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房間裡厚重的窗簾拉得密不透光。

　已經快到中午了，床上的兩個人卻仍睡得恍若不覺。

　宿醉，再加上出乎意料的「體能運動」，讓他們兩個昨晚睡著後就基本陷入一種半昏迷的狀態。

　尤其是魏之予。

　陳嘉樹比他先醒過來。

　揉著有些脹痛的太陽穴，陳嘉樹掙紮著撐開眼睛。

　第一眼先看到的是屋頂的水晶吊燈，第二眼看到的是緊閉的房門，第三眼——他的視線回到了自己身側——他看到了還在熟睡中的魏之予。

　腦袋裡瞬間傳來一陣針扎般地刺痛。

　昨晚的記憶開始如凌亂的碎片一般紛紛湧入腦中……

　嘴唇上柔軟的濕度、唇舌交纏時的難解難分、褪掉的衣褲和滑落在腳踝的「最後遮擋「……

　緊貼的身體、灼熱的肌膚、急促的喘息和高高仰起的下頜、顯露在眼前的喉結和頸側誘人的鎖骨……

　顫抖的身軀、手中粘膩的觸感、緊密的濕熱、還有愈發密集的抽搐……

　破碎不堪的話語、哭泣般的嗚咽、驟然拔高的聲調還有那彷彿衝入雲霄時的暢快淋漓……

　最後，還有抖落在腿間的粘濁、無力地低喘、慢慢平靜下來的身軀……

　陳嘉樹抬起雙手將臉深深地埋了進去，臉上滾燙的溫度讓他有種脖子上頂著個剛煮熟的雞蛋的感覺。

　「天吶……我幹了什麼……」

　「嗯……」身邊的魏之予輕輕翻了個身。

　陳嘉樹瞬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緊張地看過去，發現他沒醒之後又鬆了小半口氣。

　怎麼辦？這下可怎麼辦……

　陳嘉樹扭頭小心地看著魏之予，只覺得他的面孔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他自認識他以來的模樣，但陌生的卻是，此時此刻陳嘉樹腦海中所能想到的有關於他的記憶全部是昨晚二人身體激烈碰撞時的一幅幅畫面……

　那個時候的魏之予很不一樣。

　他對他欲拒還迎的態度讓陳嘉樹欲罷不能，只想越來越深地侵入他……

　想著想著，身體下方的某個地方又悄悄抬起了頭。

　「臥槽……」陳嘉樹意識到後忍不住低聲罵了一句。

　而魏之予這時卻醒了過來，睜開眼睛看著他。

　陳嘉樹傻眼了，跟他互相干瞪了十幾秒，忽然用磨砂一樣的嗓子解釋道：「之予你聽我說……昨晚——」

　「我知道昨晚發生了什麼。」魏之予嗓音同樣沙啞地打斷他，視線卻順著他的身體中線下移，最後停在他立起的那處。

　陳嘉樹頓覺窘迫，唰得一下拉過一截被子遮住自己下身，表情尷尬地說：「我……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什麼都沒想。」魏之予半撐起身子，別過眼睛不再看他，雙腿移下了床，「借用下你家浴室。」

　「……哦……左邊那間就是。」陳嘉樹指完路魏之予就站起來走進去了，陳嘉樹又在床上發了會兒呆，突然快速地衝出臥室，跑到二樓另一個洗手間裡好好洗漱一番，又換套乾淨衣服穿上，照照鏡子感覺自己又是人模狗樣了，這才覺得心裡的羞恥感小了一點。

