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護你,不受任何傷害,甚至包括我的存在(上)
醫師找到我,眉頭緊皺,神情裡含著歉意。
「阿爾,我知道這個時候很危險,但是還是希望你能跟我去一趟林子。」
「傷藥已經用完了,戰爭還要持續。我需要有個幫手跟我到林子裡找草藥,整個部落雌獸裡,就你對林子熟悉一些。」
「獸人因為戰爭的原因,沒有時間來做這件事,我只能求助你。趁著今天雨停,需要趕緊進山。」
「好。」內心亂嘈嘈的我點頭。
醫師很是高興,立即拿出幾棵草藥教我辯認,並強調這是最重要的,能采多少就采多少。然後從保護部落的獸人裡抽了一位出來,陪著我們進了北邊的林子。
我一看,這個獸人是個熟臉,就是前幾天問我問題,並攔過斯萊尼的那隻。
當他化出獸身時,我終於想起來,他是姆恩節上費捨爾為我選伴侶時打敗了幾位對手的那隻老虎。
我很歉意地看著他,獸人卻一臉平靜,居然好像不認識我一般。
耳邊時不時傳來吼叫聲。
獸人帶著醫師和我,往北邊林子跑去。醫師一邊指著方向,一邊向我解釋因為附近的藥草挖完了,所以不得不深入林子一些。
「阿爾,讓你冒險了。馬尼,呆會有什麼事一定保護好阿爾。」
獸人點了下頭,腳步放輕,跑了一段路後,在醫師的指示下,將我們放下來。
「就在這附近。」醫師率先溜下獸背,我也緊跟著下去,留下馬尼警戒著四周。
「啊,醫師,是不是這個?」我叫了一聲。
「噓!小聲低。「馬尼轉過頭凶狠地說。
四周的獸吼越發大起來,可以聽到耳邊有重物壓上去後樹木斷裂的嘎吱聲。
醫師湊過來:「是這個。繼續找。」
我們倆迅速而沉默地挖起來。
腦海裡那片雪王花開得好盛。
一朵一朵。
到最後變成奧西裡斯的長髮,他那長長的月華般的長髮。
「嗷——」一聲長嘯。
風刮起來,直接打到臉上。我趴到地上才發現,馬尼擋在醫師和我前方,尾巴上的毛根根豎著。在它對面,是一隻巨大的……犰狳?
那隻老鼠般的腦袋上,露出兩排銳利的尖牙來。它眼睛瞄向我們,半立起身,伸出兩隻鉤形尖爪撲了過來。
馬尼迎上去,兩隻獸撲成一團。
「快跑!」醫師拉起我,向隱蔽的地方跑去。
我們倆躲在一片岩石後面,離戰場遠了些,可以很清楚地看見戰況。
「米叔,,怎麼會出現這種動物?」我問醫師。自從姆恩節醫師解開心結後,我們倆的相處融洽了不少,叫米叔的話他也能接受了。
「波科曼部落的新獸……人。」醫師皺著眉頭,「很不好打發,許多獸人都受了傷。」
當然不好打發,犰狳這種生物,全身都包裹著鱗甲,硬得可以跟岩石有得一拼,只有下腹部和四肢連接那處的鱗甲能柔軟些,算是弱點吧。
醫師的眉皺得越來越緊,戰場上馬尼顯然落了下風,斑斕毛皮上開始浸染上血色,齒牙也掉下幾顆。
哥們,那東西不能用啃的,牙啃完都沒用。
我一邊內心吐槽,一邊納悶,犰狳的性子都是極膽小而且晝伏夜出,怎麼會這麼兇猛?難道獸人世界的犰狳不一樣麼?它化成人形會是個啥樣子啊?
