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宮雲清從落地窗前轉過身來，看到湯悅站在那裡一動不動，視線似是在看他，可那目光卻有些飄忽。

　　他以為湯悅是沒有完全睡醒，於是快步走過去，撫上他的額頭，“不舒服嗎？”湯悅這些天來一直感冒著，他是知道的，要是這個時候再發起燒來，那就麻煩了。

　　湯悅卻拿掉他的手，順勢把他摁在沙發上，一臉認真，“我問你。”

　　宮雲清靠在沙發背上，任憑他單手摁著自己的肩膀，好整以暇地，“問。”說著，兩手已經很自然地放在了他的腰側。

　　湯悅很嚴肅的模樣，“把手拿開。”

　　宮雲清盯了他片刻，心裡閃過一種很微妙的預感，依言鬆了手。

　　湯悅直直看著他的臉，似是在確認什麼，而後舔了舔嘴唇，慢吞吞地道，“你真的喜歡我啊？”

　　“一直都喜歡。”

　　湯悅受不住他說這話時目光的火熱，別開了眼，可是卻立刻強迫自己直視回去，“…那我要是答應和你在一起，你準備怎麼辦？”

　　宮雲清直直盯住他。

　　“立刻把你抱回家養著。”

　　這話的掠奪感太過強烈，湯悅的心跳快得嚇人，面兒上卻瞪了他一眼，“誰要你養。”說話聲音卻變了語調，怎麼聽起來都像是情人之間的呢喃。

　　宮雲清目光一片柔情，“那你是答應了嗎？”

　　湯悅別開臉，模模糊糊嗯了一聲。

　　宮雲清卻不會這麼輕易放過他，扣著他的後腰稍一用力，那彆扭的人便坐在了他腿上。

　　湯悅不喜歡這個姿勢，感覺自己像個沒發育完全的小孩似的，於是想要掙開，可那人很明顯沒有要鬆手的意思。

　　他內心其實是想和這人親近的，便不再動，只用那雙水潤潤的眼睛看著宮雲清，嘴上卻在控訴，“這才剛答應你，就要對我撒野了啊？”

　　宮雲清卻笑了起來，是那種湯悅從來沒有在他臉上見到過的，真正而純粹的，因為開心而綻放的笑。

　　他從來都不知道，宮雲清真正笑起來是如此陽光而又溫暖的模樣。

　　心跳越來越響，湯悅勉強斂了心神，擺出一幅兇狠的架勢，“笑什麼。”

　　宮雲清捉住他的手，看著他略微泛紅的臉，低聲道，“寶寶，親我一下。”

　　湯悅皺起眉頭，這人，怎麼隨時隨地都能說出這種肉麻的話來。可是看著這男人的臉，卻是什麼拒絕的話也說不出。

　　他輕哼一聲，挑起宮雲清的下巴，看著他的眼睛，道，“只此一次，算是我賞你的。”話音落地，慢慢地貼上他的唇。

　　誰都沒有閉眼，目光一直近距離糾纏在一起。那刻骨的心悸，讓人渾身都戰慄起來。

　　不知何時，宮雲清已經把湯悅壓在了沙發上，歎息般地輕吻著他，午後一片暖意的客廳裡，只聽得見曖昧的低喘和耳語。

　　湯悅的腳已經搭在了他的腰上，可不經意間看到牆上的掛鐘，幾秒之後便怔住了，“糟糕，要遲到了。”

　　說著已經飛快地起身，奔到玄關處。

　　宮雲清道，“我送你。”

　　湯悅一邊換鞋一邊說，“來不及了，你還沒有換衣服。我先走了。”話音沒落，人已經在門外了。

　　徒留下宮雲清站在原地，一臉的無可奈何。

　　湯悅走的著急，手機落在了沙發上，他走後沒幾分鐘，手機便響了起來。

　　是陳亮打來的。

　　宮雲清接起來，還沒說話，那邊就傳來震耳欲聾的吼聲，“湯悅！你在哪？！”

　　靜了幾秒，宮雲清道，“陳亮，湯悅已經在路上了，你出去迎他。”

　　那邊的陳亮聽到這聲音立刻石化在原地，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聲音，“…好的，老闆。”

　　宮雲清的語氣聽不出情緒，“以後遇到這種事，不要催他，他路上著急萬一出事怎麼辦？”

