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林小燭的猜測是正確的，蘇湘湘在之後的幾天裡，依然毫無音訊。

　而林小燭對柳河安，還是帶著那麼一點期待的。

　她總覺得自己那天雖然含淚跑走一定蠢爆了，但柳河安不是狠心的人，搞不好哪天就會來找自己，順便告訴自己到底為什麼不肯認她。

　結果……

　她猜錯了。

　柳河安根本沒來過。

　林小燭只能十分愁苦地一個人忙蘭膏明燭，一邊拿著之前蘇湘湘留下的配方，自己調香，然後還要跑繡坊和裁衣店，還要去挑各種小首飾，每天天沒亮就得起來，累的夠嗆，晚上調香完很晚才能睡，閉上眼睛基本就直接會周公了，倒也沒太多時間想柳河安。

　結果沒想到，最後得到柳河安的消息，還是從蕭痕東那邊來的。

　且，實在不算是好消息。

　蕭痕東告訴林小燭，柳河安要和郭禦使之女郭潔瑩成親，時間就在下個月。

　林小燭茫然地看著蕭痕東，覺得自己想必是剛剛出現了幻覺，道：“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蕭痕東很老實地道：“我說，柳河安下個月要和郭禦使之女郭潔瑩成親。”

　林小燭：“……”

　她呆了半響，道：“這……怎麼可能……”

　蕭痕東道：“千真萬確，郭禦使已經開始發請帖了。”

　林小燭呆坐了一會兒，道：“一定是我認錯人了，那個人肯定不是我認識的柳河安……”

　蕭痕東知道林小燭完全受驚，便也不出聲打擾，只坐在林小燭身邊，安靜地看著林小燭一個人嘀嘀咕咕，半響，林小燭忽然往桌子上一趴，肩膀抖動，居然哭了起來。

　蕭痕東：“……”

　林姑娘永遠讓人這麼措手不及……

　蕭痕東只好安慰道：“林姑娘，你……你別哭啊……”

　林小燭哭著道：“我才沒哭！”

　蕭痕東：“……”

　“他要成親了，你很難過，我知道。”蕭痕東嘗試笨拙地安慰她，“但是既然你喜歡他……”

　“誰說我喜歡他了！”林小燭淚奔，“你給我閉嘴！”

　蕭痕東：“……”

　蕭痕東道：“既然你不喜歡他，你為什麼要哭呢……”

　“所以說我沒哭啊！！！”林小燭抬起頭，無法忍受地大吼，同時滿臉眼淚，糊了一臉。

　蕭痕東：“……”

　他居然有點想笑，但還是勉強忍住，道：“呃……”

　林小燭恨恨地擦掉臉上的眼淚，道：“你還留在這裡幹嘛？！”

　蕭痕東道：“那我走了……”

　說罷就起身真的要離開。

　林小燭道：“喂！你就跑來甩下一個這樣的消息就要走人！？你好可惡啊！”

　蕭痕東：“……呃。”

　林小燭也意識到自己有點不講理，咬了咬嘴唇坐下來，道：“我真的挺難過的……”

　“嗯。”蕭痕東見她終於有點冷靜下來的意思，趕緊點頭，認真地聆聽。

　林小燭悵然道：“我為了他跑來京城，兩年了，好不容易找到他了，他卻不肯認我，不認就算了吧，居然還要跟別人成親——我倒不是說他非要跟我成親，只是想想我在這邊摸爬打滾暗自傷心，他在那邊跟別人花前月下你儂我儂，我怎麼這麼慘啊！”

　蕭痕東：“……”

　他撓了撓頭：“林姑娘，你也許想太多了……”

　“哼，我才沒有想太多，我太瞭解他了，他那種人，很招姑娘喜歡的。”林小燭伸手撩了撩自己額前的碎發，而後淺淺一笑，“這位姑娘，你沒事吧？”

　蕭痕東傻眼：“啊？”

　“在下柳河安，冒昧打擾姑娘，還望姑娘不要在意。”林小燭微笑著拱了拱手。

　蕭痕東已經無言以對了。

　林小燭一拍桌：“他就是這樣的！看起來彬彬有禮的，不知道多會糊弄人，那個什麼郭潔瑩，恐怕就是看到他這個樣子，被迷得魂都沒了，才會同意和他成親的。她現在怎麼會知道柳河安根本就是個口蜜腹劍的混蛋！”

　蕭痕東道：“林姑娘，這件事只怕是郭禦使做主的……”

　林小燭悶悶不樂，道：“那又怎麼樣？他不想娶，難道不能推拒？他是二皇子身邊的人呐……啊！”

