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陳嘉樹的家不是一般豪華,這一點魏之予上回只從地段和外觀上領教過,這次他總算連內部都見識到了。
有點像電影裡那些歐洲貴族的宅邸,全歐式的裝修,看起來十分復古,一邊一角都精緻到無以復加。
陳嘉樹讓魏之予先在房子裡隨便看看,他自己則說要去地下酒窖取兩瓶紅酒上來。
地下酒窖……
魏之予淡定地在自己胸口處撫摸兩下,安慰自己:這很正常,他可是個富三代。
不一會兒陳嘉樹拿了酒上來,跟魏之予說:「這兩瓶我預備著這幾天要喝,已經提前立著放了十多天,現在開瓶還需要再醒一個小時左右,咱要不先聊會兒天?」
「我跟你有話題可聊嗎?」魏之予很直接地問。
陳嘉樹的表情有些尷尬,笑笑:「不聊也行,我這兒有家庭影院,你想看電影嗎?」
「我要是想看電影剛才就在家待著了。」魏之予果斷拒絕。
陳嘉樹撓了撓頭,賠上討好的笑,「那你想做什麼?」
「你這兒有白酒麼?」魏之予問。
「有!」陳嘉樹趕緊回答,「但你確定要喝白的?」
「嗯,要喝就喝,不喝我走了。」
「哎別別!喝,喝!你稍等我會兒。」陳嘉樹這次沒再下酒窖,直接去客廳旁的酒架上拿了一瓶下來,那酒瓶透明,肉眼都可以看出裡面酒的質地十分粘稠,還泛著淡淡的琥珀色。
絕對是好酒。
魏之予等著陳嘉樹拿來分酒器和酒杯,忍不住調侃一句:「我長這麼大還沒喝過這麼好的酒,今天來陳總這裡倒飽口福了。」
「你真別再『陳總、陳總』的叫我了,聽著多見外啊。」陳嘉樹把酒緩緩地倒入分酒器中,又分別給他和自己倒了一滿杯,舉起來道:「之予,喝了這杯酒以後咱就是朋友了行不行?以前的事兒你多多擔待,以後我一定把你當兄弟。」
魏之予看看他,接過杯子跟他碰了一下,「你不用把我當兄弟,只要不再為了你兄弟打我就行。」
陳嘉樹:「……這事兒你到底要怎樣才能不再記恨我?你說出來我一定做到!」
魏之予舉起杯子一口氣喝光,又放到桌上手指輕輕敲擊桌面示意他加酒,說道:「談不上記恨,但我覺得這件事智商超過一百的人都不會輕易忘了。」
陳嘉樹一臉剛喝完藿香正氣水的表情,癟著嘴道:「我那次確實太衝動……但你當時說話也的確不中聽啊對不對?」
「對什麼對?」魏之予淡淡瞪了他一眼,「就算我說的有誇張的地方,但大部分情況都屬實。」
「哪裡屬實了?!」陳嘉樹禁不住聲調又高了些,可是看到魏之予瞬間抬起的眼睫他又把聲音壓下來,好聲好氣地說:「之予,你真誤會小有了,江心一直對他好這我承認,可他對江心也不差啊。」
魏之予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
陳嘉樹只好又說道:「其它時候我就不多說了,就說我印象最深的那次。江心他爸出事故的時候,你還記得吧?」
魏之予的目光頓時沉了一下,牢牢盯著他:「當然記得,是在他大三上學期,我們大四的時候。」
「嗯,就是那會兒。我記得當時沒在他身邊見過你,對嗎?」陳嘉樹認真地問。
魏之予的眸色更深,沉默了快半分鐘才輕輕點了下頭,「我當時去德國交換了,不在國內。」
「這就對了。」陳嘉樹嘆了口氣,「你不在,所以你不清楚那段時間江心是怎麼過來的,你也不知道小有是怎麼陪著他一起過來的。」
「我——」
魏之予的頭猛地抬了起來,可是停頓片刻後他又垂下眼睛,低聲道:「我當時什麼都不知道……江心不讓我爸媽把這件事告訴我……他怕我會因為擔心他從德國跑回來……」
陳嘉樹輕輕拍了下他的肩膀,「你不要自責,我提起這事不是為了責怪你,我只是想告訴你小有當時都做了什麼。」
「……他能做什麼?無非就是多安慰兩句……」魏之予的語氣依然不以為然,但卻沒剛剛那麼沖了。
陳嘉樹定定看看他,開口道:「你和他認識那麼久,真的這麼不瞭解他嗎?小有平時確實不是特別會照顧人,但那只是平時而已。你是沒看到,當初剛剛得知江心他爸出事的時候,他當場就懵了,整個人愣愣地站在那兒,眼淚不停地流,把我們大家都嚇壞了,還以為是他家裡出了什麼事。可是等他終於回過神來的時候,他看著我們,第一句話問的卻是『江心怎麼辦?』」
陳嘉樹說到這裡時停頓了幾秒,像是為了調整一下心情,然後他繼續說:「當時那個電話是小有一個高中同學打來的,他反應過來之後就想江心肯定已經知道了,他就給江心打電話,可是沒人接,他又打電話給江心的室友問他在哪兒,室友都說不知道,打電話到江心家裡問他是不是回家了,他媽媽卻說因為擔心他今天在路上出事,所以嚴令他明天再回來,小有那會兒都快急瘋了……」
