡?」薛子軒忽然站起身暴喝,「如果他沒有察覺你們的陰謀,你們打算干什麼?給他灌多?讓他墜崖?挖他的心髒?誰來放過他?誰來放過他?」他奮力摔打客廳裡的東西,絲毫不知道自己早已淚流滿面,幾乎崩潰。

 薛瑞被他吼得近若寒蟬,保鏢握槍的手也抖了抖。他從未見過雇主如此憤怒失態,也許下一秒,雇主就會瘋掉。

 但薛子軒到底沒瘋,他必須把心愛的少年找回來,必須為車禍善後,必須處理這些謀殺犯。他踩過一地碎屑,做到在沙發上,垂眸盯著手表。

 只等了一個多小時,警車才開到薛宅門口。薛子軒把截掉視頻的卡交給負責辦案的警員,又為他們播放了磁盤。這樣,他們就不會知道這是小怡搜集的證據,只以為他得知真相,害怕逃家了。如此,他可以完全置身事外。

 警察對音頻的來源表示懷疑,靴子軒說是自己聘用的私家偵探交給自己的。

 「你雇佣私家偵探監視自己的家人?」警員與他單獨找了一個房間談話,言辭間很不認同。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嗎?當初他們讓我接小怡回家就是為了挖他心髒,經過我反復勸說才取消計劃,但是態度很勉強。為了保證小怡的安全,我不得不監視他們。」薛子軒面無表情的訴說。

 「你當初怎麼不報案?」警員皺眉。

 「都說家醜不外揚,我總得給他們一個改過的機會,你以為舉報自己的家人很容易?你以為擁有這樣的家人很光彩?」薛子軒眼珠赤紅,頭發散亂,臉上還沾著晶瑩的淚痕,看上去狼狽極了,他不停看手機,隔幾秒就撥打少年的電話,焦急的情緒不似作假。

 警員非常同情他,簡單詢問了幾句便把尋找黃毅的通緝令發布出去。

 另一頭薛瑞三人一再否認音頻的真實性,卻依然被帶回局裡關押。由於音頻是竊聽的,其來源違反了正常的法律途徑,不能作為立案的證據,所以警察必須找到更多的人證物證才能提起公訴。

 好在福伯兆尹軒瑞的私人律師被買通的醫生都是涉案人員把他們抓起來審問,總能找到突破口,這件案子要結案,一點兒也不難,只不過內幕實在是聳人聽聞。從音頻可以發現案件的主謀竟然和受害者的孿生妹妹,叫辦案人員好一頓唏噓:這薛家都是些什麼人啊,太可怕了,幸好黃怡聰明,走的快。

 翌日,兩條重磅新聞橫空出世,而且都與薛家有關的。第一條:撞了人的超跑,屬於薛家的養子黃怡,他失蹤了;第二條薛氏財團的總裁及其妻子女兒涉嫌謀殺黃怡被逮捕。

 社會上一片嘩然,薛氏財團的股價也一路下跌,公司裡人心慌慌,亂成散沙。這種場面薛子軒早已經歷過不知道多少次,他迅速召開股東大會,宣布了幾個非常龐大的跨國並購案,穩住了公司的股價和人心,接著去往車管所詢問車禍的調查進度。

 公司、股票、家業,甚至關押在拘留所的父母,都可以放一放,但小怡捅開的窟窿,他必須第一時間補上。他不能讓他成為謀殺犯。沒錯,他的確是雙重標准,無法原諒父母與薛靜依的同時,卻又可以包容小怡的一切。

 也許有人覺得他罪大惡極,但薛子軒知道他是無辜的,在所有人裡他才是最無辜的。如果沒有薛家,沒有胡東,他還與父母快快樂樂的生活在一起,雖然清貧,但溫暖,安全、舒適。他來到薛家不是進了天堂,而是下了地獄。

 當薛子軒一臉憔悴的跨進車管所,辦案的交警投給他一個同情的眼神:「聽說黃一離家出走了?因為發現你父母和妹妹要謀殺他?」

 薛子軒面無表情的「嗯」了一聲。

 交警挺理解他這種萬念俱灰的狀態,能像他這樣為了法理而選擇舉報家人的人不多了。如果家人犯了罪,親人都幫遮掩,那受害者怎麼辦,誰來給他們公平正義?尤其主犯還是薛靜依,黃怡唯一的血脈相連的親人,這個世界對他而言太殘酷了,不走不行。

 「我想問一問,什麼時候能把車子取回來?」薛子軒試探道。

 「都撞成這樣了你還要?」交警有些意外,不過想到這輛車全世界只有五台就這麼丟了確實可惜,於是答道,「等鑒證科的人檢查完,確定了事故責任人,就能還給你們,快的話一兩個月,慢的話大半年。」

 薛子軒沒在多問,他可以直接找上面的人了解內容,離開車管所時,他問道:「趙寅醒了嗎?」

 「醒了,這會兒我們的同事和警察局的人正在給他錄口供呢,這人心黑手賤呀,哪兒哪兒都有他摻合。」交警鄙夷的搖頭。

 「我能去醫院看看嗎?」薛子軒禮貌的詢問。

 「行,正好我也要去,一塊兒吧。」

 兩人來到醫院,趙寅還沒從殘廢的陰影裡掙脫,就又攤上了謀殺罪,正聲嘶力竭的申辯:「我還來不及動手就出車禍了,算不上謀殺吧?警察同志,這應該算不上謀殺吧?你看看我,我也是受害人啊,我沒偷車,是那車自己開動了,在街上亂竄。我告訴你,它忽然就勒緊安全帶把我困在車上,然後踩油門,轉動方向盤,開上了路。有鬼。是鬼在開車,你們相信我。」

 他越說越激動,越說越語無倫次,站在一旁的護士值得給他扎了一針鎮定劑,讓警察等他情緒平復了再來錄口供。

 「有鬼在開車?」薛子軒甲做疑惑。

 「這種話你也信?世界上哪兒有鬼!除非是有人在遙控那輛車。」說到這裡,交警擺手道,「瞎,瞧我這異想天開的,具有自動駕駛功能的車最多只能開到每小時三十邁,比我們散步還慢,而且不能離開拿著遙控鑰匙的車主五百至八百米範圍以外,像趙寅這樣開到每小時一百六十公裡,繞城範圍達到三百二十公裡,而且完美躲避所有障礙物,這是目前的造車技術無法達到的高度,也許再過五十年或者一百年我們才能開上這種車。