　魏之予從浴室出來時，就看到陳嘉樹正以一幅謙恭的姿態坐在臥室的椅子上等他。

　「我給你拿了套新衣服，之前買的我還沒穿過，你試試吧。」陳嘉樹給他指了指床上攤開的幾件東西。

　魏之予裹著浴巾瞥了一眼，問：「我的衣服呢？」

　「我放到洗衣間了……」陳嘉樹站了起來，「昨天喝那麼多，咱倆的衣服上全是酒味兒，等回頭我讓阿姨跟我的一起洗乾淨之後再給你送過去吧。」

　「不用了，我帶回去自己洗。」魏之予淡淡拒絕，伸手拿起陳嘉樹替他準備的衣褲，穿上後感覺胖瘦倒還合適，就是褲腿和袖子、還有襯衣的下襬都有些長。

　陳嘉樹也發現了，便走過去在他腳邊蹲下，給他把褲腿往上摺了兩圈，抬頭問他：「這樣行嗎？你先將就一下，等會兒我開車送你回去，不會有多少人看見。」

　「嗯，先這樣吧。」魏之予從善如流，又把袖口也捲起來一截，讓手全部露出來。

　陳嘉樹看他穿著自己的衣服莫名有種穿「男友襯衫」的感覺，耳根就有些發燙。

　他不得不轉過身假裝看窗外的風景，等到魏之予把紐扣、領口、褲腰這些地方都整理好了之後才又轉回來，一臉如同要「慷慨就義」的神情道：「之予，關於昨天的事……我想跟你道歉。」

　魏之予剛放到太陽穴上的手頓了下，「為什麼道歉？」

　陳嘉樹微微一愣，「當然是為我跟你做了……做了那什麼……的事……」

　「哪什麼的事？」魏之予的頭疼激起他一陣不耐煩，口氣略微生硬了些，「不就是上床了麼，不用這麼難以啟齒。」

　「……」

　陳嘉樹沒想到他這麼幹脆，相比之下反倒顯得自己畏畏縮縮，於是也鼓起勇氣將舌頭捋順說道：「就是為這個。之予，昨天我喝得有點多，沒控制住自己，現在覺得特別對不住你……要不這麼著吧，你告訴我希望我怎麼做？我一定盡力補償。」

　魏之予蹙起眉頭，神色有些不悅，「補償？陳嘉樹你多大了，這種事誰也沒強迫誰，我憑什麼要你來補償。」

　「不是……之予——」

　「再說了，」魏之予繼續道，「即便我真讓你補償，你能做什麼？給我錢？還是給我名分？」魏之予說到這裡面上露出一絲嘲諷的笑，「錢我不稀罕要，名分你又給不了。」

　「……誰說我給不了？」陳嘉樹猛地抓住他的胳膊，頗為較真地盯著他說：「之予，我之前從來沒有跟誰認真交往過……但是、但是如果你願意的話，我現在可以……可以考慮跟你……」

　魏之予看著他越往後說越顯遲疑的表情，忽然冷冷笑了下，「陳總，別勉強了，只是一次4‧1‧9而已，別搞這麼認真。」

　陳嘉樹有些著急：「我是說真的——」

　「省省吧！」魏之予不知怎的突然生氣了，他面沉似水，聲如寒潭，一字一句道：「不用可憐我，我又不是沒人要。」

　陳嘉樹：「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真的——」

　「真的假的都無所謂！」魏之予臉色有些漲紅，「陳總，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是麻煩你不要僅僅因為我跟你上了次床就隨便給人定性。我對男人沒興趣，對你更沒興趣，以後這事希望你不要再提了，就當是一次酒後失德，你跟我知道就足夠了。」

　話說到這份上陳嘉樹已經沒法再堅持，他內疚地看了魏之予好一會兒，終於點點頭道：「你放心吧，我不會跟任何人說。」

　「嗯。」魏之予撿起外套就想走，可是還沒邁步子他就想起來自己昨天出門時沒帶錢包，現在身上分文沒有，只好又回頭對陳嘉樹說：「送我回家。」

　陳嘉樹懵了一瞬，緊接著應道：「哦！」

　什麼情況？看上去明明是生氣了，居然還會讓他送？

　陳嘉樹愈發搞不懂魏之予的想法，但也不敢問，只好跟在人家後面像個司機似的伺候著。

　……

　「對了，」臨到四季公館前陳嘉樹才開著車小心翼翼地提議，「要不我們中午一起吃飯吧？都這個點兒了……你回去一個人吃也沒那麼方便。」

　魏之予默默望著窗外，感受到肚子裡強烈的附議，半晌後總算擠出一聲：「行。」

　陳嘉樹悄悄鬆了口氣。

　還好，關係似乎還沒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只不過，就現在他倆之間這氣氛，實在是太他媽的尷尬了……

