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睡覺是個很有內涵的詞。
姆恩節是部落非常重大的節日。
不僅僅是男女對眼那麼簡單。
當我在床上欣賞著七天七夜還沒停止的大雨時,終於明白姆恩節的重要性在哪裡。
尼瑪!這不就是舊/社/會時沒通電燈,晚上同志們除了睡-覺就沒事幹的翻版嗎?
沒日沒夜的雨啊,看不到太陽,看不到月亮,只能看到獸人哥哥強壯的肩膀喲,搖呀搖……
呃——呃呃,被自己噁心到爬到床邊乾嘔。
「還沒好?」半開的門口,醫師卸下倒扣在頭頂的葉子,走進來,手搭在我額頭上,皺起眉,「熱度已經正常了。胃口不好?」說著掰開我的嘴巴。
我連忙往回縮,扯出笑,「好多了,醫師。您請坐。」
醫師的手挾住我的下巴,眼睛瞥了一下,我乖乖不動了。
那日在樹下被奧西裡斯嚇出一身汗後,回到屋裡苦惱著怎麼讓獸人接受我的契約,迷迷糊糊夢裡被人灌了好幾次苦得膽汁都出來的東西,睜眼時舌頭都是麻的。
奧西裡斯低頭站在床邊,醫師正沉著聲說話:
「你應該知道自己的獸身,從山頂上下來直接接觸獸人會造成什麼後果吧?」
……
「回答!」
「知道。」奧西裡斯答道。
「雌獸是需要小心呵護的,即使阿爾的身體比一般雌獸要好上很多,你也要記得他只是一個雌獸。」
「是的。」
兩人沉默了。
我閉著眼睛。
怎麼辦?兩個人都不想看見啊。
長久的安靜之後,醫師長出了口氣,「奧西裡斯。」
「對阿爾好一些。」
「他生下來就失去了阿爸,路……一直什麼都隨著阿爾,他從小性子不太討獸人們喜歡。」
「失去父親後,又變得不與部落任何獸人接觸,以後怎麼相處,阿爾可能會有很多會做錯的地方。」
奧西裡斯低聲答了聲「嗯」。
「我不明白阿爾為什麼會選擇你做伴侶。但既然是這孩子自己的選擇,你也接受了……」
「以後,你就留在部落吧,對你對阿爾都好。這裡不是王蛇一族,不會出現你阿爸那樣的事情。」
「說起來,你父親真是個任性的獸人。你一定也遺傳了他一部分吧。」
「希望阿爾可以陪你走下去,你也陪著他走下去。」
「我會的。」奧西裡斯說,「以獸人之魂向柯卡特發誓。」
偷偷掀開一條眼縫,醫師一臉欣慰地拍上奧西裡斯的肩頭。
瞄著那張下顎尖尖的臉,我有點失神。
奧西裡斯堅定的語氣,就像我們向上帝許諾我們會愛一個人愛到靈魂死亡一樣莊重。
不知為何,想起十字架上流血的那個主來。
從前幾日的記憶裡回過神來,發現醫師坐在木頭墩子上,正撫摸著手上一條手鏈出神。
是綠松石的。
部落時代,綠松石的裝飾總是很受歡迎。
阿爾皮袋裡的那條手鏈,許多原始年代就被打磨出來的綠松石飾品。
真是個源遠流長的寶石啊。
「醫師,謝謝。」我感慨著,將倒好的開水遞到醫師手中。
他愣了一下,「我不渴。」
手卻接了過去,指頭摩挲著陶罐邊緣。
「你現在懂事多了。」醫師突然說。
正在為沉默而尷尬的我連忙抬頭,「嗯」了一聲,卻不知道回答什麼。
「這,這也是好事。」醫師把眼光從陶罐上移開,「畢竟你現在是已經有伴侶的雌獸了。以後會做得很好吧。」
醫師說話聽起來讓我覺得有點摸不著頭腦,但還是點點頭,看著床上的獸皮數它的紋路。
過了很久,醫師的聲音在房子響起,帶著點顫抖,
「貝瑪的事發生後,我很傷心。對不起。」
「你父親把你交給了我,但……,那個時候,對不起。」
「一直……,對不起。」
我搖搖頭。
「你不怪我嗎?阿爾?」醫師抬起頭,眼睛有點泛紅,總喜歡緊蹙的額頭鬆開了,眉毛成微愁的一字型,帶著我見猶憐的感覺。
年輕時也是個美人啊。
「那麼長時間,我知道自己不應該恨一個孩子,但是,對不起……」
「我知道,父母總是不能輕易原諒傷害自己孩子的人。」我勉強笑了一下,輕聲接到。想起自己的爸爸媽媽來。
「啊?」醫師顯然有些迷茫。
「就算不原諒阿爾也沒關係了。」
「不,我說過貝瑪的事都過去了,我現在,只是……」醫師辯解著,有點無措。
「我知道。」第一次見面時,醫師為阿爾留下那鍋粥,我就知道他並不像自己說的那樣,對阿爾不聞不顧。
但是已經沒有關係了,真正的阿爾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也許他會回來,那時他也會成熟很多,背負起自己的過錯。
「阿爾現在很好。」我握住醫師的手,對他說,「阿爾很好。」
所以,不必在友人的囑托和失去孩子的仇恨中掙扎。
醫師笑開,這還是我第一次見他笑。
亮晶晶的眼淚,突然明白為何要用「梨花帶雨」來形容美人。
醫師說:「你現在有了伴侶,路……你父親一定很高興。」
我傻傻笑了兩下,呲出白牙。
「有什麼問題都可以來找我。」好似心結結開,醫師出口長氣,認真說到,「你從小沒了阿爸,有些事情在結伴禮前必須知道才行。」
我怔了一下,連忙摀住臉,「那,那個……我自己會弄明白的。」
「自己怎麼弄明白?還是我跟你講吧……」
「啊——」我把獸皮拉起來,把腦袋縮進去。
大哥,我一點興趣也沒有啊。
「害羞了?」醫師在外面嘀咕到,接著腦袋被摸了幾下,「什麼時候想問,找我。好好休息。雨季的時候不能亂跑。」
「呼呼。」我把獸皮從腦袋上取下來,眨著眼睛看向門外,醫師應該走了吧?
