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撿到一隻小啞巴（七十七）

　那一瞬間，天天面對著小寧驚恐的眼睛，居然不敢抬頭看他。

　「他不要我了？他是不是不要我了？哥哥？」小寧的手狂亂的比劃著，動作都已經變形了，他見天天低著頭，過去搖晃著天天的肩膀，口中無聲的吶喊道：「哥哥，你說話啊，你看著我？我不是就回家住兩天嗎，他怎麼不要我了？他為什麼不要我了？這是假的吧，哥哥，你告訴我，你看著我啊！」

　自從接回小寧以後天天就開始學習唇語，沒有安揚那麼熟練，可是他明白小寧問的是什麼，他咬著嘴唇，幾乎不敢告訴他真相，雖然這個真相是他自己費盡心思才勾劃出來的。

　小寧漸漸沒了力氣，搖晃著天天肩膀的手垂了下來，眼神直直的看著天天，只有嘴裡不停的重複道：「他真的不要我了？告訴我這是假的，哥哥，這是假的。」

　天天深呼吸了幾次，忍著心疼抬起頭看著小寧，一字一句的說道：「你沒有聽錯，小寧，他不要你了，你不用再回去了。」

　「我不！」小寧長大了嘴大喊了一聲，即使是這種情況下他還是沒能發出聲音，天天只能從他通紅的雙眼看出他有多激動，「你騙我！這不是真的！他怎麼可能不要我！」

　小寧喊完這句，就一直用手語重複著「你騙我」這三個字，天天看的無奈，他想伸手去拉小寧，小寧一把甩開他的手，自己跑回了屋子把門用力的關在了身後。天天追過去還沒來得及喊他，就聽到門從後面被鎖上了，小寧把自己鎖在屋子裡，任憑天天怎麼敲門，怎麼哄怎麼勸都不肯開門。

　他不相信，他不信安揚會就這樣不要他。

　可他心裡卻又那麼害怕，害怕這真的就是安揚的決定。

　天天敲了很久的門都得不到回應，只好嘆了口氣回自己的屋裡想辦法，晚上吃飯的時候孔繁林回來了，下午他們鬧的那麼厲害，他當然已經從管家那裡聽到了動靜，他自己來到了小樓裡，悄悄來找天天問話。

　「怎麼回事？這幾天都好好的，突然鬧的這麼厲害？」孔繁林無不擔憂的問道，兩個一起看著小寧緊閉的房門，眼中都是憂慮。

　「下午，安揚給我打電話問小寧的事，我就告訴他我們想用那塊地來補償他的事，也順便告訴他別再找小寧了，他答應了我，結果讓小寧聽到了。」天天嘆了口氣，煩悶的說道：「不知道小寧有沒有聽到我說的話，他一直問我，這是不是真的，我又不能說是假的，我不可能再讓他回去給那個人當個玩具啊。」

　孔繁林深深的吸了口氣，雙拳握的緊緊的，想掏出煙點一根，看到天天的表情，又把煙放回了口袋裡，他拍拍天天的肩膀，說道：「你做的是對的，早晚要告訴他，也好斷了這個念想。這兩天你好好安慰安慰他吧，等我把之前那個混蛋的事徹底弄明白就把合同給安揚送過去，他們都是過去，咱們才是永遠陪著小寧的人。讓他哭吧，哭完就好了，他的親人都在這裡，他跟那個人能有多深的感情？他對小寧還能有我們好嗎？」

　天天沉默著點點頭，他和小寧的這個父親並不太擅長言辭，心裡的想法也不太喜歡說出來，可是但凡出了點什麼事，這個男人都力求第一時間把事情解決了，替小寧把風雨擋在看不見的地方，天天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記在心裡，之前的怨懟也漸漸被感動取代了。

　孔繁林再次拍了拍天天的肩膀，雖說是雙胞胎，可是這個哥哥卻比弟弟成熟那麼多，他即心疼，又覺得欣慰，他不可能永遠替這兩兄弟擋著風雨，天天有能力來照顧小寧，自然是最好的。

　天天冷靜下來，去廚房端了一盤食物過來，都是小寧以前喜歡吃的，平時不讓他吃太多甜食，現在可以破戒一次了。

　天天把托盤放在小寧門口，沒有再敲門，反而走進自己的屋子，打開窗戶，沿著窗檯外面的檯子扶著窗戶跳到了小寧臥室的窗戶外面，他踩著窗檯的外延，一手抓著自己的窗戶保持平衡，一手夠到了小寧的窗戶，敲了敲。

　小寧把自己關在屋裡一整天，不管外面怎麼敲門都不肯開門，他不想打開門，因為他害怕開了門他就要面對那個答案，他心裡隱隱約約知道，這就是安揚的決定了，他不要自己了。

　他早就知道會有這一天，可是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會在什麼場景，安揚會用什麼表情什麼語氣告訴他，他不要自己了。沒有想到，他連安揚的表情都沒有看到，只隔著電話聽到了一句「他的事我不會再過問了。」