 薛子軒點頭,並不對這番話加以評論。離開醫院,他給相關的熟人打電話,詢問跑車檢查的怎麼樣。

 「你想拿回去也行,我讓手底下辦事快點,但我要告訴你那輛車完全撞壞了,沒法修。」那人以為他心疼車,語氣中不乏遺憾。

 「車子有沒有異常?」薛子軒沉聲道。

 「沒有異常,趙寅還來不及動手。」對方顯然也知道薛瑞買通趙寅在車上動手腳的內幕。這事兒鬧得太大,估計帝都裡耳目通天的人沒有不聽說的。

 「我什麼時候能拿到車?明天行嗎?」

 「一堆破銅爛鐵你也要?」

 「要。」薛子軒不想多談。

 「行,明天早上你來取吧。」

 電話掛斷了,薛子軒扶額,感覺非常疲憊,他想知道小怡在哪裡,過的好不好,心情怎樣,還有,這輩子會不會回來,會不會原諒自己。

 他不想走到這一步,但當他懷著挖取一顆健康心髒的目的找到他時,他們就已經注定了決裂。他以為這一世的重生是上天的饋贈,以為自己來的不晚,但其實在小怡看見薛靜逸的第一眼,就已經晚了。這不是饋贈,而是懲罰,上一世不夠還債,這一世老天爺讓他接著還。

 他無法想像這一年多,小怡是怎麼熬過來的,他那麼聰明,察覺到薛靜依的病情,幾乎立刻就明白了真相,他每天困在囚籠裡,身邊環繞著一群謀殺犯,究竟是怎樣入睡的?又是以怎樣的心情去面對孿生妹妹的惡念?

 難怪他睡著以後總喜歡蜷縮成小小的一團,因為他在害怕,一直一直在害怕,而那麼多的擔憂與害怕,終於凝結成那樣濃烈的仇視與憎恨,所以他不會愛自己,所以他選擇消失在風中……

 阻止自己再想下去,薛子軒緊緊握住方向盤,發出痛不欲生的哀鳴。

 第十五章 桔梗盛開

 當薛子軒忙的焦頭爛額時,周允晟剛剛抵達英國倫敦,買了一些必備用品後又輾轉去了曼徹斯特的約克鎮,找到一家舒適的小旅店住下,睡了一覺,醒來去百年老店品嘗茶店,隨後背著自己唯一的財產,一個雙肩小背包,晃晃悠悠去參觀約克大教堂。

 這是一棟極具哥特式風格的建築,華麗而又莊嚴,幾何形的線條中鑲嵌著色彩的玻璃,將陽光折射成塊狀的斑點。有人在禱告,有人在唱贊美詩,還有人低著頭默默沉思,唯獨周允晟抬頭望著穹頂,腦袋裡一片空白。

 終於自由了,但說老實話,感覺並不如想像中暢快。他忽然間覺得很茫然,不知該往哪兒去,也不知該做些什麼,整個人空蕩蕩、輕飄飄,像無根的浮萍。

 教堂裡肅穆安靜的氛圍令他窒息,他坐了十幾分鐘便有些受不了,悄悄站起身,退了出去。今天天氣非常好,雖然有些冷,但陽光十分燦爛,他不想搭車,所以踩著枯黃的落葉,一步一個腳印的往回走。

 新買的大衣很厚,圍巾也很保暖,但不知怎的,他總覺得少了什麼。一對兒情侶手挽手從身邊路過,不知你女人說了什麼,男人大笑著將她抱進懷裡,地上拉長的影子合二為一。周允晟踩著這影子上,忽然間就明白自己少了什麼,少了一個溫暖的懷抱,少了兩只強壯的臂膀,少了吹拂在耳邊的熱氣,少了掛在脖子頸上的重量。以往覺得煩不勝煩的糾纏,現在卻在記憶裡閃著光。

 周允晟抹了抹被風吹的麻木的臉龐,不讓自己再想下去,他快走幾步,路過旅店旁邊的高爾夫球場,忍不住又想起同樣位於高爾夫球場的薛宅,薛子軒說過要教他打高爾夫,以後怕是沒機會了。

 見鬼,怎麼哪兒都有他的影子!低咒一聲,周允晟籠了籠淡灰色的羊毛圍巾,走入旅店。房間裡很暖和,他扔掉背包。隨便找了張沙發躺下,雙腿搭放在茶幾上,等著某人來給自己換鞋。

 房間裡靜悄悄的,沒有那人的嘮叨和低笑,大約一分鐘後,周允晟才意識到自己已經離開了。從今以後,再沒有人會在進門的時候幫他換鞋,疲憊的時候抱他上床,空虛的時候撫慰他的身體和心靈,飢餓的時候為他張羅美食。

 心裡像長了草,哪兒哪兒都不舒坦,哪兒哪兒都不安寧,周允晟認命的爬起來,胡亂蹬掉板鞋,抱著新買的手提電腦爬上床瀏覽國內新聞。

 果然如他所願料的那樣,網上炸開了鍋,他失蹤的消息被人扭曲成煙幕彈,說開車撞人的,其實正是這個黃怡,但薛家卻讓他的司機趙寅頂缸。

 這條言論一出,被人群起而攻之,大家都說樓主沒智商,頂缸用的著截斷自己一條腿?有這麼賣命的司機嗎?況且消防隊把傷者從車裡救出來的過程是直播的,怎麼作假?

 警方第一時間發布了趙寅盜車的視頻,證明黃怡與撞車事件無關。緊接著薛子軒召開記者發布會,就謀殺案件帶父母及妹妹向公眾道歉,然後宣布開除薛瑞在薛氏財團的一切職務,由自己頂上。自此這起孿生兄妹換心案終於真相大白,而被逼遠走的黃怡得到了所有人的同情。

 屏幕上,薛子軒的臉色十分蒼白,站起身鞠躬致歉是甚至搖晃了兩下,差點昏倒,他扶著額頭連連擺手,在記者的圍追堵截下往門外擠。

 周允晟在他搖晃的時候也跟著抖了抖手,想要攙扶才恍然記起,他們現在不僅隔著一塊薄薄的屏幕,還隔著天涯海角。

 一名記者將話筒舉到他嘴邊,咄咄逼問:「請問薛先生,為了一個不相干的人舉報自己的親生父母和從小一起長大的養妹,你心裡是怎麼想的?你怎麼能做到這一點?說說你的心路歷程好嗎?」

 「你的意思是我做的不對?」薛子軒猝然停步,轉頭潮記者看去,「那你覺得我該怎麼做?當做什麼都不知道,隱瞞下一切,眼睜睜看著我的父母和妹妹聯手殺死小怡,挖出他的心髒?更甚者我還應該參與進去,幫他們毀屍滅跡,清理前後,這樣做才對是嗎?有人說我沒有良心,連自己的父母都舉報,那我問問你們,幫他們犯法,幫他們殺人,就是有良心?那你們所謂的‘良心’實在是太可怕了。」

