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撿到一隻小啞巴（七十六）

　天天艱難的彈了一會兒，最終嘆了口氣，合上了蓋子，沒有抬頭，只是愣愣的看著前方，輕聲問道：「小寧，你想媽媽嗎？」

　小寧自然無法回答他，他等了一會兒，突然苦笑了一下，嘴角顫抖著說道：「如果她還活著，我就不怪她了。」

　小寧把被子扔在腳邊，跑下去抱住了哥哥，天天摟著他，把頭靠在小寧暖融融的胸前，安靜的聽了一會兒他的心跳，最後長長的嘆了口氣，說道：「走吧，上去睡覺，已經很晚了。」

　天天撿起被子，回去給小寧鋪好，小寧卻沒有再爬上去，坐到了天天的床上，向他張開手臂，意思是要他抱抱。天天笑了，過去摟著他一起躺在床上。

　床很小，正是他們以前想要的那種單人兒童床，可他們倆已經長大了，兩個人並排躺在床上，腿都剛剛好能放下，稍微動一下就容易掉下去，可是他們願意這樣擠著，就像過去為了取暖一樣緊緊的挨著對方躺著，依靠對方的體溫溫暖自己。

　天天一隻手繞過小寧的肩膀，輕輕拍著他哄他睡覺，嘴裡小聲念叨著：「今天晚上爸爸過來看過你，你已經睡著了，明天再見他吧。」

　小寧迷迷糊糊的點點頭，已經快要睡著了。

　「他不是個好爸爸，但他會努力對你好的，小寧不會怪他吧？小寧一定不會的。你知道嗎，他跟我們一樣，他也很想媽媽啊。」天天像是夢囈一樣的說道，漸漸的聲音也迷糊起來。

　「他說今天還遇見安先生了呢，他帶了個人跟他一起去吃飯，也不問問你怎麼樣了……」天天的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都快要聽不清了似的，說的好像是自己的夢話，可小寧卻聽的一清二楚，在黑暗中猛得睜大了眼睛。

　安揚收到了助力發來的體檢報告，報告的主人身體一切都很好，無家族病史，沒有任何遺傳病，現在懷孕三個月，胎兒的一切指標都正常。

　安揚的手指輕輕的點在桌面上，這是他想來杯咖啡時的習慣性動作，可是他敲了半天桌面還沒動靜，這才想起來小寧已經回家了，不會再有人看得懂這個手勢了。

　安揚尷尬的停了下來，按了按鈴，對外面叫道：「給我來杯咖啡。」

　過了一會兒，一個人端著咖啡走了進來，敲敲門輕聲說道：「我記得您是喜歡喝黑咖啡的，不知道現在變了沒有，我也帶了奶和糖過來。」

　安揚抬頭一看，程顥不知道什麼時候過來了，他放下手裡的報告接過咖啡喝了一口，稱讚道：「記得不錯，我就喜歡黑咖。你什麼時候來的？」

　「剛剛到，從橫店回來還沒回家呢，就直接過來了。」程顥很自然的把托盤放在了桌子上，他剛才無意間看到了安揚手裡的那份報告，他不是多事的人，但還是多多少少感到有些驚訝。

　安揚知道他看到了，也沒再遮掩，只是對他笑了笑，程顥是個很懂事的人，不該說的不會亂說，不該問的絕不多問，這只是一份報告而已，讓他看見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戲拍的怎麼樣，累不累？」安揚把報告放回文件夾裡收好，隨口問道：「我送你的房車怎麼樣？你們拍戲經常在外地，各種深山老林的，有輛房車還方便一點。」

　「很好，特別好，不過，其實……公司配的保姆車也挺夠用的了。」程顥鼓起了勇氣，喃喃的說道。

　安揚有些驚訝，一低頭，發現他手上也沒戴著自己送他的那塊手錶，不由得問道：「不喜歡？」

　「不是不喜歡，我很喜歡，只是……我希望您能別總送我禮物了。」程顥咬了咬牙，一狠心過去跪在了安揚面前，急急的說道：「我不是為了這個才想跟您在一起的，我的心思我相信您明白，我不想要禮物，我只想能夠長長久久的陪在您身邊。如果您喜歡這種相處模式，我也可以做到的，您願意給我一次機會嗎？」

