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殺了我

　文昭市，是雲曦山脈裡唯一的一座省會城市。

　因為地處山區，資源流通沒那麼方便，雖然是省會城市，文昭市卻保留了許多古樸的東西，生活節奏相比其他省級城市，算是特別緩慢的。

　大災籠罩了整個雲墟山脈，卻唯獨沒有染指文昭。

　文昭市也同樣被屏障所籠罩，但他們的屏障，卻和雲墟山脈其他四個城市截然不同。

　其他城市是封鎖市民，不讓人逃出去。

　文昭市的屏障，卻是封鎖住城市，不讓外面的人進來！

　所以，當其他四個城市都被饑荒和恐懼所摧毀的時候，文昭市內卻是一派祥和喜樂。

　明亮的人工太陽高懸在空中，木系異能者配合著維持住了文昭市的綠化，整個城市鬱鬱蔥蔥，鳥語花香。

　這個世界裡，第三批輪迴者的數量是五千，而這文昭市內，就有整整四千名第三批輪迴者！

　文昭市非但沒有淪陷，反倒因為大量第三批輪迴者的聚集，變得比和平時期更熱鬧了。

　這個城市，是袁止戈和雲曦他們一手打造出來的，這個屏障也是他們利用惡魔的技術，自己動腦子改制過的。

　他們是第三批輪迴者，包含了各行各業的精英，維持住省會城市的和平，倒也不算太難。

　如今的文昭市只有獲得袁止戈和雲曦親自認可的輪迴者能夠隨意進出，其他的普通人和沒獲得資格的輪迴者，只要離開了文昭市，就別想再回來了。

　自由出入屏障的方法掌握在雲曦和袁止戈的手中，如今有一千三百多名，這些人就是完全忠心於雲曦和袁止戈的。

　雲曦憑藉「未來女神」的威望，控制著文昭市內的人事和雜務。

　袁止戈則利用自己身為軍人的優勢，帶領著隊伍往來於雲墟山脈的其他四個城市，戰略方面的問題都是由袁止戈親力親為。

　今天，袁止戈剛好處理完了風涼市那邊的事，帶著他最得力的那支隊伍回到了文昭市。

　為了完成第三批輪迴者的任務，保證能獲得最後的勝利，袁止戈在外面幹了很多骯髒的事兒。

　骯髒到他都不願意去回憶。

　直接的間接的，這幾個月下來，他手裡至少攢了一千多名輪迴者的性命，外加幾十萬條NPC的人命。

　也只有回到文昭市內，袁止戈才會稍微平靜一些。

　此時，袁止戈正和雲曦坐在一起吃午飯。

　雲曦在現實裡是奢侈慣了的，如今文昭市有這個條件，她奢侈精緻的生活也沒必要打折。

　她住的是文昭市內的第一豪宅，原主人點頭哈腰的拱手相讓，而她也絲毫不客氣的鳩佔鵲巢了。

　原主人生活本就富貴且品位高，而雲曦的到來，則將這棟豪宅的檔次又提升了許多。

　在這毫無死角的豪宅裡，隨便挑個角落拍一張照片，那照片都可以裝裱起來當藝術品。

　桌上的菜餚也是精緻的讓人不捨得動筷子。

　倒酒上菜的四個侍者都是年輕的異能者，男俊女靚，穿的也都是量身定製的侍者服，或許是因為長得好看，絲絨的黑色小馬甲穿在他們身上一丁點兒廉價的感覺都沒有，反倒顯得低調而華貴。

　袁止戈悶頭吃飯。

　盤子裡的小羊排在骨頭末端包了錫紙，雲曦輕輕捏起，坐姿端正，小口的咬，耳邊垂落的兩縷長發每次堪堪要碰到肉的時候，就會被雲曦用蔥白的手指拂去。

　這麼粗獷的食物也被她吃的很優雅。

　只吃了兩口，雲曦就放下小羊排，擦了擦嘴，一抬手，伺候她吃飯的那幾個侍者全都退了出去。

　整個空曠而奢華的餐廳裡，只剩下了袁止戈和雲曦二人。

　雲曦用手中的叉子輕輕戳著小羊排的肉，冷淡地問袁止戈：

　「找到更好的人了嗎？」

　袁止戈疲倦的喝了口酒：

　「暫時還沒找到新的苗子。」

　第一批和第二批輪迴者在他看來，都是歪瓜裂棗，符合條件的，他都找到了，剩下的實在是不堪入目。

　「對了，上次我按照預言的指示，去找光明石的時候，遇到了一隊人，素質好像還可以……」雲曦想起了張妍，就隨口一提，「就是紀律不太好，關鍵時刻居然有逃兵，差點破壞了他們隊長的計畫。」

