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2章 透胸之刃
黃亞明說他願女人愛他有錢有勢,但是譚青靈不行,因為他愛她。
他愛她時正當年少,情感初發,純真無瑕,不管後來事情怎樣,這段故事都會放在他心裡,如那壺可以慰風塵的酒一樣被珍藏。
多年後或可以取出來品,或就那麼放著,直到老去,將死的那一刻,人生畫面回轉,一幕幕劃過,有兩張青春美好的臉龐。
這一段故事不該被褻瀆。
對黃亞明沒什麼好隱瞞的,許庭生仔細跟他說了方家的情況。
黃亞明愣住半晌,喃喃說:「怎麼突然有一種自己很渺小無力的感覺,這種級別的較量,給我感覺就像自己是一條自以為齒利的狗,齜著牙到處炫耀,結果迎頭過來兩頭老虎……怎麼辦庭生,你說,我做。」
許庭生搖頭:「你不用參與,參與也沒用。」
黃亞明想了想,沒扭捏做作,點頭,然後說:「那我明天去並州。」
這思維有點跳躍,許庭生問:「去做什麼?」
「把那座礦拿到手裡。」
「這個時候你去拿礦?」
「是,而且要快。我現在的情況,等於在跟一群狼分肉,它們坐成一圈,看著我把肉切塊,樣子看起來不爭不搶。但是它們的眼神其實都不在肉上,在我身上……只要我稍微露出一點病態,或者虛弱模樣,它們就會撲上來,把我和肉一起吞下。
而我的虛弱還是強壯,現在其實都看你,你這邊一感冒,我那邊就會咳嗽。方家的事你既然要參與,就肯定會有損傷,我們不能等他們看出來。」
「那,拿了不是更危險?」
「拿了我就壯一點,至少可以多玩一局。放心,我不給你拖後腿添亂,這邊交給我。」
「……」
「放心,真的,蘇武能在貝加爾湖畔涮羊肉,大不了我就在並州就著煤球煮火鍋。」
許庭生笑了笑,說:「誰管你那個?我剛剛是在想,期末考就快到了,你這還往並州跑,回頭還過不過得了。」
黃亞明聞言,從辦公桌抽屜裡拿出來一堆卡。
「酒吧消費卡,超市卡,美容卡……每張存額三千,我的老師們通常都自己挑。你知道嗎?去年我還不小心拿了獎學金……所以今年我打算給他們提醒下,不用那麼過,我其實只要及格就好。」
「……好吧。」
許庭生離開辦公室的時候突然回頭,對黃亞明說:「對了,方家的事,別跟譚耀說。」
「為什麼?知道也沒事吧,雖然他跟我一樣,參與不了。」黃亞明有些奇怪的問道。
許庭生想了想,譚耀現在和方橙的狀態,他其實也並不完全清楚,更不知道譚耀投入多少。但是眼下狀態,方橙其實比方余慶更危險,因為在方家第三代裡,她風頭最盛,最被看好,而且,她是個女人,一個足以讓無數人垂涎的漂亮女人。
至於譚耀,他完全沒能力參與這樣的局,不論心智還是實力……所以,如果他要硬往裡摻和,最後只會搭上自己。
「總之別說就是。」沒法跟黃亞明解釋,許庭生最後說了一句。
回包廂發現方余慶徹底醉了,像蝦米一樣縮成一團躺在地板上,搬不動。許庭生乾脆把人交給黃亞明照顧,自己先走,他第二天就要去見方家老爺子,需要回家做些準備。
他從樓梯口下來,徑直向門口走。
一個身影從身邊經過,撞了一下他的肩。
許庭生扭頭看了看那個背影,看到他在吧台最邊緣,最暗的位置坐下來,點了一杯酒,喝一口,然後握著杯子,在手裡轉著。
許庭生跟著走過去,走到他旁邊的位置,請走了原本坐在那個位置的一個女人,然後自己坐下,同樣要了一杯酒。
「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
「我一直在想,你到底什麼時候會接受我們的交易。」
「我以為你日子過得太好,早已經放棄那個想法了。」
「放棄?我這……」那人指了指胸膛,「這裡每天都有一把刀,不是指著我,是要從我胸口透出來。」
許庭生看一眼陳建興。
一年多時間,單從外貌和形象來說,這位副市長家的女婿變化其實很大。從一個戴著鴨舌帽背著相機,會在街頭偷摸收下兩包中華的報社記者,變成了一個很典型的官場形象,髮型整齊規矩,表情沉穩一成不變……
只有在他的眼睛裡,許庭生才能看到那一天,那個在小包廂裡喝醉了酒,跟他說了一個家庭悲劇,還說自己已是瘋狗一條,準備魚死網破,只求他幫忙照顧妻小的陳建興。
「那個王八蛋依然一直在騷擾她,甚至用強……喝醉了就去砸門,在我女兒在家的時候。」陳建興說這句話的時候面目無比猙獰。
