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沒想到你是這樣的因紮吉
黑手黨的存在和兩部《教父》的廣為傳播給了人們意大利人兇悍的印象,其實如果把西西裡島一帶拋開,大部分意大利人很好對付。
二戰盟軍俘虜意大利軍隊輕鬆愉快到麻木,毫無勝利的興奮可言。
他們甚至會乖乖自己走進戰俘營,然後把人數點清楚上報。
在北非戰場,他們作為戰俘甚至不需要太多人去看守,當然,在這樣疏於防範的情況下,他們其實也在戰俘營裡嘩變過,並且成功逃脫。
脫逃之後的數千意大利戰俘跑了幾十裡地,在沒有受到任何威脅的情況下……主動加入了另一個戰俘營。
原來他們之所以嘩變脫逃,只是因為聽說相隔不遠的這個戰俘營有意大利面吃,而自己那邊沒有……想換個福利好點的地方呆著而已。
感謝意大利人吧,要不是德國有這樣的豬隊友,二戰盟軍要打敗希特勒恐怕會難上不少。
許庭生憑著抄在紙上的意大利文找到地址,然後輕車熟路的對付完兩個他十分熟悉的意大利佬,開了一堆苛刻的條件,掐准他們的底線,留時間讓他們去思考。
對於現在的他們來說,打開中國市場遠比眼前的利潤重要。
所以許庭生知道,明天,在自己離開之前。他們一定會答應自己的條件。
為了給他們製造壓迫感,許庭生甚至故意讓他們的人帶自己去買了明天飛法國的機票。
許庭生找到李婉兒的時候她已經開始自己搬東西,倔強的沉著臉不理會許庭生,自顧自的抱著東西往樓下走……
其實,從早上一直到現在,許庭生都還不明白,自己是怎麼得罪的她。
眼下情況看似也沒法問,許庭生只好老老實實扛了別的東西跟上。
李婉兒找到的新居離得並不遠,幾乎一樣的建築和房間,就在同一個街區,隔了兩條街道。
有一類人,她們不喜歡生活有太多變化。李婉兒是其中之一。
許庭生對此有些擔心,問了好幾遍,李婉兒才跟他解釋,搬到那邊之後,不論是去制衣工坊的路,還是去學校的路都變了,如果真的有人來,在原址街道怎麼也守不到她。
許庭生這才安心。
李婉兒在意大利呆了六年,積累下來東西不少,尤其畫稿和布料之類的很多,兩個人慢慢騰騰的搬了整一個下午。
當最後一件東西被擺上它合適的位置,李婉兒也告訴許庭生,她已經聯繫過老師,會繼續原先的工作。
如果說李婉兒在米蘭安頓下來,是許庭生給自己的告別時間點的話,那麼,其實是時候了。
不必等明天。
房間安靜得只剩呼吸的聲音,癱坐在沙發上的兩個人都在猶豫怎麼開口。
許庭生說:「我……」
李婉兒深吸一口,呼出去,有些不自然的說:「一起吃個晚飯吧,然後我帶你逛逛米蘭……剩下的,剩下的之後再說。」
這一次是許庭生誤會了,他以為李婉兒的意思是,她已經知道自己準備離開,準備說什麼。
猶豫了一下,許庭生說:「好。」
《最後的晚餐》收藏在意大利米蘭聖瑪利亞德爾格契修道院。
李婉兒帶許庭生去的餐廳離那兒不遠。
終於一次,許庭生發現意大利料理其實還是蠻不錯的……
看他一邊吃一邊不停地驚歎,李婉兒禁不住有些好奇地問道:「你以前到這邊都沒試過找一家好點的餐廳嗎?」
許庭生搖頭,說:「關鍵找到了也看不懂菜單。」
「那你之前來意大利都吃什麼?」
「麥當勞。我中午吃的就是麥當勞。」
「……我在想,如果你去法國呢?」
「去過,還是麥當勞。」
終於,臉色陰鬱了一整天的李婉兒笑了。
