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0章 那些不知道的事（三）

　　方雲瑤回到老家，在媽媽懷裡哭了兩天。

　　兩天后，她帶著父母親去了成都，沒有告訴任何人。家裡有個親戚在成都開了個小店，方雲瑤想了想，自己手裡還有點積蓄，應該可以生活。

　　她想著在成都找一份工作，就此安頓下來。

　　但是事情並沒有預想的順利，省會城市公立學校多有戶籍要求，哪怕偶有不要求的，也大多其實早有下面各縣市打點好關係的老師內定。

　　在成都沒有任何關係基礎，試了兩次之後，方雲瑤放棄了進公立學校的想法。

　　去私立學校沒有戶籍要求，而且工資普遍要高一些，身邊帶著雙親，她不得不考慮這個問題。

　　手握著一篇影響力不小的論文，還曾在重要的高考輔導資料上署名，方雲瑤要進私立學校本身並不困難。

　　很快，她就聯繫了成都當地的一家私立學校，只等簽字。

　　那家學校的校長對於這個天上掉下來的王牌教師感到驚喜的同時，也好奇，這種人才，平常私立學校不開高價能挖得到？

　　因為好奇，他在網上搜索了一遍方雲瑤的相關信息。

　　那些流言……師生戀，還有那起命案……網上都有議論，都被他翻了出來。

　　「難怪……」

　　在被這所私立學校拒絕的同一天，方雲瑤吃飯的時候突然嘔吐……

　　她懷孕了，懷上了付誠的孩子……

　　知道的那一刻，是幸福，也是掙扎。

　　背井離鄉，沒有著落的工作，困窘的生活，艱難的處境……還要再加上一條未婚生子嗎？父母親的態度很堅決，要她打掉這個孩子。

　　「生了怎麼養？」

　　「帶著孩子怎麼嫁人？」

　　「孩子沒爹，會被人笑的。」

　　「……」

　　方雲瑤在醫院叫到她的號碼的最後一刻掙脫媽媽的手，她逃了，為了她和他的孩子。

　　「爸、媽，要是打了這個孩子……我會活不下去。」方雲瑤跪在地上懇求父母。

　　天下父母心，文化水平不高的媽媽，也只能流著眼淚，咬著牙，罵幾聲「孽債」，然後依然盡心盡力的照顧自己懷孕的女兒。

　　親戚也在他的小店裡，給年紀稍大，腿腳不太方便的方爸爸安排了一份可以糊口的工作。

　　日子開始重新有了寄託。

　　有那麼多次，方雲瑤撫著漸漸微凸的小腹，想起那個人，那張臉……她多想可以告訴他，你知道嗎？我們有寶寶了，天呐，你大學都還沒畢業，就當爹了。

　　這個時候，她會想笑，也會哭。

　　「懷孕可不能哭，對孩子不好。」媽媽看見了說。

　　挺著大肚子，因為學校方面怕她進校就休產假的關係，找工作變得更加艱難，哪怕她一次次跟那些學校懇求，說她可以堅持到生，可以在生完之後儘快回校上班。

　　成都市內沒有找到學校，方雲瑤只好開始嘗試周邊的縣市。

　　終於，好不容易，都江堰市的一家私立學校願意接收她，儘管那家學校本身的條件和給出的薪資待遇都不是太好，方雲瑤還是挺著漸漸凸起的肚子回到了課堂。

　　學校給她分了一間不大的教工宿舍，媽媽跟去都江堰照顧她，爸爸留在成都。

　　不高的工資要養活自己和媽媽，還有肚子裡的孩子，還有，未來生產還需要準備一筆錢，方雲瑤的日子變得非常艱難和拮据。

　　但就是這樣，她也沒找付誠，還有許庭生他們。

　　「老師，你老公呢？」有時候，班上的孩子會因為她漸大的肚子問方雲瑤。

　　「他在外地呢。」方雲瑤總是說。

　　「你都懷孕了他也不回來照顧呀？真是的。」學生們憤憤不平。

　　「他太忙了。」方雲瑤總是說。

　　「等他來了介紹我們認識一下」，學生們說，「我們幫你譴責他。」

　　方雲瑤笑笑不說話，她想著，你們其實或許很多人都認識他……也許不能說認識，因為他沒說名字，還戴著面具，只是你們很多人，肯定都聽過他的歌。

　　她其實一直知道付誠和許庭生的消息，她在網上就可以查到，他們的樂隊越來越有名，許庭生的事業也很成功。

　　有一個視頻，是他們的樂隊在一個學校的校慶上的表演。辦公室沒有人的時候，方雲瑤總會忍不住去看，她看他被遮去大半的那張臉，聽他唱《夜空中最亮的星》，撫著肚子，跟孩子說那是誰。