「阿爾,呆會自己逃。」
「?」我被迫接過醫師塞到我手上的背萎。
「回部落去。」醫師說,「要小心。」說完就往外衝。
我一把將他拉回來。
「米叔你幹什麼?」
醫師咬著牙,「雌獸一般是不會被殺的,我引開它,你放心,我會想辦法逃回來的。你一定要逃回去。」
戰場上,馬尼已經被壓到犰狳身下,掙扎的力勁慢慢小起來。
我回頭大喊:「馬尼,劃它的肚子!劃它的肚子!」
犰狳聽到我的叫聲,顯然驚了一下,從馬尼身上跳開,還是被虎爪子抓到,它一聲慘叫,兩隻拳頭大的眼睛瞪過來。
馬尼翻身向它撲去,犰狳一下子鑽到地下。
「快躲!」馬尼衝過來叨起我們往背上一甩,直接往山邊奔去,「聽說它會打洞!比隆隆獸還狡猾。」
「撲!」地面一個凹陷,馬尼連忙向旁邊躍去,那只犰狳從坑裡露出腦袋來,又鑽進坑裡,緊緊跟在我們背後。
馬尼連跳了幾次,眼看著就要靠近山了,突然身子一歪,向旁邊摔去。
我和醫師被甩到半空,瞧見犰狳的前爪正從馬尼的後腿上劃過,空中濺出五道血來。
「呃——」強烈的撞擊幾乎讓五臟六腑錯位,疼痛還沒過去,一隻手把我拉起來,「阿爾,快跑!」
醫師拉著我往山奔去,葉子劃在兩人的臉上,刺拉地疼。
「馬……馬尼,沒……沒事吧?」我氣喘吁吁地邊跑邊問。
醫師緊閉著嘴,只有沉默。
忽然,後方傳來一陣長長的虎嘯,極其悲愴。
我們倆被這樣的聲音嚇到,停住腳步,往馬尼的方向看去。
森林忽然安靜下來,只有幾片葉子掉落的聲音。
「啊!」地面上突然出現了一個陷洞。
我尖叫起來,醫師在我眼前向下栽去。
在栽下去那刻,他放開了我的手,大喊:「跑!」
那只犰狳把醫師捉到了兩個爪子之間,眨著老鼠般灰色的眼睛看向我。
「快跑,阿爾!」
我汗毛全豎起來,看著犰狳直起半個身子,慢慢從坑裡爬出來,覆著鱗片的尾巴在背後一甩一甩,一雙眼睛死死盯著我,對我很感興趣的樣子。
醫師在兩隻鐵爪間掙扎叫道:「阿爾快跑!!快跑!!!」
我根本無法動彈。
「啪!」一條綠色的鞭子狠狠抽到犰狳頸上,從它眼睛拉過去,犰狳疼得一縮,退了半步。又一鞭子抽了過去,打在舉著醫師的前肢上。
醫生掉到地上,立即迅速順勢滾到一邊。
犰狳向醫師撲去,它們倆同時滾下山坡。
「米叔——」我撲到山坡上,犰狳將自己蜷了起來,像個鋼球一樣向醫師方向衝去。
一定會被碾得粉身碎骨地!!!
我轉頭對趴在樹上的巨獸大叫,「斯萊尼,快救米叔!他會被壓扁的!」
斯萊尼轉動著它金綠邊的黑眼睛,看了我一眼,迅速朝醫師的方向追去。
我跌坐在地上,渾身無力。
這就是戰爭,轉眼不知所蹤,轉眼不知生死。
斯萊尼一直沒有回來,光線開始變暗,我把草藥摟好在背蔞裡,看了眼天空,現在已經沒有辦法分辨具體方向,只能憑著感覺走。
摸著樹幹,勉強相信自己的直覺是正確的,我向意識判斷出來的南方移動。
天很快黯淡下來,還沒有看見部落,甚至連任何熟悉的地方都沒有經過,雨又開始下起來,除了滴嗒聲,獸吼聲,只有自己的足音和心跳,恐懼一層層深起來。
踩著越來越看不清的野草,我快速跑起來,喘氣聲越來越粗。
內心的懼怕在看見一個影子時終於化成高聲尖叫。
「啊——」
影子轉過頭,臉上還有未褪卻的傷感,站在那裡,一點也不掩飾,看向我。
奧西裡斯。
「奧西裡斯!」心底的聲音衝出口來,我向他撲過去,難以抑自地哭起來。
作為從小就活在平安時代,未經歷任何戰爭,更未經歷野獸追捕的現代人,我們永遠不知道自己的神經會承受什麼限度。
我伏在奧西裡斯的胸口痛哭,為剛才的情景後怕無比,為終於能見到一個熟悉的人而安心慶幸。