吃過晚餐,李婉兒帶著許庭生穿行米蘭城繁華的街道。這或許會是她未來一直生活的地方,到四十歲,甚至到老,卻不知道,他還會不會來。
就像一般大城市一樣,米蘭的街道也有高樓林立。
值得慶倖的是這裡有許多建築都是大理石材質,再加上精緻的裝飾,讓它們看上去仍舊透著高貴氣質。
真正讓意大利沒有辜負文藝復興的建築其實是教堂。前世給學生們講了不知道多少次《文藝復興》的許庭生很感興趣,很想進去好好看看。
但是,家裡明明就擺著《聖經》的李婉兒,怎都不願意走進去。
這讓許庭生很是糊塗。
他問,李婉兒不吭聲。
他再問,李婉兒冷淡的說:「現在我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需要懺悔。」
然後許庭生就更糊塗了。
兩個人走了一個多小時,來到著名的蒙特拿破崙大街。
蒙特拿破崙大街的建築相對不那麼高大一些,路面也不算寬闊,但是它很漂亮,踩著石板路,感覺就像走在一條幽雅的小巷。
當然它最大的特色其實是貴,很貴。
這裡幾乎雲集了大多數世界頂級時尚品牌的高級精品店,許庭生前世匆匆忙忙來過一回,確認自己真的很窮之後空手而回。
這次他再來,發現自己其實還是太窮。
當然這一次其實比上次好不少,肯咬牙閉眼的話,也能給家人朋友帶一些來自米蘭的高檔禮物,但是許庭生同樣不計劃買任何東西,他還有好幾天的行程,不想背著沉重的行李奔走。
李婉兒阿瑪尼精品店裡倔強的堅持,要給許庭生買一身的西服,許庭生穿了說:「好像沒你做的好看。」她才終於不再堅持。
那一刻她本想說:「那我再給你做幾套。」
但是想到這句話背後的意味,李婉兒忍住了。
……
這一晚本就興致不高的許庭生被李婉兒古怪的情緒弄得更加鬱悶,兩個人一路沉默,直到,他看到一輛車在一家高檔餐廳外面停下,然後從車上下來一個人。
「我去……因紮吉啊!我去……」
自言自語,稍微愣神過後,許庭生一邊興奮的大聲喊著「Pippo,Pippo,Super Pippo……」,一邊飛速的朝餐廳門口跑去……
因紮吉轉頭看了一眼,微笑,然後走進餐廳。
許庭生被門口的迎賓壯漢攔住了。
不論許庭生說什麼,比劃什麼,他都指指自己的耳朵,微笑搖頭。
李婉兒上氣不接下氣的趕過來,一手搭住許庭生肩膀說:「你怎麼了?」
「因紮吉……你知道嗎?」許庭生問道。
李婉兒搖頭。
「……你居然生活在米蘭。」許庭生唉歎一句,在高樓之間環顧一圈,指著一副因紮吉的大幅廣告,說:「就是他,我很喜歡他的。」
「球星?」李婉兒之前問過許庭生,知道他對意大利的印象中足球占了很大一塊。
「對,超級球星。我的偶像之一。」
「……我說怎麼你像小孩一樣。那你現在……」
「我想要個簽名,能合影就更好了。所以,我們進去再吃一頓吧?」
李婉兒看著突然就那麼孩子氣的許庭生,禁不住有些寵溺的笑了笑,轉身嘰裡咕嚕跟門口的迎賓說了一大堆話……
「怎麼樣?」許庭生焦急的問道。
李婉兒搖了搖頭,說:「他說你進去也找不到那個因紮吉的,而且餐廳不會允許其他賓客去打擾他用餐,這樣很不禮貌。」
許庭生想了想,說:「那我在這等一會好了,反正逛街也累了,就當休息一下。」
「那我陪你。」李婉兒說。
兩個人在離門不遠的街邊找了一張長椅坐下來,在米蘭繁華喧囂的街頭,一邊等候,一遍聊著天。