　林小燭猛然坐起來，忽然想到前幾天二皇子抓了蘇湘湘的事情，道：“我知道了，一定是他幫蘇湘湘逃離二皇子，所以二皇子生氣了，要懲罰他，他為了保命，只能選擇和那什麼郭禦使在一起！”

　“不，他是和郭禦使的女兒在一起。”蕭痕東耐心地糾正林小燭，“而且，事實上，二皇子和柳太醫之間就我聽說，一切正常，沒出什麼大問題。”

　林小燭這回長長的，長長的沉默了，半響之後，她環視了一下自己的店，道：“算了。”

　蕭痕東道：“嗯？”

　林小燭伸手摸了摸自己手臂下的桌子，道：“算了，我把蘭膏明燭賣了，回鄉下去。”

　“啊？”蕭痕東傻眼，“為什麼？”

　“我來京城，本來就是為了柳河安，現在他不認我，又要娶妻，想必就是要脫離過去，過全新的生活。那我還留在這裡也沒什麼必要。我本來就不是特別喜歡京城，這裡遠不如鄉下隨意，我還是更像回鄉下……”林小燭臉上有一點失落，“蘭膏明燭才開了一點點時間，收益也不錯，其實我有點捨不得。但是一個人開店實在是太累了，而且蘇湘湘不在，我調的香客人們都不是特別喜歡，還一直問我蘇湘湘去哪裡了……”

　林小燭憂愁地托著臉，道：“我也覺得我技術比湘湘差遠了，但這也沒辦法，再加上繡坊那邊還要想新布匹，裁衣店那裡還要想新款式……”

　她皺起眉頭：“光是想想就累的夠嗆了。”

　蕭痕東見她眼睛下面有一圈淡淡的青黑，可見的確這些天睡得不怎麼好。

　見平常活蹦亂跳的林小燭現在懨懨的，不知怎的蕭痕東心裡也有點不好受，他猶豫了半響，忽然道：“林姑娘，你想不想參加柳太醫的婚禮？”

　林小燭震驚了，蕭痕東怎麼可以問出這樣的問題來？！

　她堅定地道：“我！要！去！”

　蕭痕東：“……”

　果然……

　蕭痕東道：“可是，你是平頭百姓，能去的機會不大……唔，你別瞪我，我還沒說完……有個辦法，我可以帶你去，但是，這種事情，只能攜帶家眷。”

　林小燭愣了愣：“什麼意思？”

　蕭痕東看著林小燭，道：“林姑娘，我們成親吧。”

　林小燭：“……………………”

　她嚇了一大跳，幾乎要跳起來，道：“你說什麼呢？！”

　這件事不是早就揭過去了麼？！

　怎麼這種時候他又提起來了？！

　蕭痕東道：“唔，林姑娘，你上次說的話，其實我後來有好好想過了，可是我一個大老粗，實在不能明白你和蘇姑娘說的……那麼細膩的心思。”

　老實說，蕭痕東其實聽完就忘記了，因為什麼想靠近，臉紅心跳，在蕭痕東看來，實在是很莫名其妙的東西……

　林小燭不語，看著他，等他能說出什麼有道理的話來。

　“不過，我也好好想了一下所謂的‘成親’，我想成親除了需要你們所說的‘喜歡’其實更多的，的確是‘責任’吧。”蕭痕東撓頭，“如果只是‘喜歡’，那為什麼要成親呢，成親就是因此對彼此有責任……舉個例子，假如你當初跟柳太醫成親了，那他現在就不可能再跟別的女人成親了。”

　林小燭：“呵呵，你舉得例子真是太生動了，我謝謝你全家。”

　蕭痕東：“不用謝，我只是實話實說。”

　林小燭：“…………”

　“我之前就說過，只要林姑娘你想成親，隨時可以叫我，就是因為我覺得，無論是第一次醒過來看到你，還是後來因為被白梅下藥而親了你，我對你，都有一份責任。”蕭痕東很認真地說，“只是我開始想，既然你已經那麼說了，而且似乎真的很不想嫁給我，想要去找柳太醫，我也只能不再強逼了，但顯然既然柳太醫要成親……”

　“你能不能不要一直提這件事……”林小燭虛弱道。

　蕭痕東道：“既然是事實，為什麼不能提？”

　林小燭：“……好吧好吧。”

　“總之……現在既然你過的這麼不痛快，不如試著嫁給我，我會努力讓你過上好日子的。”蕭痕東看著林小燭，雙眼炯炯，“而且我相信，林姑娘你長的這麼可愛，性格也很好笑，我一定會喜歡上你的。”