　　“好的老闆，我明白了。”陳亮點頭如搗蒜，也不管宮雲清看不看得見。

　　好在酒店離片場近，湯悅趕到時張宗生正在和攝影師聊天，沒看出有要發火的跡象。

　　剛好卡點，也沒算是遲到，只不過攝影設備和一干道具都已經準備好了，這次戲份的另一個配角也已經上好了妝，正在原地閉著眼醞釀情緒。

　　迅速地換衣服化妝，一站在攝影機前，湯悅立刻就變了模樣。

　　這也算是他唯一的優點了，專業水準夠高，能迅速融入角色。

　　戲份很簡單，從頭到尾沒有正臉沒有臺詞，一條就過。

　　陳亮把大衣給湯悅披上，笑眯眯地說，“你把手機落在酒店啦？”

　　湯悅這才反應過來，哦了一聲。

　　陳亮又笑著道，“其實也不用著急。”

　　聞言，湯悅像看神經病一樣地看著他，“你吃錯藥了？”

　　“哎，你看嘛，反正都已經遲到了，再著急也沒用，是吧？”陳亮說著遞到他手裡一杯熱水讓他暖手。

　　湯悅不再理他，裹著大衣坐在椅子裡看戲。

　　現在拍的是沈嘉彥的戲份，劇本裡表現的是他對湯悅的想念。

　　依舊是靜默無言，只用眼神和動作表達著一切。

　　沈嘉彥不愧是影帝，一個眼神的特寫已經表達了所有沉重的情緒。

　　張宗生也很滿意，這個鏡頭結束，他還拍了拍沈嘉彥的肩膀，道，“沈影帝，名副其實。”

　　沈嘉彥似是還沒有從劇本的情緒中完全恢復，只怔怔地看著不遠處椅子上正和陳亮說話的湯悅。

　　張宗生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這個時候正好湯悅笑了起來，那個模樣，迷人到如果有人立刻看著他失魂落魄起來，張宗生都不會覺得奇怪。

　　正預備轉過臉來和沈嘉彥開個玩笑，說他這個學弟確實是絕色，可轉過臉來，卻眼看著沈嘉彥已然失魂落魄了。

　　於是心裡咯噔一下，不是吧？若說絕色，沈嘉彥應該也沒少見，難不成在湯悅這兒栽了？

　　張宗生無奈地搖頭，無論誰喜歡上湯悅，可都有罪受的。那個性子，嘖嘖。

　　今天的拍攝很順利，心情很好的張宗生表示要請大家吃飯，說這是全劇組殺青前最後一場聚餐。

　　就在一眾工作人員忙著收拾東西的時候，天卻忽然下起雨來了。

　　張宗生的助理招呼著大家往附近的飯館裡趕，這最後一場聚餐，湯悅沒有理由不參加，他正想著是不是應該打個電話給宮雲清，那邊陳亮的手機卻響了，螢幕上顯示的正是他的號碼。

　　陳亮直接把手機遞給他，臉上表情非常的微妙。

　　湯悅接過來，清了清嗓子，道，“我正準備打給你。”

　　那邊宮雲清輕笑著，“我去接你。”

　　“不用，這邊劇組要聚餐，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去。”

　　宮雲清沉默了幾秒，說，“好。”

　　湯悅不由自主地放緩了聲音，道，“那你在房間等我。”

　　“聚餐結束我去接你。”

　　他的聲音深沉而又溫柔。有那麼一瞬，湯悅甚至想，管它什麼聚餐，現在就要回去見到他。可最終卻緩緩呼了口氣，只說了聲，“也好。”

　　聚餐的包廂裡依舊很熱鬧，和以往的任何一次聚餐一樣。湯悅也是一如既往地不喜歡這種吵鬧的場合，可這次心理卻有些不同。

　　以往，他雖然不喜歡這種場合，可心下明白，即使溜走，能去的地方也只有冷冰冰的家，或者另一個熱鬧的夜店包廂。

　　可現在溜走，他是有地方可以去的，雖然只是酒店房間，但是宮雲清在那裡。

　　沈嘉彥從包廂那頭遙遙地看到他，發覺他有點心不在焉的，於是對身旁前來和他喝酒的人說了聲，“失陪。”便推開人群走了過來。

　　“小悅。”

　　湯悅抬眼看向來人，笑起來，“沈影帝。”