　他說的很快，生怕一句話說慢了他就沒有勇氣把這句話說完，安揚聽了，卻久久的沒有回答，兩個都沉默著，程顥還跪在地上，不安的動了動膝蓋，找不到一個舒服的姿勢。

　半晌，安揚長嘆了口氣，把手伸給程顥：「起來吧，這麼跪著膝蓋疼。」

　程顥猶豫了一下，還是扶著他的手慢慢的站了起來，心裡一沉，知道安揚這是委婉的把他拒絕了。

　「抱歉，我給不了你想要的。」安揚非常平靜的把程顥扶了起來，溫和的說道：「對你來說也許只是跪下那麼簡單，可是對我來說，這意味著很多責任和承諾，我現在沒有心情和精力這樣做，而去我相信你需要的不是這個，你應該更想要的是一段真正的感情吧？這些我暫時都給不了你，如果你想維持現狀的話，我還是很樂意的，我和你在一起很開心。」

　程顥的腦袋冷靜下來，心也一點一點涼了下來，他苦笑著說道：「是呀，我早就猜到了您的答案，只是想試一試而已。我很喜歡您，真的，所以您喜歡的東西我也想為您試著去做，但我想，早就有人做的比我更好了吧。」

　「這跟別人沒有關係，程顥，你也看到了，我這裡沒有別人。」安揚冷靜的說道，心裡有一絲不滿，沒有表現出來。

　「對不起，是我太衝動了。」程顥有些失落，這次他沒法很快的調整過來，低著頭悶悶的說道。

　「沒關係，你沒有做錯什麼，還是記著我的話，在一起就開開心心的，做不到就分開，好聚好散，我不強求什麼。」

　「是，我知道。」程顥有一些失神，他喃喃的重複了一遍安揚的話，想都沒想的突然問道：「可您從不強求任何東西嗎？就沒有什麼，是您想要的，不想放手的？」

　他把安揚問的一愣，一瞬間也顧不上跟他生氣了，安揚自己怔怔的想了一會兒，下意識的說道：「應該沒有吧。」

　「我不知道是該羨慕您，還是該同情您了。我是真的很喜歡您，這段時間以來，每一天都比以前更喜歡，雖然您拒絕了我，可我努力過，也沒什麼好後悔的。如果有一天您也遇到了心愛的人，我希望您也能體會到那種為一個人衝動的幸福和痛苦，如果真的喜歡的話，為一個人牽掛的心情本來就是難得的幸福，可惜太多人為了逃避那一點被拒絕的風險寧可不去體會，您是我見過最冷靜睿智的人，希望您不會犯這種錯誤吧。」程顥的聲音和他的神情都十分的真摯，話語間有著濃濃的不捨，他深深的望著安揚，眼睛一閉，狠心說道：「下個月公司有一個去好萊塢學習的機會，我想借這個機會離開這裡，去美國看看。」

　安揚被他這一番話說的有些感慨，冷靜睿智？他只不過是逃避而已。

　安揚緩緩把手搭在程顥肩上，欣慰的說道：「沒想到啊，以前我教你怎麼處人處事，現在都已經輪到你給我上課了。多謝教誨，人到了三十歲，卻還沒有年輕的時候有勇氣，謝謝你。去好萊塢的事，你要是真想好了，我就跟他們打招呼，你學學英語，半年後有個好萊塢導演的電影公司打算投資，到時候讓你去露個臉總沒問題。」

　程顥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聳聳肩，「您還真是跟以前一樣，分手還有大禮包送。」

　「這不是分手禮，是你給我上課的課時費。」安揚張開胳膊，程顥過去和安揚來了一個用力的擁抱，安揚拍著他的後背，安慰他道：「你這麼年輕，這麼聰明又這麼漂亮，以後一定會幸福的。」

　「嗯，您也是，您也一定要幸福啊。」程顥有一點哽咽，要離開這個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離開這個永遠溫柔又永遠冷靜的男人，他沒有不捨是假的。

