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撿到一隻小啞巴（六十一）

　於是，馮天再次見到小寧的時候，小寧竭盡全力的嘚瑟了自己的小假期，拿著筆在紙上寫的字都要飛起來了，說自己爬了山，住了帳篷，用湖水洗澡，跟小獅子一塊兒玩……

　馮天看他挺開心的，自然也很替他開心，看到「小獅子」的時候愣了一下，不過很快就想到了，小寧管他的毛絨玩具叫小熊，那也許是又買了只小獅子吧。

　日子漸漸過去，一轉眼又到了夏天，小寧已經不知不覺在這裡度過了一年的時間，一年裡，他個子長了多半頭，身材越發纖長，多了幾分成年人的味道，卻也沒褪去少年的青澀，正是一種處於少年和男人之間的別樣風情，臉上的嬰兒肥少了不少，小模樣也一天比一天精緻。至於性格……

　「小寧？」安揚叫了一聲，小寧沒在屋裡。

　「小寧，你在哪兒呢？」他又喊了一聲，還是沒人應。

　安揚動了動脖子，離開書房，上樓推門進了小寧的屋子，果然，他正對著PS4打的很認真，聲音開的很小，害怕被發現，卻專注的連安揚叫他都沒聽見。

　總之，是越來越膽大妄為了。

　「啊，主人。」小寧一驚，下意識的把手柄往背後一藏，然後眼睜睜的看著屏幕裡的自己死掉了，無奈的張大了嘴巴。

　「我說怎麼叫你沒反應。」安揚過去摸了摸電視機，有點溫，還不算太熱，「玩多久了？」

　「五十分鐘！不到一個小時，真的！」小寧連比劃帶說的解釋道，PS4是安揚送給他的十七歲生日禮物，剛出來就抬回了家，所以預支了一個多月，並且規定每天只能玩一個小時。

　「嗯，沒事，再玩一局吧。」安揚知道他沒說謊，小寧一向非常懂得自我規律，說玩多久就玩多久，一分鐘都不多玩。

　「我不玩啦，我去練琴。」小寧放下手裡的遊戲手柄，眼睛閃了閃，低下頭嘟囔了一句什麼，後來又想起這樣安揚是看不到他說什麼的，於是抬起頭說道：「我再去練一會兒琴。」

　安揚揉了揉他的頭髮，「沒事，晚上來的都是我的朋友，聽不出來好壞，你不用太緊張。」

　「主人的朋友，所以我才更想好好彈呀。」小寧有點緊張的捏著衣角，「我想表現的好一點。」

　「先把衣服換了吧，寶貝兒，」安揚捏了捏他的臉，在他臉蛋上親了一口，「長得這麼可愛，琴彈得太好了，我還怕他們嫉妒呢，是不是？」

　小寧羞澀的笑了，起來去換衣服。今天晚上安揚在家過生日，不是正日子，只請了和他關係好的朋友們過來，正日子那天小寧就去不了了，他得回家跟家裡的人一塊兒過。

　安揚讓小寧準備一個那首的曲子，今天晚上表演給大家聽，小寧緊張的同時，又有幾分雀躍。

　被用這樣的方式展示在他的朋友們面前，是不是說明他的作用不只是陪睡而已？

　大堂被佈置的富麗堂皇，五點不到就點上了燈，水晶燈掛在高高的吊頂上，正面對著的樓梯旁邊就是那台小寧無比熟悉的施坦威。

　客廳裡觥籌交錯，高朋滿座，等人來差不多了，安揚一身西裝從樓上下來，拿叉子敲了敲酒杯，聲音正好能夠被屋裡的每個人聽到：「大家好，感謝今晚大家能百忙之中趕來，過了今天我正好三十，俗話說三十而立，我這就算是徹底站起來了。」

　大家發出一聲配合的笑聲，安揚笑著點點頭，繼續說道：「沒什麼好招待大家，話都在酒裡，不必多說，讓小寧給大家彈一曲助興，也算是替我招待大家了，請千萬不要客氣，儘管隨意就好。」

　說完，他微微欠身，一抬手，站在樓梯旁等候的小寧邁步坐到了鋼琴前，深呼吸了兩次，把手放在鋼琴上，感覺到自己的手有點抖，就在手觸碰到琴鍵的那一瞬間，突然就覺得平靜了下來，這是他每天都會彈的鋼琴，這是他最熟悉的曲子，他的手指撫弄琴鍵的感覺，熟悉就好像在揮動屬於自己身體的一部分。

　人群不存在了，只有安揚站在不遠處，看著他，向他微笑，就像平時練習的時候一樣。

　小寧呼出一口氣，輕快的開始彈琴，美妙的音樂從他的手指下流出來，傳到每個人的耳朵裡，不管是否聽得懂鋼琴，大家都能覺得這是種享受。

　小寧彈完了一曲，人們已經漸漸散開，各自交談，安揚也沒有再繼續站在樓梯口，他端著一杯酒，跟各種各樣的人交談著，接受他們的祝福，順便再聊幾句他聽不懂的事情。

　小寧看著安揚，看了一會兒，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現在去找他，於是又彈了一首他也很喜歡的，非常令人愉悅的歌曲，很快就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裡。