　　沈嘉彥抬手要揉他的頭髮，湯悅卻偏頭躲開了。雖然以前沈嘉彥這麼做的時候他也不是很樂意，可也沒有這樣直接地躲開過。

　　於是那修長好看的手，尷尬地停在半空中。沈嘉彥笑了笑，“你感冒好點了嗎？”

　　“差不多了。”湯悅睨他一眼，“沈影帝又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啊？”他只以為沈嘉彥又要拿住這個話題訓他一番，訓他不會照顧自己。

　　沈嘉彥說的確實是這個話題，只不過遠不是訓斥的語氣，溫和了許多，“你呀，以後越來越忙，不會照顧自己怎麼行。”

　　湯悅似是覺得很好笑，“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哪兒有你說的那麼嚴重。”

　　“對於我來說，你永遠都是小孩。”沈嘉彥突然固執起來。

　　湯悅撲哧笑出聲，“知道你老，不用再提醒我了。”

　　沈嘉彥回頭望瞭望嘈雜的包廂，而後轉頭看住他，低聲道，“陪我出去走走吧？這裡面太悶了。”

　　湯悅本來想說，你要是想出去散步，這裡面隨便找個人都會特別樂意地陪你，幹嘛要找我啊？可是話到嘴邊，忽然意識到，其實自己才是和他認識最久，也算是最熟悉的。

　　於是改了口，“好吧。”反正他也不想在這裡待著。

　　外面下著雨，兩人便沒有走遠，來到相鄰的一家比較安靜的咖啡店。

　　在半封閉的包廂裡落了座，服務員拿著功能表過來，滿臉通紅地問沈嘉彥能不能給簽個名。

　　沈嘉彥的臉上又綻出那種和氣的笑，道，“可以啊。”

　　咖啡端了上來，也打發走了要簽名的人，湯悅便一臉意味深長地盯住沈嘉彥，也不說話。

　　畢竟是生活在鎂光燈下的人，對於這種目光，沈嘉彥還是相當坦然的，他帶著笑意回看過去，“看我做什麼？”

　　湯悅搖了搖頭。只要一看到沈嘉彥，他就會不由自主地想到湯樂，想著，若是把沈嘉彥換做湯樂的哥哥，那麼也許湯樂就不會是現在這幅樣子了，和自己也不會變成現在這般尷尬的關係。

　　他不說話，沈嘉彥卻斟酌著開了口，“宮雲清來看你了？”

　　湯悅沒想到他會問這個，訝異地挑起眉毛，“是啊。”

　　“還沒走？”

　　聞言，湯悅似是想起了什麼，笑起來，“在酒店等著我呢。”湯悅並不是不愛笑，只不過大多數都是冷笑，或者嘲諷的笑，而現在這種笑容卻是明媚的，以前，沈嘉彥很少在他臉上見到。

　　“…你打算長久地和他在一起？”

　　湯悅的眸子亮晶晶的，“不可以嗎？”

　　沈嘉彥斟酌著措辭，“…我並不瞭解宮雲清，只是擔心你會受委屈。”

　　“這你就放心好了，他不敢欺負我。”說著笑起來，“他已經是我的男朋友啦。”

　　沈嘉彥瞳孔驟然一縮，“你們在談戀愛？”

　　他本以為湯悅只是玩玩，和以往眾多次一樣，什麼時候沒了興致便會立刻和那人一拍兩散，所以心裡面那種微妙的不爽和不安，還是在可以忍受的範圍之內的。

　　可現在，湯悅卻說宮雲清已是他的男朋友！

　　以前，他一直是把湯悅當做後輩和學弟來對待，雖然是真心真意的，但他自以為自己並沒有雜念，畢竟湯悅從來都是1，他便下意識地以為這個學弟和他是一樣的屬性，心底裡的那份在意，也被他控制在正常的對待朋友或者兄弟的範圍內。

　　可自從知道湯悅也是會在別人身下承歡的，他的那種在意立刻就變了味道，就像是自己一直小心謹慎地，遠遠地看護著的一個寶貝，忽然被別人徑直走過去采了下來拿在手裡把玩。

　　那種震驚和憤怒，就連他自己也沒有想到。

　　湯悅點點頭，不再說話，似是在想別的，表情變得有點心不在焉了。

　　沈嘉彥勉強壓下內心的翻湧，也不管那杯美式有多苦，直接端起來一口喝幹。

　　可是嘴裡的那種苦澀，卻還是壓不下心裡的那種酸澀。

　　就這麼靜默無言地待了好一會兒，湯悅忽然道，“學長，你最近有沒有時間？”

