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換人
楚君逸的嘴唇冰涼且柔軟,顧誠之一隻手端著藥碗,另一隻手擎著他的頭。
雙唇相貼之時,顧誠之的腦中突然閃過一片空白,口中的湯藥差點將他嗆到。
穩定了一下心神,這才將藥慢慢的渡了過去。
見到楚君逸順利的將藥喝下,顧誠之也算鬆了口氣,按耐下心中悸動,又含了一口湯藥渡了過去。
何太醫就站在一邊,皺著眉看著顧誠之一口一口的喂藥。
等到一碗藥都喂完,顧誠之轉頭問道:「這樣就行了?」
何太醫含糊的應了一句。
「他什麼時候能醒?」顧誠之起身將藥碗放到一旁的桌上。
「明天差不多就能醒過來。」何太醫瞥了他一眼。
顧誠之皺了下眉,隨後又舒展開來,「明天您能再過來一趟嗎?」
「明晚吧,我順便再去查點東西。」何太醫看了眼床上的人,摸著下巴若有所思。
顧誠之也沒問他要查什麼,想要付些銀子卻差點被他將銀子拍到臉上。
最後顧誠之還是疊了張銀票塞到了何太醫的手裡,總不能讓人白跑一趟。
送走了何太醫和楚家人,院中的下人也都陸續回來。
顧誠之冷冷的看著他們卻沒有說話。
下人們心中忐忑,也不知這位爺要怎麼處理她們。
等到院中的下人都回來齊了,院門落鎖,顧誠之才不言不語的回了房,徒留下滿院的下人一夜未眠。
回到房中的顧誠之來到床邊坐下,伸手撫上楚君逸的額頭,沒有發熱,又摸了摸他的臉,滿是涼意。
顧誠之嘆了口氣,若不是楚君逸還有呼吸,他真要以為……
甩了甩頭,將那些不靠譜的想法統統甩到腦後,顧誠之起身將外衣脫下,掀開被子一角便鑽了進去。
楚君逸的體溫向來偏低,所以他總會不自覺的往顧誠之身邊靠。
但他現在暈迷不醒,顧誠之看了他半響,還是伸手將人攬入懷中。
次日清晨,顧誠之起身更衣,將楚君逸蓋著的被子往上提了提便獨自出了門。
院中的下人們心驚膽顫,昨晚的事她們已經陸續知道,可她們真的沒想到後果會這麼嚴重。
若是芍藥爬床成功,得了楚君逸的寵愛,她們多說就是被訓斥一番。
結果現在,兩個主子,一個昏迷不醒,另一個不動聲色,她們心裡是一點底也沒有,只能寄希望於主子們能夠手下留情。
顧誠之離開之後沒多久便回來了,而且他回來時不是一個人,身後還跟著八名彪形大漢,一看便是練家子出身。
他們沒有帶兵器,倒是身上掛了不少繩子,跟著顧誠之走進院中,八個人一字排開,凶煞之氣盡顯。
院中一片死寂,下人們傻傻的看著顧誠之和他身後的八個人。
「抓起來!」顧誠之微眯雙眼,大手一揮,直接下了命令。
「是!」八名大漢齊聲應是,動作整齊劃一。
八個人猶如下山猛虎一般衝進院中,抓起下人來就像在拔蔥,抓一個捆一個。
下人們開始都沒反應過來,就那麼一會兒功夫,就有一半的人都被捆著扔到了地上。
顧誠之神色漠然的冷眼旁觀。
等到下人們發現身邊的人越來越少,被捆的人越來越多時,心中驚懼之意大起,連聲尖叫呼救,四下逃竄。
可她們如何能是這些大漢的對手,剩下的人也都在很短的時間裡被抓住捆起。
看著地上或坐或躺或趴的人,顧誠之露出一抹冷笑。
「這是怎麼回事?!」一聲驚呼從院子門口傳來。
