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護你,不受任何傷害,甚至包括我的存在(下)
奧西裡斯的身體很龐大,採來的藥很快用去了一簍。
我要求他化出整個獸形來,奧西裡斯堅決拒絕了。
爭執中,大抵是白日逃亡的神經終於鬆懈下來,因為他在身邊,我居然不知不覺睡著了。
夢裡那只巨大的犰狳向我撲來,醫師一把將我拽開,自己撲了上去。我哭著喊道:「醫師,醫師……」
黑暗的空間裡,什麼也看不見,只剩下我一個人,陣陣的獸吼在黑暗中起伏,越逼越近,我很害怕,一個人抱著自己蜷起來,別過來,別過來。
一道帶狀的光芒在黑暗裡面慢慢顯出來,像月華一樣照向我,我抬頭,是一個人,一個男人,伸出手,還來不及說什麼,便看見大片大片的血從他身上湧出來。
「奧西裡斯……」我怯怯地叫道,他向我一笑,慢慢遠去。
「你給我回來,回來……」
他不聞不停,只往前走,血把他的背影淹沒。
「奧西裡斯!奧西裡斯!」我嘶聲喊起來,四周的黑暗張牙舞爪向我撲來。
「阿爾。」一個聲音在耳邊輕叫。
「奧西裡斯?」我哭泣著。
「……我在這裡。」
「你不要死,你死了我怎麼辦?」我抹著自己的眼淚說。
我知道你的許多好,你送來的食物,你摘來的鮮花,你給迪美說過的話,你在樹蔭下看我的表情。
所以你不要死。
「不會的,我會一直在你身邊。」像要說盡自己的堅持一樣,涼涼的氣息包圍住我。
「即使……這樣。」
天明後,奧西裡斯叫醒我。
雨下得特別大,身體的每根骨頭都在叫囂著疼。我翻身起來,呲牙裂嘴,奧西裡斯抱住我,我驚了一下,稍微後縮,臉隱隱熱起來。
總感覺有些不好意思。
不敢去看他。
「這樣快一些。」奧西裡斯抱起我,輕聲解釋著,往部落方向游去。「林子裡很危險。」
我靠在他胸前,臉保持著盡量不碰到他。但是奧西裡斯散發出來的涼意,卻很想讓我把自己熱辣辣的臉貼上去。
降降溫,降降溫。
我忍不住伸出手給自己扇風。
「很熱?」
抬頭,奧西裡斯正低頭看著我,月光般的長髮垂下來,有些落到我的臉邊。
雨水從他額頭上劃下來,流過灰藍色的眼睛,薄薄的唇。
我「嗚咽」了一聲,索性自暴自棄,直接埋到他懷裡,將熱燙的臉蛋貼上肖想很久的胸……肌。(我寫到這裡時,呲牙裂嘴了一下,感覺好酸……ORZ)
奧西裡斯頓了一下,繼續往前「唰唰」地走。
雨很安靜。
林子很安靜。
那人也很安靜。
只有我自己的心,「通通通」「通通通」狂跳。
忽然感覺奧西裡斯捲起一股風,加速前行。
睜開眼,居然又瞧見一隻犰狳!
尼瑪!這東西是有多煞風景啊!
風在耳邊呼嘯,奧西裡斯將我輕放在一棵大樹上,「抱緊,小心。」
說完躍向那只犰狳。
犰狳那雙拳頭大的眼睛幾乎已經發紅。
它張起肩部鎧甲,直接向奧西裡斯衝來,撞到奧西裡斯的腹側上,擊出一篷篷子火花,在半暗的森林裡不時亮起。
奧西裡斯伸出雙臂抱住犰狳,試圖使它翻身。犰狳不躲不避,後腿向下刨坑,頭抵在奧西裡斯腹部,閃著黑光的爪子「啪啪啪」砸拍到奧西裡斯的蛇尾上,狠狠一抓,頓時掛下幾片鱗片。奧西裡斯臉部表情沒有什麼變化,但尾巴在地上拚命扭動,昨天好不容易糊住的傷口也隱隱裂開。
我在樹上看得心驚膽顫。
犰狳簡直就像瘋了一樣。
他們在地上滾來滾去,奧西裡斯的身上多了很多傷口,尤其是人形的上身。胳膊被拉出很多劃痕,冰白的皮膚上流出一條條血線,觸目驚心。
奧西裡斯一直試圖帶著犰狳向其他地方遠退。
但體型龐大的犰狳彷彿已經知道他的意圖,仗著厚重的鎧甲不斷撞擊著奧西裡斯,將他向我這個方向逼來。
地面上的雨水很快被染紅。
我忽然看到犰狳的後方,有一個動物在草叢中,鱗片覆蓋著的甲殼將雨水高高濺起來。
那是,另一隻犰狳!!!
