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徐福的臉色有一瞬間的恍惚,不過很快他就恢復了鎮定,合上竹簡,還給了嬴政。
這是秦始皇的陰謀……
徐福看著嬴政的目光再度起了變化。
嬴政被他怪異的反應弄得有些不明所以。嬴政攤開竹簡,目光從上面梭巡而過。並無怪異之處……他的目光突然頓住了。他也未曾想到隨意搜尋來的逸聞古籍之中,隱藏著的並非逸聞,而是豔聞,個中描寫極其香.豔。嬴政再細細往下看去,突然發現那豔聞之中,兩位主人公竟然皆爲男子。
所以……這才是令徐福陡然變色的原因嗎?
嬴政半分尷尬也無,並且心中反倒湧起了窗戶紙終於被捅破般的快意。
他同樣裝作若無其事地合上竹簡,等待著徐福露出羞窘的表情來,雖然嬴政覺得,要從徐福的臉上瞥見羞窘二字,實在有些困難。隻要能讓徐福稍微開個竅,那就便是好的。
徐福一直都在暗自觀察嬴政的面部表情,他見嬴政打開竹簡,看過之後又若無其事地合上了,徐福心中的想法頓時更加迅猛地轉動了起來。
這一定是秦始皇的陰謀!
他竟然給自己看這種東西,還厚著臉皮裝作不知道!
徐福內心掀起了驚濤駭浪,越看越覺得秦始皇就是個斷袖。
嬴政等了半天,等不到徐福半句詢問,他心中也有些疑惑,按照徐福平日裏坦蕩不做半點掩藏的脾氣,看見這樣的玩意兒,難道不是會直接問出聲來嗎?
嬴政有些憋不住了,如此大好的機會,怎能讓他放過?
「竹簡之中,怎會描寫如此之事?」嬴政面上透出幾分驚訝來。他隻當徐福並不知何爲男風,於是便出聲想要勾起徐福的興緻,然後自己再爲他講解一番,帶徐福認識到不同與男女之間的情意。
嬴政哪裏知道,徐福不僅知曉男風爲何物,他甚至還認真思考過熊義做他身下受如何呢。
「方才可是不小心看見了?」見徐福半天不說話,嬴政隻有繼續出聲問徐福。
徐福:「……」不就是你幹的嗎?裝什麽驚訝?
哪怕這是出獨角戲,那也要演下去。
嬴政繼續用關懷下臣的口吻道:「不必覺得驚訝介懷。男風在七國之中盛行,此道與男女之情並無差異。」從前嬴政可沒想過,有一日他會對男風如此習以爲常。
徐福越發肯定這就是秦始皇的陰謀。
聽嬴政在那頭自言自語許久,他才慢慢擡起頭來,掀了掀眼皮,淡淡反問嬴政:「王上在說什麽?我並未看見什麽與男風有關的逸聞啊。」
嬴政滿腹的話,就這麽給堵回去了。
沒看見?
沒看見你剛才怎會如此大的反應?
但對上徐福那張臉,又見他面色冷淡,目光平靜,彷彿之前那個顯露出恍惚之態來的人,根本不是他一般。
嬴政都快以爲自己日思夜想過了分,方才出現幻覺了。
兩人對視許久,偏偏徐福眼神坦蕩,嬴政也隻有收回目光,低低地笑道:「原來並未看見啊……」
徐福心中得意。
秦始皇的陰謀,他偏不上套。
嬴政突然又攤開那竹簡,放至徐福跟前,「路途漫長,那不如再仔細瞧一瞧……」
徐福目瞪口呆。
秦始皇什麽時候也有如此厚臉皮了?