　「哦？那還是很稚嫩啊……」袁止戈沉吟片刻，搖頭，「有逃兵，就證明他們心不齊，你說的這支隊伍恐怕不行。」

　雲曦揉了揉眉心，似乎有些不耐煩：

　「我們的成員裡有人傳回來一個消息，烏爾今天剛被人殺了。我們是不是該收網了？」

　袁止戈咀嚼著肉，皺眉思索著，沒回答。

　就在雲曦不耐煩，打算再催問一遍的時候，餐廳的門被人敲響了。

　門外傳來了男侍者的聲音——

　「雲隊長，剛才有人看到了林暮光的死亡信息。他是被花久市的市民殺死的！」

　聽了這話，雲曦和袁止戈皆是一愣，而後相視而笑。

　原來林暮光在花久市？

　從雲曦的預言裡已經得知，林暮光是嚴卓的隊友。

　那麼，嚴卓八成也在花久市！

　這個對袁止戈生命有威脅的BUG，對雲曦他們來說，是首要的清除對像。

　袁止戈笑了：

　「原來是被困在花久市裡了，怪不得找了這麼久都沒找到。」

　花久市距離文昭市很近，但因為當初烏爾鎮守，袁止戈他們不敢輕舉妄動，所以從未大量派人去花久市尋找。

　後來，惡魔開始進攻，袁止戈就派了自己的一支隊伍和惡魔中的反叛者進行合作，幫烏爾他們封鎖了花久市，從而保住了文昭市。

　花久市對袁止戈他們來說，不過是保護文昭市的棄卒，所以從未關心過那邊的情況。

　從這個世界開始，到現在，他的隊伍已經殺了四個BUG了，張五洲那邊好像殺了兩個，還有三個BUG下落不明。

　現在唯一能對付的BUG，就是嚴卓了。

　袁止戈本性就是溫和善良的，甚至有些懦弱，但在大事上面，他很有決斷力，會表現出與性格不符的狠辣和冷靜。

　若是真的只有善良和軟弱，他也不可能爬上那麼高的位置。

　他嘴角一勾，將手裡的酒杯往桌上一放——

　「我去殺那個叫嚴卓的。殺完之後，我們就收網。」

　……

　張妍和嚴卓到的時候，主使者已經消失了，只留下了十幾個難民施暴者。

　嚴卓查了一下在場難民的記憶，然後冷著臉將信息傳遞給了在場的輪迴者。

　當從嚴卓那裡確定了林暮光就是被這些難民殺死的，張妍腦子裡那根控制道德的弦一下就崩斷了。

　她提著刀就衝向了那群難民，絲毫聽不見他們的求饒，也看不見他們枯槁的臉和無助無奈的眼神。

　恃強凌弱？

　那又怎樣！

　在這群難民舉起武器活活打死林暮光的時候，林暮光不也是弱者嗎？

　張妍不光要殺了他們，還要把他們剁的碎碎的！

　嚴卓和其他七名基地輪迴者，被張妍的樣子震撼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嚴卓見過的張妍，殺人的時候都是乾脆利落，沒有表情的。

　這還是第一次，看到如此憤怒，近乎失去理智的張妍！

　她那張臉還是沒什麼表情，卻在眼角眉梢糅雜了很多負面的情緒。

　嚴卓從張妍的那些細微表情裡，感受到了她的悲傷和極端。

　他眼睜睜看著張妍跟瘋了一樣把那些難民，生生剁成了肉泥！

　直到嚴卓看不下去，上去輕輕抱住了張妍，張妍才像是突然回過神兒來，表情稍微平靜了一些。

　他當然不可憐那些難民。

　他只是心疼張妍。

　她將臉埋在嚴卓的胸前，想哭卻哭不出來。

　在嚴卓的懷裡平靜了半分鐘，張妍推開嚴卓，默默走到了角落裡，一個人平復情緒。

　大約半分鐘之後，白蘭和其他隊友也都到齊了。

　眾人看到嚴卓悲傷的表情和正在角落裡平復情緒的張妍之後，立馬就意識到出了大事。

　鄭子夜等人的臉色立馬也跟著沉了下來。

　白蘭覺得心臟一抽，不太願意相信嚴卓臉上的悲傷表情。

　她盡力揚起了一個燦爛的笑容，看著昏暗的角落，試探地問——

　「你說要給我準備個驚喜，這就是驚喜嗎？誰不知道嚴卓演技好呀，你看演技不好的張妍都被你們支到牆角去了，肯定是在演戲逗我玩！喂！一點也不好玩！你出來，我保證不打你！林暮光……你……在哪兒？」