 記者被問的啞口無言,他就是在沒有腦子,也知道薛子軒一點兒也沒有做錯。那些非議他無情無義的人也都不敢開腔。新領導上任,正是整治社會風氣最嚴厲的時期,誰也沒有那個膽子公然說薛子軒維護法律,維護正義的行為是有違人倫的。

 他本就站在法律和道德的制高點,無可指摘。

 「傳說中呢你與黃怡保持著不正當的男男關系,這才是促使你舉報自己父母的主因,是這樣嗎?」那名記者鐵了心要與軒子軒對著干。

 一直面無表情的青年竟罕見的露出怒容,他一字一句沉聲開口:「不要用你齷齪的思想玷污我們的關系,如果有人就此事散布謠言或誹謗我們的名譽,我會采取必要的法律手段。」話落,他在保鏢的保護下迅速離開。他多麼想當著全世界的面大聲說出自己的愛,但是不行,他不能把少年推到風口浪尖上。

 周允晟盯著播放完畢,已進入廣告時段的頁面,好半天回不過神。他查了查薛氏財團的股價,有下跌,但幅度不大,幾個跨國並購案發布的很及時,股民對薛氏財團的發展前景充滿信心,也許再過一段陣兒,股價會漲回去,而且比以前更高。

 他吐出一口濁氣,萬萬沒料到薛子軒竟會選擇報警。他以為他會暗地裡把這件事抹平,把薛家的損失和負面影響降至最低,但他沒有,他竟然親自舉報薛瑞三人,而且招開記者會公布案件真相。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維護自己,而且把自己摘出去,避免了媒體的胡亂猜測,周允晟說不出內心是什麼感受,他眼眶有點酸,鼻頭有點堵,胡亂揉了揉,這才點開其他新聞。

 趙寅和胡東並未在車禍中身亡,這一點他早有預料。不說他把那輛跑車的安全系數提了又提,便是胡東的邁巴赫都是防彈防震的,能最大程度保護車主的生命安全。兩人一個截斷左腿,一個截斷右腿,也算是報應,他把胡東當年撞死自己父母的視頻發回國內,這事就算兩清了,至於留在車裡的自動駕駛系統,便是再給鑒證科一百年他們也破譯不了,只以為是普通的娛樂設施。

 現在警方已經逮捕了一系列涉案人員,根據音頻找出完整的證據鏈是早晚的事。薛瑞目前正在招攔律師為自己辯護,謀殺雖然已在進行當中,但人畢竟沒死,判一個謀殺未遂罪,頂多做三五年牢,運作得當還能緩刑兩年,除了名譽上的損失,根本不用付出任何代價。

 他想的很美,但不幸的事,他聽從薛靜依的建議購買了兩公斤海洛因用來陷害黃怡。買賣毒品是重罪,更何況數量如此巨大,便是判無期或者死刑也是有的。

 薛瑞這才慌了,立刻翻供,把所有的罪名都推到薛靜依頭上,薛李丹妮也聽從律師的建議,供認薛靜依為主謀。

 事實上,他們也沒冤枉薛靜依,從已得到的證據顯示,薛靜依的確是主謀,為了掠奪孿生哥哥的心髒,她精心擬定了好幾套殺人計劃,可謂是不擇手段,殫精竭慮。

 薛靜依得知所有證據都指向自己,更因為購買毒品數額巨大,她將面臨最重死刑最輕十五年有期徒刑的懲罰時,整個人都蒙了。

 此時恰逢央視的記者來采訪這位曾經光環圍繞,而今身陷囹圄的未來之星,就見她搖晃著牢門,痛哭吶喊,一再說自己錯了,自己只是鬼迷心竅雲雲。

 「我想見哥哥,我要律師,讓哥哥幫我請最好的律師來!黃怡離家出走了,他沒死,我們不算犯罪。」她還心存僥幸的辯解。

 央視記者站在旁邊觀望了一會兒,拍足了她涕泗橫流,幾近瘋癲的醜態,這才上前采訪,卻見幾名律師提著公文包匆匆走過來,表情十分嚴肅。

 記者認出這些人是華國有名的大狀,咨詢費個頂個的貴,故而完全不把旁邊的攝影相機放在眼裡。

 「李叔叔,你來了!是不是我哥哥讓你來幫我辯護的?」薛靜依隔著牢門去抓李律師衣角。他是薛瑞顧友,從小看著薛家兩兄妹長大,沒料到會出這種事。

 由於他性格耿直,為人剛正,薛瑞只請他處理公司的法律事務,某些見不得人的陰私則交給另外一名律師去做,這也是他沒被拖下水的原因。

 說老實話,事件爆發那天他非常痛心,也非常震驚,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老友為了延續養女的生命,竟把主意打到一名無辜少年頭上。更讓他難以置信的是薛靜依的狠毒。聽過那些音頻文件,他從內往外冒著寒氣,簡直無法想像黃怡聽到這些是什麼心情。

 他避開薛靜依伸出的手,臉上不自覺流露出厭惡的情緒,隨即從公文包裡掏出一份文件說道:「這是解除你與薛家的收養關系的文件,薛瑞和薛李丹妮已經簽了字,你也簽吧。」

 記者敏銳的察覺到這是一個爆點,連忙讓攝影師拍攝那份文件。遠在英國的周允晟也得以看清楚文件的內容,果然是解除收養關系的文件,簽了這個,薛靜依便於薛家沒有任何關系。她還想讓薛子軒幫她請最好了律師,保釋出去,那是做夢。

 曾經高高在上的薛家公主,從今天開始什麼都不是。哦不,她至少還有一個「顯耀」的身份——階下囚。

 看到這裡,周允晟長長嘆了口氣,如果沒有擺脫反派系統,薛靜依的今天便是他的明天。他也有可能因為迫害她而坐牢,也有可能出了什麼意外而合理合法的獻出心髒,讓她與心愛的人過上和和美美、快快樂樂的日子。

 但是憑什麼呢?憑什麼他要用生命去成全他們?揉了揉眉心,他無動於衷的盯著屏幕裡崩潰大哭的少女。

 此時此刻,她在沒有金色大廳中的光鮮亮麗與從容鎮定,她試圖奪過文件撕扯,被律師避開後便滿地打滾哭嚎,捂著心髒喊痛,她用盡一切辦法規避這份文件,最終還是如了願了,預警匆匆趕來將她送去醫院,記者追在救護車後面跑了一段,只得無功而返。

 視頻結束,周允晟「劈裡啪啦」敲打鍵盤,很快查出薛靜依去了哪家醫院。她沒死,但虛弱的身體導致她無法接受審判,就算判了刑,也能獲得保外就醫的機會,但那又如何,她現在無家可歸,出去還不如坐牢舒坦。

