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常夫人，你好。”蕭痕東站在常府院內，有些拘謹地對孟燕打了個招呼，而後目光才落在常如星身上，“常小姐，你好。”

　他的招呼不冷不熱，禮數算是全盡了，可看起來一點也不熱絡，這和常如星想的有些不一樣。

　但她也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而後一樣地同鄭沁和蕭痕東打了招呼。

　之後四人在常府的花園裡閒逛了起來，但結果只有鄭沁和孟燕兩人在說話。

　常如星本以為蕭痕東會迫不及待地湊過來，因此故意站在最左邊，以自己母親作為一個妨礙，不讓蕭痕東靠近。結果蕭痕東根本沒理她，遠遠地站在最右邊，仿佛跟她存了一樣的心思。

　結果就變成鄭沁和孟燕兩人站在一起，而蕭痕東和常如星隔著她們，別說交談了，就是看都沒看對方。

　常如星雖然很討厭蕭痕東，但眼下被這樣忽視，也很有點不高興，她本就是委曲求全，蕭痕東竟然還拿架子，難道是真的覺得非得巴結他？

　簡直可笑。

　而蕭痕東實際上正在神遊。

　常府後院被打理的很精細，不知名的花也有很多，一向在邊塞的舒冬世算是第一次這麼認真研究這些花，看著居然也覺得很稀奇，完全忘記此行目的為何。

　兩個小輩誰也不搭理誰，兩個長輩只能從中干涉了。

　鄭沁知道蕭痕東現在的性格，首先道：“痕東呀，你也太沉默寡言了吧？”

　蕭痕東莫名被點名，抬起頭看向另外三人，而後平靜地說：“哦。”

　蕭夫人：“…………”

　常如星：“……”

　你“哦”什麼“哦”啊？！

　孟燕只好也趕緊道：“哪兒呀，你看我家如星不也一樣，不肯說話……這些年輕人啊，就是這樣，害羞。別看我家如星平日裡能說會道的，到底還是個小女孩呀。”

　鄭沁笑著道：“害羞才好呢。對著痕東不害羞，那才是壞事。”

　“哈哈哈，那也是。”

　鄭沁和孟燕笑成一團，氣氛有熱絡了一些的感覺，然而再回頭看自家小輩——

　蕭痕東依然在低頭看花。

　常如星憤憤地看著自己娘親——誰害羞了？！

　尷尬。

　更加尷尬了。

　孟燕也來了一點火氣，心想這根本沒法繼續下去嘛，如星本就是好死賴活才答應下來的，她本以為蕭痕東那種性格，應該會主動和如星說話，誰知道居然比如星還像個黃花閨女，還低頭看花呢！

　如星也不給她好臉色，蕭痕東也不理會她和鄭沁，這怎麼繼續？

　孟燕乾脆道：“蕭夫人呀，我們兩個長輩在這裡，他們小輩也尷尬，不如我們自己先去一邊坐一坐，讓他們繼續走走？”

　此話正合鄭沁的心意，她忙不迭點頭：“當然好，我正好腿腳有些疼……誒，痕東，我們先去那邊亭子裡坐一坐，你好生照顧著如星，知道嗎？”

　蕭痕東：“哦。”

　又是哦。

　鄭沁無可奈何，跟孟燕一同去了旁邊的亭子裡休憩，下人很機靈地端上了一些糕點和茶水，鄭沁和孟燕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兩人的眼睛卻都落在外邊的蕭痕東和常如星身上。

　蕭痕東自然保持沉默，反倒是常如星有點受不了了，開口道：“喂，蕭痕東，既然你也這麼不樂意和我見面，為什麼不拒絕？你要拒絕，可比我拒絕來的簡單的多吧？”

　想不到她會這麼說，蕭痕東瞥了她一眼，而後道：“我拒絕了我，但母親不肯。”

　常如星：“……”

　她還真沒想到蕭痕東居然真的拒絕過！

　常如星幾乎吐血，語氣也更加不忿起來：“那你現在帶著蕭夫人離開不就是了？”

　“這樣做會讓大家都尷尬。”蕭痕東搖了搖頭，一本正經，“反正你們家後院還挺好看的。”

　常如星：“……”

　這個蕭痕東一定是故意的！

　怎麼的，他還看不上她了不成？

　還是說……他知道些什麼？

　比如她對蕭辰息那沒法說出來的心思……

　常如星一時間竟然有些心虛，她看著蕭痕東道：“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蕭痕東莫名其妙：“嗯？”

　常如星聽他這不反駁的一聲“嗯”，心下更是不安，道：“你就算知道又怎麼樣，你根本沒證據。你也別想拿這件事威脅我，我知道我跟蕭辰息不可能，但也不代表我會委屈自己嫁給你。”

　蕭痕東有些驚訝：“原來你喜歡我大哥？”

　常如星：“……”