　白蘭的話反倒讓先來到的幾個輪迴者越聽越心酸。

　現場那麼重的血腥味，白蘭不可能聞不到，死亡信息也刷出來了，她什麼都知道。

　她只是不願意接受這個現實。

　嚴卓攔住了白蘭，嗓音低沉——

　「別去，不要看。」

　聽到嚴卓的話，剛才還強裝鎮定的白蘭突然崩潰，哭著推開了嚴卓！

　踩著那些難民屍體的爛泥，白蘭哭著，摸索著，終於找到了林暮光的屍體。

　抱著林暮光污穢殘破的屍體，白蘭哭的斷了氣。

　她接受不了！

　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他為什麼非要出來？他怎麼這麼傻……

　半個小時前，他還好好的，溫柔的朝著她笑，因為喝的有點多，他的臉頰上還帶著一些紅暈，特別好看。

　他說要給她準備一個驚喜，讓她好好等著。

　結果，她等來的卻是他的死訊。

　白蘭無助的像是個失去了母親的嬰兒，顫抖著將林暮光抱在懷裡，哪怕他現在已經沒了人形。

　角落裡的張妍眼睛通紅，也不知是被氣得還是憋眼淚憋的。

　為了不讓自己哭出來，張妍開始四處胡亂的看，想轉移一下注意力。

　而在這過程中，張妍看到了身後的牆上似乎有一片雷擊的焦痕，似乎能匯聚成某種圖案……

　她一驚，連忙掏出小手電筒，開始觀察那個焦痕。

　而那邊，白蘭很快就止住了哭聲，故作堅強的問嚴卓：

　「是……雲曦嗎？」

　或許是骨子裡就膽小，當看到了嚴卓這陣子在花久市的所作所為之後，白蘭每次看到嚴卓，她的眼神裡就會帶著恐懼和防備：

　「為了折磨你，所以他們殺了暮光？他們怎麼……怎麼這麼不講理啊！」

　嚴卓垂下了頭：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是我引來的壞人。」

　「不是你的……錯……可是……」白蘭又忍不住抽噎了起來，話都說不連貫了，她乾脆不說話，小聲的抽泣。

　突然，張妍溫和的喚了白蘭一聲——

　「白蘭，你做好心理準備。過來，這裡有林暮光給你留下的東西。」

　白蘭一聽這話，輕輕放下了林暮光的屍體，茫茫然的走向張妍。

　張妍取出探照燈，將她身旁整面牆照亮。

　那面牆上，雷擊的焦痕匯成了一幅畫。

　那是一幅白蘭的畫像，畫像裡的白蘭表情單純，笑容害羞而溫柔，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

　畫像下有一行小字——

　【對不起，這個驚喜可能要讓你失望了。不要哭，笑一笑。】

　白蘭緊咬著唇，使勁憋了好久的淚水，還是沒能忍住，撲在那面牆上，嚎啕大哭起來！

　哭著哭著，她突然瞥見那行字下面還附帶著一行指甲蓋大小的，不太起眼的字——

　【凶手是龍。】

　看到這四個字，白蘭整個人都僵硬了。

　嚴卓和張妍等人也看到了這行字，眾人的眼神有意無意的，都落在了嚴卓身上。

　「龍」這個隱患，終究還是釀成了大禍。

　嚴卓陰沉著臉，長長嘆了口氣。

　而白蘭的表情則格外古怪，她跌坐在地上，也不哭了，閉眼捂著頭，臉上的表情忽怒忽悲。

　而身為精神力場異能者的嚴卓，第一時間就發現了白蘭的精神力發生了問題！

　嚴卓能感覺到，白蘭好像因為刺激過度，激活了某個記憶節點，把之前嚴卓抹掉的那些記憶又給一點點的恢復了！

　這次，嚴卓不打算再動手腳了。

　單純的摧毀和掩蓋，已經無法改變白蘭了。

　不如讓她接受真正的現實。

　大約那麼幾秒之後，白蘭帶著古怪的笑容，幽怨地看著嚴卓：

　「我都想起來了……嚴卓，你把我逼瘋了，又清除了我的記憶，我都想起來了！嚴卓，你也知道我根本就不適合輪迴世界啊！你為什麼要讓我活到現在？！第一個世界的時候，你如果殺了我，我還會像現在這樣痛苦嗎？」

　短暫的冷靜之後，白蘭撲向嚴卓，一直都柔柔弱弱的她此刻凶狠的揪著嚴卓的衣領，歇斯底里的狂吼——

　「嚴卓！我艹你媽！」

　她明明很懼怕嚴卓，看向嚴卓的眼神裡還是帶著恐懼，她那麼嬌小，爆發出來的情緒卻排山倒海，沉重濃郁。

　身為精神力場異能者，嚴卓能很輕鬆感受到她的情緒，那種絕望和憤怒，讓他有些窒息。

　白蘭用力捶打著嚴卓，奈何她的異能和卡片都是防禦型的，根本無法對嚴卓造成什麼傷害，只是略微有些疼而已。

　嚴卓知道自己理虧，任由白蘭捶打自己，他閉著眼睛，連眉頭都不皺一下。

　等白蘭發洩的差不多了，她又是眼神一變，突然跑向了張妍。

　「妍妍，你殺了我……」

　白蘭用乞求的眼神看著張妍，緊緊抓住了張妍的雙手：

　「在嚴卓的前世裡，我害死過你一次，對這個我一直很愧疚，你殺了我，就什麼問題都解決了……」

　「我也不會再這麼痛苦……今後也不再欠你什麼了！」

　「我覺得這是最好的辦法……」

　張妍能清晰地看到白蘭眼中的絕望。

　剛才捶打嚴卓的那個白蘭，瘋狂至極，毫無理智。

　而現在哀求張妍殺死自己的這個白蘭，卻又恢復了平日裡無助的樣子，楚楚可憐，讓人心疼。

　看來，恢復了所有記憶之後，白蘭的情緒也開始失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