　那天晚上程顥沒有走，安揚留他像朋友一樣吃了晚飯，讓他睡在了客房裡，第二天去公司的時候把他帶了過去，程顥知道，以後他們的關係，就永遠是朋友了。

　安揚坐在辦公室裡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給天天打了電話。

　天天看到來電，愣愣的看了很久，彷彿是在等對方耐心耗完主動掛掉似的，可惜，電話一直響著，不肯主動掛斷。

　天天嘆了口氣，回頭看了一眼正在練琴的小寧，悄悄上樓接了電話。

　「喂，您好。」

　「天天，我是安揚。」安揚幾乎以為電話是打不通了，突然接起來有些意外，他猶豫了一下，問道：「小寧……最近怎麼樣？」

　「他很好，麻煩您還惦記著。」天天低頭看著樓下專心練琴的小寧，捂著電話小聲說道，「他在練琴呢，您有什麼事嗎？沒事的話我就不讓他過來接電話了，反正他也說不了話。」

　安揚正想跟小寧說兩句呢，被天天這麼一堵，頓時就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他咳嗽了兩句，有點尷尬的沉默了下來。

　「安先生，小寧現在是回家了，我可以保證您沒什麼好操心的，以前他多有麻煩，我們當然也不是那麼沒良心，我父親有意向和您合作南邊那塊地，知道您最近資金緊張，這就算是我們報答您吧，您說怎麼樣？」

　「你的意思是，就當用那塊地把小寧從我這兒買回去了？」安揚有點生氣，卻又覺得自己其實沒有立場生氣，這個認知讓他更加的鬱悶。

　「當然不是，小寧是我弟弟，我怎麼可能用錢來衡量他的價值。」天天頓了頓，沉聲說道：「我的意思是，希望彌補您失去他的損失，如果他對您來說有過價值的話，我希望能通過這個來補償您。您對他徹底的放了手，他才能徹底的變回一個正常的男孩，而不是天天擔心被拋棄。」

　安揚覺得他好像撞上了一堵無形的牆，這堵牆把他和小寧隔在了兩邊，他要決定自己往哪邊走，如果他希望小寧現在開心，他可以把小寧追回來，可如果他想讓小寧以後過的好，他就要放手。

　道理是很明顯的，長痛不如短痛，問題就在於，道理懂得多的人不一定會過的舒服。

　安揚深吸了一口氣，沉默著沒有回答，天天有些緊張的等著他的回答，一轉身，發現小寧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上來，靜靜的聽著天天打電話。

　「你說的對，小寧跟著我，最好的結局也不過就是在我身邊過一輩子。」安揚緊緊的握著辦公椅的扶手，這句話說的並不輕鬆，「你好好對他吧，他的事我不會再過問了，如果哪天他學會了說話，你記著告訴我一聲吧。我沒能做到的事情，說不定你可以做到，就這樣吧，再見。」

　說完，他不等天天回答就掛掉了電話，再打也沒有意義了，小寧自己選擇了離開，所有人都明白，離開才是他最好的選擇，他才十七歲，他那麼有才華，他應該有一個更光明更美好的未來，而那個未來裡，沒有安揚的位置。

　安揚把手用力的頂在心臟的位置上，三十多的人好不容易衝動一次，剛剛能夠正視自己的心意，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讓心愛的人離開自己，看來他是真的不適合衝動。

　如果他還年輕，如果他不懂這麼多道理，如果他沒有那麼喜歡小寧，也許他可以不管什麼未來不未來的，兩個人高興了就好，可是他做不到，他照顧了小寧這麼久，他知道小寧值得更好的，一時的捨不得，對兩個人來說，都沒有意義。

　天天驚訝的忘了捂著手機的聽筒，小寧不能說話多年，聽力特別敏感，再加上是安揚的聲音，他一個字都不會聽錯。

　「什麼意思，哥哥？」他用手比劃著，即使看不懂他的手語，天天也能從他蒼白的臉頰和顫抖的嘴唇看出小寧的驚慌，「他不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