我摀住嘴,將驚叫吞進肚子裡。
奧西裡斯的情況很不樂觀,難道今天我們要葬身此處?
草叢裡那只犰狳一直潛伏著,我盯著它不敢挪開視線,只用眼光瞄著掛傷無數仍在堅持的奧西裡斯。
趁著犰狳一個失忽,奧西裡斯一尾掃過去,將一直扒吊在他身上的那只犰狳砸落在地上,「咚咚咚」地撞向樹木、岩石,「辟哩叭啦」巨響。
這麼大的聲音,為什麼沒有任何人聽到!!!為什麼沒有任何獸人來支援!!!
我口乾舌躁,不停地用餘光掃射向四周。
一棵大樹倒向草叢,伏在裡面的犰狳卻絲毫未動,任憑大樹的枝幹狠狠砸在它身上,我細細再看,才發現那只犰狳是斜臥著的,腹部暴露在外面,肚子中央露出一截小小的樹幹來。
難道是昨天被奧西裡斯幹掉的那隻?
大地被兩隻獸人的再次撞擊震得顫抖。
我緊緊抱住樹幹,看著周邊的野果像雨一樣砸下去,草叢中那只犰狳沒有半點動作。剛鬆口氣,忽然「吱——」一聲,一個東西直接砸到我面門上。
反射性一揮,手上痛覺立刻傳到大腦神經,我定晴一看,「青丘?!你怎麼在這裡!!」
小狐狸眼淚汪汪地咬著我的左手,前肢吊在我的胳膊上,後爪子不停地蹬著,手臂上被劃出幾條細小的血痕。
我一把拎住它後腦勺的毛,「你怎麼在這?老實交待!!!」
青丘眨巴著又黑又圓的大眼睛,短小的兩個前爪掩在嘴巴前,九條尾巴在身後扇呀扇。
「裝萌不頂用!!!」我把它塞進懷裡,眼睛盯向樹下,「說!」
「父親,找父親!」小狐狸含字不清地嘀咕著,細小的聲音。
「加斯是不是也跑出來了?」小獸人都是由族裡的雌獸看管著的,不可能這麼快溜出來。
「加斯哥哥,沒有,沒有!」小狐狸搖著腦袋,身上濕漉漉的,它不舒服地在懷裡扭了兩下。
我按住它的腦袋,「別動!!!」
小狐狸乖乖呆住。
我們倆一起看向奧西裡斯,他情況極其惡劣,肩部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抓下一塊肉,半個胸膛都是血。我看見那片鮮紅的顏色,頓時覺得頭一下子漲起來,雙眼發黑。
忍不住手上一重,小狐狸「吱吱」叫起來,「阿爾!阿爾!」
「不好意思。」我鬆開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一頭冷汗。
狐狸擺擺腦袋,嘴巴裡吐出一小團火焰:「沒事。」
我的腦袋好像……有點短路,看著那團青色的火焰消失在空中。
掐住青丘的脖子,「快吐火,快點吐火。」
小狐狸「咳咳」咳嗽起來,四肢在我身上亂蹬。
「啊,對不起,掐住你了。青丘,快點吐火,我們燒死它!奧西裡斯快不行了!」
小狐狸在我的威逼下連連吐了好幾個火球,可是該死的老天,為什麼會是下雨的情況,樹上的葉子全是濕的!!!
