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後悔

　什麼叫做『阿玦，你先出去』？

　短短的一句話，姬玦算了一下，由六個字組成，沒有任何商量的語氣，命令的，沒有餘地。

　小太子乾巴巴的不知道該擺出什麼樣的表情，只是腳步早已頓住，手腳發涼，看著被拉下的床幔緩緩遮住一大半兩人的身影，說：「先生……怎麼了麼？」

　男人的聲音輕輕從那邊傳來，似乎有些不高興：「阿玦聽話，先出去。」

　萬靈仙人還是第一次這麼手忙腳亂的壓著一個小半妖，讓他不要嚇著姬玦。

　他在進入三皇子府的時候就覺著不對勁了，以前被他散掉了的妖氣不僅越發濃郁，這片府邸的上空都籠罩著奇怪的氣氛。

　萬靈猜不到到底是怎麼回事，直到看到床上捲縮著滿臉灰敗之色，連淚痕都乾涸了的姬璽，才隱約知道是怎麼回事。

　他下意識的去摸姬璽頭上頂著的兩隻狐狸耳朵，明明之前還沒有這麼嚴重的。

　結果剛碰到，姬璽就猛的睜開眼，眼底是一潭死寂，男人被看的一愣，卻在這時被猛的拽到了小孩兒身上，怎麼都不能被放開。

　能怎麼辦呢？他現在沒有法力，也沒有姬玦小朋友的怪力，說話姬璽也不聽，並且怎麼都不放手，脖頸間還滿是小半妖呼出的微涼氣息，然後小半妖還伸出舌尖開始舔他的側頸，軟軟的舌尖滑過時，帶來一片濕潤。

　萬靈最怕惹麻煩了。

　於是他有自己的解決辦法，就像當初死活要逮住他的，他乾脆永遠不出現在那人面前；依賴他過分嚴重的，他直接升仙；現在也一樣，一個個慢慢來，總有最簡單的解決辦法的。

　嗯，最簡單的不讓靈石此次轉世受到影響的方法，就是不讓他接觸到妖魔鬼怪這些會對人生產生懷疑的東西。

　萬靈大概從來不怎麼注意自己對人說話的語氣，幾千年的冷淡孤傲在這個時候莫名的不近人情，但是他自己卻是絲毫察覺不到。

　只是許久，等到他感覺小半妖越發大膽的開始用牙齒試圖咬他的時候，終於聽到了姬玦小朋友的聲音。

　他說：「好的，先生……」

　緊接著，男人就聽到有輕輕的腳步聲遠去，之後是房門被慢慢闔上的『吱呀』聲，最後『砰』的戛然而止。

　「你……小東西，別咬了，鬆開。」在姬玦出去後，萬靈終於可以放開聲音好好說話了，畢竟他敏銳的感覺到太子並不在外面。

　被喚作『小東西』的姬璽似乎聽不到男人的話，他不斷的舔舐男人的脖頸，將那一片吮吸的豔紅，原本耷拉著的一對火紅的耳朵也尖尖的豎在頭上，彷彿在做什麼大事。

　萬靈不必藏著捏著的趴在姬璽的身上，很是淡定的坐起來，由得這只緊緊抱在自己身上的小半妖作怪，卻是絲毫不怎麼擔心被咬出傷口，然後洩了自己的位置。

　開玩笑，他可是神仙，就算自己封了法，隨隨便便被一個小半妖給咬傷了豈不是很丟臉。

　更不用說還是個根本沒有任何力量的小東西，再者他也不是以前的萬靈。

　男人規規矩矩的坐在床邊，慢條斯理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袖，微微低頭就可以碰到小半妖亂糟糟的長發，他冷淡的說：「夠了，告訴我怎麼回事，我不是很有耐心。」

　「七天……」

　萬靈白皙的脖頸忽的被姬璽鬆開，小半妖瘦小的可憐，趴在男人懷裡似乎一勒就要死了，他的聲音沒有前段日子的唯唯諾諾，忽然說話，沙啞著，像是刮在地面的木頭，說不出的感覺。

　「嗯？」男人不明白這個小東西在說什麼。

　姬璽笑的難聽，像是哭了：「我還以為是誰，原來是你……我等了你七天。」

　「……」萬靈手不自覺的搭在小半妖的背上，卻發現小半妖頸椎骨突出的硌手。

　「你是來救我的麼？」

　「……」萬靈仙人淡淡道，「不是。」

　姬璽緊張的拽住萬靈的前襟，滾燙的淚落在男人的脖頸上，順著那漂亮的鎖骨滑到衣領深處，剛要說什麼，就又聽男人說：

　「但是我很討厭別人把我送的禮物弄丟，我給的東西，不要也得接著。」萬靈若不是對半妖有特殊的情懷，才不會管這種事情，但是既然淌進來了，就本著那麼偶爾爆發的一眯眯的原則要做到最好，「說吧，怎麼回事？」