　不知過了多久，他目光離開鋼琴再次尋找安揚的時候，看到了令他震驚而且憤怒的一幕，那個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程顥正纏著安揚，看起來很親密的不知在說些什麼！

　安揚看到程顥也有點吃驚，不過很快就釋然了，他讓助理幫他邀請的公司的人，而大家似乎從那隻廣告開始，莫名的認為他跟程顥之間還有點什麼，程顥當然樂得不解釋，於是順水推舟的就被邀請到了這次的生日宴會。

　「安總，祝您生日快樂。」程顥端著酒過來敬了安揚一杯，安揚對他一向和顏悅色的，接過酒來自己也喝了一口，程顥把自己那杯乾了，臉色微微泛紅，澀然道：「沒想到您會邀請我過來，見到您很開心，上一次遇見以後，好久沒再見過您了。」

　「是啊，我最近比較忙。」忙著陪小寧各處玩。

　「我猜到了，您是貴人，當然事忙。」程顥比以前學的嘴甜了，安揚不記得他以前這麼會說話。

　「我怎麼聽著你還挺幽怨呢？」安揚開了個玩笑，「有麻煩要找我？」

　「沒有沒有，就是……就是想見您了而已。」程顥連忙擺手，他話說的有點急，想說點什麼分散一下，他四處看了一圈，突然問道：「怎麼這個孩子還在這裡，是您又接回來了？」

　安揚一愣，「誰還在這裡？接哪兒去？」

　程顥也挺驚訝的，指了指在彈鋼琴的小寧，「就是他呀，上次吃火鍋的時候我見過一次，後來跟人出去玩，在一間夜總會看到過他，我還以為是您不要了，沒想到他還在這裡。」

　安揚的心猛得一頓，小寧是不可能自己出去的，更不會去夜總會那種地方，可是程顥又清清楚楚的看到了他在那裡，那就只有一個可能，他看到的不是小寧，而是小寧那個雙胞胎哥哥！

　「還有這種事？你在哪裡看到的，詳細的跟我說說。」安揚按下心中的激動，讓程顥仔細說說那天的經過，程顥以為他在懷疑小寧偷偷出去，也一五一十的把那天的情景說了一遍。

　「我是跟著幾個老闆去應酬的，那個地方檔次很高，沒有人帶著是進不去的，每個會員只能帶一個人進去，裡面的花樣也是……我在外面沒見過的。總之，就是個玩的挺重的地方。我進去的時候，檯子上正好有人在表演，一個男人在拿鞭子打一個男孩，那個男孩也不求饒，就讓他打，我看得挺清楚，就是小寧。」

　程顥說完，有點擔心的看了小寧一眼，他當時因為震驚還特地多看了幾眼，絕對就是小寧，不會有錯。可是他從來不知道安揚有這種嗜好，也許這裡面的事情沒有他想的那麼簡單，可那也不是他能管的範圍了。

　安揚還想再問什麼，小寧卻已經從鋼琴前離開了，過來抓著安揚的胳膊，像只炸起毛的小公雞一樣把他向後拽了拽，不讓他跟程顥離的那麼近。

　安揚手裡的酒沒喝完，他也沒防備著還會有人過來拉他，一拉一拽的，酒灑了一半出來，他的襯衫被紅酒浸濕了一半，安揚怒道：「小寧，你幹什麼！」

　小寧有點著急，還拉著他不放手，表情很激動的張大嘴無聲的叫道：「不要摸我主人的手，不許你過來！」

　「小寧！」安揚生氣的吼了一聲，周圍已經有幾個人在看著他們了，安揚手一指樓梯，低聲命令道：「上樓去，沒有我命令今天晚上不許再下來。」

　「可是，可是……」小寧還有幾分不服氣的樣子，很擔心的看了程顥一眼，又著急又委屈的不肯走。

　「你再不走，懲罰就要加倍了。」安揚的聲音很低，語氣嚴肅，是真的有些生氣了，「別真逼我發火。」

　小寧眼神一抖，剛才那股莫名的憤怒在看到程顥藉機拉安揚手的時候達到了巔峰，現在又被安揚的語氣嚇回去了，他一縮脖子，感到有點害怕，灰溜溜的上樓去了。

　「我去換個襯衫，你自便吧。」安揚的語氣不好，壓著火沒向程顥發，程顥趕忙當作什麼事也沒有，自己低下頭送安揚上樓去換衣服。

　安揚上了樓，把西裝外套脫了甩在一邊，抻了抻領帶，襯衫也沒換就直接上了閣樓，他知道小寧會在這裡等他。

　進去一看，小寧果然對著椅子跪的好好的，看到他進來，眼巴巴的抬了一下頭，然後立馬把頭低了下去，不安的微微挪動著身體。

　「你別動，跪好。」安揚邁步過去坐在那張他常坐的椅子上，手按在小寧的肩上，「誰允許你這麼跟客人說話的，嗯？誰給你的膽子？說話，回答我！」

　小寧渾身一顫，再看向他的時候眼圈已經紅了，他張了幾次嘴，都沒能說出話來，咬著嘴唇輕輕的搖了搖頭。

　「我在問你問題，回答我！」安揚被他的沉默激怒了，揚手給了小寧一巴掌，小寧沒跪好，硬生生的挨了一巴掌，身體直接倒在了地上，有些難以置信的看著安揚，微微張著嘴巴，紅著眼睛沒說出話來。