「快點吐快點吐!!!」
小狐狸尖叫起來,「沒有啦沒有啦!!!」
「怎麼會沒有,你不是九尾狐嗎?」
「青丘是小狐狸,青丘是小狐狸,青丘是……小狐狸。」小狐狸青丘往樹旁邊縮去,我在它那黑色的大眼裡看到面目猙獰的自己。
「對……對不起。」我垂下肩,「對不起,」轉身看向樹下已經無法再維持住自身疼痛表現的奧西裡斯,它任由犰狳在自己的身上抓來抓去,蛇尾已經變成鮮紅色,在地上一動,泥土便紅一大片。
「我們……該怎麼辦?」我幾乎想不出任何可以逃生的方法,「該怎麼辦?」
死亡這樣鮮活地在眼前上演,我卻沒有辦法阻止。
小狐狸尖叫起來:「獸形,獸形,人形受傷,很容易受傷!」
脖子像缺油的機器一樣轉向青丘,小狐狸蹲在樹幹上,一縷一縷的毛緊貼在身上,難道極了。
「你說什麼?」我輕聲問。
「獸形!打它!」小狐狸張牙舞爪地向戰場揮著爪子。
我一點一點轉過頭,心裡的某個地方突然拼成完整的圖形,越轉越快,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著被犰狳一爪子一爪子剮著肉的奧西裡斯。
他伏在地上,眼睛緊閉著,嘴唇已經沒有了一絲顏色,尾巴在有氣無力地纏著犰狳,偶爾抽到犰狳的甲殼上,被雨淋得有些淺紅鱗片下便湧出更深的紅色來。
想起昨晚他與犰狳的那場戰鬥,奧西裡斯雖然吃力,但受的傷還是比較少,完全沒有像今天這樣大面積受創。蛇形的他全身上下都覆蓋著鱗片,半人形的他卻沒有這麼幸運,只怕地上的血大部分都是從上半身流下來的。
「奧西裡斯,快點化出獸形來。」我朝他喊了一聲。
面色蒼白的獸人沒有回應。
「奧西裡斯,快點變成蛇,要不然你會死的。」
我急了,滿頭的汗,「奧西裡斯,你再不變成蛇,我們都會死的——」
「奧西裡斯我求求你……」
樹下的犰狳回頭瞪向我和青丘,兩排銳利的牙齒沾滿血液,混著涎水流下來,滴在地上。
就在這一瞬間,躺在地上的奧西裡斯一個大扭,尾巴勒住犰狳伸長的脖子,兩隻手掰開它的前肢,挾著一股風向旁邊突出的岩石撞去。犰狳被撞地身體狠狠縮了一下,奧西裡斯繼續拉扯開犰狳的身體,立直,高高地帶著它向斷掉的樹桿上插下去!
犰狳在樹桿上拚命地掙扎,奧西裡斯盤在它身上,拚命地往下壓。
樹木「咯吱吱」地響,像老時代那沒有油的獨輪車一樣抵抗身上的力量。
過了好久,我才反應過來,從樹上溜了下去。
「奧西裡斯?」
奧西裡斯垂著腦袋,身體保持著往下壓的樣子。
「奧西裡斯?奧西裡斯……」
「奧西裡斯,奧西裡斯!奧西裡斯奧西裡斯!」
我用手拚命地去搖他的頭,奧西裡斯的胳膊居然直直接摔下來,冰涼冰涼地,就像屍體一樣。
我顫抖著摸上他的臉,手伸到鼻子下。
極微弱的氣息。
抱住他的頭,我哭起來。
奧西裡斯睜開眼睛,藍色的眼睛有點發紫,「別怕,我會保護你。」
「為什麼?為什麼不變成蛇?」我哭著問他。
他說,「你怕。」
他說,「我會保護你,不受任何傷害,甚至,包括我。」
從來沒有人對我這麼好過。
那個世界,那個離我遙遠的世界,從來沒有人對我說,你躲在我身後。他們只會告訴我:你要堅強,你只能堅強。
他們總是說:不要要求回報,你總先要付出。
他們一直說:任何人都不能相信,因為沒有人能護你一生一世。
灼熱的淚水從眼裡流出來。
奧西裡斯眨了好幾下眼睛,勉強睜開一條縫,「別怕,我很快醒來,保護你……」
他昏倒在我懷裡。
一道白光後,蛇尾消失。
雨嘩啦啦地下著,他身上的血卻怎麼也沖不乾淨。
「奧西裡斯你這個大笨蛋。」
我根本不愛你,剛開始只是誤會,我只是想找個盾抵擋一下族長的逼婚。
「奧西裡斯你這個大笨蛋。」
為什麼對我這麼好?我根本不值得。
「奧西裡斯你這個大笨蛋。」
你是不是愛的原本是阿爾,只是,只是,只是你不知道接受你追求的是一個異世的靈魂。
「奧西裡斯你這個大笨蛋。」
說什麼怕我害怕不露出獸形,說什麼保護我,說什麼不受任何傷害,甚至包括你在內。
「你這個大笨蛋。」
你知道,這些話會讓人的心有多軟嗎。
「奧西裡斯你這個大笨蛋!」我坐在地上仰天大叫。
抱在懷裡的人,蒼白著一張臉,藍色的眼睛緊緊閉著。
「你是個大笨蛋——!你是個大笨蛋。」我低下頭碰住他的額頭。
不該,不該讓我動心。
我,會開始猶豫,開始糾結。
很猶豫很糾結的。
「你知不知道?」氣音消失在我們的發間。
愛,意味著太多。
作者有話要說:512,祈禱。
另:南京大屠殺不是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