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窗外的林小燭吃了一驚。

　她和蕭辰息剛來，前因後果完全不清楚，只聽到周媽媽忽然道“其實，也不是不可以”，還以為是說周媽媽竟然這麼大方，一下就答應了，蕭辰息還不用出馬呢。

　結果下一句“只要你把薇兒留下，並且勸說她跟我簽十年的約，當然，是賣藝賣身的約。”就把她給鎮住了。

　這是什麼意思，白梅走了，所以再留下一個嗎？

　林小燭回想了一下，薇兒年紀似乎比她還小一點，長的也的確挺可愛的，只是因為一直跟在白梅的身邊，打扮的也比較一般，所以容易被忽略。

　白梅的約好歹已經過了三年，這三年給周媽媽賺的錢和聲望不用說有多少，而現在她竟要把薇兒留下來而且再十年？！

　太奸詐了……

　白梅肯定不會同意的好嘛！這也太欺負人了！

　林小燭憤憤地鼓了鼓嘴，以為身邊的蕭辰息會和他一樣憤怒，搞不好會直接進去，誰料她轉身一看，蕭辰息卻面無表情，也根本沒有要進去的樣子。

　“……”林小燭只好跟著一起躲在外面繼續聽牆角。

　林小燭都那麼震驚，更不用說白梅了，她當下就被嚇著了，道：“什麼？！薇兒才十四啊……”

　周媽媽道：“薇兒十一歲就開始跟著你了，對吧？”

　“……嗯。”

　“我知道，你因為有妹妹，所以把薇兒也一起當做妹妹看。也教過她不少東西。”周媽媽笑了笑，“你先是教她識字，又教她古箏、琵琶，甚至彈唱，其實我都看在眼裡。”

　白梅道：“薇兒年紀很小，什麼都不懂，我只是看她說無聊，所以閒暇時才教教她，免得她將來出去什麼都不懂……但是這和她要留在翠芳園有什麼關係？我要離開，當然也是要帶著薇兒一起離開的……”

　周媽媽搖了搖頭：“白梅啊，你說薇兒年紀小，可你在翠芳園好歹也三年了，你真的覺得十四歲年紀小麼？”

　白梅：“……”

　沒錯，十四歲其實並不算太小，反倒是白梅自己年紀不小……

　周媽媽又道：“白梅，我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我願意放你走，但我要薇兒，薇兒受過你的指點，本身條件也很不錯，長的也好，性子也乖巧，比你好控制。我可以把她當你的接班人來對待。只是呢，她到底本身條件不如你，所以不可能像你一樣只賣藝。”

　白梅道：“……這，這怎麼行……”

　她雖然還是在拒絕，聲音卻有些猶豫。

　周媽媽笑了，道：“白梅呀，你何必呢，薇兒不過是個跟了你三年的丫鬟。而你自己就可以提早七年得到自由……這是一個一點也不虧本的買賣。我這麼跟你說吧，薇兒本身也是有約在我這裡的，只是時間還更短，才五年，而且現在已經過去三年了只剩下兩年。但薇兒的身世你也是知道的，她無父無母，也沒有任何背景，不認識任何達官貴人……”

　周媽媽頓了頓，道：“你想想，白梅，假設你不離開，我也有的是辦法讓薇兒繼續留下來，不是麼？我現在只是讓你去勸她和我續十年的約，並把她從一個丫鬟，提升為一個可以伺候客人老爺的姑娘，其實對她來說，也並不虧啊。”

　白梅愣愣的，沒有說話。

　周媽媽往椅子上一靠，道：“這樣吧，你剛剛說，你和蕭家並沒有什麼關係對吧？我相信，你也不會想要她們為你出太多錢。這樣，只要你答應替我說服薇兒，並且真的說服成功了，幫你贖身，只要三十金——就是當初我買下你的價錢。”

　白梅瞪大了眼睛：“這……”

　周媽媽道：“原本要幾十倍都不止，你應該知道吧？”

　白梅點了點頭。

　周媽媽歎了口氣：“所以呀。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薇兒光這兩年的時間，我就可以逼她接客，之後再多十年，不也沒關係麼？”

