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第二日清晨。

　蘇湘湘一如既往地比林小燭早醒，她醒過來的時候，林小燭還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不省人事，蘇湘湘笑了笑，輕手輕腳地下了床，但卻沒有跟以往一樣直接去熟悉，而是先小心地推門離開，進了院子裡。

　站了一會兒，一隻略肥的鳥兒煽著翅膀慢慢地飛了過來，蘇湘湘微笑著把它腿上綁著的信件給取了下來。

　昨天夜裡，蘇湘湘可是好不容易等來這只鳥，然後趕緊給柳河安傳信。

　——柳大人，你兩日後要去蕭府？林小燭聽蕭痕東說了此事，兩日後也要去蕭府，看看你是不是柳河安。

　而此刻她打開肥鳥帶來的信件，上面竟只寥寥寫了幾個字。

　——我和二皇子已約好，時間不能更改，若不想二皇子對我多問，便幫我攔住小燭。

　蘇湘湘無奈地歎了口氣，柳河安竟拿那人出來壓她……

　她只好匆匆地寫了個“知道了”回過去。

　沒一會兒林小燭醒了，兩人便一同前往蘭膏明燭，今天是開業以來第四天，生意還算不錯，剛開業沒多久就有了生意。

　不過對方是買香粉的林小燭便沒在意，等接待完自己的客人，回頭一看，蘇湘湘正在被幾人圍著討價還價，林小燭趕緊上前幫忙解圍，那幾人最後只便宜了幾文錢，但也心滿意足地離開了。

　蘇湘湘看著幾個客人離開的背影，歎了口氣：“小燭，這個還是你比較拿手。”

　林小燭一笑，道：“你以前在宮廷裡，要應付的都是達官貴人，當然不知道怎麼應對客人啦。”

　蘇湘湘道：“嗯，不過我也要學一學。”

　“這個不用急啦。”林小燭伸手幫她捏肩膀，“你好好調香，沒必要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

　林小燭眼珠子轉了轉，道：“說起來……你以前不是說過你是太醫院的嗎？”

　“……呃，是啊。”蘇湘湘愣了愣，道。

　林小燭道：“那，你知不知道有個柳太醫？”

　“是啊。”蘇湘湘道，“上次你問我宮內姓柳的人，我不是還說過麼。”

　“對對，那……你知道那個柳太醫的本名嗎？”林小燭好奇道。

　蘇湘湘尷尬道：“我不知道……”

　“啊……”

　“雖然我也是太醫院的，但畢竟男女授受不親，我們和太醫們其實來往不算太多，而且柳太醫專門照顧二皇子，跟我們來往最少，我幾乎沒怎麼見過他……老實說，我現在都忘記他長什麼樣子了。之前也從未想過去了解他的本名……你也知道呀，宮內那麼多人，怎麼可能誰的名字都知道呢。”

　蘇湘湘有點心虛，因此說了一大串，林小燭聽著點頭：“也是哦……”

　“嗯，不好意思啊。”蘇湘湘暗暗松了口氣。

　林小燭道：“哎喲，說什麼不好意思啦，是我不該亂問。”

　蘇湘湘想了想，道：“唔，你明天要去蕭家對不對？就是為了那個柳太醫？”

　“嗯……你都聽到啦？”林小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懷疑他就是我要找的那個人。”

　蘇湘湘道：“那個，小燭啊，先不論你為什麼會這麼認為……我覺得，你這個決定有個問題。“

　林小燭好奇道：“什麼？”

　“你有沒有想過，你同意去蕭家，對蕭痕東來說可能是代表你答應要跟他成親？”蘇湘湘緩緩道。

　林小燭一愣，道：“應該不會吧，我已經跟他說了啊，我只是要去看柳太醫而已。”

　“但……我想，你答應去蕭家，對他來說，就是答應吧……”蘇湘湘道，“你也知道的，蕭二少是個挺特別的人……呃。”

　林小燭一想，也是……

　她歎了口氣：“那，等晚一點我再跟他說一次吧。”

　見林小燭並沒有因此放棄去蕭家，蘇湘湘也歎了口氣，而後道：“嗯，你可以試著跟他好好說一下，告訴他你不想和他成親的事情。”

　林小燭道：“我一直在跟他說這件事啊！！！”

　“不……你只有對他吼而已……”蘇湘湘笑了起來，“吼他應該是沒用的吧。你不如試著好好跟他聊一聊。”