　姬璽搖搖頭，道：「我怎麼……會知道？我只知道，自己果然是個怪物。」

　「我問你究竟發生了什麼。是誰做的？」

　「……」小半妖不說話了，沉默在這一刻延長到好像要凝固了時間。

　萬靈心裡無奈，早就知道半妖都是這樣個固執的性子，既然不說，就是把人牙齒全部敲碎了，都吐不出一個字來。

　「不說就算了。」萬靈將手從小半妖單薄的背部拿走，說，「好了，下去。」

　姬璽卻抱的更緊了：「你要走了？」

　萬靈自然知道小半妖想問的根本不是這個，淡淡說：「嗯，在這兒等著，一個時辰後我回來。」

　「去哪兒？」

　「借個東西就來看你，好了，下去。」萬靈能解釋到這個地步也算是不得了了，這次說完了話，小半妖也不知想到了什麼，自覺的從男人的腿上下去，窩在床腳，大半張臉被陰影遮住，看著男人起身，緩緩走開。

　可當姬璽看見男人依舊走到門口，要打開房門的時候，他突然又出聲叫住萬靈，說：「等一下！」

　萬靈微微側頭，及臀的長發從肩上落到身後，推門的動作就像是靜止了般，只餘下雪白的寬大廣袖滑至臂肘，露出白皙如玉色的小臂，說：「怎麼？」

　姬璽想要說的話頓時在嘴裡化掉，變成了另一句：「我不叫小東西，我叫姬璽……」

　「我叫姬璽……」

　好像在強調什麼重要的不得了的事情，萬靈卻只是淡淡的聽過，也不知有沒有放在心上。

　房門被男人拉開，出去後復又合上，陽光剎那間照亮了證件寢房卻又一下子被收回，比從沒有來過還叫人心裡空落……

　被留在屋裡的小半妖不知抱著什麼樣的心態去等這麼一個人，他和他不熟，卻又對他那麼重要……

　姬璽很怕死，他渴望活著，只有活著才能擁有一些東西，去擁有他這輩子還從來沒有得到過的東西。

　按照他現在的性子，他應該不讓男人走的，該用盡一切辦法，喝掉那人的血，讓自己恢復，該吃掉那人的肉，把骨頭都吞了，但是他沒有，他自己都覺得自己傻了似的，這麼相信……一個『陌生人』……

　……

　萬靈仙人出來後，就想著該去椒鳶宮找皇后再用用那佛珠了，來回一次，一個時辰應該綽綽有餘才是。

　真是，果然沒有了法力做什麼都不方便啊……

　萬靈一邊想著，一邊走向府邸的大門，毫不意外的看見小太子站在門口，看到他後眼睛一亮，立馬上前來要說話，卻在看到男人脖頸間那一個明顯的紅印後瞬間慢下步子。

　「怎麼了？」萬靈看著乖乖站在自己身邊的男孩，「阿玦，先生現在要去一趟皇后宮那裡，你自己可以先坐轎子回去麼？」

　姬玦漆黑的眼仰面看他時，下眼睫尤為好看，小鼻尖高高的，微笑著問：「先生，你這裡是什麼？」

　萬靈順著姬玦小朋友的視線，伸手碰了碰自己那剛被小半妖姬璽咬過舔過的地方，絲毫不在意，說：「哦，沒什麼，明天就好了。」

　姬玦一副懂了的模樣『哦』了一聲，又說：「那先生去椒鳶宮幹什麼？不和阿玦一起回去？」

　萬靈簡單的說：「有事。」

　說罷，萬靈就上了後面的一個轎子，在看著太子也起轎準備回去後，就讓自己的轎伕朝著椒鳶宮過去。

　小太子卻是在上了轎就瞬間疲憊的沒了笑容，姬玦撩開旁邊的簾子，想要看看先生的轎子，卻發現萬靈坐的轎子早沒了影。

　姬玦忽然發現自己原來沒有那麼大方……

　也不是什麼事情，都可以笑著說『好』，即便他隱約知道先生大概是為了三弟的事情奔波。

　明明是他先提出，來看三弟，現在卻又後悔了……

　姬玦覺得自己變的自己都不認識了，陌生，又不敢讓其他人發現。

　而造成這樣局面的，全是他自己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