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蘭膏明燭。

　林小燭看著才制好的木牌在工人的安裝下，釘在了自家店門之上，四個大字雖然不算特別好看，但也算朗朗飛揚，林小燭滿意地笑了笑，對兩個從梯子上下來的工人道：“辛苦啦大哥。”

　蘭膏明燭出自《招魂》，當初林小燭看的時候，就因為裡面有個“燭”字而留心了，前兩日她想店名想的頭非常帝，後來忽然想起這句，便立刻決定用這個了。

　她這店本就有賣許多香有關的，而香膏明燭正是用香膏做成的蠟燭燭火明亮的意思，光看這一句，還是挺適合的，兆頭也好。

　林小燭心滿意足，這段時間她每天在店裡忙活，不是把木匠送來的櫃子給安排好，然後放上東西，就是去繡坊盯貨，要麼就是自己一個人調製香料，晚上躺上床的時候兩隻手都是僵直的，雙腿也打顫，不過林小燭到底堅持了下來。

　她打開店門往裡看，店雖然不是特別大，但卻被她佈置的很好。

　一進門，首先是一道薄薄的輕紗作為隔簾垂在中央，撩開之後往裡走，便可見牆上的瓷畫與木櫃上的花瓶，花瓶之中插著新鮮的花朵，而櫃子內放著用精緻的瓷盒或木盒裝著的香膏、香粉。

　甚至還有一些沒有蓋上以展示的香水——這香水本多半是他國進口，或藩國進貢之物，林小燭也只知道做法是用香料植物蒸餾，但她搗鼓了幾天也沒搗鼓出什麼結果，雖然勉強水中帶香，卻並不濃烈，若是灑在身上，幾乎沒有味道，是以只是放在這裡唬一唬人。

　而釘在牆上的左邊的櫃子上，則零散擺著各種藥類，下面分門別類地寫了標籤，右邊的櫃子裡則擺著一些模樣別致的首飾，甚至還有真的以新鮮花束結成的花環，雖然現在估計是沒人會買，但放著做做樣子，也足夠讓人耳目一新了。

　最裡面的大檯子上則放了許多的布匹可供挑選裁衣，還有一些已經製成手帕、腰帶的布類小玩意。

　不過，最特別的還是這店內林小燭還弄出了一個隔間，依然以輕紗圍著作為隔離，裡面有小圓桌和幾個小木凳，可以供林小燭與女客交談。

　林小燭將桌子上的花瓶移動了一下，擺在正中間，而後滿意地笑了起來，她把早已準備好的鮮花在店門口的兩邊鋪設成一條小路，證明店已悄然開張。

　林小燭坐在櫃檯後面，滿心期待地等待著第一個出現的客人。

　***

　“我不要。”常侍郎家大小姐常如星黑著臉坐在自己房間裡，好半天才吐出十分抗拒的三個字。

　“如星，你耍什麼脾氣啊。”常侍郎之妻孟燕無奈地看著自己的女兒，“蕭尚書現在地位如何，想必你恨清楚，人家蕭夫人特意上門跟我說了想讓你和蕭痕東見一見的事情，你怎麼能說什麼不要呢。”

　常如星怒道：“我為什麼要去見那個草包？媽，蕭痕東是什麼人，您應該很清楚吧？就算我以後嫁給他，只怕一天好日子都沒有的！”

　孟燕道：“可人家都開了口，我們總不能拒絕呀……你弟弟年紀還小，但終究要入仕途，若咱們家和蕭家聯姻了，你弟弟他……”

　常如星臉色更黑，道：“是啊，就為了弟弟的仕途，就可以隨便把我送出去？娘，你太過分了！”

　孟燕的臉色也有幾分難看，道：“什麼叫隨便把你送出去？那蕭家二公子的確是混帳了一些，可這最近這半個月以來，人家不是十分安分，什麼亂子都沒出麼？年少輕狂誰沒有過呢，只要能改不就行？如星你這麼聰明，到時候隨便用些手段，不就可以讓他服服帖帖的了？倔什麼呀。”

　孟燕像是想到了什麼，道：“何況我記得，當初蕭夫人舉行的遊園會，我帶著你去的時候，你一直往蕭家那邊看……我，我才以為你對蕭痕東也有幾分意思的。”

　“娘！我怎麼可能對蕭痕東……”常如星氣的哭笑不得。

　孟燕道：“怎麼就不可能啦，蕭痕東好歹長的還是很好的。”

　常如星沒有搭話。

　的確，一年前的遊園會上，她一直有往蕭家那邊看，但她看的不是什麼蕭痕東，而是……蕭辰息。

　可這事常如星卻不想說出來，因為她知道，就算她說了，母親也會說“那又怎麼了，蕭辰息和蕭痕東反正是兄弟，你就先去蕭家看看嘛”之類的話。

　眼瞧著父親不知道在外邊認識了什麼女子，三番四次有了想要納妾的意思，母親自然是最急切的，生怕自己的一雙兒女到時候要吃苦——尤其是自己的兒子。

　身為一個女子，常如星倒是很明白自己在母親心裡的地位怎麼也不如弟弟，可是為了弟弟所謂的未來的仕途，就讓她去見蕭痕東？

　這也太可笑了！

　常如星生的好看，文采也斐然，自小便被人誇是才女，從小心高氣傲，唯一放在眼裡的男人也不過只有蕭辰息一個，且在後來聽說蕭辰息另有傾心之人後，也就漸漸放下了。

　可她寧願去給蕭辰息做妾，也不想跟蕭痕東有任何關係啊！

　只是這話如果說出來，估計要被母親給罵死……

　去年在遊園會上，常如星就見蕭痕東那個二流子左和一個小官的女兒調笑，右和小丫鬟摸來摸去，簡直有傷風化，遊園會上，眾人玩行酒令，也只有蕭痕東傻了半天什麼都沒答出來，最後居然作了個狗屁不通的詩詞來糊弄，大家也不敢多說，笑著說好就找下一位去罰了。