　***

　言小有跟江心在溫泉的第二天過得十分愜意，他們還不知道自家的兩位「親友」已經「夾槍帶彈」地滾到一塊兒去了。

　傍晚時分倆人靠在一起在人少的養生池子裡泡著，裴然和蕭禾也在，至於另外兩對鴛鴦則一直賴在男女混浴那邊不肯走。

　不過這樣正好，言小有並沒有把自己和江心的關係告訴他們，倒不是不好意思，只是不想生出不必要的非議和麻煩。但裴然和蕭禾算是「自己人」，所以言小有在他倆面前就不加避諱了。

　「老師，您和江心哥是怎麼認識的？」泡了一會兒之後裴然好似無意地問。

　「哦！我們吶——」

　言小有興致勃勃地正要回答，話音卻被江心自然而然地接了過去：「我們是青梅竹馬。」

　「……是竹馬竹馬。」言小有更正道。

　江心回頭對他溫柔一笑，特別順從地說：「是竹馬竹馬。」然後他又看著裴然說：「我們初中就認識了，十幾年的愛情長跑終於修成正果。」

　「啊噗——」言小有笑著推了他一把，「你會不會說話，人家愛情長跑指的是已經在一起了，我倆不算。」

　「我覺得算啊。」江心一本正經，「我們每天形影不離，還不算在一起嗎？」

　言小有被他的表情給逗笑了，禁不住點點頭道：「算算，你說算就算，誰讓老公寵你。」

　裴然的眼神有些黯然：「……你們感情真好。」

　「你們感情也不錯啊。」江心看著他和蕭禾微微笑道，「我聽師兄說過，你們是高中同學？」

　「嗯，我倆高中是一個班的，關係特別好，大學填志願的時候特意填在一起，然後研究生又一起考進中心。」裴然說到這個心情似乎好了些，臉上不經意地露出一絲笑容。

　他扭頭看了眼蕭禾，卻發現蕭禾只是安靜地低頭坐在那兒。

　「怎麼了？你今天比平時還沉默。」裴然拍了拍蕭禾的肩膀，蕭禾抬起頭看看他，嗯了一聲後又把頭垂了下去。

　言小有感覺蕭禾的表情不太對勁，走過去輕輕叫了他兩聲，蕭禾的頭抬了抬，臉色泛紅，眼神微微有點渙散，言小有趕緊招呼裴然：「快把他扶上去！」

　裴然聽見他的話立刻伸手直接把蕭禾抱了起來，放在池邊，江心遞過來一瓶水說：「先讓他喝點水，可能是泡的時間有點久，身體有些脫水。」

　「嗯，剛才我們來之前你倆是不是就已經泡了一會兒了？」言小有拿過一條浴巾裹在蕭禾身上，見裴然點了點頭他又道：「以後記著泡溫泉時間一定不能太長，每次儘量控制在三十分鐘以內，不然很容易頭暈脫水的。」

　「我知道了……」裴然有些自責地低頭看著蕭禾，剛好蕭禾這會兒緩過來了些，看著他嘴唇動了動，說：「我沒事……」

　「怎麼可能沒事，以後再有這種情況你一不舒服就要跟我說知道嗎？」裴然說完又抬起頭看了眼言小有和江心，「老師，江心哥，剛才謝謝你們了，我先送他回房間休息吧，你們繼續玩。」

