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齊又涵回家想了很久。
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岳漠眼神裡的失望一直徘徊在齊又涵腦海,他焦躁地嘆口氣,在房裡不停徘徊,心裡總有說不出的愧疚和心虛。
第二天,齊又涵如往常一樣去了網吧。
岳漠果然守信,齊又涵的座位上,已經放著一款360ml的燜燒杯,打開,雞湯的鮮香味撲鼻而來,仔細看,卻看不到油點漂浮,是一碗非常乾淨的雞湯粥。燜燒杯一邊,還細心地放了把勺子,用紙巾包裹住。
齊又涵食慾大開,勺了一口。
米粒入口即化,滿滿的鮮味,暖燙暖燙,從食管一路燙到胃裡。
昨天東西全吐完了,餓了一晚上也不敢塞任何食物下肚,現在這碗粥恰恰好,吃進去的時候胃還有些疼,但過了會兒被稀軟的粥填滿,齊又涵整個人都舒服了。
感激地看了岳漠一眼,卻發現岳漠冷著一張臉閉目養神,散發出請勿靠近的冷氣,冷得齊又涵突地一下,心臟像被狠狠紮了一針。
從沒見過這麼生冷的岳漠,和平時那個無恥的,總拿炙熱的眼神望著他的岳漠判若兩人。
齊又涵心裡莫名地就難受了。岳漠這是……真的對他失望了?
也是,昨天在醫院跑前跑後折騰了三個小時,卻連他一句謝謝都沒換來,換做其他人,也要生氣的,自己果真有些過分。
齊又涵嘴裡鮮香的雞湯粥瞬間淡而無味。
喝完粥,齊又涵老老實實去把容器和勺子洗乾淨放到了岳漠桌上,開口想補一句謝謝,岳漠聽到動靜乍然睜眼,一雙深邃的眸子裡含冰帶雪,之前眼裡的欣賞、熱忱,一概找不見了。
齊又涵心裡又是一驚,岳漠不等齊又涵開口,先發制人:「你想說什麼?」
齊又涵張嘴,但那謝字只做了個嘴型,又被岳漠截斷了,他聽見岳漠說:「那兩個字,之前不說,現在也不必說了。」
齊又涵只覺得太陽心被錘頭狠狠砸過,砸一下還不算,心裡揪得死緊,突突跳著心慌。
之前岳漠纏著他,他想趕人走,現在岳漠冷言冷語了,齊又涵卻高興不起來,心裡比天天被岳漠堵著還難受。
煩躁地在網吧呆到10點,玩什麼遊戲都沒意思,齊又涵在座椅上裝了會兒憂鬱,逕自回家挺屍去了。
岳漠目送齊又涵離開,沒過一會兒提著燜燒杯也起身離開。
一小時後,岳漠重新提著滿滿的一碗粥回到網吧,將杯子往齊又涵的專座上放置好,又仔細地掏出一把包裹著紙巾的勺子,輕輕擺放在一旁,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但是他卻沒等來齊又涵。
時間一分一秒過,11點,12點,齊又涵都沒有出現。
時鐘劃過下午一點後,每過一秒,岳漠的臉色就陰沉一分,他本就長得棱角分明,再板起臉,更顯硬狠,老遠之外都能感受到他的寒氣。
岳漠一動不動在網吧坐到下午五點,保溫杯裡的粥都要涼了,仍不見齊又涵的身影,岳漠胸口一股悶氣憋了整整五小時,臉色比陳年鍋底還要難看,最後被一通電話叫走。
打電話的是雷斌鵬,大雷,他托去查齊又涵受傷報導的戰友,兩人約好在附近的餐館包間碰頭,大雷直接把當時的記者李偉帶來了。
李偉還是個小年輕,不到24歲,長相很普通,一頭短髮油膩膩地梳在頂上,經過兩年的鍛鍊,整個人的氣質看上去也比較油滑。兩年前的報導,是他剛轉正的時候採訪的。