徐福正躊躇著要不要再將那竹簡撿起來的時候,車簾突然被掀起了,露出外面柏舟那張沉穩冰山臉來,十分貼心地問他們:「王上,可需在此地稍作休息?」
嬴政冷冷地掃了他一眼,對上這樣一張臉,什麽興緻都被攪沒了。
「王上……」徐福轉頭看著嬴政,恰到好處地透出點,我很想在此休息的意味來。
嬴政很嫌棄柏舟的多嘴,偏偏徐福也想要停下來休息,嬴政也隻有順從了。
「那便在此稍作休息吧。」
柏舟得了令,立刻停住馬車,將命令傳遞下去,一行人靠在邊上的大樹下休息了起來。
徐福和嬴政二人從馬車上下來,甘棠和另外兩名侍從去尋水和果子,桑中還掏出了麵餅來放在火堆上烘烤。徐福這段時日吃了不少幹糧,如今看見麵餅便覺得噎得慌,於是轉過了頭。
這一轉頭便恰好對上一雙黑沉深邃的眼眸。
徐福未曾想到嬴政正盯著他,於是二人視線恰好相撞。
徐福收起目光,裝作未曾與嬴政相撞般,卻不知這樣反倒有些像是欲蓋彌彰了。徐福轉頭的一瞬,嬴政恰好瞥見他隱藏在髮絲間的耳垂,微微泛著紅。嬴政這才確定,方才他在馬車上見到的那個微微恍惚的徐福,並非他的錯覺。
「徐先生?」甘棠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
徐福從思緒中抽離出來,這才注意到甘棠遞了野果到自己面前來,徐福隨手從中選了一個,塞到嘴邊一咬,有點甜,還有點酸,味道並不算好。徐福吃了兩口就忍不住又走神了。
那竹簡定然是秦始皇處心積慮送到自己跟前來的,不用再做猜測了……
之前在王宮中,他身上的痕跡定然也是秦始皇留下來的。徐福暗自咬牙,他脖子並非鴨脖子,秦始皇下手倒是狠,將他的脖頸硬生生啃得火辣辣一片。
此仇不報,非君子!
不……不對,他如何報?難道他也趁著秦始皇熟睡之後,啃回來嗎?
徐福爲自己的這個想法打了個激靈。如此可怕,誰人敢啃秦始皇的脖頸?是想變爲秦始皇兵馬俑中的手辦之一嗎?還是他的車裂腰斬團中之一?
歇息了一會兒嬴政便不想繼續在此處坐著了,還是與徐福二人獨處更合他心意。
「啓程。」嬴政起身來吐出兩個字。
其餘人不敢再歇息,忙跟著起身,上馬的上馬,駕馬車的駕馬車。
徐福跟在嬴政身後上了馬車。
他們方才下馬車時,嬴政隨手將那竹簡擱在了徐福的位置之上,徐福一上馬車,便又看見了那竹簡,徐福愣了愣,心中突然升起了一股欲.望來。那竹簡之上香.豔的描寫,他才匆匆瞥了一眼,便隨即合上了,其實他還有幾分好奇……古代的香.豔故事,是如何模樣呢。
徐福腦中迅速閃過其中的隻字片語,字字句句都透著令人欲罷不能的味道。
徐福伸出了手,拿起了那竹簡,然後裝作沒事兒人一樣地,再次打開了竹簡,就如同打開了通往異世界的大道一般,懷著不一樣的心情再去看那則逸聞,徐福倒也覺得有趣起來了,而且還認真仔細地看了下去。
嬴政有些驚訝,他還以爲徐福會避之不及呢,竟然又伸手拿起來了。
這是否說明,徐福已然開竅了?
嬴政心中稍稍有些躁動,但他知道此時還不能急,既然已經走到如此地步,想來距離心中目的,也並不遠了。
原本坐在嬴政身旁看竹簡,應當像是在教務主任身旁看小.黃.書一樣,偏偏在知曉嬴政心思之後,徐福就覺得自己像是在流氓跟前看流氓故事,自己真夠作死的!
哪有人看這等情節,不會面紅耳赤的?