　　沈嘉彥也不看他，“怎麼？”

　　“呃…我有一個弟弟，之前聽過他說挺喜歡你的，你要是有時間，能不能見見他？”他一直都這麼想，如果沈嘉彥能和湯樂熟悉起來，情況應該會好一些，沈嘉彥願意管教人，又有那種做哥哥的威嚴，讓湯樂多和他相處，說不定能變得乖巧一點。

　　沈嘉彥抬眼看了他片刻，說，“好，正好我最近沒有合適的戲，這部拍完就有時間了。”

　　湯悅笑道，“他有點不聽話，你多管教管教。”

　　沈嘉彥意味莫名地看他，“這麼放心地就託付給我了？不怕我教壞他？”

　　湯悅覺得很好笑，”再沒有比你更正人君子的了，你以前教訓我的那些話，我可是一閉眼就能聽見。”

　　“我這麼努力教，看起來也沒什麼成效。”言外之意，你不還是這幅樣子。

　　湯悅只是笑，不說話。

　　沉默了片刻，沈嘉彥想說點什麼，湯悅卻道，“我該回去了。”

　　身體先于理智做出反應，沈嘉彥一把拉住他的手，“…小悅…”

　　湯悅看著他欲言又止的樣子，覺得有些奇怪，不由地皺起眉頭“什麼事？”

　　沈嘉彥卻慢慢地鬆開了他，意味莫名地笑了笑，說，“沒有，只是想告訴你，以後有什麼事，可以繼續找我。”

　　這個時候他會這麼說，湯悅倒真是沒有想到，接著心裡便生出一種模模糊糊的暖意。雖然對於沈嘉彥的關心，他一直不怎麼領情，可心裡卻是不知何時已經對他放下防備了。

　　他一手搭上沈嘉彥的肩膀，笑道，“我可記住了啊，以後有事找你，你可別耍賴不認帳。”

　　兩人同撐一把傘，回到之前的包廂，湯悅用陳亮的手機給宮雲清打了電話，說自己想回去了，讓他過來接。

　　很快，宮雲清就開車過來了，雖然離得近，但是下著雨，還是車裡溫暖一點。

　　沈嘉彥執意要送，湯悅很無語，“下個樓而已，有什麼好送的？”

　　沈嘉彥看著他，“和你男朋友打個招呼。”

　　湯悅無奈地搖頭，這人是不是真的當哥哥當上癮了？學弟談個戀愛，他也要擺出家長的姿態探探對方的底細。

　　可事實自然不是湯悅想的那樣。

　　宮雲清撐著傘站在車旁，看到他們兩人一起出來，眸色瞬間冷了幾分。

　　人到跟前兒，湯悅還沒說話，宮雲清就一把攬住他的腰，道，“勞煩沈先生把湯湯送下來，您真是熱心。”

　　沈嘉彥笑著看他，“小悅一直和我最親近，我自然要多照顧。”

　　視線相對的那一霎那，兩人都從對方的眼睛裡看到了清清楚楚的敵意。

　　坐進車裡，宮雲清卻沒有立刻發動，只沉默地看著副駕駛上的人。

　　湯悅看不懂他的眼神，可還是湊上去親了他的唇角，道，“還不走，在這兒過夜呐？”

　　宮雲清給他系上安全帶，過程中很自然地吻了他，低聲喚他，“寶寶。”聲音中有種啞啞的質感。

　　湯悅本來不喜歡這種肉麻的稱呼，可除了宮雲清，從前沒有人這麼叫過他，即使父母也從來沒有過，也沒有人這麼疼過他，於是心底裡蔓延出一種細細密密的酥麻感，連眼眸都濕潤起來。

　　在宮雲清面前，他總會失掉所有尖牙利爪，變得軟弱起來。

　　而以往，這種冷漠和傲慢卻是他生存的武器。

　　可是這個時候，他不願意去想這些東西，他向來是今朝有酒今朝醉，不會去想明天或者將來。想得再多，未來也不會因此而改變，誰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個先來，若是今晚他便意外死去，那倒也不失為一種美好的結局，畢竟直到最後一刻，他都還是被宮雲清捧在手心裡的。

　　一個人孤獨又冷漠地對抗全世界，時間久了，一旦有溫暖的東西主動貼過來，即使面兒上不願意承認，內心總還是渴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