　她拿起一旁的茶杯，輕輕地飲了一口。

　其實，對於周媽媽自己來說，她還是覺得薇兒十年，只怕不如白梅劃得來，但是呢，薇兒還年輕，只要用心□，是很有潛力的，而且白梅雖說自己和蕭家關係不大，可兩相對比，她也沒有要為白梅得罪蕭家的必要。

　何況白梅心不安份，這次攔住了，說不準還有下一次，還不如換個安分的薇兒。

　她看了一眼白梅，見白梅愣愣地坐在那兒，知道有戲，笑了笑，讓她繼續想著。

　這三年下來，白梅她還是很瞭解的。白梅心高氣傲，也不壞，但是大概是大起大落的人生改變了她的性格，她很愛鑽牛角尖，雖然心高氣傲，但又有種莫名的自卑，周媽媽剛剛點破她不想欠蕭家太多，就讓她心動了。

　雖然白梅對薇兒的確很好，但到底薇兒不是她親妹妹，兩人相處也才三年而已。

　而且周媽媽剛剛特意說，這兩年自己也會逼薇兒，也就是說，薇兒在這兩年內無論如何都會被推入火坑，那麼白梅便不算直接的害了她。

　這樣一來，她的罪惡感也會少不少。

　窗外，林小燭是聽的心驚膽戰。

　怎麼跟她設想的不一樣？

　白梅雖然拒絕了，但口氣卻很不堅定，現在更是直接猶豫起來了……

　這，這不太對吧……

　她偷偷側頭看了一眼蕭辰息，果然見他臉黑的跟墨一樣。

　以前林小燭覺得這傢伙笑眯眯的樣子很嚇人，現在卻覺得這傢伙不笑其實更加嚇人……

　早知道就不跟過來看熱鬧了，據說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多……

　“你知道嗎。”蕭辰息忽然開口。

　林小燭瘋狂搖頭：“我什麼都不知道。”

　蕭辰息：“……”

　林小燭：“……”

　林小燭：“呃，你要說什麼？”

　蕭辰息緩緩道：“以前的侯梅，其實非常驕縱，還有點野蠻。”

　林小燭：“驕縱？！野蠻？！”

　現在的白梅看起來又柔弱又可憐，哭起來梨花帶雨我見猶憐，怎麼看也跟驕縱、野蠻毫無關係。

　蕭辰息點了點頭：“不過，比現在善良。”

　林小燭愣了愣，沒來得及說話，蕭辰息已經直接走出去，而後一腳踢開門，走了進去。

　林小燭：“……”

　她聽見周媽媽和白梅同時響起的驚呼聲，於是趕緊也跟著跑了進去，就見周媽媽和白梅都極其驚訝地看著從天而降的蕭辰息。

　白梅道：“你，你怎麼來了……”

　蕭辰息沒有看她，而是對周媽媽說：“你好，我是蕭辰息。”

　周媽媽一愣，遂即堆出一個笑容：“喲，是蕭學士呀。”

　蕭辰息道：“白梅和薇兒的事情，我來和您談吧。”

　周媽媽一愣：“這……白梅，和薇兒？”

　蕭辰息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白梅張了張嘴，正要說話，蕭辰息卻對白梅道：“你先出去吧。”

　白梅愣了愣，只能點頭，林小燭想繼續裝雕像，蕭辰息卻道：“林姑娘，你也出去吧。”

　林小燭只好跟在白梅身後默默離開。

　蕭辰息補了一句：“不要聽牆角。”

　林小燭：“……”

　可惡的蕭辰息，這不是雙重標準嗎，自己剛剛聽牆角聽那麼開心……

　“哦。”

　林小燭悶悶不樂地跟著白梅走了出去，繞過抄手遊廊，直到一個花木扶疏的小亭子裡才停下，白梅坐在石頭椅子上，心神不寧地發了一會兒呆，而後抬頭看著林小燭：“你和蕭辰息什麼時候來的？”

　“啊？”林小燭想了想，“從周媽媽說——也不是不可以，那裡開始的。”

　白梅臉色一白，道：“你們什麼都聽到了？”

　“……呃，我是什麼都聽到了，蕭辰息的話，只要沒有耳背，我想也是的。”林小燭尷尬不已。

　白梅怒了，道：“你怎麼可以這樣？！”

　林小燭：“……”

　好吧，她現在看出了一點白梅小時候驕縱的影子了……

　林小燭無力道：“我，我是被蕭辰息帶進來的啊！”

