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阿玦，你先出去

　世事無常。

　大概說的就是現在。

　萬靈仙人從來都覺得人類是個矛盾並且複雜到無法理解的生物，他們貪婪的同時又在某方面尚存良知，他們愚昧卻又淳樸，他們殘忍又容易心軟。

　萬靈仙人幾千年沒有接觸過人類，卻在這幾個月裡就看透了所有，看著他們短暫的人生，就像是看一齣戲或者肥皂劇，精彩的時候有，冗長無聊的時候也多。

　他從來不準備參與，因為天帝只是讓他下來當個助攻，而且每個人的命數也早已定好，他最好是不要改變才是。

　等一下，他剛剛說的『肥皂劇』是個什麼鬼？

　萬靈愣了一下，隨即又懶得去想，他活的太久，太久以前的事情總是記不大清，大概是從哪兒聽來的詞，真是有夠奇怪的。

　話說回來，最近後宮又發生了許多事，姬玦小朋友天天跑回來講故事般的說給萬靈聽，比如說他母后病好了，又漂亮了不少，原來前段時間的不適是因為又懷了個小寶寶的原因。

　比如白姣貴妃肚子裡的寶寶流產了，現在瘋瘋癲癲的，很是嚇人。

　比如說三皇子姬璽好像又變的奇奇怪怪，整天的不見人影。

　萬靈仙人聽著，除了聽到皇后懷孕了的消息後眸底有些波瀾，其餘都反應平平，但是太子卻總還是喜歡和男人說話，說話的時候誠懇的緊，一雙黑色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看著萬靈，笑的開朗無比。

　小孩子總歸是喜歡鬧騰點兒，姬玦又這麼聽話，萬靈便由著他在自己身邊圍著，總感覺就像回到了九重天一樣，羅浮仙人一個勁兒的和他說著西邊兒什麼佛和什麼佛之間的曖昧，笑的一臉猥瑣淫蕩。

　當然，姬玦小朋友可不是羅浮仙人，兩者沒有可比性，一個是純潔天真的靈石轉世，前途一片光明，一個是在天上和那些不正經的神仙混慣了的老不正經，天天只曉得借星宿仙人的明鏡潭偷窺，是個沒追求沒理想還沒節操的三無老妖怪。

　萬靈也就在心裡給羅浮貼了這麼個標籤，但是他心裡其實還是很喜歡羅浮來竄門。

　畢竟神仙的生活其實……

　沒有凡人們想的那麼美好。

　「先生，你嘗嘗這個吧，就這個天兒才能吃到的，我特意讓御廚的人弄的，也不知道先生喜不喜歡。」

　午餐後，是一些小的茶水點心，姬玦非常熱衷於把自己覺得好的東西都拿出來，每一樣都期盼著能讓男人嘗點兒，然後說聲『好』。

　這一個星期總是陰雨綿綿的，姬玦每到這個時候總是會覺得渾身都沒什麼勁兒，於是沒有出去亂跑，成天窩在太子府聽男人講課，並且越發的親近萬靈，當初素綿郡主和他說的話早就被他忘到腦後，也或許是自己不願意再想太多。

　萬靈絲毫沒有一個太子給自己端茶倒水成何體統的思想覺悟，很是習慣的接過男孩小心翼翼端來的碗，看著裡面的湯水裡沉著的幾片香梨，不知是什麼東西，卻也從來不問，很自然的品嚐著，感受著在唇齒間蔓延開的香甜，淡淡說：「很好喝。」

　「是、是吧。」姬玦仰著小臉，白生生的臉蛋上紅彤彤的，還有個小酒窩，「對了，先生，過會兒我要去看看三弟，最近他閉門不出，父皇都好像有些擔心了。你跟我一起去嗎？」

　萬靈當然看得出小太子眼裡的期待，點頭說：「嗯，我陪你。」

　「太好了！」姬玦自己其實也不大舒服，但是陰雨過去，今天難得的太陽，就還掛唸著現在又變得奇怪的弟弟，說，「只不過其他兄弟們也有去看望他的，但是三弟好像不喜歡別人去探望他。」