　蕭痕東道：“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不告訴你母親？”

　“你到底想幹什麼？！”常如星咬牙切齒，“不要再裝傻了行不行？你別告訴我你是他弟弟你還不知道他另有心上人！”

　蕭痕東平靜地看著她，道：“哦，你不知道嗎，我失憶了。”

　常如星：“……”

　她已經完全可以確定，蕭痕東是在耍她玩了。

　常如星咬牙切齒地說了句“我倒要看看你到底要玩什麼把戲”之後，就甩頭怒氣衝衝地離開了，只留下莫名其妙的蕭痕東。

　他剛剛看起來像在玩嗎？

　他明明很嚴肅……

　孟燕和鄭沁本見常如星終於和蕭痕東說上話，正欣慰著，卻見常如星直接掉頭就走人了，蕭痕東則面無表情地站在原地。

　鄭沁一驚，道：“哎呀，不知道痕東又說了什麼惹如星不開心了……”

　孟燕趕緊道：“沒什麼沒什麼，肯定是如星，呃，又害羞了……”

　這話說出來誰都不會相信，只是讓兩人有個臺階下，鄭沁道：“呃，那今天就先這樣吧，你去看看如星吧。”

　“沒事，我送你們去門口……”孟燕心神不寧地把鄭沁和蕭痕東這兩尊大佛給送走，便十分不快地匆匆走去常如星的閨房。

　常如星開了門，倒是神色如常，只道：“娘。”

　孟燕道：“你這孩子……你剛剛到底怎麼了？怎麼好好就翻臉走人了？”

　“蕭痕東說他根本不想來見我，只是被蕭夫人逼著才來的！”常如星早打好了算盤，她自然不能說蕭辰息的事情，便把蕭痕東的話換了個方式說給孟燕聽，反正蕭痕東的確說過類似的話。

　孟燕聽了，也有些不快，道：“那也是，蕭痕東到底沒有收心，他娘忽然讓他娶親，他肯定不會樂意的……誒不對啊，他半個月前不是才強娶了個民女麼？”

　常如星順勢道：“哦，對，很可能是因為這個！蕭痕東居然還騙我說他失憶了！真是的，不想見就不想見，居然還用這種藉口，娘，你說他可惡不可惡啊？”

　孟燕歎了口氣：“那……那先算了，等看看蕭夫人那邊的反應吧……”

　常如星道：“其實我已經想通了，怎麼樣都無所謂，不過娘，你剛剛也說了吧，蕭痕東強娶了其他女子，現在也不知道那女子到底有沒有名分……如果有的話，我豈不是要去做妾？”

　“這怎麼可能！”孟燕道，“你放心，我會跟蕭夫人說的，如果真是如此，娘絕不會讓你去蕭痕東那裡受這種委屈。”

　常如星立刻道：“是啊，如果真要做妾……我寧願去當蕭辰息的妾。”

　孟燕一聽，愣住，而後深深皺眉：“如星，你想什麼呢？！你好歹是常家的女兒，說什麼話啊？！行了，你也累了，好好休息吧。”

　孟燕十分不快地離開了，只剩下常如星坐在椅子上，憤憤地道：“哼，我就知道……”

　×××

　“我早該知道的……”林小燭捧臉欲哭無淚，“天底下哪有那麼好做的生意，我怎麼就覺得自己開了店就一定可以大賺一筆財源廣進呢，難道是被舒冬世傳染了，腦子也變木了？？”

　蕭府內的蕭痕東：“阿嚏！”

　林小燭一個人坐在櫃檯後茫然無措，心裡的悲傷猶如滔滔江水，眼瞧著天色已經全暗下來了，而林小燭今天一整天都幾乎沒吃東西，她怕自己一走動就錯過生意，結果當然，是她自作多情……

　林小燭起身，打算把店給先關了去吃點東西先，結果這時，一個穿著頗為樸素，髮型也有點淩亂的女子小心翼翼地走了進來。

　“哎，您要點什麼？”林小燭擠出一個笑容，熱絡地道。

　那人看了店裡一圈，把目光落在香膏上，道：“我看看那個可以嗎？”

　林小燭趕緊拿了出來：“當然可以。”

　那人看起來十分專業地嗅了嗅了，然後放下香膏，看向林小燭：“請問，您是老闆娘嗎？”

　老闆娘？

　這個稱呼倒是讓人覺得心裡頗為暢快，雖然目前來看她應該是個十分失敗的老闆娘……

　林小燭點頭：“是啊。”

　那女子小心道：“老闆娘，你們還招人麼？”

　林小燭：“……”

　弄了半天原來是想來店裡找事做的……

　林小燭哭笑不得，道：“不好意思，暫時沒這個想法，你也看到了，店裡很冷清。”

　那女子小聲道：“那是因為你弄但奇怪了……”

　林小燭：“啊？”