 那份文件她一直不願簽署,薛子軒卻單方面宣布解除了與他的兄妹關系,然後向法院提出控訴要求強制執行。

 疼愛她的父母現在恨她入骨,而她最愛的哥哥,連看她一眼都覺得惡心,他們都不要她了,這讓她生無可戀。

 薛靜依感受如何,有沒有後悔,會不會心衰而死,周允晟一點都不在乎。他瀏覽完所有的相關新聞,知道曾經傷害過自己,或試圖傷害自己的人都過的凄慘落魄也就安心了。

 他准備關掉電腦時,匿名注冊的微博卻發出清脆的提示音,關注攔裡有人更新動態,他只關注了薛子軒一個,如今薛家內憂外患,他還有心情發微博?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他順手點開,發現那人只寫了一行字,發了一個秒拍視頻。

 「等你回來,無論多久。」簡簡單單一句話,沒有賣萌的表情也沒有華麗的修飾,下面附了一個視頻:一只白皙修長骨節分明的大手輕輕拍打一個半尺高的金屬雞蛋,雞蛋晃了晃,外殼「哢嚓哢嚓」打開,長出小短手小短腳,然後跪下一邊磕頭一邊用逗趣的金屬音求饒:「主人我錯了,主人饒命!主人我錯了,主人饒命……」

 視頻不斷循環播放,反派系統認錯的聲音灌入耳膜,揮之不去,周允晟盯著屏幕,沉默許久。

 地球的另一端,薛子軒發完微博,也正盯著屏幕出神。通過上一世的了解,他知道少年很喜歡混跡網絡,他搜集各種各樣的電子產品,也搜集各色各類的消息,他還喜歡用小號窺屏,順便調戲自己的粉絲。

 走出陰霾的他活的很精彩,很快樂,上一世有薛閻陪伴在他身邊,這一世會是誰?想到這裡,薛子軒又覺撕心裂肺的疼痛。他捂住胸口,低低哀鳴。誰也不知道,他曾經有多麼記恨薛閻,恨不能取而代之;誰也不知道,他曾經離幸福那麼近,近的只需要一伸手就能夠著。

 現在,只需一個眼神,一抹微笑,就能讓他幸福無比的少年在哪裡?有沒有害怕,有沒有疲憊,有沒有吃好,有沒有穿暖?他牽掛著他,恨不能把自己的靈魂割裂成兩半,一半放在少年心裡,一半連成線系在自己手腕。

 然而這些終究都是妄想。薛子軒捂住通紅的眼睛,好半天才從這絕望的深淵掙扎出來,他可以等他一世,便能等他兩世三世,生生世世。

 「不管你在哪兒,記得好好吃飯,按時睡覺,不要熬夜,不要因為偷懶便穿著衣服睡覺,那樣不舒服,而且容易感冒,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注意安全。」打完這句話發不出去,薛子軒關掉微博悵然嘆息。

 他一直沒放棄尋找,但小怡真的很聰明,竟然一絲痕跡也沒留下,不過想來也是,他能造出幽靈一般行駛自如的車,自然也能像幽靈一般消失,無論上一世還是這一世,他從來不是泛泛之輩。

 周允晟一字一句閱讀薛子軒新發的微博,真的很佩服他,隔了這麼遠,嘮叨的本性還是改不了。由於薛家最近鬧出太多醜聞,他的微博粉絲暴漲了一百多萬,當然之前他的粉絲也不少,而且全世界各地都有。

 這條微博一發出,大家就已經猜到他等待的人是黃怡。有噴子在噴,但絕大部分人點了贊,並未逼遠走的少年祈禱,還有人對反派系統很感興趣,一直在問哪裡有賣。

 薛子軒沒回復,他只是盯著一個個ID,希望裡面有心愛的少年。

 周允晟指尖旋在鼠標上想點贊,卻最終沒能按下去,他關掉電腦,卷上被子,假寐了幾分鐘又忽然蹦起來,先是煩躁的扒拉頭發,然後才不情不願的脫掉衣服褲子。

 想當初他回到家什麼都不用管人往沙發上一坐,或者往床上一躺,自動有人走上來為他換鞋、脫衣、擦臉、泡腳,日子不要過的太舒坦。

 家,他竟然把薛宅那種地方稱作家?周允晟暴躁的捶床,把衣褲往地下一扔,滿心煩惱地滾進被窩裡。

 在英國無所事事的游蕩了好幾個月,把卡裡的錢花的所剩無幾,周允晟這才租了一所房子,購置了幾台設備先進的電腦,打算編寫幾個小軟件賣錢。

 薛子軒從未曾放棄尋找,他過上了類似於上一世的日子,不停的雇佣私家偵探不停的追逐,只要哪裡傳回神似少年的照片,他就會丟下繁重的公務不遠萬裡的趕過去,但結果總是失望。

 歲月如梭,時光荏苒,不知不覺兩年便過去了,周允晟早已在英國扎根,他沒有固定的工作,有時候賣小軟件,有時候幫某些公司設置網絡防御系統,客戶遍布世界各地,漸漸積累了一筆巨額財富。

 他偶爾也會買幾只股票理財,但絕大部分存款都用來揮霍,譬如購買最先進的科技產品,豪車、豪宅,甚至古堡莊園。錢對他來說只是個符號,花光了隨時能賺,久而久之,生活竟也變得索然無味。

 這天是平安夜,在家宅了將近兩個月的他決定出去約會。這是他來到英國後第一次約會,對像是網上認識的朋友,在此之前從未見過面,但言辭風趣幽默,看得出是個受過高等教育的紳士。

 周允晟喜歡紳士,最好像薛子軒那樣床下溫柔體貼,床上強勢瘋狂,還要有藝術家的浪漫與純粹。整理頭發的時候,他不知不覺便把擇偶標准套用在薛子軒身上不由低咒了一聲。

 「怎麼總是陰魂不散!都已經離開了,還想個屁。」他嘴裡念叨動,作卻很不自覺,打開電腦,登陸微博查看那人的最新動態。

 那人還是鋼琴家的時候,一年也不見發一條微博,改行之後反倒成了微博控,每天早中晚准時發三條,偶爾還會配圖配照片,分享自己的心情與經歷。

 今天的微博有三條,七點半准時發了一句「早上好,記得吃早餐」,習慣了這種規律的粉絲陸陸續續回復「早上好」,中午12點多微博配了一張午餐圖片,簡單的白米飯、醬豬蹄、什錦蔬菜、油爆青椒,文字也十分簡潔——吃完午飯不要忙著睡午覺。晚上那一條是一句祝福:平安夜平安,配圖是戴著聖誕帽的反派系統。

