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齊又涵本想利用鷯哥趕走岳漠,但是很顯然,這小鷯哥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才和岳漠玩了半小時,只要岳漠摸它,它不是「帥哥,你缺男朋友嗎」,就是「寶貝兒啵兒一個,吧唧」,齊又涵頭疼地戳太陽穴,再放在身邊,齊又涵不確定會不會真的去掘它鳥墳,於是只得提前把鷯哥還回去。
到楊古家的時候,那位還在睡懶覺,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發出來開門:「幹什麼……」
「你的鳥。」
楊古還沒睡醒,糊裡糊塗地就把手伸進了睡褲裡,呆了兩秒:「啊,挺精神的。」
齊又涵真想把鳥籠子直接扣他臉上。
把鳥籠子掛在客廳,楊古去洗漱,洗漱出來的時候在小鷯哥周圍轉了一圈刷刷存在感,小鷯哥看見主人非常高興,楊古嘖嘖同它打了聲招呼,這會兒不用捅屁股,小鷯哥就亢奮起來:「寶貝兒你真棒,啵兒一個。」
「吧唧。」
「寶貝兒你真棒,啵兒一個。」
齊又涵扶額,楊古吃驚地去望他,過一會兒,面露猥瑣笑容:「啊哈,原來你借鳥不是要去趕人,而是求歡啊。」
「……」齊又涵心想,我現在弄死那鳥還來得及嗎。
楊古又說:「愛就要勇敢去追。」
這真是個美妙的誤會,呵呵……
時至中午,楊古又請齊又涵吃了頓豐盛的午餐,齊又涵這兩天消化系統不太通暢,但是讓他拒絕近在眼前的美味,他是死也做不到的,於是把肚子吃得圓滾滾,心滿意足回了網吧。
剛沒坐下多久,大事不好,胃部一陣絞痛,齊又涵眉頭乍然皺起,左手按住肚腹,用力按,揪緊了,整個人突然弓起身子,一聲痛苦的低吟猝不及防溜出了嘴畔。
本就不太健康的胃,再一次受到大魚大肉的油膩和膨脹的飽腹衝擊,抗議了。
整個臟器都絞成一團,絞痛、刺痛此起彼伏,你方唱罷我登場,一刻不停,還有炙痛的那種燒心感,三箭齊發,疼得齊又涵話都說不上來,呼吸也變得困難。
對面的岳漠突地站起,迅速繞過兩人相隔的機子,在齊又涵身邊蹲下,一隻熱度分明的手,就按在了齊又涵胃上。
齊又涵的胃被按得緊了,疼痛似乎有些緩解,憋了好久才呼出口氣,說了句謝謝。
岳漠也沒心思和他開玩笑,順著一個方向一直給齊又涵用力揉,熱度隔著衣服傳遞到內臟,齊又涵疼,可心裡還有空想,這雙手怎麼和萬能藥一樣,以後找女朋友,一定要找這樣的,找個手一年四季暖的,上能揉筋下能揉胃。
但是揉了五分鐘,岳漠頭上都揉出一層汗,齊又涵還是不見好轉,齊又涵頭上也出汗,冷汗虛汗,背脊也被汗浸濕,棉毛衫濕噠噠黏在身體上,別提多難受。
岳漠見情況不妙,低聲問:「站得起來嗎,帶你去醫院。」
齊又涵神智還算清醒,但說話沒精神:「不去……」
一股莫名煩躁的怒氣衝入岳漠心頭:「逞什麼能!」
「不去……」齊又涵疼得齜牙,聲音不響但很堅定,「也不是沒疼過,一會兒就好。」
到這會兒了,齊又涵還是不願承認他沒錢,去不起醫院。
岳漠心頭的怒火如山林大火,傾盆大雨都澆不滅,一不作二不休,一手抄腿彎,一手穿腋窩,咬牙猛一用力,就把齊又涵抱起來了。
抱起來心裡一陣錯愕,比他想像中輕太多了!120斤都不到,這得有多瘦?