魏之予的表情已經變得凝重起來,問道:「然後呢?然後他找到他了嗎?」
「嗯。」陳嘉樹又給兩個人把酒添上,端起杯子用杯口在魏之予的杯壁上輕輕碰了一下,喝完後道:「他打電話找不到人就自己跑出去找,我們也去幫他找,從天亮找到天黑,我們宿舍的人最後實在找不著都放棄了。我回去的時候是凌晨兩點多,看小有還沒回來就打電話問他,他說自己還在外面,找不到江心他就不回去。我想說陪他一起,但他沒等我說出口就要掛電話,他怕江心突然打過來,也為了節省著電量以防江心想起來聯繫他。」
魏之予默默地低下頭,把自己那杯酒喝了。
陳嘉樹接著說:「後來大概是到早上五點多了,小有本來已經打車去過機場和火車站,找了沒他,但是小有想他會不會自己走過去,就又沿著從G大到機場的方向慢慢往過找,終於在快到機場的那段路上找到了他。」
「……他真的……一個人往機場走嗎?」魏之予聲音發澀地問。
陳嘉樹點了下頭,「想不到麼?印象中江心應該是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即便是家裡發生這樣的變故他應該也能堅強地扛住,可是……」
「他跟江叔叔,感情很深。」魏之予有點哽咽,又倒了一杯給自己灌下去。
陳嘉樹看了眼自己空空的酒杯,再次倒滿,「是啊,可以想像他當時承受的痛苦有多大。小有說找到江心時他看起來就像是行尸走肉一樣,整個人都垮了,好像一碰就碎似的,也不知道他怎麼能一個人撐著走了那麼遠。」
「再後來,小有陪著他一起去了機場,又陪他一起回家,跟他在D市待過了他爸爸的頭七才回來。」陳嘉樹又深深地吸了口氣,目光幽幽地看著腳下厚重的地毯,「就短短幾天,這兩個人回來都瘦了好幾圈。」
魏之予開始喝得有些停不下來,喝完一杯又倒一杯,他這時邊倒邊說:「這些事他們都沒跟我說過。」
「說者心碎、聽者心疼的事他們為什麼要跟你說?」陳嘉樹搖搖頭,「其實我也不該說……唉……」
「我應該知道。」魏之予忽然正色道。
他放下手裡的酒杯,拍拍陳嘉樹的大腿讓他看著自己,又說一遍:「我得知道,你把你知道的全部都告訴我。」
陳嘉樹微微有些發怔,定定看了他好一會兒後才答應,「好。」
陳嘉樹這時又看了眼酒瓶發現他倆居然已經喝掉一大半,就又給自己倒滿,然後對魏之予說:「你少喝點吧,別再喝得難受了。」
魏之予晃晃腦袋,把瓶子從他手中奪了過來,「已經難受了,不在乎多這一點。」
「……」陳嘉樹嘆了口氣,沒再攔他。
魏之予:「繼續說。」
陳嘉樹:「嗯。」
「你知道麼,其實小有從進大學開始就是我們院的『院寵』。」陳嘉樹說完這句突然咧了咧嘴角,「他那人吧,要真說起來缺點也不少,傲嬌一個,脾氣也不算太好,但就是特別招人疼,我們那層樓不光是我們宿舍、連其他宿舍的人平時都喜歡慣著他寵著他,基本上他說句話大家就沒有不答應的。可能是因為他的年齡比我們大多數人都小一歲,所以大家都把他當成弟‧弟一樣照顧。」
「可是像他這樣一個平日總是被人照顧的人,在江心最難過的那段時間,他卻盡了自己一切努力去照顧他。」
「以往早上從來不在十點以前起床的人,當時卻每天早早地不到六點就去江心樓下蹲守,晚上無論多晚都要送他回到宿舍才離開。因為他擔心江心自己一個人會出事,他就一定要陪在他身邊,從早到晚,無論是上課、上自習還是吃飯,他都寸步不離。大概那段時間除了上廁所和洗澡以外他們倆都在一起。」
「而且你該清楚大四上的那個階段正是申請博士的時間,好多項目的截止時期都在十月中旬到十一月初,小有白天陪江心,晚上回來還要改簡歷、寫個人申請信、填網申、給導師回郵件、準備面試,經常要弄到凌晨四五點,然後他就趴在桌子上睡幾十分鐘,不到六點又要出門。」
「為什麼……要去那麼早?」魏之予嗓音沙啞地問。
陳嘉樹:「因為他知道江心肯定睡不好,怕江心早早起床出門,所以……」
魏之予:「……言小有這個死心眼兒……」