徐福雖然沒有格外的面紅耳赤,但他卻逐漸發覺到自己變得口乾舌燥起來了,胸腔之中像是有一把火在燃燒,狹小的馬車之中,他覺得自己似乎能嗅到從嬴政身上傳來的雄性氣息。
就在此時,也不知柏舟是如何駕車的,馬車陡然顛簸了一下,徐福手中的竹簡飛了出去,他整個人也跟著往前倒去,嬴政雙眼中有亮光閃過,他伸手一把撈住了徐福的腰,入手柔軟。
徐福懵了懵,有點措手不及。
嬴政有些蠢蠢欲動,手指忍不住搭在了徐福腰間的衣帶上,手指輕輕一動,便可以將它拉開。
徐福卻雙手撐住邊緣,直起了身子,並且迅速回到了位置上。
馬車外的柏舟目瞪口呆地看著從裏面滾出來攤開的竹簡,那上面還刻著豔聞。
柏舟面皮微紅,忙捲起竹簡,掀起車簾,頗爲尷尬地將竹簡放在了徐福的腳邊,「徐先生……小心些……」被他瞥見倒是還好,若是被旁人瞥見,那就可是個麻煩事了。
徐福:「……」他覺得自己有點無辜,雖然他看了上面的內容,但這玩意兒是秦始皇找來的,柏舟要看也是用看變.態的目光看秦始皇才是。
徐福爲了洗清自己的冤屈,也爲了洗掉這瞬間的尷尬,於是張口朗聲道:「象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象曰,潛龍勿用,陽在下也……」
嬴政:「……」
要指望徐福的臉上露出羞窘之色來實在太難。
柏舟在外聽著徐福的朗朗背書聲,暗自嘆了一聲,徐先生何必故做掩藏呢?不是越描越黑麽?
……
徐福並未能背誦上多久的易經,因爲光是朗聲背上一會兒,他便覺得口乾舌燥得更厲害了,徐福隻能憋屈地閉了嘴,轉過頭來對上嬴政的目光,淡淡道:「學過的東西要常回憶,方才突然憶起昔日所學,想著路途漫漫,便朗聲背了一段。」
若是不解釋一番,徐福覺得自己突然朗聲背誦易經的行爲,是挺神經病的。
嬴政笑看他,「那爲何不繼續背誦了?」
「口乾了。」徐福正兒八經地答完,突然注意到嬴政的目光落在了他的唇上,目光灼灼。徐福身上的雞皮疙瘩幾乎是瞬間就竄了起來。他腦中飛速地閃過那竹簡上的橋段。
渴了,就用口水補嘛。
徐福連忙打住腦中的聯想,看著嬴政的目光都帶上了他自己渾然未覺的提防。
嬴政突然掀起車簾,道:「取水來。」
柏舟應聲,叫桑中取了水來,嬴政將水遞至徐福跟前來,徐福這回又有些尷尬了,原來是他多想了,秦始皇並無此意啊。
他接過來喝了幾口,正要掀起車簾還給柏舟,卻見嬴政突然劈手奪了過去,仰頭接著他方才吻過的位置,親吻上去,一飲而盡,動作好不瀟灑。
徐福頓時覺得,自從那層窗戶紙被隱隱捅破之後,秦始皇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股騷.氣。
太有心機了……
徐福覺得他遲早得落入虎口。
嬴政將盛水的器皿遞還給柏舟,又隨手拿起一竹簡來,問徐福:「可還要看?」
誰知道裏面還藏著什麽內容?徐福興趣缺缺地拒絕了。春.宮.戲看一出便夠了。
馬車內陡然陷入了沉寂之中,而徐福卻是暗自深思起了,如何與秦始皇攤牌。若秦始皇真對他有意,那他也不能裝上一輩子的傻啊……何況,徐福不得不承認,流傳千古的秦始皇對自己有意思,那也是相當有面子的一樁事,哪怕秦始皇不過一時動心,那又如何?人生在世,當享受便應享受,若是合適,好像也並無不可!待到始皇不再心悅他時,他要麽繼續留在鹹陽禍害滿朝,要麽便行走六國,禍害天下去……
而且,若得始皇青睞,那是多麽寬一後門啊。
國師之位,不是近在咫尺!指日可待!觸手可及嗎!