「呃?」
我猛地愣住。
門口站了一個獸人。
雨水順著他月華一樣的長髮流淌下來,臉上有幾滴水珠,襯得那雙冰藍色的眼睛如寶石一樣璀璨。
是奧西裡斯。
雨聲還在「唰啦唰啦」地響,我覺得自己的心有點不爭氣地跳快起來。
那是條蛇那是條蛇那是條蛇。我在心裡默念道。
這幾天,都是奧西裡斯送食物過來。
感冒差不多快好時,我本來打算出去找食物的,但是自從醒來後雨就沒停過沒停過啊。屋子裡找不到防雨的衣服,腳上連雙像樣的鞋都沒有,這樣怎麼出去,肯定會淋濕,然後感冒。
下雨的森林路也不好走啊。
迪美來看我時,笑瞇瞇地說:「阿爾終於有伴侶了,以後我的活就要輕鬆一點了。」
聽他的意思,有了伴侶的雌獸部落是不給予照顧的,難道這些日子都要吃魚嗎?田頭那些魚,你們還活著吧?
這樣想著,奧西裡斯突然出現在眼前,手上拎著一隻咕咕獸和一堆野果,放在門口,站著不說話,我手腳縮著慢慢往屋裡挪,他偏了下頭,表情再度帶了絲猙獰,滿意地看向我,走了。
那一眼什麼意思?難道是看養肥了嗎?
我迷茫地想了半天,捏著自己腹部軟起來的一小圈肉,決定安全起見,節食。
就這樣,一連接幾天,奧西裡斯都帶著食物出現。
下雨天大家都沒什麼事,有時候碰到科涅、尼納在我這裡,他們就會帶著很曖昧很曖昧的眼光,一直盯到我接過奧西裡斯的食物,然後嘻嘻看著我們倆笑。瓊則在一邊鼓著腮幫子,氣咻咻揪著青丘的毛。
奧西裡斯從來不多說話,唯一表現出來的是對小狐狸青丘的好奇,大概是因為九條尾巴的狐狸在這個世界很少見吧。
青丘對奧西裡斯卻從來都是炸毛的,每次奧西裡斯盯向它,它的尾巴就「蓬」一下展開,在我懷裡站起來,「嘶嘶」地從牙齒裡放出恐嚇般的聲音。我便一邊默默地幫它順毛,一邊在心裡哀歎著想:你要是像你加斯哥哥那樣大多好啊,我就不用害怕了吧。
是的,我一直在做心理防設。
雨在外面不停地下著,水汽和聲音傳進屋子裡來。我抬頭看著站在門口的奧西裡斯,告訴自己:他能直立行走,能說話,生活在部落裡,從某種程度而言,他也是個人。
神,保佑我吧。
感冒尚未好時,我躺在床上快發霉,抱怨著天為什麼還不晴。
尼納就嗤嗤嗤笑起來。
我問他笑什麼?
他斜著眼睛說:怎麼,跟你家奧西裡斯一樣著急?
科涅也笑,瓊瞪大眼睛:「阿爾哥哥,你就這麼著急和那個混蛋在一起啊?」
我迷惑,天放晴和奧西裡斯和我有什麼關係?
科涅看著窗外的雨,含著笑說:「雨大,不好蓋房子。」
尼納雙手捧臉叫道:「夏克神啊夏克神,不要下雨了不要下雨了,要蓋房子啊要蓋房子。要結伴禮啊要結伴禮啊。」
啊,是了!
剛到部落時也聽到別的獸人說幫忙給漢克蓋房子,然後漢克和菲斯舉辦了結伴禮。
「可這雨要下三個維納爾呢。」尼納捧著臉轉向我,「怎麼辦啊怎麼辦?」
是啊,怎麼辦?
三個維納爾,也就是兩個月後,就得和那個蛇……人舉行結伴禮。
必須想辦法阻止。
奧西裡斯從背後拿出一捧花來。
和花瓶裡插的花一模一樣。
他放到我腳邊,然後退回門口。
白色的大捧花上有露珠,指尖一觸,果然溫度是涼的,甚至帶了點滲人的寒氣。
雪王花。
尼納在我耳邊尖叫過這個詞。他說奧西裡斯居然跑去摘這種花。
雪王花開在長年覆雪的山上,縱然是在獸人世界,蛇族的奧西裡斯還是沒能擺脫冷血動物這一物種的顯有特徵。
「怪不得他抱著你後你感冒了。嘿嘿,以後你們倆在一起要小心啊。不過,嘛,冬天……,呵呵呵。」
拿起花的那刻,心裡有點柔軟。
「奧西裡斯。」摸著花瓣,我叫住他。
那雙冰藍色的眼睛轉過來,專注地盯向我。
在長達十天沒有見晴天的日子裡,這樣的藍色實在是很誘惑人啊。
我甩甩腦袋,把這種想法趕出去,心裡念叨著:這也是個人這也是個人。
「你之前說過,要我離你遠點吧?」
奧西裡斯沒回答。
「我們,還是保持那樣的關係吧。」
淅淅瀝瀝的雨聲。
「好。」他答道。
作者有話要說:本章穿插了很多回憶,希望不會造成混亂。
堅持到這章不容易。
希望後面依然會讓大家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