　「不玩了，咱們一起回去。」言小有又替蕭禾將身上的水分擦了擦乾，問他道：「你現在能站起來嗎？」

　「我能……」

　蕭禾剛小聲地回答一句裴然就已經拉起他的胳膊讓他趴在自己背上，對他說：「扶好我。」然後就起身將他背了起來。

　言小有看著這倆人的動作，還有蕭禾此時從背後望著裴然的眼神，忽然覺得自己要跟著去可能有點多餘。

　於是他改口道：「裴然，要不你先送蕭禾回去吧，我忽然想起來還有點事。」

　裴然點點頭，「那我們先走了。」

　言小有讓開路，喜憂參半地看著他們走遠，問身後的江心：「你說我這倆學生，是不是有情況啊？」

　江心一聽忍不住呵呵地笑出聲。

　「你笑什麼？」言小有回過頭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江心搖搖頭，抿著嘴繼續笑了幾秒才說：「師兄，之前陳師兄說得對，你在這方面的確挺遲鈍的。」

　「……我遲鈍怎麼了？！」言小有不服氣地撇撇嘴，「反正勞資現在有男朋友，遲鈍點不可以嗎？？」

　「特別可以。」江心板起臉格外認真地回答他，結果剛回答完就沒繃住笑了，言小有氣得直戳他，邊笑邊質問道：「你說實話，你是不是嫌棄我遲鈍？」

　「這我可不敢。」江心被他戳得連連後退，眼看就要掉進池子裡去了，言小有便扳住他肩頭，又挑起眉梢威脅地問：「是不敢還是不嫌棄？」

　江心臉上閃過一抹狡黠的笑意，他拖長了音：「是——不——」

　言小有逼得更近了，眯起眼睛盯著他。

　江心噗嗤笑了，忽然彎下腰一把將言小有抱了起來，笑道：「師兄，我看剛才你學生公主抱還抱得挺標準的，一時技癢，你就讓我這樣送你回房間吧。」

　「……喂！江心你、你放我下來！！」言小有羞得滿面通紅，已經不敢往旁邊看了。

　雖然剛才他們也一直在秀恩愛，但這跟在大庭廣眾之下公主抱還是兩回事啊！

　可惜江心壓根沒有要鬆手的意思，抱著他大步往酒店裡面走，一路上來來往往的人都忍不住看他們，他也不覺得羞澀或尷尬，反而一臉幸福，就像一個新郎正抱著自己的新婚妻子要去入洞房一樣。

　然而他的「妻子」已經在他懷中彎成一隻煮熟的蝦米了。

　江心臉上帶著滿滿的笑意，一直走到房間門口才將言小有放下，然後摟著他摸出房卡來開門。

　言小有把臉整個埋進手心裡，頭全埋在江心的懷裡，全程沒發出一點聲音，好像真熟了一樣。

　不過等他們進了房間關了門後，言小有就放下手、揚著一張「紅太陽臉」把江心撲倒在床上，兩腿騎在他腰間，俯身幾乎跟他嘴唇相貼地低聲笑道：「心總，我看你是欠調教了。」

　「任憑師兄處置。」江心攤開手舒舒服服地躺在那兒，一臉「請你自己動」的表情，讓言小有看得牙癢癢。

　「好，你等著——」他話沒說完，忽然聽到自己放在大衣口袋裡的手機響了起來。

　言小有輕輕捏了捏江心的臉，說：「等會兒我再收拾你。」然後他起身下床去拿手機，但拿出來後看到來電顯示他卻皺起了眉頭。

　江心留意到他的表情變化，坐起來問：「誰打來的？」

　言小有的臉色微沉，等了一秒後回答：「我爸。」

　電話鈴聲還在持續地響，言小有又聽了幾聲後終於按下通話鍵。

　「喂，爸。」

　言勵說了句什麼，言小有神情登時變了，「您說他怎麼了？」

　「……這事也能怪到我頭上嗎？？」

　「……誒您得講點道理——喂？喂？！」

　那邊應該已經掛了，江心看到言小有又喂了幾聲就憤然把手機拍在手邊的書桌上。

　「師兄，出什麼事了？」江心走過來擔憂地問。

　言小有一副氣極的樣子，他深吸了兩口氣之後卻又好似無奈到極點似的笑了起來。

　「言星浩的腿摔斷了，我爸說，都他媽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