　“切，跟他聊，他根本不會聽啊。就算聽，他也聽不懂……”林小燭撇嘴。

　蘇湘湘：“……他又不是聽不懂人話。”

　林小燭：……搞不好還真是呢。

　蘇湘湘道：“我是說真的，我覺得，蕭二少並不是真的不理別人說的話，而是需要被真正的說動比較難。你試著好好告訴他，你為什麼不想和他成親，而他又為什麼不想娶你，這樣一來，我相信他一定會好好考慮的。”

　林小燭摸了摸下巴：“是這樣的嗎……”

　結果一整天，除了接待客人之外，林小燭都在思考該怎麼跟蕭痕東說，好不容易想出了一點頭緒，蕭痕東就正好來了，還帶著一點小糕點，說是來送給林小燭嘗嘗。

　林小燭毫不客氣吃了糕點，忍不住感歎其實蕭痕東也能算個好男人了，吃完之後她便拍了拍蕭痕東，讓他跟著自己到了店裡的隔間裡去。

　蕭痕東疑惑道：“林姑娘，你有什麼事嗎？”

　林小燭嚴肅道：“嗯！我是來個你討論一下，我們成親的事情。”

　“哦……”蕭痕東了然，“你想要什麼樣的喜服？”

　林小燭：“……”

　林小燭無奈道：“不不不，我，我問你啊，你有沒有喜歡過任何女子？”

　蕭痕東毫不猶豫地搖頭。

　林小燭：“……”

　呃，也對，他可是在軍營裡長大的……哪來的什麼女子可以喜歡啊。

　於是林小燭繼續道：“那……喜歡的男子呢？”

　蕭痕東：“…………”

　見蕭痕東一臉莫名加無奈，林小燭忍不住笑道：“好了好了，我是開玩笑的……咳，其實，我是想跟你好好討論喜歡一個人，和成親之間的關係。”

　蕭痕東倒是很冷靜的點頭：“嗯，你說。”

　林小燭想了想，道：“是這樣的……你沒有喜歡過一個人，所以可能不知道，我呢，我也不知道我自己有沒有喜歡過別人，所以我也不是很清楚。”

　其實，林小燭有過非常接近喜歡的那種感情，就是對著柳河安。

　當初在村子裡，柳河安幾乎是從天而降的，他長得那麼好看，氣質翩翩，笑起來的時候仿佛柳條拂面，讓人挪不開眼，幾乎全村的女孩子都會想要偷偷看他，這裡面自然也包括從小在村裡長大，完全沒去過大城鎮的林小燭。

　而後來，柳河安竟然恰好住在了林小燭隔壁，從小沒爹沒媽苦兮兮的林小燭從此有了一個亦師亦兄的柳河安，柳河安教她識字，教她醫術，給她看許許多多的書，甚至還教她調香。

　柳河安的教學並不系統，幾乎看到林小燭對什麼有興趣，就教她一些，從來不逼著她學習，因此僅僅是兩年之內，林小燭就學了一堆雜七雜八的東西——這些東西，可比坐在私塾裡學的有用多了。

　在林小燭心裡，柳河安簡直是和神仙相等的存在，他無所不能，無所不會，在迷茫的林小燭的面前，點燃了數盞明燈。

　然而柳河安莫名就失蹤了，只留下一張字條讓林小燭好好照顧自己，不要擔心他，林小燭茫然而難過地看著紙條發了很久的呆，忽然想到柳河安曾經說過自己終究要去一個很頂端的地方，林小燭之能想到京城，於是當即收拾行李，拿上所有盤纏，來到京城。

　為了一個人，義無反顧離開生活了十六年的家鄉和村落，隻身來到京城，顛沛流離過，傷心失望過，還差點被強娶過，林小燭都沒有放棄。

　這種感情，可以稱得上喜歡麼？

　可以稱得上喜歡吧？

　但是林小燭還是不大確定……

　於是林小燭清了清嗓子，有些猶豫道：“雖然，我也不是很清楚喜歡是什麼樣子的，但是我想，起碼應該是很想看到他，想要靠近他……”

　她看了一眼蕭痕東：“你會一直想見我，一直想靠近我嗎？”

　蕭痕東茫然：“還好吧……”

　林小燭拍掌：“是吧！你不喜歡我！”

　蕭痕東：“……”