也許因為剛剛那一幕,孩子氣的許庭生,淡化了李婉兒的沉重和糾結,她的情緒好了不少,看許庭生的眼光也變得更有光彩。
「我沒想到你還會追星,感覺很幼稚,有點不像你。」李婉兒笑著說。
「不一樣啊」,許庭生解釋說,「因紮吉和亨利這些人,他們更主要的意義其實不是我喜歡的球星,而是陪我走過青春記憶的人,當他們老去,退役……也正是我向青春告別的時候。」
興奮之下的許庭生其實說漏嘴了,好在這些話同樣可以被理解為對未來時間的推算。
李婉兒沒有察覺,笑著說:「可是你才二十歲。」
許庭生恍惚,那些告別青春的感慨,似乎真的不必了,二十歲,他正青春,因紮吉和亨利,也正當年,正大殺四方……
「這一次到向青春告別的時候,我會是怎樣的我?」許庭生想著。
李婉兒打斷了他的思緒,說:「你自己也踢球嗎?」
許庭生說:「嗯,踢。」
李婉兒說:「那你厲害嗎?」
許庭生說:「當然。」
為了證明自己真的厲害,許庭生興奮的對李婉兒描述他在岩大對漸海科技的比賽中的表現,怎樣力挽狂瀾。聽著他滔滔不絕,自吹自擂,看著他得意洋洋……
李婉兒仿佛又一次見到了那個她念念不忘的「小混混」,只是他,那個不靠譜的傢伙,無關一個成功的年輕富豪。
那個「小混混」,才是李婉兒真正那麼留戀、不舍的許庭生。
因為這個,當許庭生突然發現自己其實沒有可以給因紮吉簽名的東西和筆的時候,李婉兒主動說:
「我去幫你買……放心吧,這邊我很熟悉。然後我會意大利語,問人也方便。」
許庭生猶豫了一下,眼下似乎確實只有這麼一個辦法,自己還得留在這看著。
「那這樣,你幫我買一支簽字筆,還有一件米蘭的球衣,紅黑箭條衫,9號。附近找找,沒有就算了,別走太遠。」
許庭生給李婉兒描述自己要的球衣,又叮囑了兩句。
李婉兒仔細聽完,起身說:「嗯,你放心,我很快就回來。」
看著她一路小跑鑽進遠處的人流,背影和腳步,許庭生突然有一種感覺,她根本不是李婉兒,這哪像三十一歲的李婉兒啊!
李婉兒說了很快,但是其實去了挺久。
好在當許庭生隔著玻璃門看見因紮吉正朝門口走來的時候,她也剛好氣喘吁吁的回到了許庭生面前。
「還,還來得及嗎?」
李婉兒一邊上氣不接下氣的問許庭生,一邊將一支簽字筆和一個紙袋遞給他。
「嗯,正好。謝謝你。」
許庭生把筆帽摘掉,然後掏出球衣……
然後,他就傻了。
是球衣,是9號,是箭條衫,但是,不是紅黑色,是藍黑色的,不是AC米蘭9號因紮吉,是國際米蘭9號克魯茲的球衣……
許庭生其實樂於收藏一件克魯茲的球衣,他對米蘭城的兩支死敵球隊並沒有非常明確的傾向,他自己的第一件球衣就是國際米蘭的,同時他又喜歡著AC米蘭的因紮吉,魯伊•科斯塔……
現在的問題是,許庭生不介意不代表因紮吉不會介意,許庭生不可能拿同城死敵的球衣去給他簽名,他也不可能會簽。
「怎麼了?」
見許庭生表情錯愕,李婉兒問道。
已經有些寒冷的天氣,她的臉上全是汗,許庭生突然覺得自己真是太幼稚了些,他伸手去幫她擦,她往後退了半步,避開了。
「沒事。」
許庭生稍稍尷尬了一下,沒有把問題告訴李婉兒。
她根本不懂足球,不知道因紮吉是誰,是哪支球隊的,雖然許庭生描述了一遍,但是可能附近實在找不到AC米蘭的球衣專賣店,她又太情急。
也可能她在路上向人打聽,結果被某位腹黑的「內拉祖裡」(國米球迷的稱謂)給坑了……