馬車搖搖晃晃,腦子裏思緒萬千,徐福卻睡著了……
嬴政瞥了一眼他迅速沉靜下來的面容,眼中飛速閃過無奈之色。他準備了滿腹的話,最後卻一句也未能說出來。他都想好如何應對徐福的疑問甚至是質問了。偏偏徐福如此沉得住氣。
不過轉念一想,在外條件簡陋,哪怕是兩心相悅了,也不能立即大幹一場。
還不如等到回了鹹陽城呢……
想到此處,嬴政便覺寬慰無比了,於是閉上眼,也同徐福一起小憩起來。
睡熟了的徐福,哪裏知道嬴政此刻滿腦子就剩下了,大幹一場、大幹兩場、大幹三場……
回鹹陽的途中極爲順利,不知不覺便已經到了鹹陽城腳下。
徐福掀起車簾往外瞥了一眼,車水馬龍,何等繁華,還是鹹陽城更適合他,往外跑實在不適合一身細皮嫩肉的他,說不準哪一日便將自己折騰死了。
馬車低調地穿過街道,行至了鹹陽宮門口。
還未等嬴政從車上下來,那頭便遙遙走來了昌平君,昌平君焦急地道:「王上,我兒……我兒如何了?」
徐福挑了挑眉,對啊,熊義呢?回程途中,並未見著他啊,自己都將他忘得一乾二淨了,秦始皇不會也是將熊義忘在了蜀地沒帶吧?
嬴政這才掀起車簾走下去,冷冷地瞥了一眼昌平君,「昌平君來得倒是快,竟是恰好將寡人堵在了宮門外。」
昌平君聽聞此言,面上閃過慌亂之色,當時便跪俯下身,「不敢、不敢……」
嬴政居高臨下地掃了他一眼,直接繞過了昌平君。
門口士兵見到了嬴政這張臉,立時也畏懼地跪了下來。
走在嬴政身後的徐福,平時也常見到這樣的畫面,原本是沒有什麽稀奇之處,但今日,他竟然會覺得嬴政的模樣看上去特別帶勁,特別英俊霸氣……
徐福覺得自己之前中的那點毒,可能又反覆上心頭了。
也可能是春天到了……
雖然他是人,但也得發個春什麽的吧。
徐福癱著臉走進宮門,也將那昌平君忽略了個徹底。
等昌平君小心翼翼擡起頭來,哪裏還有嬴政的人影?昌平君狠狠地咬了咬牙,吩咐身旁隨從,「還愣著做什麽?還不快去尋熊義!」
隨從嚇得忙點頭,屁滾尿流忙去詢問自家主子的下落了。
嬴政離宮時,全然沒記得自己還有兒子被他擱在宮裏,如今踏入宮中,心中還稍有愧疚。
他對扶蘇的確不夠上心,這樣豈不是要落入他父王秦異人的路上去?
徐福與嬴政走到寢宮外,兩人拾階而上,便見扶蘇坐在門檻上,腳邊還有個亂爬的胡亥。
那畫面……有點兒淒涼。
嬴政大步走近,低下頭問扶蘇:「爲何在此?」
扶蘇擡手揉了揉困頓的雙眼,溫聲道:「等父王歸來。」
扶蘇的模樣剛剛好令嬴政的心情愉悅了些。
扶蘇的目光越過嬴政的肩,瞧見了其後的徐福,忙叫了聲,「徐先生……」叫完又改口喊了聲「老師」。
徐福衝他淡淡頷首,也叫了聲「扶蘇公子」,隨後他的目光便放在了胡亥身上。才過去多久的功夫,胡亥便已經能滿地爬了,隻是打扮瞧上去有些可笑,硬生生將那白嫩嫩的小模樣,糟踐成了個土包子。
此時小孩子已經能認人了,胡亥爬起來,歪著頭瞧了瞧徐福,衝著徐福的方向呸了個泡泡出來。
這是小孩子表示喜愛的獨特方式嗎?
徐福嘴角抽了抽。
但胡亥已經朝他張開了雙臂,「要……要……」
徐福:「……」
嬴政皺了皺眉,「將胡亥公子抱走。」
宮人不知嬴政爲何不喜胡亥,隻能小心地將胡亥抱起來,但胡亥卻衝著徐福的方向噘嘴,眼看著便要哭起來,那宮人登時就慌了,不知如何是好。
徐福心中也疑惑不已,這小東西竟然這樣喜歡他?看上去,好像他才是胡亥的爹一樣……
嬴政突地想到徐福待胡亥較爲上心,頓時收起臉上的不耐,道:「將胡亥公子抱過來。」拿胡亥換一個徐福,很合算嘛。
那宮人鬆了口氣,忙將胡亥抱上前來了。
胡亥被抱上來,立時便咯咯笑著要徐福抱他。
徐福倒也沒拒絕。
這一路上他休息得較爲充足,倒也未覺得疲累。隻是等胡亥抱到了懷中,徐福腦子裏突然閃過了怪異的念頭。嗯……他這算是……提前適應當後母的感覺?