　加之平日的傳聞，常如星可以說是能有多不待見蕭痕東就有多不待見，但也不認為自己會和他有交集，故而並沒怎麼放在心上。

　結果沒想到，蕭夫人居然跟母親說有意要把他倆撮合撮合——撮合什麼呀，蕭痕東半個月前強娶女子的事情她又不是沒聽說！

　雖然那件事似乎不了了之被壓了下來，但這回蕭夫人提出這個意見，肯定和那件事情有關。

　而她母親並非不知道，卻還是非要她答應。

　常如星雖然黑著臉拒絕了一會兒，但也受不住孟燕一直在耳邊叨叨，最後只得含恨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那就去吧。”

　孟燕松了口氣：“如星，我就知道你最懂事了。”

　常如星道：“我要和蕭痕東在哪裡見面？娘，千萬別留我跟蕭痕東兩個人單獨在一塊兒啊，不然……”

　孟燕道：“那是當然的。你放心，我們哪兒也不必去，蕭夫人是真的挺喜歡你的，說會帶蕭痕東來咱們家，到時候你們二人在後院見見就行，周圍還有下人，我和蕭夫人也會在附近，你放心，啊。”

　常如星悶悶地點了點頭，又在孟燕的催促下去選過明天要穿的衣裳，孟燕則興高采烈地去通知蕭家了。

　蕭夫人接到消息，自然也十分開心，在她看來，隨便什麼人都比林小燭好，至於常如星，她一直頗為中意，那姑娘長的還不錯，但不至於美到以後會有紅杏出牆的危險，也頗有才華，人看起來也伶俐，正好和現在的痕東互補。

　當然，實際上，要說伶俐，最伶俐的自然是林小燭，可林小燭不過是個貧女，哪裡比得上常侍郎的女兒……

　鄭沁喜滋滋地跑去蕭痕東的院子裡，果然見他依然在悶頭練武，別說，這半個月下來，他看起來真的挺有模有樣的，加之從不外出鬼混，吃的都是府裡特別準備的食物，身子也健壯了不少，偶爾見他撩起袖子，還能隱約看見手臂上出現了一些線條。

　蕭痕東的身子明顯越來越好，雖然每日日曬讓他皮膚黑了不少，但也好過之前那樣蒼白，蕭夫人也就隨他去了。

　見了鄭沁，蕭痕東比完最後一個架勢，站起來，道：“娘。”

　鄭沁每日都要往這邊跑，蕭痕東已經十分習慣，叫起娘來也沒覺得有任何不自在。

　鄭沁讓丫環拿了手帕給蕭痕東，讓他自個兒擦汗，一邊道：“痕東啊，你現在的年紀，其實的確可以娶親了，上回你沒娶成功，想必心中對爹和娘，也頗有不滿吧？”

　“沒有。”蕭痕東擦了擦汗，冷靜地回答。

　鄭沁一笑，道：“行了，別嘴硬。娘知道你的心思……不過呢，現在娘給你找了個更好的，保管你看了滿意。說起來，其實你沒失憶之前，就對人家姑娘有些意思了，現在人家答應和你見一見，這可是極好的機會，明日你就跟娘一同去一趟常府吧。”

　蕭痕東擦汗的動作停住，而後他到：“不必了。”

　“哎，怎麼，怎麼就不必了啊……”鄭沁很有些慌張，“你相信娘，一定比那個林小燭好！”

　“……這跟林姑娘沒關係……”

　蕭痕東很無奈地看著鄭沁。

　其實他和林小燭在林小燭離開蕭府之後也不過見過兩次面，蕭痕東每日沉醉于練武之中，旁人根本想不起，偏生每天鄭沁都要提一兩遍林小燭。

　什麼“你別再想林小燭啦”。

　或者“那個林小燭有什麼好的”？

　著一來二去，簡直是逼著蕭痕東想起林小燭，真讓蕭痕東哭笑不得。

　他甚至能猜到，依著林姑娘的性子，如果知道這件事，一定會叉腰狀得意洋洋地說：“哇哢哢，蕭夫人對我果然是真愛！”

　呃……

　邊想著，林小燭的樣子居然也的確浮現在眼前，蕭痕東忍俊不禁，摸了摸鼻尖。

　鄭沁：“……”

　還說跟林小燭那臭丫頭沒關係！

　一說起林小燭，就又是笑又是摸鼻子的，平日裡要看蕭痕東笑簡直比登天還難啊！

　倒是自家大兒子蕭辰息每天都笑眯眯的，兩相對比，鄭沁恨不得把蕭辰息的笑偷一點分給蕭痕東，只怕蕭痕東長久這樣下去，都不會笑了！

　但說起林小燭他就笑，這簡直是……

　鄭沁自然不知道，蕭痕東笑不止是為了林小燭，還因為她……

　但見鄭沁氣急敗壞的樣子，蕭痕東無奈地想，自己從小沒有母親，大概母親就是這麼個喜歡操心的存在吧，自己頂了蕭痕東的皮，那也得好好孝敬人家的母親，不能讓鄭沁整日生氣。

　於是他無奈地點了點頭：“那……就去見見吧。”

　鄭沁大大的松了口氣，道：“這才對嘛！”

　***

　蘭膏明燭內。

　天已幾乎全暗，林小燭坐在櫃檯後，欲哭無淚。

　——天殺的，為什麼她坐在店裡坐了一整天，只有一個客人好奇地看了一眼，然後毫不留情地走掉了？！

　其他的人根本走都沒有走進來！

　這和說好的不一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