顧誠之收斂起臉上的笑,半側過身向院門處看去。
楚大太太一直覺得她跟三房犯沖,昨晚的事鬧了半宿,她歇下時已是後半夜,今早起床時還有些犯暈。
本以為三房這邊已經消停下來,結果又聽到這邊一陣鬼哭狼嚎。
「顧三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楚大太太額上青筋直蹦,咬牙切齒道。
「就像你看到的這樣。」顧誠之的語氣冰冷。
楚大太太瞥了一眼地上的「粽子」們,恨恨的道:「她們犯了什麼錯,竟然要用繩子捆?!顧三爺若是看哪個下人不順眼同我說一聲,自然會給你換個好的,這樣捆人是何道理?!」
「大太太竟然會不知她們犯了什麼錯?!」顧誠之語帶嘲諷道。
「即便是有錯也不應讓外人插手!顧三爺連這種道理都不懂嗎?!」楚大太太看向顧誠之身後站的板直的大漢們,「而且你竟然讓外男進到內院之中,這本身就是你的錯!」
顧誠之輕蔑的瞥了楚大太太一眼,也不接話,只是伸手點了點地上的下人們,冷聲道:「帶走!」
「是!」八名大漢異口同聲,楚大太太不自覺的抖了一下。
「住手!」又是一個聲音從院子門口傳來。
大漢們伸出去的手頓了一下,然後一齊轉頭看向顧誠之。
顧誠之擺了一下手,示意他們先等等,轉身就見到楚老太爺怒氣衝衝的走來。
「你們這是做什麼?!」楚老太爺很憤怒,在見到那幾個大漢時就更加憤怒,「一大清早的在吵什麼?!」
指了指地上的人,「這是怎麼回事?!」又指了指一旁的大漢,「這又是怎麼回事?!」
楚大太太連忙添油加醋的將剛才的事情說了一遍。
顧誠之也沒有攔她,等到楚大太太說完才慢悠悠的道:「她們玩忽職守,擅離崗位,難道還打算讓我留著她們?」
楚老太爺和楚大太太的氣勢一弱,都想到了昨晚的事。
「那也不該這樣做,應該找管事來罰她們才對。」楚大太太咬了咬牙還是說道。
「管事?」顧誠之冷哼一聲,「之前她們放那女人進院子,我就讓她們去管事那裡領過罰了,結果呢!既然管事的處罰沒有用,我不介意親自動手。」
楚老太爺眉頭一蹙,先前他不知道楚老太太給楚君逸送了通房,內院的事情他從來不管。楚君逸現在昏迷不醒,除了芍藥的原因以外,這些下人們也都有責任。
這樣一想,對於顧誠之捆人一事就沒有那麼牴觸了。
楚大太太心下卻是一驚,楚老太太送通房她是知道的,結果芍藥轉身便被打發到柳院去她也是知道的,三房的下人是去管事那裡領過罰,但也就是象徵性的罰了一下。
可顧誠之現在非要揪著這一點不放,而且還將人都給捆了,這就是在打她的臉。
「顧三爺若是覺得管事做的不好,大可以說出來,何必如此見外。」楚大太太換上了往日侯夫人的笑,「而且這裡是內院,外男是不應該隨便進來的。」
楚老太爺的態度也緩和了些許,「你大伯母說得對,快點讓他們出去,咱們一家人的事情關上門說,別讓外人看了笑話。這些下人既然犯了錯就都交給管事去處理,你是主子,沒道理什麼事都要自己動手。」
顧誠之只覺得這兩個人一個賽一個的虛偽噁心,楚君逸現在還在屋中躺著,可他們進來之後卻只顧著說他不合規矩,對於楚君逸的情況連問都沒問。
一家人?!誰和他們是一家人?!這種噁心的家人不要也罷!