徐福被自己的想法雷了個外焦裏也焦。
見徐福抱著胡亥,嬴政也難得伸了大手牽住了兒子扶蘇,兩人進了寢宮,宮人迅速擺上桌案與坐墊。
徐福左右掃了一圈,並未再見柏舟四人,或許是回到趙高那邊去了。徐福心中還隱約有些不捨,畢竟一路上相處頗多。
「那禦璽可在王上手中了?」徐福問。
之前回到郡守府時,也沒見柏舟將禦璽交給嬴政,偏偏嬴政也不過問,後來時間匆忙,自己倒是也忘記問了。
「碎了。」
「碎了?」徐福驚訝不已,剛想問如何碎的,卻突然想到了嬴政摔碎秦王禦璽時的模樣。該不會太後禦璽也是被他摔碎的吧?徐福腦子裏登時浮現出了四個字,「敗家娘們」。
嬴政轉了話茬,道:「過幾日,寡人帶你去瞧一樣東西。」
但徐福腦子裏卻又自動蹦出了不好的畫面來——嬴政對著他說,來來來,寡人給你看一樣寶貝,然後說著掏出了他的「寶貝」。
徐福覺得自己真的有點糟糕,他不該將那竹簡看得那般仔細的。
「嗯……」徐福含糊地應了一聲,有些心不在焉。
嬴政絲毫不計較他答應得不走心的樣子。
嬴政猜測徐福此時心中或許是正糾結的,這樣才好,至少說明徐福並未忽視這樁事,總有一日,這一日不會太久,徐福便會做出個決定來。
不管最後徐福做的什麽決定,他都可以將徐福決定糾正到「正路」上來。
扶蘇並不知這兩人之間發生了何事,他突然朝徐福拱手問道:「先生,我近日已經閱過不少書了,恰好翻閱到了先生常翻閱的那隻竹簡,學生對竹簡之上的蠱術有不解之處,可否詢問先生?」
這方面徐福還能談上來一些,隻要扶蘇不問他政治上的事就好,當年他的思想品德和馬哲都沒及過格呢。
徐福讓扶蘇將竹簡拿來,翻至扶蘇不通之處,當即便爲他講解起來。
而嬴政向來自詡博聞廣識,卻偏偏不通什麽蠱術,如今便隻能聽著徐福與扶蘇說著他竟然不懂的事,嬴政的臉黑了黑,驀然間覺得扶蘇這小子活該被晾宮中,還不如胡亥消停呢。
扶蘇年紀雖小,但記性卻好,且一點就通,講到一半,徐福覺得口渴不已,便讓宮人送水來。
就在這會兒停歇的功夫,徐福瞧著扶蘇臉上的認真之色,忽然有點心虛。
歷史上那位光風霽月、博學多才、溫文爾雅的扶蘇公子,似乎……似乎會被他帶得有點……歪啊……
宮人將水送上前來,懷中胡亥便撲騰著也要喝水,他爪子一揮,那水就噗了扶蘇一身。
徐福愣了愣。
宮人驚呼一聲,忙撲上去會給扶蘇拭擦。
扶蘇臉色黑了黑,不過很快就笑了出來,道:「胡亥頑皮。」
徐福總覺得扶蘇黑黝黝的眼眸之中,同他爹一樣,深不見底,似乎還隱藏著別的情緒。但扶蘇才多大?徐福覺得自己應是多想了。
宮人忙帶著扶蘇去換衣袍,而胡亥在徐福懷中蹭啊蹭,過了會兒小身子微微抖了起來,徐福還當胡亥是又受涼了,正要出聲問宮人,卻見宮人火急火燎地將胡亥從他懷中搶走,忙道:「胡亥公子又要尿了。」
徐福眨了眨眼。
小孩子,還是這樣麻煩啊。
等扶蘇和胡亥都被帶走,嬴政臉色瞬間就鬆緩了不少,他揮退宮人,刻意將寢宮之中隻餘下他們二人。