　毫無疑問，他被拋棄了，打著送他回家的旗號，安揚不要他了。

　小寧把頭埋在膝蓋上，緊緊的抱住了自己，無聲的啜泣著。他們都以為這是自己最好的選擇，哥哥也好，主人也好，可是為什麼從來沒人問一問他自己的選擇是什麼？他們怎麼知道，他心裡最好的選擇是什麼呢？

　他哭的睜不開眼睛，心裡暗暗嫌自己沒出息，安揚不只一次跟他說過，小男孩不能總是哭呀。可是他忍不住，他很難過，很想念安揚，一想到以後安揚再也不會在他哭的時候嘲笑著幫他擦掉眼淚了，他的眼淚就止不住的流。

　小寧給自己擦擦眼淚，把毛絨小熊抱在懷裡，抱的緊緊的，像是在給自己取暖一樣，他一使勁兒，碰到了小熊身上的開關，小熊發出了一聲誇張的「啊哈～」，聲音特別誇張，平時小寧聽到了總會笑，可是現在他笑不出來了，這只小熊曾經在安揚調教他的時候充當過安全詞的作用，如果遇到了什麼他受不了的事或者感覺特別難受，他就按這個熊，安揚聽到了就會停下。

　小寧淚眼模糊的看著這個熊，小熊發出了一聲「I love you！」，可惜，這並不能讓他的磨難停止。

　小寧怔怔的發了會兒呆，看著這個熊，突然就又嗚嗚的大哭了起來。說好了只要他覺得難受，按一下這個熊安揚就會停止這一切的，可是為什麼沒有停止？為什麼還在繼續？為什麼，他還是被拋棄了？

　小寧無聲的嗚嚥了很久，他的哭聲別人聽不大，只有自己能聽見喉嚨抽動的聲音，所以一開始天天敲了好幾次窗戶他都沒有注意到，直到他漸漸的哭不出來了，才恍惚發現，窗外居然有人！

　小寧嚇了一大跳，看著窗簾後面若隱若現的身影，和一下一下的敲玻璃的聲音不敢動，屋裡黑漆漆的，他沒開燈，害怕的幾乎要喊出來了，可是卻無法出聲，只有喉嚨裡緊的發疼的感覺提醒他想要尖叫。小寧捂著嗓子，看著外面敲窗戶的影子又鎮定了下來，萬一這是安揚呢？萬一這是安揚趁別人不注意，想偷偷的來帶他走呢？

　明知道這個想法不靠譜，小寧還是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踉蹌著向窗戶走過去，拉開了窗簾。

　窗簾拉開的一瞬間，他的臉垂了下來，面對著焦急又欣喜的天天，兩個人的臉，第一次看起來那麼的不同。

　天天敲敲窗戶，指指裡面，意思是說讓他進去。小寧想起這是二樓，擔心他會撐不住，趕忙打開了窗戶，扶哥哥進來。

　「還哭呢，小寧？」天天進來之後一直盯著小寧的臉瞧，用一種半是安撫半開玩笑的語氣說道：「至於嗎，哭了一天，連飯都不想吃？」

　說著，他不等小寧反駁，就把門打開，把他事先放在門口的托盤拿了進來，拖著小寧坐到床上，把托盤放在前面的椅子上，哄勸道：「好歹吃點擔心吧，你不開門，也不吃東西，在屋裡哭了一天，我和爸爸多擔心啊。」

　小寧被他拉到床上坐著，也還是愣愣的，抱著小熊不肯說話，反正他也說不出話來，所以就一點回應都沒有，呆呆的坐著。

　天天看到他這幅樣子，徹底的急了，他掰過小寧的臉，讓他看著自己，恨鐵不成鋼的說道：「小寧，你至於嗎？不就是他不要你回去了，可你已經有家了啊，有我，有爸爸，幹嘛非要回他那兒去呢？哥哥會比他對你更好的！」

　小寧愣愣的看著他，半天都沒反應，天天失落的鬆開手，小寧拿過紙筆，在紙上寫道：「不一樣。」

　「什麼不一樣？怎麼就不一樣了？」天天有點著急，他看的出來小寧現在不是單純的害怕被拋棄，更像是整個人的魂魄都讓人給勾走了似的。

　「他對我好，和哥哥對我好，不一樣。」小寧寫著，又有一行眼淚順著臉頰流了下來，「而且我不只是想他對我好的，他對我不好也可以，他為什麼不要我了呢？」

　天天一時語塞，看著小寧傷心的樣子，不知該作何回答。

　小寧接著在紙上寫道：「是不是因為我要回家，他嫌麻煩？」

　寫完，他帶著一些期待的看著天天，又寫道：「還是因為我已經長大了，他不喜歡我了？」

　天天不說話，小寧難過的低下了頭，抱著小熊在床上縮成了一團，不需要回答，他知道，就是後面的那個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