也許因為許庭生這個變數的出現,那件在他記憶中,原來在2005年就應該發生的事,那場岩州官場的大震動,並沒有在前世相同的時間發生,陳建興隱忍了更長時間……眼下已是2006年年中。
許庭生一度以為他手握大好前程,在杯觥交錯和阿諛奉承中消磨仇恨,早已經放棄,卻沒想到,他變得更瘋狂,便如他自己所說的那樣,他此時的樣子看起來,就像是有一把刀,隨時要從他胸膛透出來。
許庭生猜測如今的他所能攪動的風浪,會比前世更大許多。
「我這一年多升了三次,換了兩個部門,加上人緣不錯,所以知道的東西不少……方家的事,我可能算是岩州第二批知道的人。我知道你和方家的關係,覺得這可能是個機會……
然後,我看到方家那個小子找你,看到你們醉醺醺來酒吧。他沒有跟你一起下來。
你會參與這件事。那我就有用。兩邊目前的主戰場還在岩州……對面早有這個準備,在岩州結的網很厚。準備下手了。」
「你覺得值嗎?」
「瘋了的人哪管值不值?!我只想有一天能在那些人眼前猖狂大笑一回。老子把你們全都弄死了,哈哈……」
「你這麼信任我?只是保她們娘倆平安而已。」
「信,而且不止平安。只要你肯點頭,我相信我妻子一定會餘生安閒,我女兒一定會讀最好的學校,過最好的生活,有一個大名鼎鼎,如父的兄長。她會很幸福。你就是這種人。」
「為什麼這麼看我?」
「我一直在觀察你。還有,有一回我開車偷偷去看她們,發現你的車也停在那裡,你也去看她們。不需要我的時候,你都會於心不忍……何況我能替你做點什麼。」
「……」
「凝園一期準備交房了吧?」
「嗯。」
「房產證拿不出來的。除非你們馬上踢方家那個小子出局,再奉上足夠多的好處。對面會從地價不合理,土地涉及內幕交易入手,你們的處境會很難。」
「……」
「我等你電話。」
……
許庭生回到家,把所有跟方家有關的東西都列出來,然後又把所有自己手握的東西都列出來……全部寫在一張紙上。
很快,這張紙上,線條、箭頭、叉和圈……交錯密佈。
這是許庭生最習慣的梳理一件事的方式,呈現出所有點和線索,然後逐一去理……直到理出最後一條線,最關鍵的那條線,最後一個點,爆破那條線的那個點。
可惜,這一晚,他始終沒理出那條線,那個點。
陳建興顯然還不足以當那個最關鍵的點……
同一時間。
陳建興和副市長家的老千金的家。
女人皺著眉頭在陳建興下身擺弄了好一會,突然起身,冷著臉,甩了陳建興一個耳光。
「廢物!」
陳建興賠著笑臉,忍住噁心,慌張的道歉……「我工作真的太累了……對不起,對不起。」
「藥呢?」
「吃完了,忘了買。」
女人橫他一眼,坐起來,找到手機,撥了一個電話。
「小趙……是我,我一會來你那。」
「……」
「好,你把李師傅也叫上。」
女人掛上電話,轉頭看陳建興。
「你沒意見吧?」
「沒有。」
「對哦,你怎麼會有意見呢?!」女人冷笑著,「我都差點忘了,你當王八早當習慣了。沒辦法,誰讓你自己是廢物呢?!你那個前妻……」
陳建興一聲不吭,面對這個女人,很多東西他都可以演,但是這方面,真的越來越力不從心,沒法演……因為每次看到那張臉,他的第一反應就是胸腹翻騰的嘔吐感。
「起來。」女人說。
「怎麼了?」陳建興問。
「我酒喝多了,你開車送我去。」
「……」
「不願意?」
「願意。」
陳建興起身,到門外等那個卸妝之後其實比女鬼還嚇人的老女人化好妝,穿上與其說性感,不如乾脆說勒得一團團肥肉近乎爆炸的黑色紗裙……
車行在路上。
「對了,那個過幾天市里有個進京的報告團,你看能不能幫忙跟爸說一下,我想跟去。」陳建興一邊開車,一邊故作平靜地說道。
「你去幹嘛?」女人不屑說。
「混個臉熟,沾點光……我這不是還想爬一爬嘛,要不總給你和咱爸丟人,你說對吧?」陳建興用一種諂媚討好的語氣說道。
「哎喲,你還知道你丟我們家人了啊?」
「嘿,嘿……」
「行吧,我回頭跟我爸提一下。」
「謝謝,謝謝老婆。」
「別廢話,到了,停車。」
陳建興停車,看著女人走進小區……把車調頭。
回程,車窗開著,夜裡的涼風灌進來……陳建興感覺神清氣爽。
胸膛利刃,不斷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