「米叔……米叔他……,斯萊尼去救……救他了。」渲洩了一陣後,我抽噎著抬頭看奧西裡斯,他的臉在夜間已經模糊,看不清楚。
「我……我看不清楚你的臉。」我抽泣著說,心裡不安,這個人是奧西裡斯嗎?會不會是我看岔了眼。
「喔。」奧西裡斯低聲答了下,俯□,將頭埋在我的脖子上。
涼涼的體溫。
血腥味繞在鼻尖。
「米叔米叔掉下山坡去了,犰狳,好大一隻犰狳的東西追我們……」,想到那只犰狳兩排白森森的牙齒,我忍不住地哆嗦,「馬尼,馬尼……好像戰死了。他,他為了保護我和米叔……馬尼……」
「我們出來,出來找草藥的,米叔說……藥不多了……,可是我們出來就遇到犰狳……,米叔拉著我逃……一直逃……」
我斷斷續續地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只感覺熱乎乎的淚蓋著整個臉。
「斯萊尼……斯萊尼一直不回來……,我一個人,一個人坐在森林裡……」
淚水就像海一樣,不停地湧到眼眶上,掉下去。
有柔軟冰涼的東西碰觸到嘴巴,堵住我的抽泣聲。
我被擁進一個微涼的懷抱裡,緊緊的,一隻手摸去我的眼淚。
「別害怕,我在這裡。」
「奧……奧西裡斯……」
柔軟冰涼的東西又碰觸上來,漸漸地越來越侵入,細細地從唇邊溜進來。我下意識地舔了舔,耳邊聽到一聲吸氣,那東西在我嘴巴裡開始亂竄。
「唔唔。」
我不能呼吸。
「唔唔唔。」
口水都流下來了。
「唔唔唔唔。」
你這個混蛋給我停下來啊!我正在傷感啊!
我拚命地捶打著奧西裡斯,只感覺手碰到好硬的肉!!!
「咻……咻,你!」
奧西裡斯抱著我,腦袋抵住我的額頭,稍微灼熱的氣息吐拂到我的臉上。
「怎麼了?」他如此溫柔地問我。
「我,我看不到你的臉。」我結結巴巴地說,手習慣性地想再攥住眼前男人的衣服,一捏卻捏到了兩把熱乎乎的肌肉,連忙脫手,雖然知道奧西裡斯可能看不見,可臉上還是紅了個遍。
「呀,你在發光……」從胳膊上收回驚訝的目光,轉過頭,後面的話消音在我的嘴裡。
奧西裡斯的身體發出淡淡的月華般的光芒,參差不齊的頭髮輕輕地在空中拂動著,像被微風吹動一般。那片月華般的光芒裡,如神祇般英俊的男人,睜著一雙天空般明亮的眼睛,溫柔地看著我。嘴唇有點小小的腫起。
我陷在那片光芒裡,只能仰視,接受他的笑、擁抱,還有再次親/吻。
當沉淪到已經不知今夕何夕時,風聲在耳邊響起,奧西裡斯離開了我的嘴/巴。
我,我紅了臉,低頭。
他輕輕在我耳邊說:「呆在這裡別動。」
「噢。」我,我不敢抬頭看他,戳著自己的食指,感覺很害羞。
隨後傳來的震動聲卻使我猛地從那片曖昧裡清醒過來。
爬到崖邊,向山下望去。
奧西裡斯把我送到了懸崖的凹陷處。
黑乎乎的夜,灰色天空落下的雨滴在樹葉樹幹上,露出些朦朦的光。
只能聽到耳邊「嘶嘶」的響聲,視網膜上黑壓壓的一片,什麼都看不到。
我側耳聽了一陣,底下翻滾的聲音很大,野獸喘著粗氣,什麼都看不到。
很害怕。
「奧西裡斯,你在哪裡?我什麼都看不到。」我喃喃地說,越說越大聲,忍不住向下面大聲叫道:「奧西裡斯,你在哪裡?我什麼都看不到啊——,我看不見你。看…吸…看不見你。」
一道光帶神奇地出現在眼前,我連忙揉揉眼睛,擦去臉上的雨水淚水。
那是奧西裡斯,像姆恩節上一樣,全身發出淡淡的月華光芒來。
它正蜷著身體試圖將一隻巨獸勒住,但是巨獸的速度很快,一會消失在地面下,一會從其它地方鑽出來,爪子在奧西裡斯的鱗片上劃過,閃出一片火星子來。
犰狳!
這生物怎麼到處都是!
