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時間回到一個小時前。
落日的餘暉剛剛消失在地平線,束家大宅後門停著一輛小皮卡,車廂裡放置著一個個竹筐,裡面裝的滿滿的都是蔬菜水果。
因為最近束家辦喪事的原因,每天人流不斷,導致廚房菜品需求量劇增。因為客人多,宅子裡的傭人明顯忙不過來,廚房人手更是緊張。出去採購的人明顯走不開,自己出不去只好讓人送貨上門。
「快點,快點,先把黃瓜送過去,廚房急用呢!」廚房二管事紅光滿面站在門口充當臨時指揮,一邊擦汗一邊抱怨,「怎麼這麼晚才到?」
皮卡司機忙遞了根菸過去,連忙解釋路遠堵車之類的,好話說了一籮筐。
一個帶著棒球帽的高個子青年聞言一手拎起一筐黃瓜率先走了進去,他帽簷壓得低低的露出一截紮在腦後的小辮子,對方說什麼他都不吭聲,一臉沉默寡言的樣子。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被束無從挖地三尺也找不見的束無修。
這會要是被束無從發現他混進來恐怕會樂得開花。
束無修將手裡的筐送到廚房,出來的時候趁人不備拐到了另一條路上。
他這次是打算破釜沉舟,找束無從算賬。
束無從將一切設計的天衣無縫,他現在就算是渾身是嘴都說不清,這殺父的帽子是扣在他頭上摘不下來了。
束無修想想就氣悶,他生來就坦坦蕩蕩是個光明磊落的漢子,從未見過什麼陰謀詭計。在外面躲了幾天將身上的傷養的差不多了這才找上門來。
這是他第二次來束家,轉著轉著就迷了路。束家大宅經過幾代人的積累,佔地面積寬廣,沒人引路他連束無從住那一間都不知道。
他這算是第一次見識到了束家的奢侈,簡直浪費!
在繞了無數個樹牆和花架之後,束無修早就不知道自己轉到什麼地方來了!
眼前是一棟獨立的小樓,華美大氣,就是看著死氣沉沉的,像是棟空屋。
他轉了一圈沿著青石板的甬路剛走幾步就聽前面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聽著人還不少。束無修立刻反身折回,這附近都是低矮的繡球花叢,躲沒地方躲藏沒地方藏。他眼角餘光瞥見那小樓,立刻毫不猶豫的閃身鑽了進去。
外面幾個保鏢急匆匆的路過,見人影消失在一架紫藤蘿花架後,他才要推門出來。
咳咳,樓上傳來一陣悶悶的咳嗽聲。束無修立刻警戒的躲到暗處,靜靜的側著耳朵注意樓上的動靜。
樓上有人?
最近也不知道怎麼了,老是判斷失誤。
咳咳,咳咳,樓上的人還在不住的咳嗽,束無修聽著奇怪,那聲音有點兒耳熟,可是又不記得在哪裡聽過了。
他蹙眉聽了半響,索性放輕腳步順著樓梯上去了。
二樓一共三間臥室一間衛生間,他在樓梯口一露頭就瞧見裡面臥室門前站著個人,他迅速的躲回來,應該是沒有發現吧?
由於對方半天沒反應,束無修滿肚子疑惑,忍不住再次探頭看去,這下他才發現不對,那個人直挺挺木頭樁子一樣杵在那裡半天不動。
束無修看出對方不對頭,就大大方方的走了出來,都走到那人面前了,見那人還是一臉木然就跟沒看到他似的。
這人是怎麼回事?丟魂了?