待扶蘇和胡亥回來之後,便發覺他們被他們的父王殘酷無情地關在了宮門外,扶蘇輕嘆一口氣,對身旁宮人道:「回殿中去吧……」
此時寢宮之中,徐福心中如何緊張,面上都不會表現分毫,他的手指捏了捏跟前的竹簡,想到了扶蘇與胡亥,順嘴問道:「王上可還會有公子?」
嬴政壓下心中喜色,面上淡淡答道:「爲何如此問寡人?」
徐福知道嬴政是想逼出自己心中所想來,但徐福偏偏不想讓他如願,於是道:「若是王上以後又有了公子,莫非也令我做老師嗎?我隻會蔔筮之道,如今扶蘇公子跟我學起蠱術來,我都甚覺惶恐,憂心若是將公子教錯了,日後惹得王上不滿,又該如何。」
那麽長一串話,嬴政隻選擇性地聽見了最末一句,他幾乎是立刻接口道:「無論發生何事,寡人自然都不會遷怒到你的身上。」嬴政心道,如此一番剖白,該足以表明寡人心意了吧。
徐福卻絲毫不爲所動。
這般情話,上輩子他聽師姐抱怨過無數回了。男人海誓山盟,這樣的話,都不會換個詞的,張口就能來,對著無數人都能說出來。
想一想秦始皇那後宮,徐福覺得,再不濟,總是對兩個美人說過的吧。比如鄭妃,比如胡姬……
徐福毫不自知地吃著醋。
「哦。」徐福應了一聲。
嬴政又有些納悶了。怎麽不管如何,都找不準從徐福身上何處入手呢?
徐福動了動唇,正要開口又問,寢宮大門卻突然被打開了,趙高跪在門口,因爲門外光亮過強的緣故,他的模樣瞧上去晦暗不明,「王上,昌平君求見。」
嬴政的臉色沉了下來。
好事被人攪了,還是被昌平君攪了,他如何能高興得起來?那昌平君在宮門口見了不算,如今還要來求見,想來是發現他那兒子沒回來了。
嬴政心中嗤笑一聲,站起身來,一邊大步往外走去,一邊還沒忘記叮囑宮人,「若是徐太蔔餓了,便先爲徐太蔔尋食物來。」
徐福看著嬴政離去的背影,心中還隱隱有點失落。
大概是因爲準備好了滿腔的問題,卻沒能派上用場,所以有點不爽快吧。
‧
昌平君焦灼地等上了許久,才見內侍出來迎他進去。被如此冷待的昌平君,心中隱隱有了不好的預感。
他跨進門去,嬴政已然換了一副面孔,他坐在桌案前,單手擱在桌案上,擡起來揉了揉額角,疲累道:「昌平君,寡人心中也煩悶得緊吶,此次前往蜀地,寡人才發覺,蜀地水患竟是如此嚴重!連寡人都險些……唉……」
昌平君心道,若是秦王真在蜀地丟了命那才好呢。
不過他也隻能心中想一想,見嬴政如此說,他也忙露出悲苦擔憂的表情,道:「竟是如此嚴重嗎?」
嬴政突然臉色一變,怒道:「這都是那蜀郡郡守失職之過!那郡守陳會,處處疏忽,不司其職……種種罪行數來,實在可惡。」他頓了頓,又道:「如今寡人已將他帶回鹹陽下獄,不日便處刑。」
從聽見蜀郡郡守四字開始,昌平君的臉色就微微變了。
蜀地雖窮,地勢又險艱,但那可是秦國極爲重要的一處郡縣啊!他好不容易將陳會放到了蜀郡去,如何這麽快就在嬴政手中被放倒了?難道嬴政記恨陳會是從呂不韋手中出去的?
昌平君頓時心疼不已,要培養一人,何其艱難啊!