「咬它的肚子!咬它肚子那塊!」我向奧西裡斯大聲叫,「那是它身體最脆弱的地方!」
奧西裡斯盤到一棵樹上,看了我一眼,蛇信子動了兩下,又躥到另一棵樹上。
犰狳緊緊咬在奧西裡斯的身後,無論它在那裡,犰狳總會在下一刻從地面下鑽出來襲向它。
有好幾次奧西裡斯的尾巴被抓到,火花閃得我心驚膽顫。
戰鬥持續了很長的時間。
奧西裡斯的蛇鱗一直在懸崖下發出淡淡的光來,像引路的燈火一樣讓我知道它在那裡。
等等?
犰狳是夜行動物,這種晨曦般的光芒對它們來說是很刺眼的焦點存在。
我站起來,大叫道:「奧西裡斯,不要發光了!它會看到你在哪裡!」
「快點,別發光了,它就看不到你在哪裡了。」
「奧西裡斯——」
「你會沒命地,別發光了——,啊你怎麼不聽我的話?!!!」我惱怒地嚷起來。
奧西裡斯搖著腦袋,尾巴被犰狳一下子深深勾進爪子裡。
「你別走神啊——!」
趁著這個機會,奧西裡斯尾巴猛地甩向半空,將那只犰狳從土裡吊起來,身子一卷,將它的四肢死死封住,蛇頭向暴露在外面的犰狳肚皮咬去。
犰狳掙扎了幾下,不動了。
奧西裡斯確認那只獸徹底死去後,慢慢爬過來。
巨大的蛇頭,冰稜般美麗的角冠,在耳朵後面張開的深藍色的耳翼。兩顆露出嘴巴的尖牙上,殘留著些血跡。
「阿爾,怎麼了?」它吐著蛇信子,停在懸崖邊。
「沒……沒什麼。」我貼著崖壁回答。
奧西裡斯的眼睛變了好幾番顏色,從墨藍到海藍到灰藍,「你怕我的獸身?」
我抽了抽臉皮,不知道怎麼回答。
這就好像一個女人問男人:「你害怕我是女人?」
不……不是。顯然這不是目前的正確答案。
是的。要是回答是的話,我怎麼回答當初為什麼會選它的問題。
不……不太適應?部落人人都知道奧西裡斯是蛇身啊,既然都選了做伴侶,為何還會出現不適應?
要怎麼回答是好呢?我左右為難道。
「睡吧,明天我送你回部落。」奧西裡斯上半身恢復成人形,對我說,「你別怕。我在底下守著。」
說完,遊走。
我沉默下來,有點難過。
「周圍的果子不是很多。」一隻手伸到我面前。
我抬頭,奧西裡斯的頭髮被雨淋濕,緊貼在臉上,藍色的眼睛好像快要滴出水來。他維持著半人半蛇的形象,巨大的蛇尾在夜裡發出月色的光芒,雨滴滴在上面,反射出一片朦朧來。
看著它尾巴和身體上的抓痕,還在流血。我心裡火苗「噌」一下冒出來:「不是讓你不要發光了嗎?要不然也不會這麼多傷!」
「你會看不到我的。」奧西裡斯輕聲答道,把果子放到我身邊,「快睡吧。」
我一下子愣住,它慢慢向黑暗的地方爬去,發光的蛇尾拖在斷掉的樹木上,發出「嗤嗤」的響聲。
鼻子忍不住酸酸的,「奧西裡斯,回來。你給我回來。」
它向前行著,不答話不回頭。
眼睛終於忍不住從我眼眶裡掉出來,「你不回來是吧,那我跳了。」
反正上次跳過一次,不會死人。
最多爬起來,再去找它。
風一下子衝進耳朵,眼淚灌進喉嚨,我被嗆得半死。
睜開眼,便看見一雙發著淡淡光芒的胳膊抱住我。
奧西裡斯輕拍著我的背。
我看了他好一會,他低聲問了句,「好些沒?」
我摟住他的胳膊坐起來,面無表情地說:「治傷。」
將背萎裡的草藥嚼碎,一點一點塗在被抓開的傷口處。
奧西裡斯說根本不用我這麼做,傷口自己舔舔就好。我捏著草藥一言不發地看著他,他無可奈何地點點頭。
鱗片掉落的地方,血流成道道粗痕,微光下,粉色的肉翻出表皮來,草藥塗上去,肌肉迅速反射。
奧西裡斯說:不疼。別哭。
我想到他那句「你會看不到我的」,眼淚掉得更凶,辟哩叭啦地,砸到他的傷口上。
作者有話要說:很肥的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