 粉絲有點贊的,有祝福的,有誇獎反派系統好萌的,還有呼喚黃怡趕快回家的。他們知道男神每天牽掛的是誰,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只能依靠這種方式,把自己的思念傳達出去。

 兩年下來,薛子軒得了個暖男稱號。起初有人說他是作秀,是在洗白自己系白薛氏財團,但七百多個日日夜夜的堅持,那些嘲諷的聲音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感動和同情。

 他沒有說過任何露骨的話,但字裡行間隱藏的愛意令人心酸。別人說他是惡心的同性戀,他可以置若罔聞,但要議論到少年頭上,立刻就會收到律師函和警告信。

 謀殺案爆發之初,薛氏財團的確受到一些影響,但現在,他早已成為巨無霸一般無可撼動的存在,連薛氏宗族的族長薛閻都常常感嘆後生可畏,所以沒人敢跟薛子軒對著干,那些噴子、恐同者,早已消聲滅跡。

 「今天根本沒吃早餐,你七點半起床,我七點半才忙完工作,剛剛睡下。」周允晟盯著午餐圖片流口水,「英國吃不到油爆青椒,好餓,午飯也直接睡過去了,平安夜快樂。但是這句話恐怕晚了,你那裡應該到聖誕節了。」

 他關掉電腦,悠然長嘆。都說過節的時候是最想家的時候,這話果然沒錯,他現在竟然很想念曾經冰冷如囚籠的薛宅。

 怔仲間,手機響了,約會對像把約會地點發了過來。他才打起精神出門。他購置了幾棟別墅,還有一座占地廣袤的莊園古堡,但到頭來還是喜歡住在位於倫敦市區的兩百多平的復式公寓裡。

 房屋的面積越大,心就越空蕩,他不喜歡自言自語的時候還能聽見自己的回音,那一瞬間的孤寂感令他格外難受。

 把車停在最近的停車場,他慢慢朝街角的餐廳走去。餐廳裡飄蕩著食物和美酒的香氣,賓客們聚在一起慶祝節日,時而高談闊論,時而竊竊私語,時而歡笑不斷。一名侍者迎上來,問他有沒有預定。

 「我約了人。」周允晟解下厚厚的圍巾。

 不等侍者說話,一名單獨落座的白人青年舉起手來招呼:「Chen?」

 「是我。」周允晟微笑走過去,不著痕跡地打量對方很高,很英俊,穿著也非常合體,言談禮貌又不失風趣,與網絡上的形像很一致。

 這次約會很愉快,至少對從未交過朋友的周允晟來說是這樣,離開餐廳時,他邊走邊考慮要不要進一步發展,忽然一群飛車黨從拐角快速駛過來,嘴裡發出威懾的聲音。

 周允晟還來不及反應,白人青年便快速衝到街對面,背部緊貼牆壁,雙手舉過頭頂,以示自己沒有威脅。被他孤零零留在路中間的周允晟被飛車黨包圍,摩托車噴出的尾氣令他連連咳速。

 幾拳就能解決的問題,周允晟今天卻懶得動,他掏出皮夾把數百張大額鈔票扔到天上,趁飛車黨和行人搶錢的時候舉步離開。

 白人青年愣怔了一瞬,然後急急忙忙追上去道歉:「Chen,剛才很抱歉,我不應該把你留下……」

 「你不用道歉,我們華國有句老話,君子不立危牆,遇見危險的時候每個人下意識的舉動都是保護自己,換成是我,我也會。」說到這裡,他表情恍惚。

 是啊,每個人都會下意識的保護自己,但薛子軒卻不會,他總是把他的安危放在第一位,記憶中有一次過馬路,他貪玩,只顧盯著psp,忘了看路,差點被超速車輛撞到。是薛子軒將他拉回去,並把他緊緊抱在懷中,把自己的後背暴露給車輛駛來的方向,如此,就算被撞了,也是他承受最多的傷害。

 生死攸關的一秒鐘,人的行為是不受大腦控制的,他們做出的選擇往往是內心最深刻的執念,薛子軒的執念是保護自己,對嗎?直到此時此刻,薛子軒才醍醐灌頂般明悟過來。

 他還記得危險過後,那人是如何的暴跳如雷,如何的瘋狂吻他,如何的奪過他手裡的psp,摔成粉碎,當時他覺得很煩,覺得小題大做,而今在看,內心唯余滿滿的感動和遺憾。

 白人青年還在耳邊說著什麼,但周允晟已經聽不見了,他心不在焉的告別,然後開車飛速離去。回到家,他打開電腦,看見薛子軒又發了一條微博,只有兩個字——想你。配圖是一張巨大的餐桌,一頓豐盛的菜肴,一只手正夾著菜放入隔壁碗裡,但隔壁座位卻是空的,他等待的人依然遠在天涯。

 粉絲在下面回復,不約而同選擇了流淚的表情。

 「黃怡,你哥哥喊你回家吃飯!」一名網友痛心疾首的呼吁,附和者甚眾。

 周允晟盯著這條微博足足有十幾分鐘,這才猶豫不決的點了個贊。他開始瀏覽有關薛子軒的新聞。

 青年越來越強勢冷酷,在商場上的名聲極其不佳,人送外號「食人鱷」,因為他在擴張薛氏財團的過程中喜歡吞並同類型的公司,其中不乏某些曾叱吒風雲的巨無霸。

 兩年前的薛氏財團主要從事金融和地產業,現在卻以機械重工制造為主,薛子軒還吞並了最著名的汽車制造公司之一amu公司,接下了連通亞歐兩洲的海底隧道工程,利潤高達百億。

 他像個貪得無厭的饕餮,把看中的獵物一一吞噬,恨不能把自己的觸角伸到世界的每一個角落。某位商業巨擘曾經諷刺他是暴發戶,恨不得把全世界買下,當記者問起時,他竟然面無表情的點頭,同意了這一說法。當天晚上,他發布了一條微博——全世界都找不到你,所以我只能把全世界買下。

 霸道總裁的宣言讓愛幻想的小女生激動了好些天,也叫薛子軒連續失眠了半個月。現在,他把薛子軒曾經發過的微博一條一條翻出來,一條一條瀏覽,空蕩冷寂的心競慢慢被填滿,也同時被溫暖。

 當倫敦還是晚上十一二點時,華國帝都已是要日凌晨七點半。教還是晚上十一二點時,華國寄都已是型目凌晨七點半,薛子軒又做了一晚上的夢,總是以泥濘的鄉村小路為起點,以無盡深淵做終結。他想回到過去,回到遇見少年的的那個破敗土窯,牽起他的手,告訴他自己會好好保護他愛他。但夢裡的他卻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當他伸出手的時候,近在眼前的少年會忽然變得遠在天邊,他朝他消失方向追去,卻一腳踏人深淵。

 抹點額頭的冷汗、薛子軒習慣性地拿起手機,發了一句「早上好」。偌大的薛宅現在只有他一個人住,管家和僕佣住在後花園的角樓裡,穿好衣服走下台階時,他聽見自己的腳步聲在樓梯間回響,孤寂的感覺瞬間襲上心頭。

 他不可遏制地思念少年,卻又對尋找他無能為力。他躲藏得太好,根本沒留下任何可治蹤的痕跡。有時候,他甚至絕望地想著:有生之年,自己能否與他見上一面?