　林小燭非常無力：“謝謝，你的性格也很好笑……”

　會不會誇人啊這頭熊……

　雖然很無力，但不得不說聽蕭痕東這麼說，林小燭心中還是有幾分感動的。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對她說要讓她過上好日子，

　雖然說的人看起來蠢透了……

　蕭痕東道：“所以，林姑娘，你嫁給我吧。”

　林小燭搖了搖頭：“你想什麼呢，就算你剛剛說的都對，可是我不喜歡你啊，這對你來說一點也不公平。”

　“可是你跟我成親之後，除了喜歡我還能喜歡誰？”蕭痕東理所當然地道。

　林小燭：“……”

　可惡，居然無法反駁。

　林小燭只好又道：“可是，你說什麼要給我過上好日子，但你現在其實也就是在靠蕭家養啊……”

　蕭痕東道：“今年秋天有武舉，我會去參加。”

　林小燭瞪大了眼睛：“你居然都想好了啊，看不出來啊……”

　這頭熊看起來傻傻的，卻把自己的未來盤算的頗為清楚，事業家庭，都算的差不多了……

　“你到底是真傻還是假傻……”林小燭嘀咕道。

　“啊？”蕭痕東莫名地看著林小燭。

　林小燭擺了擺手：“沒什麼沒什麼。”

　蕭痕東又道：“而且，林姑娘，你是唯一一個知道我真實身份的人，所以看到你，我覺得很放鬆。”

　不知為何，聽蕭痕東這麼說，林小燭總有一種在被告白的錯覺，明明蕭痕東完全沒有告白的意思，只是想和她成親而已。

　——雖然聽起來很奇怪，但的確就是如此，只是想成親，而不是在告白。

　可是偏偏他說的每一句都頗有道理，讓林小燭一時之間無法拒絕，於是林小燭想了想，道：“唔，既然你說了這些，我也不好一口回絕，來，我來給你說說我。”

　蕭痕東當即點頭：“嗯。”

　“我叫林小燭。”

　蕭痕東愣神——這也說的太細緻了吧？

　“別發呆！咳，我叫林小燭，這個名字聽起來有點奇怪，但其實是有寓意的。我出生的時候，非常瘦小，隨時都可能死掉，當時的接生婆跟我母親說，我可能馬上就會夭折，我母親非常難過，結果呢，我還是很頑強的活下來了，所以我娘給我取名‘小燭’，說的是燭光雖然微小，但卻也可以努力生存下去，照亮身邊方寸之地。”

　林小燭用手碰了碰桌上並未點燃的蠟燭，道：“怎麼樣，寓意不錯吧？”

　蕭痕東看著她，點了點頭：“嗯。”

　忽然，他道：“我……本名舒冬世，這個名字是鎮遠將軍給我取的。舒是他母親家的姓氏，冬是因為是在冬天撿到我，世本來是石字，因為我是在石頭邊的，後來因為不好聽，才改成了世。”

　林小燭沒料到蕭痕東也忽然說起自己的事情來，愣了愣，見他一本正經的樣子，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嗯……你繼續說。”

　蕭痕東於是道：“十歲以前的記憶，我已經很模糊了，不過當時也沒什麼可以記下來的東西，每天能在冰天動地的環境下找到吃的，避開野獸，找到可以休息的地方，就已經占滿我人生的全部了。所以我也沒什麼好說的……”

　他撓了撓頭：“十歲之後我到了軍營，將軍開始教我習武，教我認字，教我說人話。”

　“看來你現在還沒完全學會……”林小燭小聲道。

　“啊？”蕭痕東疑惑地看向林小燭。

　林小燭擺手：“呃，沒什麼，沒什麼……你繼續說。”

　蕭痕東點點頭，道：“然後我就在軍營裡生活了下來，大家都是男子，生活方面比較隨性，但我當時年紀最小，對我頗為照顧，只是很多人在戰爭中都死去了，包括將軍，最後只剩下我。可惜後來我也死了。”

　蕭痕東道：“說完了。”

　林小燭：“……”

　嗯，還真是，很短，很好概括的一生……

　林小燭莫名又覺得蕭痕東雖然說的很短很輕巧，卻又有點讓人覺得悲傷，於是她道：“其實你不用難過，你雖然年紀輕輕就死了，但是起碼，你以另一種方式延續下來了啊。”

　蕭痕東笑了笑：“嗯。”

　剛到蘭膏明燭外的蕭辰息恰好聽到了“你雖然年紀輕輕就死了，但是起碼，你以另一種方式延續下來了”這句話，他有些疑惑地皺了皺眉，而後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