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老了

　她，死了？！

　學醫多年，又當過法醫，嚴卓一眼就能看出黃茗芝徹底不可能救治了。

　「媽……」

　嚴卓微皺著眉，走到了黃茗芝的屍體旁邊。

　他的手微微顫抖著，迅速而專業的檢查了一番黃茗芝的情況。

　從屍僵的程度來推斷，死亡時間至少有四個小時以上。

　想起自己曾經的職業，嚴卓有些恍惚感。

　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用那些專業知識來研究自己媽媽的屍體。

　不過，也沒什麼可研究的。

　再明顯不過的頸部壓迫導致的窒息性死亡，而且肯定是自殺。

　嚴卓蹲在黃茗芝的屍體旁，靜靜的盯著她的臉，久久不語，不知道心中在想些什麼。

　張妍則走到了白蘭身旁。

　喊了白蘭的名字，她沒反應。

　動手推了推她，她還是沒反應。

　白蘭一直蹲在那裡摳著牆，目光又空洞又專注，好像活在自己的世界裡，全世界都和她沒關係一樣。

　張妍深深嘆了口氣。

　客廳裡的氣氛壓抑到了極點。

　梁霄他們四個沒料到剛開始合作，就看到了這麼……令人尷尬的畫面。

　嚴卓的媽媽死了，嚴卓他們原來的隊友瘋了，而算是陌生人的梁霄四人，對黃茗芝的死雖然同情，但也表達不出悲傷，只覺得尷尬極了。

　梁霄和張妍說了幾句話，然後朝著自己的三個隊友揮了揮手，適時迴避，站到了樓道里，把門主動關上了。

　面對這混亂的情況，張妍只能詢問自己的媽媽羅秋雨：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羅秋雨疲憊的倚在門框上，大口大口抽菸：

　「我哪知道是怎麼回事？我還想問你呢！本來好端端的，我們不過就是找白蘭聊了會輪迴者的事，她就突然躲進自己房間裡上吊了……白蘭那丫頭親眼看到屍體之後也瘋了，這都什麼事兒啊？！」