 他走過草地,繞過工作間,來到兩年前建造的溫房,裡面並未種名貴花草,除了桔梗還是桔梗,在溫度適宜的情況下已經結了花苞,再過一陣就能盛開。

 他給沾著露珠的嬌嫩花骨朵拍了一張照片,發布到微博上,懷著祈求的心情寫下這句話——傳說當桔梗盛開的時候,幸福會重新降臨,請給我重新過得幸福的機會,好嗎?

 遠在倫敦的周允晟先是看見那句早上好,然後又看這張圖片,不由愣住了。薛子軒最近兩年迷上了種花,常常在微博上發布自己澆水除草的照片,那面的植物無一例外是桔梗,他原以桔梗是他最愛的花,沒想到卻是因為這句花語。

 恍惚中,他記得那年的聖誕節前夕也同樣收到一朵桔梗。賣花少女說桔梗代表絕望的愛,卻也代表永恆的愛。

 絕望而又永恆,這樣一份愛無疑是殘酷的,仿佛預示著他們的感情從一開始就是悲劇。但誰不渴求幸福?薛子軒想要,自己何會不想?周允晟忽然之間覺得格外難受,他發現自己的反射弧很長、這份疼痛與遺憾,遲了整整兩年。

 他躺倒在床上,用被子蒙住頭,艱難的呼吸,低低的哀鳴,不知不覺便淚流滿面的睡了過去,第二天醒來發現頭昏腦漲,渾身酸軟。

 「糟糕,睡覺忘了脫衣服,要是在家裡肯定會挨罵。」他有氣無咕噥,滾下床,找了幾片感冒藥吃,然後又躺倒在沙發上。

 臨到下午,他從昏睡中醒來,幾乎連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額頭很燙,耳朵「嗡嗡嗡」地響個不停。

 發燒了,得趕緊吃藥打針。但家裡沒有退燒藥,也沒有朋友能把送進醫院。手機就擺放在茶幾上,伸出手卻無論如何也夠不著。周允晟試了幾次,終於從沙發上滾下來,爬到茶幾邊,拿到手機。

 這時候他已經累出一身冷汗,撥號的手指都是顏抖的,他以為自己打的是急救電話,但聽見那頭傳來的低沉悅耳的嗓言才知道,迷糊之下,自已竟然把爛熟於心的號碼輸了進去。

 電語來自英國倫敦,這對薛子軒來說並不罕見,但號碼卻非常陌生。他接連詢問了好幾遍,那頭卻只傳來粗重的喘息。

 漸漸地,他似乎意識到什麼,心髒狠狠抽痛了一下,平靜的語氣變得哽咽又迫切:「是小怡的?是你嗎?說話,哥哥求求你說句話!」

 卑微的祈求刺痛了周允晟的心,生病的人總是格外脆弱、尤其是遠在異國,無人照看的時候。他忍了又忍,終是沒能忍住,啞聲道:「哥哥,是我。」

 「小怡,你在哪裡?你怎麼了?」薛子軒立刻便察覺到少年的嗓音不正常,急忙起床穿衣。

 「我生病了。」這句話剛說完,周允晟便向走失的孩子找到家人,哭哭啼啼的撒起嬌來,「我發繞了,但是家裡沒有退燒藥。我頭疼,耳朵嗡嗡響,手腳發軟走不動,我想去醫院,哥哥你送我去醫院好不好?」

 所有偽裝的堅強,偽裝的不在意,此時此到盡數崩塌,露出深深掩埋在心底的脆弱與依戀,這個人,是輪回了幾世,唯一給予他溫暖與保護的人,是唯一說愛他疼他,永不傷害他的人。

 薛子軒又是激動又是擔優,反倒把一瞬間的狂喜壓了下去。他不敢耽誤,一面打開衣櫃找衣服,一面柔聲誘哄:「小怡乘,哥哥馬上來陪你,你把地址告訴我。你病得很重,必須馬上去醫院,但哥哥最快九個小時之後才能到,所以得叫人先把你送去醫院。你有力氣開門嗎?」

 周允晟報出地址,迷述糊糊道:「我沒有力氣了,我想哥哥,想你抱抱我,親親我。我想找個人約會,重新開始。但那個人沒有你好,沒有你一半好。」

 人在意識模糊的情況下總會把內心最深切的渴望道出。周允晟也不能免俗。他不知道自己的話以怎樣強勁的方式將薛子軒從絕望的深淵的拯救出來。

 他幾乎快要把手機捏碎,才能抑制住馬上飛到少年身邊,抱抱他,親親他的衝動。他擔心得五內俱焚,卻又喜悅得頭昏腦漲。

 「小怡,哥哥也想你。」他舍不得掛掉電話,卻又必須聯系私人飛機,聯系遠在英國的下屬趕緊把少年送進醫院。此時,他不由慶幸自己把事業擴張到歐洲的決定,否則小怡孤立無援的時候,他不會有保護他的能力。

 他一面誘哄著少年慢慢說話,一面跑進書房,用另一支手機聯系助理,那頭,小怡似手睡看了,呼吸聲有些滯塞,一下一下響在耳邊,他卻舍不得掛斷電話,而是把它貼在胸口。

 「好的薛總,我馬上聯系機場。「深夜一兩點被吵醒,助理卻不敢有絲毫埋怨。這可是總裁找了兩年多的寶貝,要是再弄丟,總裁能扒了他的皮。

 「英國那邊我會聯系文森特,讓他馬上趕過去。」聽說少年燒得很嚴重,可能連開門的力氣都沒有,助理馬上聯系了常與他們合作的安保人員,開個鎖應該是手到擒來。

 「好,你讓他快點!」薛子軒掛斷電話,把另一只手機貼在耳邊,聽一聽少年的呼吸聲,這才跑回房換了一套西裝,拿上護照開車出門。

 這一天,男神的微博沒有更新,有人說他終於裝不下去了,有人說公務太忙,還有人說可能黃怡找到了,但是,遠在雲端的薛子軒已沒空理會,趕去機場的路上,他一直沒掛斷電話,面是連上耳機,貪婪的聽少年的呼吸聲。