他記得小時候和外婆一起住的時候,隔壁的叔叔在山上碰到了野狼就被嚇得這副模樣,跟他說話他也聽不見,張著嘴瞪著眼,口水流出來都不知道。
老人就都說,這是被嚇掉魂了。
束無修還想在研究研究,這時就聽門裡又是一陣咳嗽聲,他直接伸手一推,那門就無聲的開了,房間裡的咳嗽聲立刻就停了下來。
一股刺鼻的熏香味撲面而來,束無修差點被熏得打了個噴嚏。
他用手蹭蹭鼻子,試圖抹掉那種不適的感覺同時順便瞄了一眼房間裡的情況。
這是一間靠北的臥室,朝向並不好,尤其是這個時間,房間裡沒開燈昏暗一片,唯一的光源就是窗外花園裡的燈透過玻璃照進來的微光。藉著那光他只能勉強看到床上一個人形的凸起。
既然都來到這了,不看個究竟就走不是他的性格。
束無修大步走了過去,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床上那小鼓包好像微微的抖動起來。
他更是奇怪起來,大手一抓一掀,整個被子就甩到一旁。
「怎麼是你?」
被子一掀一股濕熱的氣息伴隨著淡淡的馨香迎面撲來,就著那不甚明亮的燈光,就見床上躺著個滿面潮紅的年輕男人,烏黑的額發被冷汗濡濕粘在他額頭上,因為發熱的關係,他呼吸急促,整個人蜷成一團,殷紅的嘴唇微微張開大口大口的喘息著。
「你,你怎麼到這來了?」束無修愣了半天,發現對方瑟瑟發抖,趕緊一把拉回被子將人裹住。鼻端還縈繞著那股淡淡的香味,奇了怪了,這味道淡的幾乎聞不到,可混在這刺鼻的香薰味中卻意外的令人不能忽略。
容深喘了幾口氣,耳邊聽到熟悉的聲音,他記性特別好,一聽就知道這是那晚上闖到望京堂來的那個人,「你問我?不是你帶我來的嗎?」
束無修眼睛瞬間瞪大,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黑暗中那雙灰藍色的瞳仁特別顯眼,他有些委屈,「我帶你來這幹嘛?」一個兩個的,都冤枉他。
咳咳,容深先是咳了幾聲,蔥根一樣的手指緊緊的抓著被子,「不是你那是誰?」
束無修:……
「我昏睡之前見到的就是你,醒來之後又見到你,難道說這是巧合嗎?」容深忽的坐起來,一字一句的說:「我!不!信!」
被子從他身上滑落下去,束無修見他裡面還穿著他給找來的那套衣服,如今都浸了汗水潮乎乎的好像冒著熱氣,他趕緊撈起被子又把人裹住,這房間冷清清的看著就會著涼。
「先不說那些了,我帶你出去!」束無修自己也解釋不清楚,容深怎麼會出現在束家大宅?難道真的和自己有關係?
這就是個大火坑啊!好人掉到這裡也要扒層皮!
何況這麼一個……呃,他一時詞窮,又看了一眼容深,正和那雙漂亮的眼睛對上,越看越覺得那雙眼睛就像是一泓沉靜的湖水,無論怎麼折騰也掀不起風浪來。他覺得這人就像天山上的雪蓮一樣,清冷脫俗美得動人心魄。
他看了一眼又一眼,總歸是自己連累了他,彎腰把人一抱,「放心,無論如何我也會先把你送回家。」就算要和束無從算賬,也要先把他送回去再說!不能因為自己連累無辜的人。
容深被他抱起來有些猝不及防,輕呼一聲之後趕緊摀住嘴,然後伸手摟住束無修脖子默默的靠在他胸前,心裡早已經做出了選擇,這人就算再壞難道還能比梁源壞嗎?
雖然束無修的行為沒有什麼君子可言,但觀其言行也是很坦蕩的,與其落在惡意滿滿的梁源手裡,不如冒險跟著他走。
束無修見容深的反應,心裡還是熨帖的,有種再次被信任的感覺,心說,算你眼光好。他伸手攏了攏被子道:「把手放進去我不會摔了你。」容深猶豫了一下還是聽話的收回了手,束無修將他嚴嚴實實裹住,本來就已經發熱了,這個樣子出去吹了風,就更沒有活路了。
折騰了這麼半天,外面天色早已經黑透了,束家花園裡的燈全都點了起來,後面這裡靜悄悄的,幸虧前院正在辦喪事吃豆腐飯,所有的傭人都在那邊幫忙,後院這裡除了定時定點來巡邏的保鏢還沒什麼人。
束無修心想,要想離開這裡就只能趁著這個功夫了,待會前院散了宴席,就滿院子都是人了,想走都走不了。
只是他前腳剛踏出門口,那一直杵在門口跟木頭樁似的人卻忽然攔在他面前,力大無窮的堵在門口,想要出去,萬想不能。
嘖,他不耐煩的看了過去,許進不許出啊?
「怎麼了?」容深聽到他發出的聲音隔著被子悶悶的問道。
束無修拍了拍他,「沒事,你安心在這等我。別怕,」他說著將容深輕輕放在地上,「我馬上回來。」
容深藏在被子裡,本來就什麼都看不到,倒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對於自己這種把身家性命託付給一個陌生人的冒險行為,雖然魯莽,但也是現在唯一的選擇了。他賭的就是束無修的人品。
希望這次能順利回家,不知道言言急成什麼樣子了呢?容深胡思亂想了一會兒,一直老老實實的靠在牆上坐著,耳邊聽著一陣咚咚的悶響,像是拳頭砸在肉裡的感覺。他腦補了一下頓時就覺得牙酸,沒一會那聲音就消失了。
束無修再次將他抱起來,這次到沒什麼阻礙,十分順利的出了那棟小樓。束無修抱著容深像是抱了個大卷子,雖然不費力氣,但是太招搖了。他只能儘量哪裡光線暗往哪裡走。
兩人前腳走了不到十分鐘,梁源後腳就到了這裡。只是有人比他更快,言錚在廉貞的帶領下,已經先他一步進了小樓。
梁源一見不好,轉身就走,這個時候也不管會不會挨師傅責罵了,趕緊去通知師傅。他們必須盡快離開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