　「羅阿姨。」嚴卓突然出聲問，「我媽是在我們離開不久之後自殺的吧？」

　羅秋雨：「嗯，是……」

　「好的，我知道了。」

　嚴卓看上去很平靜，沒有痛哭，也沒有憤怒。

　他動作溫柔的用手將黃茗芝凌亂的頭髮順直，把她扭曲的面部肌肉按摩緩和了一些，抹掉她死後臉上的猙獰，讓她看上去就像是睡著了一樣。

　然後，嚴卓走到了白蘭的身旁。

　不知道他用精神力對白蘭做了些什麼，白蘭突然兩眼一定，表情變得和嚴卓身後那幾個傀儡一樣麻木。

　白蘭動作僵硬的站起身，坐在了沙發上，臉上的表情陰晴變幻。

　半分鐘後，她突然兩眼一翻白，就這麼在沙發上昏睡了過去。

　嚴卓看著白蘭，簡單給張妍解釋了一句：

　「她本來就有點抑鬱症，現在受到刺激之後好像加重了，這跟我長期對她進行精神干預有直接關係。讓她睡吧，睡醒了叫我，我給她治療一下。」

　說完，嚴卓站起身，帶著三個傀儡回到了自己二樓的房間。

　臨走時，他留給張妍一句話：

　「幫我把我媽的屍體燒了吧，謝謝。」

　張妍目送嚴卓上樓。

　嚴卓看似冷靜，但張妍跟他相處了這麼久，能看得出來，他現在情緒很低落。

　是啊，就算是看慣了生死，這種事落到至親身上也無法真的冷靜下來。

　張妍嘆了口氣，將周冬至叫了過來，讓他幫忙再處理一下屍體。

　黃茗芝本就瘦小，身為力量系異能者，周冬至抱著黃茗芝的屍體就像是托著一片紙。

　兩人帶著黃茗芝的屍體走了幾里路，找了個隱蔽的地點，周冬至拆了幾戶人家裡的家具，架起了一個大木柴堆。

　點燃了屍體，張妍心情沉悶的帶著周冬至回到了暫住點。

　……

　嚴卓坐在床邊，拿濕毛巾輕輕擦拭著臉上殘留著的一些髒污。

　看到黃茗芝的屍體，他沒有太多情緒，雖然嚇了一跳，但接下來反而是鬆了口氣。

　在他看來，黃茗芝和羅秋雨是拖後腿的存在，如果可以不保護她們的話，他和張妍的生存率能提高很多。

　反正，無限的世界裡，有無限多個黃茗芝，哪怕生活軌跡、記憶、感情都是一模一樣，他也無法認同她們。

　他掛念的，從來都只有他出生那個世界裡的黃茗芝。

　只是……他這個想法很快就動搖了。

　因為他忍不住查看了一下這個世界裡的黃茗芝的精神碎片。

　人死了，精神化形就會立即消散，然後這些精神化形會以碎片的形式徘徊在屍體旁至少七天，七天後才會徹底消失。

　三級的精神力場異能，能夠讓他捕捉到屍體附近殘留著的一些精神碎片。

　嚴卓，從這些精神碎片裡讀懂了黃茗芝臨死時候的情緒。

　那些情緒，對他產生了一些不小的觸動。

　黃茗芝是帶著愧疚和對他的愛自殺的，直到失去意識前一秒，她都不曾後悔自己的選擇。

　嚴卓以為自己的心早已被輪迴世界錘煉的堅硬如鐵。

　他以為自己早就失去了感動後悔之類的情緒。

　可是，末世沒來之前，那一個月的休假時間裡，他是真的把她當成了母親，那段感情，不是假的。

　嚴卓擦淨自己的臉和手，閉上了眼睛。

　黃茗芝的死，模糊了他腦中真與假之間的界限。

　理智告訴他，這麼感性是不對的。

　但前世理智而冷漠的他，不也一樣死在了別人的手裡？

　或許，這一世應該稍微改變一下對輪迴世界的認知了？

　嚴卓揉著眉心，煩躁的嘆了口氣。

　這種惱人的糾結感，真是好久都沒體驗過了。

　這種感覺，讓他非常不喜歡。

　……

　一行四人在夜色中行走著，隊伍最後頭還跟著一條狗。

　走在隊列最前面的，是個看上去只有四歲的小男孩。

　小男孩長得很可愛，大大的眼睛，白嫩圓滾的臉頰，但這小男孩的表情卻是嚴肅的，給人一種格外成熟的感覺。

　他看著手裡發光的屏幕，小手麻利的在上面滑動著，不時縮小放大著地圖。

　每縮放一次，屏幕上那顆碩大的金色星星標識就會改變一次位置。

　小男孩緊緊盯著屏幕，大腦飛速運轉，計算著一些數據。

　算到認真時，他會停在原地，歪著腦袋極速操作屏幕。

　而他身後，跟著兩男一女，都是三十多歲的模樣，他們滿眼期待的看著小男孩，等待他計算出結果。

　也不知這麼邊走邊算過了多久，小男孩突然一拍巴掌，奶聲奶氣的笑道——

　「呀！我終於把範圍縮小到直徑一百米以內啦！我們先去那附近，再用我的精神力找找，很容易就能找到張妍姐姐他們！」

　小男孩的輪迴者卡片是gps功能，雖然一級的gps定位很不準確，但他在使用的過程中摸到了一些細節，摸到了gps的規律，在經過一系列的數據對比之後，他能把範圍縮小到一百米之內。

　小男孩叫施曉紅，在第一個輪迴世界裡曾經是一個精神系的二級喪屍。

　而他身後的人，分別是鄭子夜，還有施曉紅的養父王鵬飛，養母林月。

　鄭子夜意外的和這三個老熟人相遇了，而且剛好他們能夠幫他找到張妍，他們便熱情的幫起這個忙來。

　聽到施曉紅計算出了位置，鄭子夜貌似冷酷，眼角眉梢卻掩飾不住喜悅：

　「曉紅真棒，謝謝你。」

　施曉紅笑得很甜：

　「是我們該謝謝你們才對！後來把喪屍都殺掉的人不是你們嗎？渤海市能恢復原來的樣子，真好啊……」

　王鵬飛和林月都微笑著，笑容有些複雜。

　既然已經確定了大致位置，施曉紅就蹦蹦跳跳的跑到前面去帶路了，其他人緊緊跟在他身後，生怕脆弱的他出什麼意外。

　當來到了疑似範圍內之後，施曉紅就開啟了自己的精神力場異能。

　在精神力場的搜索之下，很快，施曉紅就鎖定了張妍他們所在的房間！

　感受到那房間裡輪迴者的人數不少，施曉紅有些為難的看了王鵬飛一眼：

　「爸爸，我們就不用進去了吧？裡面好多陌生人，曉紅害怕……」

　王鵬飛一把將施曉紅抱起：

　「嗯，不用進去了。」

　王鵬飛笑著和鄭子夜說了幾句話，表達出了自己的想法：

　「其實我還真挺想張妍那丫頭的，不過，我們一家三口選的路線跟你們不一樣。

　我們只想安安靜靜生活，不想活的那麼刺激，跟『天選者』扯上關係估計以後的日子就夠嗆能快活了！

　我們對豆豆也放心不下，要是她也變成輪迴者了，自己一個人孤零零的多可憐？我們得去找她才行。

　既然見了還得道別，那就少費些事，乾脆別見算了！就這樣吧，我們走了，替我和你嫂子給張妍帶聲好。」

　將張妍所在的房間位置告訴給鄭子夜之後，王鵬飛「一家三口」便轉身離去，很快消失在了夜色裡。

　素來寡言少語的鄭子夜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目送著他們離開，直到看不見身影之後，他深吸了一口氣，帶著刀鋒敲響了張妍暫住點的房門。

　他這一串敲門聲，頓時讓客廳裡負責守夜的張妍警惕起來。

　沒開門，她直接用複眼探查了一下門口的人是誰。

　一個熟悉的男人氣息，還有一條狗的氣息……

　難道是？！

　想到了一個可能之後，張妍的雙眼微微睜大了些，連忙跳下沙發，打開了大門。

　門口，鄭子夜擺著張冰塊臉挺拔的站在那裡，刀鋒乖乖坐在地上朝著張妍搖尾巴。

　今天的事本來讓張妍感覺很煩悶，但當看到門口那帶著滄桑的熟悉面孔之後，她還是會心一笑。

　一個多月不見，她還真有點想鄭子夜和刀鋒了。

　張妍丟給刀鋒一包肉，然後打量著鄭子夜的臉，故意問：

　「你是來殺我這個『天選者』的？」

　其實這根本不用猜，要是鄭子夜真是來殺她的，幹嘛還蠢兮兮的敲門啊？

　鄭子夜一本正經，眸子裡滿是懷念：

　「我是來歸隊的。十二年不見，我挺想你們的。這十二年裡，你和嚴卓白蘭三個人都經歷了些什麼？過得還好嗎？」

　十二年？

　張妍愣了一下。

　這時，她才重新打量了一下鄭子夜和刀鋒。

　好像的確是……人老了不少，狗也老了不少。

　她乍一看以為鄭子夜只是打扮的滄桑，仔細一瞧就能看得出來，他已經不是當初那個二十出頭的愣小夥子了。

　這讓張妍腦子一時有些轉不過彎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