「我想兩位可能是沒聽明白我的意思。」顧誠之的目光如冰,緩緩說道:「前幾日太子殿下曾交給我一份文書,我就將文書放置在正房的小書房中,之後幾日我去了太子殿下那裡,不曾想……」
楚老太爺和楚大太太的臉色齊齊一變。
「不曾想,等我回來時,卻發現文書不見了。」顧誠之勾唇輕笑,「那女人毒害主子,被杖斃無可厚非,不過丟掉的文書卻是怎麼也找不回來。所以我才要將她們提走,好好的審問一番,搞不好就能知道,是誰,拿走了我的文書。」
楚老太爺和楚大太太的臉色異常難看,顧誠之同太子關係親近,接手太子的文書實屬常事,而是否丟了文書也完全是顧誠之說了算。
他說丟了,就肯定能弄丟一份,到時候太子那邊……
「這種事,這種事……」楚老太爺也有些急了,壓低聲音道:「若是丟了文書於你的面子上也不好看,若是你不滿管事的處罰,我親自盯著!」
顧誠之冷笑不語。
這時,門房有人通報,說是外面來了幾個婦人,都是來找顧誠之的。
顧誠之讓門房將人放進來。
楚老太爺不明所以,楚大太太想要說話卻見楚老太爺並沒有開口,公公都沒開口,她一個兒媳婦也不好搶著說話。
幾個婦人很快便來了,都是二十多歲的婦人,長相普通,身材壯碩,手中還都提著一根棍子,進了院門先是給顧誠之行了個禮,然後便站到了一邊。
「這是?」楚大太太不自覺的問道。
顧誠之也不賣關子,直接說道:「貴府的下人眼界太高,我們三房用不起,所以說下人我們會自己找,不勞費心。」
楚大太太瞪大了眼睛,剛想說話卻又被打斷了。
「既然老太爺決定親自盯著,那我也就不費事了。」顧誠之轉頭對站在院門口的管事道:「這些人,都拖到角門去,我也不要她們的命,一人五十棍,打完之後這事抹平。」最後一句是對楚老太爺說的。
楚老太爺略一思索,也點頭同意,他揮手讓管事下去找人,將地上這些都拖下去。
被捆的下人們早就傻了,直到被拖走後才反應過來他們在說什麼,五十棍就足以打死一個人,就算不死也要脫層皮,驚恐之餘便都哭喊起來。
「是老太太派人叫我們離開的!」
「求顧三爺開恩!」
「大太太救命啊!您是知道的,真的不是我們自作主張要離開的!」
「冤枉呀!老太爺,老太爺!求求您救救我們!」
楚老太爺惱怒的吼道:「拖下去,都拖下去!把她們的嘴都給我堵上!」
顧誠之站在一旁冷眼看著,芍藥是楚老太太送過來的,能將三房的下人都調走的除了楚大太太應該就只有楚老太太了。
他不能因為一個丫頭就對楚老太太怎麼樣,但他一點也不介意給她們添點堵。
三房的那些下人無論是否無辜,昨晚都的確沒有在院中守著。
何太醫說過,若是楚君逸就那樣過了一夜,第二天就可以直接收屍了。
只要一想到楚君逸會死,顧誠之的心裡就跟被火燒一樣,即使將這些下人全部打死也消不了他的怒火。
五十棍看著是多,但由那些婆子下手打卻是要不了她們的命,多說養上幾個月。
顧誠之嫁到楚家時並沒有帶丫頭,一個是因不習慣,再一個則是因顧二太太身邊的丫頭幾乎都沒了。
顧家人做事向來很絕,顧二太太死後,她身邊的丫頭都被顧老太太以各種理由弄死,最後只剩下一個十歲出頭的小丫頭。
這個小丫頭倒是被顧誠之帶走了,但楚家也不是什麼好地方,顧誠之便將那個小丫頭放到了他名下的莊子裡。
三房的下人幾乎都是成親之後給配的,楚君逸身邊的人都在前院,而顧誠之的隨侍只留了幾個在楚家,其餘的都放到了府外。
重要的東西都沒有帶到楚家來,平時那些下人們也不會靠近正房,遊學歸來能感覺到下人們有些鬆散,但顧誠之沒怎麼在意,結果就出了芍藥的事,更沒想到罰過之後也沒起作用。
外面的鬼哭狼嚎作為配樂,顧誠之轉頭對著一旁的幾個婦人說道:「人少,你們的月錢就多。管住你們的嘴也管住你們的腿,做好你們的本職工作,我也不會虧待了你們。還有一點,不許隨便放人進來,有人敢闖,直接打死!」
「是!」婦人們的回答鏗鏘有力。