三人在小包間坐落,點了些菜,大雷對李偉說:「小李,這是我戰友,岳漠,你採訪那天的情況同他仔細講講。」
「哦哦。」李偉摸著下巴回憶了會兒,「那天正好是拳霸國際賽半決賽前一週,我奉命去mmmy採訪他們的備戰情況,到的時候恰巧聽見訓練室裡有爭執聲,但是門上鎖了我進不去,只在外頭偷聽到一點。」
上鎖,偷聽……岳漠眉心攢緊,牙齒一下就咬緊了。
李偉注意到岳漠神色不對,又說:「門鎖了我也沒辦法,不過我猜得出爭執是發生在齊又涵和伏升之間的,我聽見齊又涵罵伏升畜生,伏升也回罵了句什麼,具體記不清了,總之罵得挺凶的。」
岳漠問:「因為什麼爭執?」
「還能為什麼,為女人唄。」李偉輕浮道,「李曉月嘛,大美人,以前是齊又涵的女朋友,後來跟了伏升,這事兒大夥兒都知道。」
岳漠挑眉:「就為了個女人?」
李偉聳肩:「不然呢?他們吵架的原因不外乎女人啊,獎金啊這些,其他的都是要不要讓陳志峰陳志水進主力這種小事,總不能鬧到砸啤酒瓶捅人那麼大吧。」
岳漠雙手交握,抵在鼻下,將李曉月三個字記住了。
「然後吵著吵著,房間裡突然傳出啤酒瓶砸裂的聲音,不到兩分鐘,聲音就變得七零八落,再後來就是齊又涵的叫聲,門打開一看,那可真不得了,一地的血!」說到這兒,李偉整張臉都皺了,不忍直視的表情,「齊又涵衝出來,左手全是紅的,那血一滴滴往地上掉,皮和肉全翻出來,太恐怖了!伏升他們一群人全傻了,沒反應,最後還是正好趕來的李曉月把齊又涵送去醫院的。」
岳漠眸底越來越深沉:「所以到底怎麼受傷的,你也沒看見。」
「對啊,門關著我當然看不見。」
岳漠:「門裡有哪些人,當時他們是在談什麼事情你還記得嗎?」
「這我知道,是一群選手在談讓陳志水頂替誰參加比賽,齊又涵不看好陳志水,沒談攏,商議途中不知為什麼提到了李曉月,結果齊又涵突然發瘋要打伏升,拿著碎酒瓶要捅他,結果被陳志水擋住,奪了他手裡的酒瓶扔出去,後來一群人打成一團,齊又涵自己踩到酒瓶滑倒,左手正好撐在一片特別大特別鋒利的碎玻璃上,才出的意外。當時陳志水手臂上還有被劃破的口子。」
岳漠神情異常嚴肅,盯著李偉似乎在判斷他所述真偽,幾個呼吸之後才又問:「哪幾個人在門裡。」
李偉的表情有一瞬間不自然,岳漠眼光一閃,表面紋絲不動,等著李偉繼續。
李偉低頭回憶了很長時間,期間抬眼瞟了岳漠和大雷幾眼,見兩人還是平常的表情,開始掰著手指斷斷續續報出幾個人名:「伏升、陳志峰、陳志水,這幾個是我能確定在的,還有mmmy的老闆史遠,就這幾個吧……」
「還有。」岳漠的聲音已經趨於零下,那雙帶著冰渣的眼睛瞪得李偉呼吸困難。
「還有什麼?」
岳漠冷哼:「不止那四個人,還有。」
岳漠的瞳孔冷得像是浸過冰水,李偉心裡莫名滋生出兩股寒氣,底氣不足地回:「沒有了……不記得。」
「噹!嘰——!」剛說完,李偉嚇得渾身一抖,岳漠陰沉臉色,一腳揣上桌腳,居然把幾百斤重的木頭桌子一下踹歪了!桌腳在地上劃過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嚇得李偉差點從凳子上蹦起來。
岳漠的聲音硬得像一把鎯頭:「我說還有!」
李偉眼皮一跳,梳得油膩的頭髮突然從額頭滑下一簇,蕩在額頭正中:「真、真沒了。」