　白梅道：“你為什麼要跟過來？！你，你明明可以不要跟過來……這跟你根本沒關係。”

　林小燭瞪大了眼睛，因為她發現……自己還真是沒有辦法反駁！

　“呃，那，那我先走了……”林小燭也是會察言觀色的，知道一會兒蕭辰息出來，他們之間的氣氛只怕會更可怕，正好順勢溜走，“再見。”

　白梅不理她，自己一個人扶著額頭歎氣，林小燭便一個人低著頭打算去前廳然後離開。

　誰料剛出去，就被一群青樓女子圍住了，她們圍著她，嬌笑著，有的在說“小公子第一次來吧”，有的則在說“咦，剛剛那位公子呢”……

　林小燭根本走不出去，折身逃回亭子裡：“嗚嗚，白梅姐姐，你送我一程好嗎……”

　白梅：“……”

　她歎了口氣，埋怨地看了一眼林小燭，帶著林小燭出去，這回還真沒人圍著她了，只是目光反而變多了，林小燭一到門口就喊了聲謝謝然後頭也不回地落荒而逃。

　白梅搖了搖頭，折身再次回了後園，又十分擔心地看著自己房間那扇緊閉的門，卻又沒有走過去偷聽的勇氣。

　***

　林小燭小跑著回了自己和蘇湘湘所居住的小屋，卻見蘇湘湘不在，她有些疑惑，但今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了，她也不及細想，便索性洗了個澡。

　洗完澡，蘇湘湘卻正好回來，見她在，愣了愣，而後笑道：“小燭你回來了。”

　林小燭點點頭，一邊擦頭髮，一邊道：“湘湘你去哪裡了？”

　蘇湘湘道：“哦……我，我去買香料了。”

　“哇，你果然很勤奮。”林小燭笑著道。

　蘇湘湘笑了笑，沒說什麼，忽然目光停在了林小燭的嘴唇上，她有些不解地皺了皺眉頭，而後道：“小燭，你的嘴巴……”

　林小燭摸了摸自己的嘴巴，疑惑道：“什麼？”

　蘇湘湘道：“你嘴巴被咬破了。”

　“？！”林小燭一愣，拿起銅鏡仔細地看，才發現果然嘴巴被咬破了！

　蕭痕東那頭狗熊……

　林小燭嘴角抽了抽，道：“今天去玩的時候，不小心自己咬到了。”

　其實這藉口有點問題，因為被咬的位置偏下，誰會那麼蠢自己特意去咬那裡啊……若說是不小心，則應該是在比較上面的位置。

　但蘇湘湘只是看了她一會兒，沒再多問，只道：“以後小心一些。”

　林小燭胡亂點了點頭，而後也開始忙明天再度開店的準備，她一邊道：“說起來，今天沒能給別人推薦成功呢……發生了蠻多事情的，我和那些貴夫人都說不上話。”

　蘇湘湘笑了笑，道：“沒關係的，就當混個臉熟嘛……不過蕭痕東沒對你做什麼吧？”

　林小燭：“……”

　她僵硬地笑了笑：“當然沒有啊！你想什麼呢，呵呵呵呵。”

　蘇湘湘道：“哦，沒有就好。”

　林小燭：“嗯嗯，別問這個啦，來，我們來看看明天開店之後，我是不是要去一趟繡坊……”

　兩人的討論才剛開了個頭，外邊就響起劇烈的敲門聲，林小燭一愣，道：“誰呀？”

　外面的人不答話，只繼續敲門。

　林小燭和蘇湘湘對視一眼，都覺得十分古怪，林小燭起身，留了個心眼，從門縫裡先往外看。

　卻見居然是狗熊蕭痕東！

　林小燭：“……”

　他怎麼就清醒了？！

　該不會是還沒清醒吧？！

　林小燭看了一會兒，見蕭痕東有些沮喪，神情又有些認真，臉上雖然還有點紅紅的，但卻不像沒清醒的樣子……

　看他這樣，估計會一直敲門，林小燭無奈，只好打開了門。

　蕭痕東沒料到林小燭會忽然開門，愣在原地。

　林小燭沒好氣道：“幹嘛啊？”

　蕭痕東看著林小燭，臉又一次紅了，而後他認真地道：“林姑娘，請嫁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