 大約二十分鐘後,那頭傳來焦急的呼喊,文森特趕到了。對方注意到少年死死握著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正是boss的電話號碼,他試圖將將手機抽卻毫無辦法,只能舉著少年的手通話,「boss,他握著手機,不肯松開看來他很想你。」

 「不要廢話,趕緊送他人醫院,天冷,記得給他戴圍巾,穿大衣,再裹一層厚毛毯。」薛子軒心裡又是焦急又是甜蜜,等那邊應諾才極其不舍得收線。

 原來,當桔梗花盛開的時候,幸福真的會重新降臨。

 如果一個人很多年沒生病,偶爾病一次,哪怕只是小感冒,也會顯得特制嚴重,周允晟被送到醫院時高燒四十度,雖然昏睡過去,嘴裡卻還不停說看胡話。

 薛子軒以最快的速度趕到倫敦已是九個多小時之後,少年還處手昏睡當中,臉頰泛著不正常的紅暈,眉頭皺得很緊,嘴唇干枯皸裂,看上去憔悴極了。

 「老板……」坐在病床邊的文森特站起來。

 「噓,不要吵到他,出去說。」薛子軒壓低嗓音。

 兩人來到走廊,輕聲交談。

 「醫生怎麼說?」

 「只是普通的感冒發燒,吊完水就能回去。」

 「嗯,昨天晚上辛苦你了,謝謝。」薛子軒真心感謝文森特能在最快的時間趕到。

 「不用,記得把報酬給我。」文森特捶了捶青年肩膀,自顧自離開。

 薛子軒回到病房,直勾勾地盯著躺在病床上、昏睡不醒的少年。他已經十九歲,長高了很多,但身材依舊消瘦,嘴唇一開一合,似乎在呢喃著什麼。

 薛子軒湊近去聽,發現他在叫「哥哥」,語氣十分脆弱,還暗藏著深深的依戀。在這一瞬間,強裝的鎮定與從容盡數崩塌,他將臉埋在少年滾燙的頰邊,低聲哽咽。他太想念他了,在看見他的第一眼,真恨不得找個籠子把他關起來,又恨不得將他揉入骨血。

 「小怡,你太頑皮了。以後你要是再離家出走,哥哥一定打斷你的腿。」好不容易平復情緒,他抬起頭,用顫抖的雙手輕撫少年臉頰,嘴裡吐出極具威脅性的話語

 「boss,這是黃少的證件,文森特剛才交給我的。」助理推門進來,看見雙目通紅,臉帶淚痕的老板,目中隱現震驚。他沒想到冷面冷心,威儀攝人的老板也有這樣失態的時候。

 薛子軒接過證件看了看,Yusuf•Chou,很普通的英文名字。

 「為什麼姓周?」他有些許異,卻並不深究,過去的經歷,少年想拋棄一切重新來過很正常。

 「現在已經凌晨三點,你也累了,找個酒店體息去吧。」他衝助理擺手。

 「那您呢?」助理有些遲疑。

 「我在這裡陪小恰,明天早上你帶早餐過來,要中餐,最好是粥水之類。」薛子針一面吩咐,一面蘸濕棉花棒,輕輕擦拭少年干枯皸裂的唇瓣。

 「好的,我把行李放櫃子裡。」所幸文森特訂的是ViP病房,有一室一廳一廚一衛,還有沙發、衣櫃、書桌等家具。助理把boss的行李歸置好,這才告辭離開。

 薛子軒擰了一條熱毛巾,給滿身大汗的少年擦澡,擦完自己也洗了個戰鬥操,鑽進被窩,將少年緊緊抱在懷裡。這一次,不用服食大量的安眠藥他便睡了過去,一夜無夢。

 翌日,周允晟從昏沉中醒來,發現渾身酸痛得厲害,手腳也十分無力。一陣灼熱的鼻息吹拂在耳邊,令他轉頭去看。

 「你你你,你怎麼在這兒?」他震驚得說話都不利索了。

 「你生病了,給我打電話說很想我,讓我親親你,抱抱你,還讓我趕快過來送你去醫院,於是我就來了。」薛子軒側躺在少年身邊,一只手枕在少年頸下,一只手插住他纖瘦的腰。

 「放屁!」周允晟矢口否認。他病糊塗了,根本不知道自己病後吐真言,什麼親親我、抱抱我?這麼肉麻的話一定不是他說的,一定不是!

 「你不相信?聽聽看。」薛子軒掏出手機,開始播放音頻。這通電話無疑是他最珍貴的回憶,沒有之一,他當然要永遠保存下來。

 周允晟蒼白的面色漸漸轉紅,完全不敢相信電話裡哭哭唧唧撒嬌的人會是自己,都說人在最脆弱的時候第一個想起的人。便是他最重要的存在。他不知道這句話對不對,但細細思索,在這個世界上,似乎唯有薛子軒才是他唯一的牽掛和遺憾。

 音頻錄制得很長,連自己昏睡時的呼吸聲也沒遺漏。薛子軒聽得津津有味,周允晟卻覺著羞惱極了,奪過手機關掉。

 「謝謝你不遠萬裡地趕過來。」他摸了摸滾燙的臉頰,真誠道。

 「我們之間何需說謝謝,當你難過的時候第一個想起我,我很高興。」薛子軒抱緊少年,用臉頰感受他額頭的溫度,笑道,「現在不燒了,等會兒我們就出院回家!

 「回哪個家?」周允晟傻乎乎地問,大病一場,他腦子有些轉不動。

 「你想回哪個家?你在哪兒,哪兒就是我的家。」薛子軒直直望進少年眼底。

 周允晟被他看得很不自在、想躲開,卻又被猛然箍緊腰膚,差點閉氣。他雙手搭放在青年強壯了不少的胸膛上,低聲道:「等我病好了,我們就回去吧。」

 薛子軒不著痕跡地深呼吸,顫聲問道:「回哪兒?」

 「回國,回薛宅。」周允晟終於放棄了抵抗,然後心安理得的往青年溫暖的懷抱鑽去。

 薛子軒高懸的心緩緩落地,一面低笑一面去親吻少年干燥的嘴唇。這是一個很輕柔很漫長的吻,舌尖抵著舌尖,緩緩摩擦,細細交纏,微弱的「嘖嘖」聲響在耳畔,似滿足的喟嘆。

 一吻畢,兩人貪婪地凝視彼此,微微笑了。

 三天後,兩人回到華國。記者無意中拍下兩人手牽手走出飛機場的畫面,發布到網上,大家這才知道男神為什麼連續好幾天沒更新微博,原來不是裝不下去,而是找到了最心愛的人。

 青年高大俊美,少年纖瘦精致、一個垂眸淺笑,一個仰臉述說,看上去般配極了。向來不允許媒體對自己大肆報道的薛子軒竟然沒封殺這張照片,還轉發了微博,極為誠擎地寫下四個字——感謝有你。