　那女子指了指門口的兩排已經快被來往行人踩成一堆泥的鮮花，道：“這花擺在兩邊，讓人不知道是幹嘛的……”

　她又用手撥了撥了進門的薄紗：“就算有人被花吸引了，想來看看裡面到底有什麼，也被這薄紗擋了視線……加上你的店名，其實我以為你這裡是專門賣祭祀用的蠟燭的……”

　林小燭：“…………”

　什麼，她費心思弄出的裝飾啊……林小燭嘴角抽搐，而後道：“是……嗎……”

　那女子又道：“何況……雖然酒香不怕巷子深，但，像您這樣撒了點花在門口就不管了的老闆，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林小燭：“……”

　“您這些，是想賣給南北斜街裡的那些青樓女子吧？”那女子一語點破，“那您怎麼也應該自己主動推薦一下……就算不好意思去南北斜街，也該站在店門口喊一喊，再不行……也可以在門外擺個小攤子，展示一下呀……”

　她又撥了撥那個薄紗：“還有這個，可以撤掉的……”

　林小燭一一虛心接受，連連點頭，而後道：“姑娘，你很有經商天賦，一定是個人才，但是很抱歉，我現在還真請不起其他人……”

　那女子並不氣餒，道：“這盒香膏，是以檀香一兩，沉香半兩，丁香三錢，混合而成，最後以蜂蜜相調，形成香膏的，對嗎？”

　林小燭雖然有些驚訝，但沒有被唬住，這算是比較基本的軟香製造法，她能聞出雖然很厲害，但也不排除是猜的。

　“其實，雖然以蜂蜜製作香膏是很好的辦法，但如果將蜂蜜改成蘇合香油半兩，一同調製，效果一定會好很多。”

　林小燭忍不住道：“你……對香很有研究？”

　“我以前……是宮廷調香師。”那女子抿了抿嘴，“我叫蘇湘湘。”

　林小燭沒聽過蘇湘湘這個名字，但宮廷調香師是知道的，聞言很有些驚訝，道：“宮廷調香師？”

　像是怕林小燭不相信，蘇湘湘趕緊把

　“呃，恕我直言，你一個宮廷調香師，怎麼會淪落到民間，還來我這種小破店謀求職務？”

　蘇湘湘想了想，道：“宮廷深深，有權貴逼我，我不肯就範，所以跑出來了。”

　林小燭徹底的震驚了。

　居然跟她的遭遇幾乎一模一樣！

　不過她是被蕭夫人趕出來的……

　遭遇相同，而且是個很有能力的宮廷調香師……這……

　林小燭咬咬牙，道：“我知道你肯定不容易，如果你實在沒事做，我可以留你。但是，實際上我的本錢也不多，生活也挺拮据的，現在店裡生意還不怎麼樣……如果你不介意，可以跟著我一段時間，如果店裡生意有好轉，我會給你工錢，如果之後我自己都養不活，那就……”

　蘇湘湘點頭如搗蒜：“你放心吧，我很能吃苦的。”

　林小燭只好帶著蘇湘湘一同關了店，然後把孤零零的蘇湘湘帶著一同吃了點東西，最後帶回了自己那間不怎麼寬敞的小屋。

　好在小屋後邊的倉庫還有張破破爛爛的木床，林小燭和蘇湘湘合力把木床搬出來擦拭了一番，再鋪上新的被子，林小燭睡裡面，蘇湘湘睡外邊，蘇湘湘便算正式成為林小燭的跟班了。

　月落星沉，林小燭抱著被子發愣，想，她開店忙活了一天，什麼都沒賣出去，累的夠嗆，卻領了個大活人回來，真是人生如戲……

　不知不覺林小燭迷迷糊糊地睡著了，而看似沉睡的蘇湘湘卻緩緩睜開了眼睛，她盯著林小燭看了一會兒，見她呼吸均勻還不時嘟囔兩聲，可見已是熟睡，便小心地起身，從自帶的行李裡抽出一張卷紙，一根木炭，走到門外院子裡，輕輕地吹了聲口哨。

　一隻白白胖胖的信鴿飛了過來，安靜地站在牆沿。

　蘇湘湘笑著小聲道：“又長胖了……”

　肥鳥非常不爽地扭過頭。

　蘇湘湘一笑，而後把紙展開，用木炭在上寫了幾個字：

　柳大人，一切順利，我已待在林姑娘身邊，她看起來很好，勿念。

　而後便把卷紙用細線捆起來，綁在信鴿腿上，捧起它，往天上一放，信鴿便撲棱撲棱地飛了起來。

　蘇湘湘小心翼翼地回了房間，林小燭依然沉睡，嘴裡的夢話卻沒停。

　蘇湘湘湊近去聽，只依稀聽到了“河安”二字。

　果然是也想著柳河安麼？

　蘇湘湘笑了笑，在自個兒的床上躺下，慢慢地也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