「換成是你應該也會這麼做吧。」陳嘉樹看著他,「其實有幾次我都想替他去來著,可是小有不同意,他說不親眼看到江心他就不踏實。所以那會兒他整個人也是嚴重睡眠不足,後面有兩次都差點暈倒。一次是在上樓梯的時候,他忽然抓著扶手站定,然後手又突然鬆了,要不是我在他旁邊扶住他可能他就直接栽到後頭去了;還有一次是他剛洗完澡,正在穿衣服的時候感覺自己要暈就趕緊扶著牆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旁邊有同學看他眼睛緊閉臉色慘白,推他兩下還沒反應,都嚇了一跳,忙架著他回到我們宿舍,躺下休息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魏之予聽了沒吭聲,又要給自己倒酒,被陳嘉樹伸手攔了一把:「真有點多了,別喝了。」
魏之予沒聽,繞過他一口飲盡,說道:「怪不得上次你聽到我說他不在乎江心,會那麼生氣。」
陳嘉樹頗為無奈地笑了一下,「是啊,當時就是為自己哥們兒抱不平唄……下手沒個輕重……」
「算了。」魏之予的表情有些複雜,輕輕轉著杯子道:「是該生氣。」
「你不怪我了?」陳嘉樹連忙問。
魏之予搖搖頭,「本來也沒多怪,就是不太容易忘。」
「這……」陳嘉樹覺得這話不太好接,就又撿起剛才的話題道:「對了,小有當年在申請學校前原本還興致勃勃地說他要把相關材料都保留好,等下一年的時候留給江心做參考。但是沒想到出了這種事,小有就再沒提過材料的事,跟江心也從來沒說過。」
「是知道他肯定不會出國了吧……」魏之予的眼圈有些紅,「其實我知道江心一直想去常春藤,也知道他想讀博士,可是江叔叔走了,他不可能放心離開阿姨和蘺蘺那麼遠……」
「小有應該也想到了這一點,所以才不提。」陳嘉樹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惋惜,但他很快又笑了下說:「不過現在好了,這些事都過去了,而且人家江心比你這個碩士和小有那個博士都賺得多,都找補回來了。」
「有些事不能光用錢來衡量……」魏之予的神情有幾分較真,但是眼神卻已經迷離起來,他身體慢慢地從沙發邊沿溜了下去,滑坐在地毯上。
陳嘉樹看他這樣知道真不能再喝了,便把酒瓶和酒杯都從他手邊拿走,走到廚房放進水池裡,然後又回來也在地毯上坐下,跟魏之予肩並著肩,對他說:「你今晚就別回去了,住我家吧。」
「住……你家?」魏之予枕在沙發上仰頭看向他,眼睛裡莫名多了些別樣的情緒,他揚了揚嘴角問道:「你是說……跟你睡嗎?」
陳嘉樹瞬間嚇懵了一秒,回過神後迅速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家有客房,讓你睡客房!」
「客房啊……」魏之予用已經喝啞了的嗓子慢吞吞地重複,「沒意思……」
「……」陳嘉樹被他現在這副樣子看得喉嚨裡有些發乾,聲音乾巴巴地說:「你說沒意思……是什麼意思?」
魏之予眼神渙散地衝他笑了笑,問:「你說……言小有和江心……他們兩個男人……那種事……怎麼做啊……」
陳嘉樹:……臥槽不是吧……
魏之予這時又伸手揪住了他的領子,往自己這邊拉了拉,聲音粘粘糊糊道:「我從來……都沒和男人……做過……你呢?陳嘉樹?」
「之予……」陳嘉樹看著他越來越近的臉,心跳也越來越快,他也不知道自己下一秒怎麼就鬼迷心竅了,居然順著他拉他的力道湊過去輕輕吻住了他,身體瞬間如過電般顫抖了下。
魏之予在他吻過來的時候眼睛一直是睜著的,陳嘉樹在這雙好看的眼睛裡看見了一絲驚訝,但是他並沒有推開他,陳嘉樹就嘗試著吻得更深了些,魏之予依舊睜著眼睛與他回應。
回應……?!
陳嘉樹心中警鈴大響,他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時便趕緊從他嘴唇上離開,大喘著氣結結巴巴地說:「和、和男人……差不多就、就是這樣……」
「只是這樣麼?」魏之予輕聲問了句,又垂下眼睛看著陳嘉樹兩腿之間的地方,綿軟的尾音裡彷彿藏著纖細的鉤子,一下下地將包裹在心火之外的那層紙給挑破……
「陳嘉樹……接吻之後……下一步該做什麼?」
「下一步……」陳嘉樹心臟都快跳出嗓子眼兒了,他下意識地摟住魏之予,低下頭問:「之予,你不是認真的吧……我送你去客房——」
「我想試試……」魏之予用一根手指按在他嘴唇上,眼神已經愈發得迷濛,聲音小得幾乎聽不清,「試試吧……陳嘉樹……」
「之予……」
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壓倒理智的最後一句話……
那就試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