齊又涵還沒反應過來,岳漠已經抱著人衝出網吧。
某人疼得冷汗直冒,還不忘自己的形象,頓覺丟臉,死憋著痛呼不出口,屏住呼吸才能說出一句像樣話:「我自己能走……」
「沒事,你很輕,我抱得動。」
關鍵不是這個好吧!輕你妹啊,男性尊嚴被戳爛啦!齊又涵萬箭穿心,胃更疼了。
打了輛車,岳漠把人送到最近的醫院,齊又涵被押進車,想反抗也沒力,胃部的疼痛一點都沒有緩解,繼而開始陣陣犯噁心,出租車上,胃裡翻江倒海,好幾次強忍下來,到醫院時,終於忍不住了。
齊又涵看見醫院大門,推開岳漠,跌跌撞撞奔向廁所,岳漠護在他身後,寸步不離。
衝進廁所,一股味,鑽鼻根,齊又涵更覺噁心,眉頭擰得死緊,撲進蹲式的隔間,屏氣,「嘔——」,嘩啦啦,吐出一地污穢。
吐得口鼻都是,眼角還有因不適逼出的生理淚水。
污穢裡有些還能看出原本的形狀,完全沒有消化,是齊又涵急著下嘴,沒仔細嚼的。
吐了整整五分鐘才吐乾淨,穢物加上洗手間原本的餿臭,氣味十分噁心,但岳漠眉頭都沒皺一下,站在齊又涵身後一下下順著他背脊。
「天天吃蛋餅,遭報應了吧。」岳漠開口不說好話。
齊又涵抹了一把口鼻,張著大眼瞪岳漠,眼角濕潤,眼裡紅彤彤,一點沒有威懾力,看在岳漠眼裡,一副我好難受求安慰求親親的模樣。
猛地拉過齊又涵就往洗手台去,齊又涵踉蹌著被拉了兩步,還沒站穩,水龍頭已經發出嘩嘩的水聲,一隻攏緊盛著水的手掌撲面而來,抹抹布一樣幫他洗掉了殘留在口鼻的漬跡。
一下一下,抹得齊又涵生疼,心裡卻泛出暖,也不知是不是那隻熱手搓出來的溫度。好多年了,生病的時候頭一回,身邊站著個可以依靠的人。
吐乾淨後,胃疼緩解了許多,齊又涵被岳漠粗魯地擦著臉,嘴角蕩起自己都沒察覺的笑。這笑和齊又涵鍛鍊出來的職業笑容完全不同,依賴、留戀、安心,配合霧濕的下垂眼,自有一股慵懶和信任淡淡流露而出,差點把岳漠看呆了。
岳漠暗咳一聲,轉移視線,抓過齊又涵雙手放到水龍頭下替他搓起來。
齊又涵舒服多了,就不老實,手抽不出,看看岳漠,說:「我好了,我不看病了。」
岳漠又恢復了「你管你說我不聽,我管我做你受著」的強盜作風,不回話,洗完手箝制齊又涵去掛號。
齊又涵雙腳抓地被岳漠拖著走:「我真好了,不用看。」
岳漠繼續拖。
「真不看了,沒事兒。」
岳漠繼續拖。
拖到掛號處,齊又涵還想逃,岳漠陰沉地盯了齊又涵一眼,彷彿有股殺氣,齊又涵被瞪得心裡一頓,岳漠回:「我知道你身上不帶錢,看病的錢欠著,以後還我。」
齊又涵立馬老老實實。
身體是自己的身體,難受的也是自己,最主要是,岳漠還照顧了齊又涵的面子,齊又涵明知岳漠什麼都知道,卻一個字不提,齊又涵心裡倒翻了一罐子糖和醬油,味道極為奇怪。
掛號、驗血、打點滴,齊又涵出醫院的時候已經日落,岳漠一直陪著,後來又把齊又涵送回了家。
送到弄堂口的時候,齊又涵就不讓岳漠再進一步了,石庫門,說的好聽點是上海的文化和歷史,說得難聽點,手裡有些結餘的,都不願在這租房子住。
原本就住這兒的,全是上輩子就土生土養在這塊的,對這片地有感情,但是一旦有了積蓄,能搬的也搬了大半出去。
齊又涵不想讓岳漠看見自己是住在什麼樣的房子裡,漏水禿皮的牆角,散發異味的衛生間,嘈雜的環境,糟糕的隔音,晚上還能聽見隔壁一對小夫妻造人的動靜。
日子過得那麼寒磣,齊又涵從不敢和別人提半個字。
別人當他拿了幾十幾百萬的獎金,錢不濫用,一輩子不愁吃穿,多風光,這其中與現實的反差,齊又涵死也不願說出去。
他應該是事業有成混得風生水起的,就算手受傷,那也應該過得遊刃有餘,他不想讓別人知道他過得很糟糕,免得又讓伏升看了笑話,還讓李曉月更加失望。
岳漠站在街口,齊又涵不讓送,他就乖乖不送了,問:「不謝謝我?」
換來齊又涵一聲「哼」。不是齊又涵不想道謝,他就是彆扭,他知道岳漠沒惡意,但有時候也會想,如果不是岳漠,他遊戲比賽每場都能拿冠軍,也犯不著天天吃蛋餅吃出毛病。
吊了鹽水,吃了止痛藥,齊又涵的胃已經不疼了,可他現在想到蛋餅就犯怵,也不知道那一個月是怎麼吃下來的。
這些委屈沒發病還好,一出事一股腦擠了出來,憑什麼?他不壓我,我也可以隔三差五吃頓好飯,胃疼而已,吐一吐不也好了,犯得著你帶我上醫院嗎?
岳漠等不到齊又涵回答,沉默了一會兒,眼底掠過失望,嗓音低沉無比,臨走補一句:「急性胃炎,我明天早上給你帶粥。」轉身就走。
齊又涵沒想到岳漠會是這種反應,還有那明顯的失望,居然揪得他心急,但他剛才那一彆扭,再想說謝謝,就說不出口了。剛才不說,現在再補,沒誠意。
齊又涵在街口愣了很久,想到岳漠的失望,失望還要給他帶粥,心裡相當複雜,輕輕吐出句話:「他說想泡我,原來是真的啊?」