「是不是我買錯了?」李婉兒問。
「沒,沒錯的。」
許庭生堅決的搖頭,不想她自責。現在應該自責的人似乎是許庭生才對。
因紮吉推門出來,聚在門口的球迷圍上去,喊著「Pippo,Pippo」,遞上手裡的本子和筆。因紮吉抱歉的笑著,擺手,走向停在不遠處的車子。
他沒有接過任何一個本子。
許庭生想過乾脆讓他簽在自己的襯衫上,但是今天的因紮吉也許著急去約會,根本沒有給球迷簽字的意思,Pippo的風流多情幾乎跟他的進球一樣有名。
見此情景,許庭生乾脆放棄了要簽名的想法。
事實上他剛剛也就是一時衝動,對於球星或者明星,哪怕再喜歡的,以許庭生這個心理年齡,其實也不至於有什麼瘋狂勁……踢球的看他踢球,唱歌的聽他唱歌,演電影的貢獻一下票房,這就足夠了。
他站著沒動。
「是他嗎?那個……因紮吉,Pippo?」見許庭生不動,李婉兒問道。
「嗯。」許庭生點頭。
「那你怎麼不過去呀?」
「他好像不打算簽名,你看,那麼多人他一個都沒簽。其實也沒那麼重要的,我就是一時興起。」許庭生說著,抬手指了指眼前正無奈散開的球迷。
李婉兒說:「還是試試吧,我會意大利語,我幫你去試試。」
說完,她拿過許庭生手裡的簽字筆和球衣,向已經打開車門的因紮吉跑去,先是像許庭生先前那樣喊了一聲「Pippo」,然後是幾句嘰裡咕嚕的意大利語。
許庭生苦笑搖頭,「還好他今天不打算簽名,不然非被那件國米球衣氣死不可。」
想到這裡,許庭生沒喊李婉兒,只是跟著往前跑了幾步。
然後……不可思議的,已經打開車門的因紮吉站住了,他看了看已經漸散的球迷和站在不遠處的李婉兒,很紳士的停下來,微笑,點頭……然後走過來。
兩個人用意大利語嘰裡咕嚕了幾句。
許庭生看到因紮吉接過了簽字筆……
接著,接過球衣的時候,他明顯的整個人震了一下,懵逼了。
兩個人嘰裡咕嚕的說了些什麼。
「看著不像吵架,應該沒事吧。」許庭生想著,有點想發笑。
緊接著,令許庭生萬萬沒想到的一幕出現了,因紮吉一邊左顧右盼,一邊還是在一件國米的球衣上簽了名。那是死敵國米的球衣啊!
簽完名,因紮吉心虛謹慎的把捏成一團的球衣和簽字筆交還給李婉兒,兩個人又說了幾句話。
之後他才上車,揮手離開。
「我是不是買錯球衣了?」
回到許庭生面前,李婉兒的第一句話就是這樣。
「怎麼,你知道了?」
看著國米球衣上因紮吉的簽名,許庭生哭笑不得的回答。
「他說的。他說這是對手的球衣,他可以幫我簽,但是叫我千萬別讓別人看到。」
許庭生開始笑,說:「他說的是實話,這個真的不能讓別人看到,這事,怎麼說呢,太不可思議了,他居然會簽。呃,你都跟他說了什麼?」
「我說我從遙遠的中國來,可能就一次機會見到他。」李婉兒說。
「那他人還挺好的。」許庭生說。
李婉兒搖頭。
「怎麼了?」
李婉兒露出鬱悶的神情,說:「他簽完名問我要電話……不過我沒給。我說中國的電話,他打不通的。」
許庭生哭笑不得,看著遠處正快要消失的那輛車……
「沒想到你是這樣的因紮吉。好吧,我說怎麼就簽了呢,連同城死敵的球衣都簽。你妹啊!難怪報紙新聞三天兩頭在寫你有多花。」
「這傢伙很花的,下次萬一遇到了躲著他點。」許庭生說。
李婉兒認真的點頭,說:「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