　萬靈見姬玦一副擔憂的模樣，說道：「說不定你去了，他就開門了呢。」

　小太子對任何人都熱情又充滿善意，這樣的性情該一直保持下去，萬靈不想打擊他，應該時時刻刻給予鼓勵。

　果不其然，姬玦一聽這話頓時不好意思的笑起來，陽光落在小男孩的肩上，暖的像個小太陽。

　這個小太陽便是萬靈仙人往後要守護九百年的東西了。

　到現在，萬靈仙人還以為他和靈石的緣，只是如此而已。

　去三皇子府的時候，萬靈見姬玦小朋友帶了個漂亮的食盒過去，共三層，下面兩層裝的全是香氣逼人的佳餚，最上面是顆顆飽滿的一大碗飯。

　姬玦說：「我好幾次看見三弟他都提著食盒，好像是在給自己加餐，我覺得這樣過去，要好些，不過也不大清楚三弟平時的喜好，就選的我平日愛吃的幾道菜。」

　萬靈已經無法用語言形容小太子的熱心程度，畢竟是個撿到一隻受傷的麻雀都會親自給它上藥的三好少年。於是萬靈已經習慣用那微微帶著欣賞和誇讚的眼神看姬玦了。

　但是萬靈仙人不知道，也正是因為他的讚賞，姬玦才越發的勤快做這些小事，更加細心周到的去對待身邊的每一個人，只要他做的更好，更多，才會讓先生的目光看著他。

　這是個暗示，姬玦自己給自己的暗示。

　——先生喜歡他這個樣子。

　或許小孩的心思就是這麼的簡單，因為單純的喜歡個漂亮的人，想要討別人的歡心，於是不自覺的改變自己，絲毫不考慮其他的東西，純粹的可愛。

　然而十歲的男孩也隱約知道自己究竟是著了什麼魔，看著自家先生就心裡『砰砰砰』的亂跳，只不過他清楚是一回事，承認又是另一回事了。

　三皇子的宅子在太子府的好後面，繞了特別大一個圈姬玦和萬靈乘的轎子才落，但是三皇子府的門外卻只有一個守衛，見到太子的轎子，頓時緊張的不知是先去通報還是先行禮跪下，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直接呆在原地，等回過神來才緊張兮兮的給姬玦行禮。

　姬玦平時對下人也很好，彬彬有禮的像個小大人，沒有計較，反而笑著問那侍衛說：「三弟可在府內？」

　侍衛還單膝跪在地上，聲音有一絲的猶豫：「這……三皇子在府內，但是……三皇子不讓任何人進去，把下人們也都趕了出來，所以就我一人守在這裡。」

　萬靈看著姬玦皺了皺眉頭，嘆了口氣的模樣，覺得莫名的可愛，就好像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前，小龍君還沒有長大時小小的一條龍，在水裡吐泡泡一樣。

　現在？

　現在小龍君已經長的比他還要高了，原形也是特別長的一條，完全可以打個巨大蝴蝶結的那種，別說吐泡泡了，打個噴嚏南邊就要鬧水災了，真是遺憾。

　「那先生，那我們還進去看他麼？」

　忽然被問到的萬靈幫姬玦把食盒從下人手裡提過，說：「去，好不容易來一次，別讓下人跟著進去就好。」

　姬玦小朋友也的確是擔心三弟自己在府中憋出了什麼毛病，於是對侍衛說：「這樣，我和先生直接進去，你也不用先通報了。」說完便扭頭趕緊去搶過男人手裡的食盒，說，「先生東西我來拿吧，弄髒先生的衣裳就不好了。」

　小太子天生的怪力很輕鬆就掰開了男人的手，自己拿著食盒，然後讓萬靈走前面，完全沒有注意到旁邊侍從不解的表情和在看到萬靈模樣後的恍然。

　萬靈第二次踏入這裡，但是給他的感覺比第一次還要糟糕！

　於是姬玦就看見他家先生根本不用他帶路的直接朝著姬璽的寢房走去，原本應冷淡的眸裡似有他看不懂的情緒，他跟在男人的身後，緊趕慢趕，卻還是慢了幾拍，當他走到姬璽的寢房裡後，就看見他家先生站在姬璽的床前，被一雙瘦小的手凶狠的拉著摔到床上。

　「先生！」

　姬玦著急的喊著，手裡提著的食盒也一下子砸在地上，發出『哐當』一聲響，當即就要衝過去，想知道發生了什麼。

　但是他的先生卻連看都不看他一眼，用姬玦最喜歡的冷清的聲音，對他說：

　「阿玦，你先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