　　第一次看的時候，她聽見他說：

　　「你回來好不好？讓我照顧你。」

　　「或者，你允許我去找你……找到了，你就不再跑。」

　　一瞬之間的猝不及防衝開心防，那一天她心疼欲裂。

　　從此，每次看，她都會用一隻手緊握著鼠標，保證將視頻及時掐斷。

　　她不敢再聽他那樣說，怕傷心和哭泣對孩子不好。

　　她不敢再聽他那樣說，怕再多聽一次，就會忍不住聽他的話，忍不住去找他。

　　「如今不止有我，還有我們的寶寶呀……」有那麼幾次，號碼已經被按在手機屏幕上，只是那個撥打鍵，她怎麼都按不下去。

　　他在找她，她知道。有一回，他還去了她的老家……

　　媽媽聽說消息後問女兒怎麼辦？

　　方雲瑤知道，若沒有一個辦法讓他死心，他還會再去。所以，當媽媽說想要在村子裡給親戚鄰居發喜糖，告訴大家她在外地已經結婚的時候，她沒有反對。

　　媽媽的考慮，是萬一有一天需要回去，或者方雲瑤如今挺著大肚子，未來抱著孩子的樣子，不巧被在外的同鄉人看到，還可以有一個掩飾，不讓人知道，女兒是未婚生子。

　　這在農村，可是會被人笑死，被吐沫星子淹死的事情……

　　而在方雲瑤，她只是想他能放棄，不被耽誤。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的過去。

　　或許因為那次重傷後身體沒有恢復，或許因為懷孕期間的生活太艱難，條件太差……小念念的出生，是早產，母女倆都是好不容易才撿回來一條命。

　　方雲瑤花光了所有積蓄。

　　那段日子是怎樣撐過來的，她從來都不敢回想。只是偶爾照鏡子，她才發現，自己憔悴了那麼多。歲月和磨難的痕跡寫在臉上，「如今的我……你還會喜歡嗎？」

　　女兒的小名叫念念……念念不忘的念念……她有些瘦弱，但是好歹健康的成長著，很聰明，很漂亮，像她，也像他。

　　不論生活多麼艱難，方雲瑤的臉上開始重新擁有最美好而溫暖的笑容，當她看著他們的孩子……

　　給孩子取名的那天，方雲瑤說：「叫她付晴吧。」

　　媽媽看一眼方雲瑤，沒說話，歎了口氣，含著淚花離開房間。

　　「方雲瑤生孩子差點沒命，她那個老公都沒有出現。」

　　「什麼老公啊，那肯定是未婚生子唄……」

　　流言開始多了起來。

　　偶爾，也有人會試探，問要不要幫她介紹一個男人。

　　方雲瑤一概拒絕。

　　小念念長大了一些，有時候，方雲瑤會帶她到辦公室，開電腦上的視頻給女兒看，也讓她聽……「念念以後會不會唱歌呀？你看爸爸唱得那麼好……」

　　「來，念念把爸爸的面具摘掉……」

　　「念念想不想看看爸爸呀？」

　　「……」

　　後來，可以看的視頻又多了一個。

　　Apple《好久不見》的MV裡，有他四處找尋的身影。

　　那麼久了，他還在找……

　　小念念又長大了一些，令方雲瑤怎麼也想不到的，她竟然總是會對著那兩個視頻咧嘴笑，咯咯的，伸出小手去扒拉。

　　決定帶小念念去看一眼付誠是在明耀酒吧因為Apple的關係爆紅網絡之後，輪回樂隊在酒吧駐唱的消息和圖片、視頻也都有在網上出現。

　　方雲瑤不希望小念念一輩子都沒見過爸爸，哪怕……見他時，她只能站在遠遠的角落，不能到他面前，而念念，也還是懷裡的嬰兒。

　　飛機票太貴，方雲瑤抱著小念念坐了兩天三夜火車，從成都到西湖市，再乘大巴到岩州。她住在小旅館裡，等著酒吧有付誠的演出。

　　那天，她在酒吧門口被攔住了，安保人員說她抱著孩子，不讓進。

　　攔住他的是個年輕的小夥子，方雲瑤求了好久，才被放行。

　　她坐在最暗的角落。

　　付誠戴著面具上場。

　　那天晚上，他唱了兩首歌，一首《童話》，一首《夜空中最亮的星》。

　　「念念，你聽到了嗎？你看那裡，那是爸爸……」

　　「你看到了嗎？念念，你要看清楚了，要記在心裡。以後，我們就不來了。你長大了也不許怪爸爸，這些，都是媽媽的錯……媽媽會照顧好你的。」

　　「……」

　　一名酒吧安保人員出現在身前，擋住了視線。

　　「你怎麼回事？怎麼把孩子抱進來了？」

　　方雲瑤愣了愣，說：「對不起，我們馬上就走。」

　　「快走，快走。」

　　抱著孩子走到門口，方雲瑤站住了。

　　「念念，你再看一眼……」

　　其實她自己，又何嘗不想再看一眼。

　　保安說：「唉，你怎麼還站著，快出去……被老闆知道，我們會被罵死的。」

　　「啊，好。」

　　方雲瑤看了最後一眼，舉起念念的小手對著臺上那個人揮了揮……

　　轉身。

　　從酒吧出來，方雲瑤抱著念念剛走到對面路邊。一輛奔馳出現在酒吧門口，黃亞明從車上下來……走進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