竟是這般便沒了……
一時間昌平君倒是沒顧上去想他那兒子。
嬴政演足了戲,這才又長嘆一聲,「若不是這郡守疏忽,何至蜀地遭了大禍,寡人前去時,熊義正在成都治所中,成都遭大水來襲,熊義逃命不及,便……唉……因而寡人才這般憤怒。熊義因此丟了性命,寡人必也要那陳會償命才好!」嬴政目光掃到昌平君身上,見昌平君臉色陡然慘白,搖搖欲墜,忙拔高聲音,道:「昌平君?昌平君!昌平君可不要太過悲傷啊……來人啊……去爲昌平君請個侍醫來……」
昌平君一口氣喘不上來,看著嬴政那張臉,越瞧越覺得可惡,竟是氣得厥過去了。
見昌平君躺在地上人事不省,嬴政的目光陡然冷了下來,他站起身,掃了一眼地上的昌平君,從他身旁跨了出去。
身後宮人低著頭,心中對秦王的敬畏更上一層。
嬴政再回到寢宮時,卻不見徐福身影,他心情頓時不悅到了極點,「徐太蔔呢?」
宮人戰戰兢兢答道:「徐太蔔方才說有事要回奉常寺中一趟,便……便令內侍駕著馬車出宮去了……」
跑了?
嬴政皺了皺眉,隨後又舒展開來。難道是心中糾結不已,於是決定回去仔細思量一番?嬴政放下心來,十分期待等徐福回宮時,又是如何態度。
‧
「徐太蔔,到了。」內侍跳下馬車,拉起車簾。
徐福從馬車中走下來,淺淺道了聲謝,便踏進了奉常寺中。
去往蜀地一趟,再回來時,倒像是恍若隔世了一般。想來倒也沒錯,在蜀地從生死間走了一遭,可不正是恍若隔世嗎?
此時奉常寺中還未散值,徐福踏進來,那張面孔登時就引起了關注,眾人竊竊私語了一陣,不可思議地看著他這個活著從蜀地回來的人。
不多時,蘇邑便收到了消息,他快步從裏走出來,衣角飛揚,「徐……徐太蔔。」蘇邑激動之下本想叫徐福,但思及如此對徐福不夠尊重,便還是老實地叫了太蔔。
徐福正要說話,卻見又一人飛奔出來,油頭粉面的,卻是王柳。
徐福有些詫異。
蘇邑會出來迎接他並不稀奇,畢竟他與蘇邑交情也算不錯了,但王柳如何也跟出來了?難道是出來瞧一瞧自己在蜀地過的什麽苦日子,如今變成了什麽模樣?
徐福正想著呢,就聽那王柳開口道:「你活著回來了?!」
徐福懶懶地睨了他一眼,「我自然是活著回來了,如何?王太蔔莫非很失望?」
王柳臉上閃過尷尬之色,道:「不、不是……自然不是!我也是憂心徐太蔔的。」
徐福隨口道:「若真是憂心我,那便勞煩王太蔔爲我端水來,哦,再替我灑掃一番我的房間吧。」
王柳轉身就走。
徐福心道,就知道王柳心高氣傲,還強裝什麽爲他憂心……
「你當真無事?奉常寺中上下知曉蜀地當真發了大水,還引起了大禍,都是惶然不已……不過,徐太蔔果真高明!早早便算到了,而其餘人等卻無一人算到,如今他們應當也知曉,自己與你的差距了。」蘇邑笑了笑,當然,笑得還是一如既往地有點醜。
「我無事,有事的不是我。」徐福留下了這麽一句,便拔足往裏走去。
蘇邑不明所以地跟上,兩人剛走到廳堂門口,便見王柳端著水來了。
徐福這下是當真驚訝了。
這王柳是吃錯什麽藥了?還是內裏換個芯?怎麽變得這麽乖巧順從聽話了呢?
徐福接過水來,問道:「王太蔔沒往裏下.藥吧?」
王柳臉色黑了黑,「自然沒有。」說完,他轉身便走,過會兒,徐福便見他又領著人真的去給自己的房間做灑掃去了。
徐福神色複雜地收回目光,問蘇邑:「我不在的日子裏,王太蔔可是不小心摔了腦子?」
蘇邑嘴角抽了抽,「……並未。」
徐福不解。
難道春天到了,大家都有病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