　林小燭自己也覺得自己沒什麼說服力，正好蘇湘湘走進來給兩人分別端了兩盞茶，林小燭順勢拉住她，道：“湘湘啊，我問你，你有沒有喜歡的人啊？”

　蘇湘湘沒想到林小燭忽然問這個問題，愣了愣，而後道：“有過。”

　林小燭注意到蘇湘湘說的是“有過”而不是“有”，但她也沒有多想，道：“那正好！來來跟我們說一下，喜歡一個人，大概是什麼感覺呀？”

　蘇湘湘又是一愣，而後笑了起來，坐下，道：“你們問這個做什麼？”

　林小燭道：“呃，我聽你說的，來和蕭痕東好好聊一聊呀！”

　蘇湘湘想了想，道：“嗯，喜歡一個人嘛……”

　她的表情帶著一絲回憶：“就是你明知道那個人和你之間天差地別，你也還是想要試一試。你明知道那個人有種種缺點，甚至有點扭曲，但你還是想試著和他在一起。就算你明知道和他在一起之後，會受到傷害，你也還是甘之如飴，願意為此放手一搏。”

　林小燭聽得瞪大了眼睛——怎麼蘇湘湘的喜歡，聽起來這麼可怕……

　難怪她剛剛說的是“有過”而不是“有”了，這種喜歡，不管怎麼想都有點可怕吧……

　蘇湘湘見林小燭這樣，忍不住笑了：“當然，我的情況有點特別，你們要是想找參考，不能看我……唔，正常一點的喜歡，應該就是見到那個人會臉紅，會心跳，一直一直想要見那個人，跟那個人在一起，哪怕是什麼都不做，也不會覺得無聊……”

　林小燭立馬看向蕭痕東：“聽到了吧，聽到了吧！”

　蕭痕東：“……聽到了。”

　林小燭點頭：“所以說，你根本就不喜歡我！”

　蕭痕東：“……”

　他明明什麼都沒有說……

　而且，蕭痕東想，林小燭很有趣，跟她在一起，的確從來不覺得無聊啊……

　當然，林小燭根本不給他說的機會，而是激昂地拍了拍桌：“所以，你不喜歡我，而我也不喜歡你，我們如果真的成親，兩個人都會痛苦。蕭痕東，成親，我覺得就是應該是兩個彼此喜歡的人為了確認長久在一起而選擇的儀式，而不是像你說的，只是為了‘負責’。”

　蕭痕東看著她，目光平靜，道：“嗯。”

　林小燭說：“你沒有喜歡過人，但我相信，總有一天，你會有喜歡的人的，你會想要娶她，是因為你喜歡她，而不是你要對她負責。我呢，也會遇到一個我喜歡，也喜歡我的人，他娶我，也是因為我們兩個想要跟彼此在一起，而不是他想要對我‘負責’。所以，蕭痕東，我不想嫁給你，這和其他事情，其他人，都沒有關係，只是因為，我不喜歡你。”

　頓了頓，她又道：“當然，也因為你也不喜歡我。”

　林小燭看著蕭痕東，非常認真地道：“你聽明白了嗎？我不要嫁給你。”

　蕭痕東竟然難得地露出一絲笑意：“嗯，林姑娘你放心，你說的我都聽懂了，我不會再說什麼要娶你之類的話了，林姑娘如果有喜歡的人，便放手去追吧。只是如果林姑娘想要嫁給我，隨時開口，蕭某一定立刻下聘。”

　林小燭：“……”

　她嘴角抽搐：“呃，你放心，應該不會有這麼一天的。”

　蕭痕東拱了拱手：“那蕭某先離開了。”

　林小燭道：“誒！先別走！那個……我雖然不要嫁給你，但是，我還是要去你家的哦！”

　蕭痕東不解：“啊？為什麼？”

　果然！他根本就把她答應去他家的事情，和她同意嫁給他的事情看做同一件事……

　根本沒在聽她說話嘛……

　林小燭道：“因為，我可能喜歡的那個人，可能就是柳太醫。”

　蕭痕東一愣，而後道：“好，你來便是。明日我會看著，柳太醫快來的時候，我便讓人來接你。”

　林小燭想不到蕭痕東還包接送，當即笑道：“謝謝你！”

　蕭痕東搖了搖頭，轉身離開，只留下一個興高采烈的林小燭，和一個茫然無奈的蘇湘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