打發走了楚老太爺和楚大太太,又將那八名大漢送出楚家,顧誠之回到院中就直接進了正房。
即使外面那樣鬧騰,楚君逸依然沒有醒來。
顧誠之嘆了口氣,坐到了床邊,他後悔了,那幾天他若是沒有出去就不會發生這麼多事。
伸手摸了摸楚君逸的臉,還是有些涼,不過同昨晚比起來已經好了很多。
院裡的下人都換成了自己人,若是他有事出門也能安心一些,這次的事說到底還是因為他的疏忽。
「他們這樣欺負你,你不覺得生氣嗎?」顧誠之摩挲著他的臉頰,語氣中,眼神裡,都帶上些許未曾察覺到的情緒,「這次是我不好,你,會不會怪我?」
何太醫來的時候天已擦黑,顧誠之留他用了晚飯,飯後何太醫提及了楚君逸的情況。
「昨天我就覺得有點耳熟,今天我去問了一下,楚六爺這種情況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何太醫端了杯茶,斜靠在椅背上。
「不是第一次?!」顧誠之愕然。
「對,不是第一次。」何太醫喝了口茶又道:「大概十年前左右,楚六爺就出現過一次這種情況,當時給他看病的太醫回到太醫院時曾提起過,所以我才覺得熟悉。全身冰涼抽搐,牙關緊咬,是不是很像。」
顧誠之皺著眉點了下頭。
「還有一點,那時候楚家也打死了一個通房,而楚六爺就是從那個通房死後才開始好轉的。」何太醫補充道。
「什麼?!」顧誠之愣了一下連忙問道:「什麼通房?!」
「聽說是楚三老爺的通房,不過這是楚家的事,即使是太醫也不是很清楚。」何太醫搖了搖頭。
顧誠之皺起了眉,他查過楚家的情況,楚三老爺應該沒納過通房和妾室才對,楚家的下人們也從來沒有提及過。
何太醫接著說:「大概那次之後,一兩年的時間,楚六爺又出現過一次這種情況,不過那次很快便恢復了,我今天問的時候有人提過一句。」
顧誠之的眉頭皺得更緊。
「情況就這些,晚上差不多就能醒,若是有問題你就自己去問吧,我先走了。」何太醫放下了茶杯。
顧誠之將人送走,便回到了臥室。
楚君逸醒來時已經是深夜時分,暈眩的感覺一波一波的襲來,讓他胸口發悶,還泛著噁心。
暈了好一會兒才勉強止住,結果一睜眼就又被燭光刺得閉上了眼。
一隻溫熱的手覆上了他的雙眼,楚君逸的身體一僵,剛想伸手揮開就聽到了一個聲音。
「先別睜眼。」
這是顧誠之的聲音。
楚君逸的身體慢慢放鬆,在黑暗中眨了眨眼。
睫毛在手心處輕輕劃過,心臟也像是被什麼給蕩了一下,癢癢的,顧誠之不動聲色的將手收回。
楚君逸漸漸適應了屋中的光亮,想要起身卻發現全身乏力得厲害。
顧誠之伸手將人扶起,然後問道:「昨晚到底是怎麼回事?」
楚君逸一愣,隨即便想起了那晚的事。
顧誠之見他臉色泛白,心疼之餘還是接著問道:「除了被下了藥,還發生了什麼事?」
楚君逸低頭不語。
「君逸,我想知道。」顧誠之握住了楚君逸的手,輕聲說道:「我不希望這種情況再發生,所以我想知道到底出了什麼事?」
楚君逸的情況不只是藥效的原因,肯定還發生了他不知道的事情,想要杜絕就要知道原因。
而且顧誠之突然想起了何太醫以前說過的話——他的心結。
顧誠之有種預感,或許,他距離他的心結,已經很近了。
楚君逸沉默許久,突然將手抽回,用手撐著床開始向後移動,等到背靠到牆壁時才停了下來。
顧誠之在他抽回手時還有些意外,想要拉住他卻發現了他的動作。
靜默了片刻,楚君逸突然抬起了頭。
顧誠之愣了一下。
楚君逸覺得他像似站到了懸崖之上,往前一步或許會是海闊天空,而後退一步便是萬丈深淵,他該怎麼選擇呢?!
顧誠之看到了他眼中的決然,他在做著選擇,一步生,一步死。
然後他看到楚君逸笑了,那笑容中帶著他從未看懂過的情緒。
他看到楚君逸開了口,聲音輕柔而堅定。
「你相信,輪迴轉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