岳漠嘴角挑得極為譏諷,眼神越發冷峻:「你說一群選手在商量讓陳志水頂替誰,陳志水在,那麼那個被頂替的選手呢?拳霸團體賽一共六個名額,你才提到幾個?」
說著,岳漠從頭到尾狠狠掃過李偉,李偉彷彿有一種被岳漠看穿的錯覺。
此時,一直不出聲的大雷也沉著嗓子說了一句:「小李啊……岳漠幫我挨過槍子兒,有些話,想清楚再說。」
李偉聽出了裡頭的威脅,冷汗涔涔往外冒,嚥下口唾沫終於老實了:「還有個叫包洪清的也在場,不過他現在已經退役了。」
岳漠印出個冷笑:「剛才為什麼不說?那報導又是誰買通你寫的。」
「是……」聽到買通二字,李偉埋下他那顆油亮的頭,在燈光下反著光,組織了一下語句才鼓起勇氣瞥了一眼大雷,說,「是史遠讓我寫的,不讓我提包洪清也是他的意思,至於為什麼不提,他沒說。」
岳漠掠一眼李偉,明明是很普通的眼神,可李偉看了就是犯怵,忙解釋:「真的,為什麼不讓提,我也不知道。」
大雷嘖嘴:「行了行了,我問你,史遠和齊又涵是不是有過節。」
李偉趕緊點頭:「有的有的。史遠是創始人,在齊又涵加入mmmy之前,mmmy只是個名不見經傳的三流戰隊,後來齊又涵進去不到一年,就把名氣打響了,史遠說從此以後齊又涵就以功臣自居,一直看不慣史遠的一些做法,說齊又涵指手畫腳,後來兩人嫌隙越來越重,史遠一直想把齊又涵趕走。」
「想趕走齊又涵,解約不就行了?」大雷問。
「付不起解約金啊!mmmy才剛上正軌,幾百萬的解約金他們怎麼賠得起。」
岳漠雙手抱胸已然知道了什麼,又問:「這件事情裡,伏升有過什麼奇怪動作嗎?」
李偉回想一番,搖搖頭:「沒有,就是和齊又涵對罵過,具體為什麼爭執,史遠讓我對外宣稱是齊又涵害怕伏升搶走他的隊長位置,不過我覺得主要還是因為女人。」
岳漠點點頭,用眼神和大雷示意,大雷表示收到,恰好點的第一道菜上了桌,大雷趁機吩咐李偉:「小李啊,留下來吃飯嗎?」
李偉很識相:「不吃不吃。」
「那你先回去吧。灰色收入的事我不和你計較,我當什麼都不知道。」
李偉連連點頭:「好的好的,那我先告辭了,雷主任再見,岳先生再見。」
「這事情看來還真有點隱秘,不像報紙上報導的那麼簡單。」李偉走後,大雷總結道,「你說有沒有可能,史遠為了和齊又涵解約,又不想付賠償金,所以故意弄傷齊又涵。」
岳漠扯了扯嘴角:「有。」
「還有那個退役的包洪清,為什麼史遠不讓提,也奇怪得很。」大雷分析。
岳漠兩手抱胸:「伏升也是,我不信伏升在裡頭沒參過一腳。」
「你對伏升這人的印象還真是糟糕透頂。」
「對,很糟糕。」岳漠也沒解釋,直接釋放出了對伏升的敵意。伏升在這件事裡存在感越小,岳漠越在意。
大雷嘿嘿一笑:「既然你說伏升不好,那一定是不好。」
剛說完,又上了第二道菜,大雷喜歡的剁椒魚頭,才剛上,大雷就迫不及待夾了一大筷子魚肉吃起來,話題就此中斷。
酒足飯飽,大雷和岳漠敘舊完,又開新話題:「我說戰友,我聽說你最近店也不巡查了,還放棄了兩次魔方公開賽,你這個月都幹啥去了。」
岳漠舉著酒杯的手頓了頓。
大雷自說自話地接:「看你對齊又涵這麼上心,怎麼,我們男女不吃冷情冷性的岳和尚開竅入紅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