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 4.
02:30 a.m.
許初夢見了與霍久安的舊事。
他大四剛剛和霍久安合租不久時,一天,霍久安纏著他叫他做叉燒來吃。
許初是深市人,霍久安從香島過來,他覺得與霍久安有緣分,霍久安又嘴甜,許初對他堪稱百依百順。
答應了霍久安,許初挑了個休息日,從上午開始準備,終於在晚餐時候做完了叉燒肉,等霍久安回來吃。
到了六點多,霍久安卻沒回來。
許初沒有當回事情,他們的公寓樓有好些華人留學生住著,常互相串門,許初這回做太多,給霍久安留開一份,拿著叉燒在樓裡分了一圈,還被幾個熟人說要娶他回家去。
夢到這裡,還是真實的過去,兀地,黑白的夢境畫風一變,出現了霍久安的臉,他拉著許初,責問他:「學長,你為什麼要把我的叉燒給別人?」
「我給你留了一大盆,放在冰鮮裡呢。」夢裡的許初好聲好氣地回答。
「這怎麼行!」霍久安怒氣沖沖,「你給我做的叉燒,就算是餿了長蛆我扔了,也是我的叉燒!」
場景又變到了1603,許初從沒見過這房子的佈局,但在夢裡他卻看見了。這是一個血紅的房間,書房裡傳出心臟跳動的聲音,1603就像霍久安的心,在瀕死前掙扎著跳動。
霍久安身邊站著一個看不清臉的人,比霍久安高一些。
「小初,我的眼睛給你。」霍久安想拉許初,許初避開了。
「我的哥哥也給你,」霍久安聲音急切,「把我的叉燒還給我,好不好?」
許初聽見自己說:「不行。我沒有做你的叉燒。」
夢到這裡,許初睜開了眼睛,他還是什麼也看不見,睜眼的動作只表示他醒了。
他瞪著眼,思維清楚地想,如果叉燒代表了霍久安最想要的東西,那麼他是沒有做。
07:00 a.m.
霍長治醒過來時,許初坐在床沿上發呆,肩膀垂著。
房間裡四面牆壁不透光,不開燈就是黑夜,許初穿著白衣服,就在霍長治手邊白乎乎一大團,頭髮長得遮住眼睛,只露出一個尖下巴,好像拍鬼片。
「許初?」霍長治坐起來,「你醒了多久了?」
整個晚上,許初睡著的時間加起來不會超過兩個小時,神經被病痛折騰的衰弱,腦袋裡好像糊了一團霧氣,從裡疼到外。
許初說出他想了幾個小時的話:「你進這個房子已經過去了五十多個小時。」
「所以?」霍長治挑眉。
許初沉吟片刻,才道:「你覺得警方需要多少時間找到你?」
霍長治道:「應該不需要很久,我的路線很簡單。」
許初問他:「你都經過了哪些地方?」
「那天中午,交代了助理相關的事情以後,我從仁安醫院出來,回酒店吃了簡餐,下午一點左右打車到霍久安的公司取東西,他的公司在巴利街的一棟寫字樓裡,」霍長治回憶,「兩點不到從他公司出來,又上了的士,大約二十分鐘到海昌大樓底。」
「酒店有監控,可以看到你上的出租車號牌,」許初推算著,「酒店去他公司大概用了多久。」
「十分鐘,」霍長治道,「司機走的都是大道,最後拐進巴利街,停在大樓下。我在他公司待了半個多小時就走了,不過……」
「不過什麼?」許初警覺地問。
「我下樓時,天又開始下雨,」霍長治說,「我站著等車,一位也在打車的女士替我打傘,我先把她送上了的士,她把傘給了我。」
「哦,」許初戲謔地說,「霍哥哥就是霍哥哥,走到哪裡都有艷遇。」
霍長治繼續說:「那是把很大的黑傘,撐開了就見不到人,如果把那位女士上的車認成我上的車,調查或許會走些彎路。」
「調查一定走了彎路,三十個小時……」許初輕聲說,「你可能覺得現在食物充沛,時間很多,可是萬一警方就是找不到你,那我們等待的每一秒都是在浪費時間。」
霍長治想反駁他什麼,許初已經下了定語,「我不想把性命交在別人手裡坐以待斃。」