　安揚看著自己的手，好像也沒想到這一下會這麼重，他想伸手扶小寧起來，小寧下意識的縮了一下身體，安揚的手停在了空中，半晌才緩緩的收回來。

　他低低的輕了輕嗓子，不知是該先安慰小寧，還是該先把剛才的話訓完。他看著小寧通紅著卻不肯流淚的眼睛，一個念頭突兀的闖進了他的腦海裡：小寧對他來說究竟是什麼，至於這樣打了以後還猶豫著該不該賠罪嗎？

　安揚被這個念頭煩的皺起了眉頭，沒再去管小寧，起身下了樓，他知道，小寧沒有他的命令是不敢私自起身的。

　他們都需要安靜一下，好好思考自己的身份，他和小寧大概都不明白，他對小寧的心疼和縱容，是在什麼時候變了味。

　小寧對他來說究竟是什麼呢？

　這個問題，他不懂，他也不該怪小寧不明白。

　安揚下了樓，正好白瀟楠帶著阿蕪也剛剛趕到，白瀟楠一進門就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生日快樂啊，恭喜恭喜，又比我老一歲了。」

　「恭喜你，又落後我一步。」安揚反唇相譏，讓管家過來接過了阿蕪手裡的東西，「人到就行了，你還真帶東西啊。」

　「話可以瞎說，事兒不能瞎辦啊，生日快樂，老兄。」白瀟楠拿拳頭輕輕懟了安揚一下，安揚笑笑，壓下聲音道：「話說回來，還真有件事需要你幫忙。」

　白瀟楠一聽他的語氣，就知道他不是在開玩笑，阿蕪怕是什麼機密的事情，主動問道：「小寧呢？怎麼沒在這兒？」

　「啊，小寧在樓上，剛才讓我說了兩句，估計這會兒正哭呢，你去看看他吧。」安揚在確定消息之前不太想讓小寧知道，這會兒正好讓阿蕪去哄哄他。

　阿蕪應了一聲，藉故上樓了，留安揚和白瀟楠商量著不知是什麼重要的事情。

　「小寧？」阿蕪敲敲門，門沒鎖，只是微微掩著，他推門進去，小寧跪在椅子前，哭的眼睛都紅了，抽抽嗒嗒的，一直拿袖子抹眼淚，看著特別可憐。

　「怎麼了？你做了什麼，惹你主人生氣了？」阿蕪在他旁邊跪坐下，伸手摟著他的肩膀安慰著。

　小寧抽了兩聲，從茶几下找出紙筆來，簡單的說了今天晚上這件事的經過。

　阿蕪看了，沉默了好一會兒，沉吟著說道：「這樣的話，可就真是你不對了。」

　小寧抽搭了兩聲，在紙上寫道：「我知道是我錯了，怎麼辦，我惹主人生氣了，萬一他不原諒我了怎麼辦，他會不會討厭我？」

　「不會的，我剛才在樓下見到他了，他要是真生氣了也不會讓我上來看你。」阿蕪摸了摸他的頭髮，輕聲細語的說道：「你別哭了，好好的道個歉，大不了讓他打兩下就沒事了。」

　小寧低下頭，深呼吸了幾次，緩緩的在紙上寫道：「可是我真的很難過，我就是不喜歡那個人離我主人那麼近。」

　「小寧，這就不是你可以決定的了。」阿蕪嘆了口氣，心疼的把他摟到自己胸前，用一種過來人的語氣說道：「還記得我跟你說過什麼嗎？你得記得自己的身份，讓他喜歡你，讓自己過得更好，可是你不能喜歡他，你喜歡了他，就忍不住想要去幹涉他，但是這些事哪是你可以干涉的了呢？你能做的，就是忍耐，你以為忍疼很難？其實不是，忍受他的好才最難。你以為我說你錯了，是不該多嘴嗎？你最大的錯誤，是不該動這份心思啊。」

　「可是，可是……」小寧張著嘴，顯然是還想辯解什麼，阿蕪輕輕的用手指點著他的嘴唇，搖搖頭，示意他停止，「沒有用的，小寧，別讓自己更難過，趁著你還陷的不深，越早明白越好，越早放棄越好，懂嗎？」

　小寧咬著嘴唇，倔強的搖了搖頭，眼淚卻止不住的掉下來，他不是不懂，他只是不願意懂。

　阿蕪看著他哭的厲害，長長的嘆了口氣，小寧還哭的出來，可是他的眼淚早就干了，卻還是於事無補。

　阿蕪讓小寧靠在自己身上，兩個人都長長的嘆著氣，在一片沉默中，互相安撫著注定被辜負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