 絕望中,感謝有你;一路走來,感謝有你;你是世上最美好的存在。

 雖然不知道淚點在哪裡,但粉絲們對著這張牽手照和這句話,哭成了傻逼。

 薛宅還是老樣子,只多了一個巨大的玻璃溫房,裡面種滿了桔梗花。周允晟回去那天正逢桔梗花開星星點點的紫色花朵看上去美極了。

 薛子軒從背後擁住他,綿綿密密地親吻他腮側和頸窩,面上洋溢著快樂,周允晟正准備偏頭,結結實實給他一個舌吻,管家卻敲了敲玻璃門,說道:「薛小組又來了,她病得很重,我們不敢碰她,先生您要去看看嗎?」

 「薛靜依?」周允晟挑高一邊眉毛。他以為遭受了牢獄之災和身敗名裂的打擊,薛靜依那脆弱的小心髒會不堪重負,但他顯然想錯了。

 「嗯,她沒隔一兩個月就來。」薛子軒面上的溫柔淺笑傾刻間散去。

 他已經起訴法院與薛靜依強行解除了兄妹關系,薛靜依除了姓氏與薛家再無瓜葛,薛瑞被判七年,薛李丹妮五年,薛靜依為主犯被判刑十五年,卻因為身體狀況獲得了保外就醫的機會。

 但她沒有家人,沒有積蓄,保外就醫真不如坐牢舒坦,至少在牢裡有飯吃,有地方住,在外面卻風餐露宿,朝不保夕,她沒錢買藥,名聲太臭也找不到工作,定時前去拜會她的獄警見她實在可憐,每個月周濟她幾百塊錢。

 周允晟走到大門口,幾乎不敢相信,趴在鐵門上,面色腊黃,骨瘦如柴,頭發蓬亂的人是曾經高高在上的薛家小公主。

 「小怡,你回來了!我錯了,求你原諒我吧!我鬼迷了心竅才會那樣干,其實我不想的,我每天都在後悔,每天都在反省,我真的知錯了,你讓哥哥原諒我,接我回來吧?我是你唯一的親人,我們快快樂樂的生活在一起難道不好嗎?小怡,你讓我進去,我們好好談談。」看見手裡捧著一束桔梗花的少年,薛靜依放聲大喊。

 她知道求薛子軒沒有用,他一點兒也不會可憐她,每次都讓保鏢將她丟去出去,看著她的目光像看一件惡心的垃圾。所以她只能求黃怡,但願他念在骨內相連的分上給她一條生路。

 離開薛家,她才知道外面的生活究意有多麼艱難、生活上的困苦只在其次,精神上的折磨卻無止無盡。她現在是全國皆知的殺人犯,處處受鄙視,處處遭排擠,根本無法在陽光下存活。

 什麼叫過街老鼠人人喊打,她總算是體會到了。

 「我可不敢跟你生活在一起,我怕哪天睡著了,你一刀挖走我的心髒。」周允晟晃了晃花束,語氣淡然。

 薛子軒摟著他轉身離開,衝保鏢一擺手,便有幾名大漢將哭叫不休的薛靜依架走。這個人,從今往後會永遠消失在他們的生活中。

 次年九月,兩人在國外領了結婚證,卻並太舉辦結婚典禮,也未環球旅行,而是回到遠在大西北的周允晟的家鄉。

 「咦,我家的墳地怎麼變成這樣了?」帶兒媳婦來給爹媽爺奶過目的周允晟滿臉驚訝。曾經簡簡單單的幾個小土包,現在砌了水泥,蓋了棚頂,乍一看十分豪華。

 「我修的,每年清明節我都會過來拜會爸爸媽媽、爺爺奶奶。」薛子軒淡定地擺好香燭與貢品。

 周允晟沉默了好半天才喟嘆道:「你有心了。我爹媽有沒有給你托夢,罵你拐帶了他們兒子,害老黃家絕後?」

 「我薛家不也絕後了嗎?」薛子軒溫柔地笑起來。

 「好吧,扯平了。」周允晟聳肩,把黃表紙扔進火盆點燃,又倒了幾杯酒澆淋在地面,向爹媽爺奶報告自己這些年的生活狀況。

 小土窯還像往昔那般破敗,薛子軒不忍心動這裡的一磚一瓦,只在園子裡種滿枯梗。周允晟拿起擺放在窗台上的,一個豁了口的小碗,感嘆道:「當年我最喜歡坐在這裡玩泥巴,一邊玩一邊盯著院門口,希望我爹媽回家看看我。」

 薛子軒心疼地吻了吻他面頰,說道:「要不我陪你機泥巴?」

 周允晟完全想像不出貴氣逼人的薛子軒蹲在地上搓泥巴的畫面,忍不住大笑起來:「算了,我就是隨便說說。走,咱們進去做晚飯。我想吃白菜煮面疙瘩。」

 「這個我會。」薛子軒挽起袖子。

 兩人一個生火,一個和面,水燒開之後一起擰面疙瘩。說老實話,面湯挺難喝,但兩人卻吃得津津有味,晚上剛擦黑就滾到炕上,熱烈交纏起來。

 薛子軒草草開拓幾下就撞了進去,一只手抬住少年細瘦的腰,一只手抬住他下頜,深深看進他迷蒙的眼底,啞聲道:「說,你水遠不離開我。」

 「嗚嗚鳴,太快了!」周允晟什麼都聽不見。青年像一只發情的野獸,猛力而又快速地撞擊著他最敏感的一點,令他淹沒在滅頂的情潮裡。

 「說,你永遠不離開我,否則我寧願干死你,再死在你身上。」薛子軒雙目赤紅,幾近失控。他一次又一次貫穿少年,瘋狂的舉止昭示著他並不只是說說而已。

 周允展十指摳進青年強壯的背肌,艱難道:「我、我永遠不、離開你,這樣行了嗎?你慢點,我要壞掉了。」他扭動腰肢,試圖躲開他瘋狂的肏干。

 「行了。」薛子軒低哼,果然停止了攻擊,卻也只是一秒,下一秒,他便盡根抽出,又盡根沒入,速度雖然減緩,力道和深度卻令人難以承受。

 周允晟覺得自己被坑了,哭哭唧唧地射了出來,拼命收縮後穴,想讓身上的禽獸精關失守。薛子軒卻在他夾擊的時候忽然將他翻轉過來,從以後面頂弄。他啃咬著少年光滑的脊背,在他肩頭印下一朵朵紅梅,窗戶敞開著,月光灑落在紫色與白色的枯梗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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