許初想來想去一夜,都認為,一旦自己出事,霍長治無法逃脫,就一定會死在這裡。他不知道自己能撐到什麼時候。
從霍長治進門開始,事情就詭異的不順利,帶著慣性的倒霉,讓他不敢再處於被動的情形。
「先吃早飯吧,」許初轉頭跟霍長治說。
霍長治伸手扶著許初,發現許初裸露在外的皮膚很熱,便探手搭上許初的額頭,燙的不正常。
許初不耐煩地抓著霍長治的手腕把他的手拉下來:「低燒,沒事。」
霍長治手硬氣力大,哪是許初一個病人拉的下來的。
「你不知道嗎,低燒有利於思考,」許初又開始弄虛作假,「霍哥哥,我們今天中午吃叉燒好不好?」
「你用腳做?」霍長治問他,讓他站著別動,去急救箱翻出一根水銀溫度計,叫許初含著。
許初起先不願張嘴,霍長治捏著他臉頰把溫度計往裡塞,許初連忙張開嘴,把溫度計壓在舌下,含糊地說:「咬破了怎麼辦,這可是水銀。」
霍長治等了三分鐘,拿出來,不知道怎麼看,對著光照了半天。
許初正等著霍長治罵他呢,等了小半分鐘霍長治還不出聲,他就知道了:「霍哥哥,你不會看水銀溫度計啊?」
霍長治終於轉到了正確的角度,找到了水銀線,對著刻度一看,冷聲念:「三十八度七。」
「我體溫偏高,」許初耍賴,「基礎體溫三十七度半。」
「孕婦體溫都不到三十七度半,」霍長治無情地戳穿他,「你還是吃點退燒藥,坐以待斃吧。」
許初把頭撇到一邊,決定曲線救國,先順著霍長治,等霍長治喪失了警惕,再議不遲。
09:00 a.m.
1603室裡的藥品還是齊全的,不過霍長治不知道阿斯匹靈和比利痛能不能混吃,吃了早飯,翻來覆去研究藥品說明書。
許初在一旁等得無聊,他的手指眼下是又癢又痛,想來不只是發炎的問題了,他從不知道自己的身體是這麼嬌氣的,從上到下沒一處舒服的地方,而且閒得心慌。
「應該可以吃,」霍長治倒了水給許初,又把藥片放在許初手心。
許初吞下藥片,自言自語道:「吃了藥,感覺好多了。」
房子裡另外那個會說話的人並不搭理他。
「冰箱裡還有一塊肉,不知道是不是梅花肉,」許初又說,「好久沒有吃叉燒了。」
過了一會兒,許初依然不放棄:「做叉燒其實很簡單的。」
霍長治被許初纏的沒法,他已經不讓許初做事了,總不能肉也不給他吃。反正也沒事,找點什麼吸引許初注意也是好的。
他從冰箱裡找出了肉來,許初說的肉放在一個白色泡沫盤裡,用保鮮膜包著,上面還貼了品名、標價和條形碼,寫了「五花肉」,三十九塊錢一份。
「要怎麼做?」霍長治揭開了保鮮膜,問許初。
許初達成了目的,就很高興:「先切片,要不讓我來?」
霍長治把肉放在砧板上,挑了一把刀,放在肉上。
他這雙手只切過三分熟的牛排,夾過生牛肉刺身,沒切過這麼厚的生肉,不過凡事總有第一次的,霍長治下了一刀,沒有切開。
「切不開。」他鎮定地告訴許初。
許初皺皺眉:「什麼?哦,你是不是拿錯刀了?」
張著左手過來摸刀,霍長治小心地拿著許初的手,碰碰刀把和刀背:「不是這把嗎?」
許初被他氣死了:「霍哥哥,這是蔬菜刀啊!」
「切牛排也是這個大小的刀。」霍長治說。
許初搖頭,抽回手,剛想說什麼,忽然間聞到一股怪味。
「你把肉拿來給我聞聞。」他說。
霍長治捧起了這塊五花肉,湊到許初鼻子底下去。
「肉壞了,你聞不出來嗎?」許初說,「放得太久了。」
許初的情緒驟然低沉了下去。
最後,霍長治煮了一鍋飯,兩人靜默地吃了。
太久了,這三個字像刀片一樣劃在許初心上,傷口很薄,很多,就像他的指尖一樣,有一種令人急得發狂的疼和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